我们在“云撸猫”,我们关注流浪猫什么?我们在呼吁流浪猫救助,我们为流浪猫做过什么?
在四川成都的杜甫草堂内有这样一群人,她们拖着一个小推车,里面装着数斤猫粮和清洗干净的外卖盒。一边走着一边向草丛里张望,并温柔地叫着:“咪咪,咪咪…”草堂里的保安、清洁工以及常来草堂里散步的老人们都认识她们,看到她们就打着招呼:“又来喂猫了阿,爱心人士。”
已退休的吴阿姨正在草堂喂猫
摄/唐扬帆
从09年起,杜甫草堂便有许多退了休的阿姨自发到草堂里喂猫,用句地道的四川话来讲就是:不想看到这些猫儿们这么“造孽(可怜)”。
家住草堂附近的铃(化名),她的母亲便是其中一位喂猫的爱心人士。铃第一次看到这些阿姨们在草堂喂流浪猫心中十分震撼,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群人花时间、花精力、花金钱,只为了那些流浪猫能够吃饱饭。她被这些善举所打动,2018年起开始每天和母亲到草堂里喂猫。
2019年铃在草堂里喂猫,10多只流浪猫前来吃食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转眼3年已经过去了,铃仍然在坚持。她平时会从草堂西门或北门进来,拖着小推车,里面已经分装好的8斤左右猫粮、两个1.5L的矿泉水瓶、洗干净的外卖盒、梳子、棉签…绕着草堂的外围逆时针方向开始喂猫,在草堂里呆上3-5个小时。杜甫草堂占地面积300亩,绕各个流浪猫的领地走一圈大概1个小时,为什么她会在草堂里待上这么久呢?
原因之一是流浪猫容易生病。
人会生病,更何况是弱小的流浪猫
Peoplegetsick,nottomentionweakstraycats
铃喂猫时发现许多猫嘴角溃烂还容易流口水,经过查证许多猫是得了口炎。猫口炎又称口炎复合症,是猫咪的常见疾病。免疫力低下,重度牙周炎,猫杯状病毒感染等情况均是常见原因,会导致猫咪口腔溃疡、脸部溃烂、口臭、精神沉郁和厌食。
病猫和健康猫咪不能共用饮食,在草堂里猫咪是因为病毒性感染得口炎,没办法根治,还会传染。为了救治病猫,铃将8斤猫粮分装、定量,根据不同猫咪的情况来定制套餐,经常要在家中准备1个多小时。
分装好得8斤猫粮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口炎猫不仅经历过体的创伤,在心理上特别畏惧人。游客总是能看到草堂里生龙活虎的健康猫咪,却看不到得了口炎的猫咪。它们总是躲在角落,不敢向游客讨要食物。溃疡导致猫咪的脸部开始掉毛、结痂,浓稠的口水使得猫咪的全身粘附着泥土和灰尘。它们怕生人,也很难被生人喜爱。
但它们不怕铃,老远仿佛就嗅到了圆明的气味,主动走到圆明的跟前。愿意与圆明这么亲近,是因为不仅让它们吃饱饭,还会给它们整理猫屋、喂药、梳毛…
铃家中养了流浪猫,也得了非常严重的口炎。为了给猫咪们治病,铃仔细观察了它们的症状,发现猫咪流口水时会有“清口水”和“浓口水”之分。她猜测所谓的“口水”就是中医讲得“痰”,吐“痰”是在排出毒素。但是猫和人不一样,它不会吐痰。于是铃打算用中药给猫咪们调理,根据猫咪生病轻重情况配药。通常情况是浙贝母粉1克,青黛粉0.5克,复合维生素B一片,蜂王浆少许,配上营养价值极高的罐头。(调理配方仅供参考)
铃根据猫咪生病得情况配药
将药磨成药粉搅拌在猫粮中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病猫小心翼翼地躲在角落,铃将手伸近围栏喂食
摄/唐扬帆
正在吃食的口炎流浪猫
摄/唐扬帆
在草堂有两只生病特别严重的猫咪,铃每次给它们喂食都会陪着它们吃饭。这两只猫咪吃得特别少,铃就拌着罐头来给它们补充营养。她会在一旁哄着口炎严重的猫咪吃,“乖儿,我们吃了这个病就会好了哦,慢慢吃哦。”铃害怕会传染健康猫咪,在一旁看着病猫吃完饭。等上一刻钟左右,就算还剩下很多猫粮,铃都会把吃不完的都倒掉。
为防止健康猫咪感染,铃将猫粮分开喂食
这时将近晚上7点,还在守着病猫吃食
摄/唐扬帆
由于生病的猫咪口腔已经溃烂,就和人得口腔溃疡或者拔牙后进食一样痛苦,咀嚼时总是疼痛到小脑袋左右摇摆。咀嚼力差的猫就给它吃用温水泡软的猫粮,铃会在一直鼓励它,“哎哟,乖儿好棒哦,加油。”甚至是病猫排便,她也会很激动地对猫说道:“乖乖拉得粑粑形状好好看哦!”
口腔溃烂到无法给自己顺毛的猫咪
摄/唐扬帆
隔上两天,铃还会花半个小时给病猫梳毛、掏耳朵、整理猫窝。猫咪是非常爱干净得动物,喜欢用舌头舔毛的方式理顺自己的毛发。而口炎猫的“浓口水”极其粘稠,就将猫毛黏成一坨,行走时还会粘附泥土和灰尘,所以得了口炎的猫看起来总是脏脏的。铃给它梳毛从来不戴手套、袖套,她需要用双手敏锐地触摸病猫结痂的地方,以便清理泥土和灰尘,更不会一不注意轻重儿弄痛它。病猫也乖乖听话地趴在地上,任由铃怎么做。
铃正在给病猫梳理毛发
摄/唐扬帆
病猫安心地躺在铃的手掌心上
摄/唐扬帆
铃正用手理掉猫咪脚上的脏东西
摄/唐扬帆
黏成一坨的猫毛被扯下
摄/唐扬帆
铃边忙边说道:“这只猫咪特别爱干净,你别看它现在这个脏脏的样子,其实很有灵气。它知道我会定期收拾猫窝和梳毛,有一次我打算先给它喂饭它都不吃,但是我给它收拾好了之后竟然就吃了。”
铃给猫猫掏耳朵
摄/唐扬帆
掏过猫耳朵的棉签
摄/唐扬帆
在铃用纸箱搭得猫窝里,有许多病猫唾液物和血液。铃的朋友知道她在园里喂生病的流浪猫,主动给她捎来了医用的尿不湿和棉垫。她把尿不湿对半裁剪铺在猫窝里,更换的尿不湿上可以看到明显的血迹。给病猫收拾完后,铃会立马洗手,怕手上有口炎传染的病菌会传染给其它健康猫咪。
从病猫的猫窝中更换下来的尿不湿
摄/唐扬帆
在铃的悉心照料下,病猫们的病情好转了许多。中药重在调理,口炎很难根治,因此必须要坚持喂药。
铃熟悉草堂里许多猫的脾性,猫咪们甚至熟悉了铃喂猫的路线。草堂工部伺附近有只猫咪——灰笨,猫色是灰色,每次自己跑上楼顶就下不来,需要草堂里的工作人员搭梯子爬上去营救,所以大家就给它取了这个名字。灰笨已经孕育了三胎生命,铃每次去都会喂它们。病猫的领地离灰笨一家的领地很远,而且路很绕,我作为一个路感还挺好的人都去了好几次才认熟。有时候铃要照顾月子猫会耽搁一会儿,病猫没有等到铃就会自己跑到灰笨家附近蹲着,希望能够找到铃。
病猫饿极了,但是它会听铃的叮嘱,“乖儿,你不能吃灰笨一家的粮哈。它们没得得口炎,你不能传染它们这一大家子。”病猫总是躲在远远的角落,它在静静地等待铃。
病猫在灰笨家附近,躲在空调机旁等待铃
摄/唐扬帆
猫咪们也不希望自己这个样子,但是没办法阿。流浪猫总会因为各种原因生病,严重到不能自理,甚至离开这个人世。如果它们不被抛弃,或者有那个运气能碰上像铃一样的人,该多好阿!
它们不是畜生、宠物,是平等的生命个体
Theyarenotanimals,pets,butequallivingindividuals
草堂里有60只左右的流浪猫,经常有正在坐月子母猫需要特殊照顾。
一只母猫一年可怀3胎,每胎平均4只小猫。一只母猫(假设后代存活并繁殖)在6年里可理论上演变成42,409只猫。流浪猫的无序繁殖,造成它们数量过剩危机,但是有限的食物资源,伤口感染,可怕的生存条件(严寒与酷暑),人类的虐待等,又导致流浪猫的死亡率居高不下。
草堂里的猫咪绝大部分都没有做过绝育手术。人们总是说流浪猫会自己找地方生宝宝,不会认有人气味的窝。草堂里有一只奶牛色的母猫,临产期在倒春寒之时。健康猫在寒冷的户外都容易冻死,更别提身体虚弱的孕猫了。铃心想不管奶牛愿不愿意在这个她气味的箱子里产宝宝,都要给它搭个舒适的小家避寒。为此铃特意找了一个木箱,坚实得很,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奶牛还真认了这个窝。
在四月的前奏,奶牛生下了5只可爱的猫宝宝。铃看到躺在猫窝里正在喂奶的奶牛,以及身上羊水还没有干的猫宝宝,心中十分欣慰。看了一分多钟发现不对劲儿,有两只奶猫一动不动,开始怀疑是不是已经去世了。她转过头来给大家说明情况,迟迟不愿意说出“死”字,还抱着希望想着是不是小猫在睡觉。经过几轮确认之后才下了断定,奶猫刚刚出生时应该就去世了。大家想去看那只母猫,都被圆明拦住,“叫你莫去看,别个才生了孩子。”
作为一名女性,铃守护着猫咪母亲的脆弱。
铃并没有马上把去世的奶猫从猫窝里拿出来,而是先给奶牛妈妈准备猫粮。一是她希望生命会有奇迹发生,二是希望留给奶牛妈妈和去世的猫宝宝一些相处时间。铃喂猫从来不戴手套,但是这时她利落地戴着手套,就像医生准备要走进手术室一样。她知道奶牛妈妈不能走出来,便把装有猫粮的外卖盒放进了产房里,然后叫着大家一行先给别的猫喂食。
等待吃食的猫咪
摄/唐扬帆
晚上7点,天色渐黑。给其他猫喂完食后铃回去看奶牛,发现两只去世的小猫还是一定不动,面向大家说:“应该是真的死了,我们找个地方把它埋了吧。”
铃叫经常来草堂拍猫的摄影师Rose,“我去给奶牛说两句,你去找个地方挖个坑,等会儿我把奶猫带过来。”大家开始分头行动,铃走上前去,蹲在木箱旁,把头弯下低声对奶牛说:“奶牛妈妈,两只猫宝宝不做猫会更好,你不要伤心难过,我们会好好安葬它们的…”说完安慰奶牛妈妈的话,她将两只去世的奶猫拿出来,嘴里念着什么,还对两只小猫做了合十。
铃将小猫从窝中取出
它们还未睁开眼看看自己的妈妈和这个世界
摄/唐扬帆
整个安葬过程非常简洁,但是却像人的葬礼,满是慰问、告别…
铃将两只小猫放进挖好的坑中时,还轻轻地调整了一下它们的位置,就好像这样能让它们躺得更舒服。
铃和Rose正在埋葬去世的两只小奶猫
摄/唐扬帆
第二天一早,铃又来到草堂里给奶牛送月子餐。
铃每次要到它的窝这来两次,刚进草堂来一次,在草堂走一圈喂完其他猫咪再来一次。就是为了让虚弱的猫妈妈恢复元气,不能饿着奶牛。铃走路跟跑似的,但每次来第二次都已经天黑了。
铃正在给奶牛准备月子餐
摄/唐扬帆
平日里喂完猫回家都是晚上7、8点了,铃第一件事情就是坐着,然后就是喝水。每次来草堂喂猫都来来回回走上好几圈,喂猫的时间多为4-5个小时,不停走、不能喝水,对体力考验非常大。2018年铃的母亲和她一起喂猫,年纪大了每天来草堂喂猫身体实在吃不消,就每天在家里帮着铃准备猫粮,默默献着自己的爱心,支持女儿的坚持。稍作休息后,铃就会起身清洗喂猫时用得外卖盒,将外卖盒洗干净后晾晒起来,二三十个盒子整齐地挂满了阳台。即便是准备考试期间,可以不见任何朋友,喂猫这件事情必须坚持。
外卖盒洗干净后晾晒起来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如今有很多虐猫虐狗的新闻报道,许多人把猫当作畜生、宠物。觉得猫咪可爱了就带回家养两天,发现猫咪生病了就不负责任地扔掉,却没有想过猫咪的生命和人的生命一样。
它们冬天也会怕冷,它们饿了也需要吃东西,它们有亲人和朋友,是孩子也是父母。
做一个有责任心的爱猫人士
Bearesponsiblecatlover
在这3年里,就算考试时间再紧张,她仍然坚持来草堂喂猫,每个月买猫粮的费用都会花1000多。要经常回兰州老家的王阿姨不能来草堂喂猫,每个月也会买两大袋猫粮托圆明来喂草堂里的猫。她曾经给母亲提过几次,自己还没有工作,就不喂猫咪了,不希望给家人压力。但是铃的母亲从来不会抱怨,只是淡淡地说道:“等到经济状况实在不能支持再说。”
2020年12月末,成都下了一场大雪。当时铃在草堂里喂猫,看到雪花飘落在猫咪身上,它们直打哆嗦。她心一软,就推迟了找工作的打算,心想着等陪伴这些猫咪熬过最冷的时候。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和支持铃的善举,有人会嘲讽道:“真是一天钱多。”但铃也不会争论和计较,她知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价值观。除了特别亲近的、喜欢猫咪的朋友之外,铃也不会告诉别人自己为草堂猫所做得一切,因为她认为这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所以在整个跟拍过程中她都戴着口罩。
“在我刚喂猫时,草堂里的猫我是摸不到的。尤其是一览亭的“哥哥”和“妹妹”,它们见着我就跑。但是有次妹妹主动跑到我面前,我就觉得特别不对,结果是妹妹得了重感冒,我就给她喂药。现在他们一见着我就跑过来,还让我抱。我这心里特别踏实,我走近了它们,它们也信赖我。”铃回忆道。
铃正在喂“妹妹”
摄/唐扬帆
喂猫的这几年,铃变化很大。在20多岁的年纪,她总是会关注自己过得好不好,能不能过得更好。而如今,她不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更关心身边的芸芸众生,不为自己的喜怒哀乐而迷心。在喂流浪猫的过程中与需要帮助的猫咪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这是猫咪和她之间的寄托和归属。
有研究证明,猫、狗等宠物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抑郁症。由于某些人士可能没有时间和精力来进行宠物的饲养,流浪猫狗的饲养也会让他们在心理上得到放松,缓解压力。流浪猫之家是爱心人士的付出和坚持,铃拯救了流浪猫的生命,猫咪们治愈了铃的心。
“撸猫”、“吸狗”俨然已经成为潮流,“云吸猫”“云吸狗”等词汇也已然成为网络热词。但是作为猫中的“弱势群体”,即流浪猫,并没有得到人们的足够关注,更多的人关注的是猫可爱卖萌的一面。
流浪猫狗的数量如今越来越多,能够正真保护流浪猫狗的是一份“养而不弃,弃而不养”的责任心。
特别鸣谢:
圆明(铃)、Rose、吴阿姨、曾磷、夏金梅、刘孟颖、甘崇瑾
文/唐扬帆
指导老师/张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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