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写给安可的信 一封写给安可的信一封写给安可的信

一封写给安可的信

爱也许不是相互的,付出的爱不一定得到回报,但爱可以是,也最好是传递的。

请别吝啬,给你爱的人写封信吧,然后把它丢在风里。

可可,安安:

你们好!

此刻,我躺在产科病房,这是安安在妈妈肚子里的最后一晚。

现在是生产淡季,产妇不多,听不到婴儿哭泣,妈妈也早已睡下。

四下安静,只有窗外传来雷雨和货车的声音。想到从明天起这样的安静就不复存在,我想给你们写一封信。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有缘读到这封信,可以确定的是,等你们读到,一定是很久以后了。

我自然有很多话想对你们说。我常常在通勤的路上遐思,遇事会想着日后怎样向你们讲述我的看法。我盼望你们是愿意听我无聊看法的朋友。

想法越来越多,全放到信里像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正为怎样编织这所有的话而发愁,突然发觉并无必要。又不是写最后一封信,干嘛要拿出一次写个饱的劲头呀,搞得这封信都变得不可亲近了,不禁觉得可笑。

我将信纸揉皱再摊平。

来日方长,有的是写信的机会,眼下我只就一个主题聊聊吧——二胎。

我知道可可一定会听到这样的声音:一个家庭有姐弟,是因为父母希望有个儿子,才会生二胎;姐姐要让着弟弟;姐姐在谈婚论嫁的时候会因“扶弟魔”的身份掉价……

很抱歉让你身处存在这样声音的世界。

安安则可能会在某个时刻思忖自己存在的意义,活着是为什么,不出生就不会有烦恼了。

还有你们可能共同会有的疑问:为什么要结婚,生孩子,甚至生二胎?

对于这些问题,我思考过很久,如今已有确信的答案。

当然,我明白,这是我自己的答案,不是世界的应然。

有一天你们会发现世界是一罐粘稠的胶体,一个人再怎么孑然离世,要在其间穿行,就会面对阻力。要解释给人听,要获得名为理解、认同的稀释剂,才能走得轻松一点。

我不是乐于和善于解释的人,但我愿意和你们谈谈。

事情要从我的中学时代说起。

我念初中的时候,流行QQ聊天,那时候我和同学们会花很多心思构建一个虚拟人设。有人会想办法把QQ等级挂得很高;有人会上传个性自拍到相册,经常换头像;有人开通各种钻,尽可能点亮图标。还有像我这种人,专门在网名上下功夫。用各种耍小聪明的名词、短语、短句作为网名,只为了让别人觉得我有趣。

到了高中,我阅读了很多推理小说,自己也写了几篇。小说人物多了,就不能再以“你我他”简单称谓,于是我为他们取了很多好听的名字。

后来本末倒置,小说没怎么写,名字倒是取了一大堆。

为小说人物取名,尚有贴着人物性格、故事发展的需要;后来不写小说,取名就只用追求好看、好听。我常在文学作品里找好字眼,有时也借鉴民国时期的人名,美好的字眼凑在一起,有时能组合成一个美好的名字,令我得意。但有些名字和时尚一样,会过时,会褪色。过了几年回看,我对有一些名字失去好感,剩下的就格外珍惜,决定将来给自己的孩子用。

看着纸上的两个名字,我回忆起取名的过程。

那天重温《兰亭集序》,读至“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我的眼睛离不开那个“喻”字。“喻”,即是“明白”。当时的我认为,若不能“喻之于怀”,总会有烦恼;如若“可喻”,即便不是真的“喻”,只要心里觉得“喻”,则往往可以“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

这是我对维特根斯坦“人生问题的解答在于对这个问题的消除”的理解。“可喻”“则安”这两个名字就是这样得来。它们是我对你们的一点祝愿。如果你们喜欢,我很高兴;如果不喜欢,可以试着和我一样告诉自己,那只是个名字而已。

名字取了两个,但我原本没想过拥有两个孩子,除非是双胞胎——那是不可奢望、难以拒绝的幸运。

男孩,还是女孩?概率对半。恰巧这两个名字一个适合女孩,一个适合男孩。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有一个名字可以用上,不用再发愁。

那么,如果你们问我,我是希望生一个男孩还是女孩呢?

女孩,当然了。

我一点也不希望生一个男孩。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女儿是他对完美情人的憧憬,是青春期纯粹爱情观的延续,他假想女儿未来会长成他少年时喜欢的女生的模样。

我以为养女儿并不复杂,用100%的爱浇灌,碧玉自会妆成一树高——其实不然,可可是个磨人的小妖精,消耗了我们很多心力,这是后话了。

儿子则不同,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我的父亲缺席了我的少年时代,我似在没有镜子的旷野长大,如今成为了一个怎样的男人,我对此没有信心。如果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成为一个男人,我该如何教养儿子呢?

在漫长的备孕、孕育、待产的过程中,我和妈妈做了很多具体设想:是可喻,日子将变成怎样的光景;或是则安,生活又会如何。

在进行这些甜蜜设想的时候,我们渐渐模糊了一件事——“可喻”“则安”两个名字的顺序使得我们脑海里慢慢生出一个画面,“可喻”是姐姐,“则安”是弟弟,我们几乎忘了可可和安安只有一个会降生。

当我们回过头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却出现了一丝责备——本来是希望拥有谁,现在变成了要舍弃谁。

结果,我如愿拥有了可可。

我和妈妈这一对新手家长和可可相爱相杀,用妈妈的话说,这是“可可虐我千百遍,我待可可如初恋”的三年。三年来,我学会了很多事,也更新了很多想法。

一直以来,只要别人问我,我都会这么说:“如果可以,不要结婚;如果可以,不要生孩子;傻子才生二胎。”

仿佛世上有两条路,可以通往不同的幸福。单身的路走得久了,再变道至家庭的路,这是喜剧;反之,往往是伤心的故事。因此,能单身就尽可能地单身久一点吧,直到遇到一个和你一样愿意放弃单身的快乐之人。

可可消耗了我太多精力,好不容易熬过这三年,回看这三年,我岂会愿意重走一遍?我盼望着卸下若干身为人父的担子,多一点精力做自己的事情。

如果你们读鲁迅《故乡》,鲁母是如此向迅哥讲述闰土的景况:“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都苦得他像一个木偶人了。”

“多子”和“苦日子”挂钩,至少它是脱离苦日子的一个绊脚石。在今天这个崇尚快速致富的时代更是如此。因此我和妈妈意见一致,都不愿意生二胎。

可是这三年,我经常会梦见安安,有一个梦尤其印象深刻——一个两三岁大的小男孩,圆圆的脸蛋,嘟着嘴,埋怨地看着我。梦醒后,我回味了许久。我知道那是你,安安,你听说了我和妈妈的主意,不高兴了。

我一直记着你那张埋怨的脸,我不愿意辜负你,那可是你生的意志!

我相信这不是我故作多情,当我给你赋予一个名字,你便拥有了生命,我之不生即是扼杀。联想世间可爱之物,岂非都是如此。

我越来越多地思考这件事,相对女儿,儿子是完美自我的模型,是男人给不完美的自己的第二次机会,我对自己有多不满意,就有多希望拥有一个儿子。

我坦然接受了这个想法,关于教养儿子,我也逐渐有了新的看法。

诚然,我不知道怎样成为一个像样的男人,可我抬头看看这世上的男人,我发现他们都在模仿他们的老爸——模仿他们递烟的模样,模仿他们说熟练却不中用的客套话,模仿他们夹个皮包端个保温杯若无其事地随地吐痰干的全是拯救地球的大事其中不包括做家务,混混都纹身戴金链穿紧身九分裤,教授都西装革履打扮成商界大佬,领导都用差不多的节奏造差不多的句子——男人真是太无趣了。

安安,别模仿我,别模仿任何人,成为你自己想成为的任何样子吧,即便不是人们推崇的男性形象。中国的现代化是女人的现代化,男性的现代化迟早到来,别因当代人的愚昧而烦恼。

我就这样和安安达成和解,可一直没有实际动作,直到十个月前的那一晚。

我和妈妈对外都说这是意外,其实我清楚地记得那个特别的瞬间,那是安安打来的第二通电话。我少有这么确信的预感。

身边的人有以生活压力大劝我们别要的,有以为我就是想生儿子建议我们去做鉴定再生的,他们在做一个轻易的抉择,只有我自己知道,安安打来的电话,我一定要想办法接通。既然我给了安安一个名字,我怎么能够听见了你的呼唤却置若罔闻?

在孕育安安的十个月里,我不断加强这个信念,包括妈妈孕期的反应和怀可可时完全不同在内,越来越多的迹象在印证我的预感,直到我能确定那就是安安的那一刻,那几乎是我人生中最奇妙的时刻。

我相信这是可可,我相信这是安安,结果都如我所愿。

心灵感应这种事,在这个迷信科学的年代深深地感动了我。

也有失落的时刻,坦诚地说,我发现我对可可的100%的爱流失了50%给了安安,而非复制了一份。前者是数学的,后者是生物的,数学的冰冷让我对可可和安安感到惭愧,尤其是对可可。一个失去了已经得到的,一个从零得到残缺的,这平等,却不公平。我感知到这些,却对此无能为力,只能在今后的日子里慢慢补偿。不知看到此信的你们认为我做得怎样。

我从未对妈妈以外的人讲过这些,于是又有额外的担忧。即使人们贺我儿女双全,我依然害怕对安安的亲密会导致偏爱的评价,我须爱得小心翼翼才行。

世上有太多的政治正确,使我不能纵心所欲地表达自己,而对抗这些恶,我还欠缺足够的勇气和从容。

信写到这里,安安已出生满月,和预期的一样,我忙得日夜颠倒,可可出生时照顾母女的焦头烂额景象虽未重现,毕竟我也算过来人,做起事来轻车熟路,但总有猝不及防的麻烦事要我去解决。因此,这封不长的信才断断续续涂抹到今天。

每次我被琐事缠身,总想着脱身之后要多花时间在想做的事情上。以前总是拖延,现在真的感到要顾的事情太多,而精力愈下,来日愈少,要想绝对脱身已无可能,只能在夹缝中寻找暂时的出口。

真羡慕你们拥有跑不完的精力、用不完的时间可以挥霍。

我年近而立才确定自己想要做的事,不算早;幸运的是,也不算太晚。我能明显感觉到少了很多焦虑。

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这也是我想教你们做的事。

提起教育,我总会想起带可可去公园学走路的那个下午。那天阳光正好,温度适宜,既消解了初冬的寒意,又不至于稍微运动就发一身汗,很适合走路。

休息的时候,我发现公园来了很多人。一个拄拐的大哥围着球场一圈一圈慢慢地走,两个大学生在练习滑板,几个中学生在投篮,三个老年人在跳舞……

他们处于人生的不同阶段,却和可可一样,在各自的意义上学走路——不会,然后练习,然后勉强会,人生似乎就是在做这件事。

回想可可长大的每个阶段,学会吃奶,学会抬头,学会自己吃饭,学会自己穿衣,学会双脚跳,学会骑车,学会唱歌,学会洗澡……我只是想想这些,就会感动于你的每个小小进步。

我会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我对你们的教育,简简单单,只是一点点长大,学会做个人而已。

以前我从未惧怕过衰老,时间之轮在我生命里悄悄碾过不着痕迹,只有看见你们的成长,才想起把这加法在自己身上也算一遍。

我渴望和你们在一起久一点,我害怕身材肥胖被你们嫌弃,我会努力活得健康一点,请你们也务必做到呀!

不知道当你们读到这封信的将来,我们三人的关系如何,是否亲密如初。也不知道这封信要怎么给你们看。实际上,如果说一封信有什么作用,可能并不是要传达给收信人什么,可能只是寄信人想要写点什么。

如果有机会,你们在风中偶然捡到这封信,谢谢你们花时间读完,还请你们记住一件事,在需要的时候想起就行:爱也许不是相互的,付出的爱不一定得到回报,但爱可以是,也最好是传递的。请别吝啬,给你爱的人写封信吧,然后把它丢在风里。

(图片来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书友简介

言而喻阿贤,本名岳天贤,男,湖北孝感人。医学影像学专业出身,上班医人,下班医己。身染两种怪病:不辩证不舒服,不知行合一浑身难受。

瑞亚和石狮编辑组

出品:卡西莫多书店

主编:卡西老潘

编辑:曹阳洋刘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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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天贤

地址:湖北省孝感市孝南区广场街一宫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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