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子鱼
(文类: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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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两只土豆影响一生的女人(1)
李湖湖嫁给张闯后,次年生下儿子张小闯,三年后又生下女儿张小双。
确实如公婆所说,李湖湖是个旺夫旺家的女人。
娶了她,他们家不但人丁兴旺,事业也很发达。
张闯开始跟着他父母卖菜,后来开了一家小超市,再后来又把超市开到了县城里。
随着超市进城,他们一家人也搬到了县城。
那一年张小闯六岁,张小双两岁。
被两只小娃困住的曾经的理想青年李湖湖,现在的标准人设是,贤妻良母。
公婆还奋战在一线,去外地进菜的任务都在他们身上。
每天凌晨两点钟,公婆就起来了,穿上衣服发动院里的双排座,轰隆隆出发。
十八线小城开超市,吸引人的唯一秘诀是便宜便宜再便宜!
群众最擅长比价,爱国超市的芹菜一块一毛八,爱民超市的芹菜一块一毛六,爱家超市的芹菜一块一毛二。
那么爱家超市的人一定最多。
他们家的超市叫爱家。
如果爱家超市有好几种菜都比别人家便宜,那么爱家超市就是小城妥妥的人气榜第一名。
开超市拼的是老板市井气的浓薄。
越擅长过日子的老板,越能干好这项事业。
那种不接地气的人,一开一个赔。
李湖湖有一个初中的同学,凭美貌嫁给一个大款。少奶奶的日子过够了,嫌无聊,找男人要钱开了一个小超市。
一年就赔了二十万。
美女同学上货马马虎虎,别人给她送什么她收什么,有些东西供货价高,她也看不出来。
她的人生在烟尘以上,根本不懂得辨别。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张闯虽然不是公婆的亲生儿子,却习得了公婆一身精明算计的本事。
俗是张家最擅长的。
吃苦耐劳更甚。
所以他家能赚钱。
李湖湖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这一家的组合天造地设。
张氏夫妻常年夸赞自己娶儿媳妇的水平一流。
而老天爷从来不会让谁的人生处处心想事成,每个人来世间都是受苦来的,那种生来就享福,且享福一辈子的人,万中无一。
不,十万中也无一。
就在张家自认为花团锦簇,蒸蒸日上的时候,他们家迎来了最大的崩裂。
那是2005年。
李湖湖的婆婆跟公公去邻县上菜的时候,突然发生车祸,脊椎被撞断。
送到医院,马上迎来判决,以后可能要高位截瘫。
医生再三叮嘱,要注意休息,休息,一旦劳累,瘫痪之后再无站立可能。
可婆婆是一个心气极高的人,根本不相信自己的人生从此会站不起来。
她在家里还是不停地干活。
张家进城买的是城中村的一座院子,为的是他们种菜养狗方便。
婆婆常年形成的凌晨两三点起床的生物钟一时改不了,老早就起床,不是去翻一下地,就是去浇一下水。
大半夜挥着锄头在院子里嘁嘁喳喳地劳作。
这直接影响了张闯夫妻的性生活。
张闯白天事多,回家很晚,累成狗,根本无心性事。以前都是早晨恢复了体力,跟李湖湖爱一场。
现在婆婆每天在他们的窗户根下东抠西刨,他们的性生活像被掐断的炮捻儿。
光有余烟,着不起来。
无知且无畏,婆婆终于还是在作这条路上,撞上了南墙。
三个月后,她的脊椎彻底伤损,再也不能站起来。
从医院回来那天,婆婆哭得惊天动地。
她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放声大号:“我王兰香
(婆婆大名王兰香)
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呀,这辈子这么苦,从小妈就死了,爸爸一个人挣工分,一家吃不饱,我要拉扯弟弟妹妹好几个,一年到头连条裤子都买不起,好不容易有条新裤子,还得跟妹妹换着穿,我就是害怕再变穷,难道人努力都有错吗?老天爷呀,你睁睁眼吧……”
她号得屋顶的梁都跟着颤,眼泪如两条长龙,汩汩钻进荞麦枕头。
一个特别悲惨的人,如果她自己能把悲惨淋漓尽致地表达,旁人不需要做什么。
只需要给予眼神关怀,行动支持。这就够了。
张家其他人这一点做得都很好。
李湖湖总是适时递上毛巾,热水,药片等等,让婆婆的生活尽量便捷。
婆婆在大哭了三天之后,终于平静下来。
平静下来的婆婆,把以前能转化成肉体行动的一身力气,全部转换成了语言。
她每天指挥李湖湖干各种活,顺便给李湖湖循环上课。
穷怕了的人,身体里都自带发条。
李湖湖从早忙到晚,像个陀螺。两个孩子要照看,婆婆要伺候,男人也要伺候。
栽葱的时候如果埋得深一点,她婆婆都会让她拔出来重新栽一遍。
院子里的黄瓜架,用树枝架不行,不美观,得用废竹竿。废竹竿编出来的形状必须是标准菱形,菱形边长的误差,肉眼必须看不出来。
李湖湖并不是一个脾气多好的人,她以前在家经常跟她爹干架。
但对婆婆她束手无策。
她婆婆总是能精准把握她的情绪动向,估摸着她快发飙的时候,婆婆立刻示弱。
她会在太阳底下擦着汗,对李湖湖语重心长:“湖妹呀,不是妈太不近人情,妈也心疼你,但过日子可不就得这样,精打细算,见缝插针,谁不知道躺着舒服呀,妈这也是为你们好,攒下这多家业将来不都是你们的,妈是没办法,妈要是自己能干,哪舍得让你干,在妈心里你不是儿媳妇,你就是闺女……”
李湖湖一听见这种话,就赶紧去给她拿伞,递上水,再把她推回房间,扶好枕头。
婆婆总是用慈祥的爱怜的眼神看着她。
李湖湖性格中最大的弱点就是吃软不吃硬,经不住夸,架不住道德绑架。
这一点被婆婆拿得妥妥的。
婆婆好像天生精明,她好像早早就看透了这人世间,她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就是李湖湖,她后半生的幸福全赌在这儿媳妇身上。
她是不指望男人的,男人都只擅长空谈远大理想和抱负,一落实到具体生活,就怂成狗蛋。
自她病后,丈夫和儿子就没怎么出过力。他们天天忙,奔波在外,其实她知道,他们都有点逃避家务劳动。
这个家就成了王兰香和李湖湖二人的道场。
婆媳俩如拉锯一样,你来我往,锯着生活这块死木头,锯沫横飞。
李湖湖也不是一个完全逆来顺受的人,她在悲催的生活中,也会给自己找释放出口。
她每天想方设法出去晃荡俩小时,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一日,走在步行街,在一家装修气派的美容院门口,她被一个身穿白裙的女孩拦住。
女孩给她一张卡,说凭此卡免费享受一次全身按摩,舒筋活血通经络,别提多舒服了。
李湖湖毫不犹豫就走进美容院。
活得像个奴隶,
她觉得自己有资格享受一下这种的服务。
美容床上一躺,白裙小女孩一上手,李湖湖舒服得就想唱歌。
那姑娘的手好像懂她身体的密码,按到哪里哪里就像喂了个大烟壳,四肢百骸都通泰。
美容院的装修
,很俗,是中式的,满墙绘满大荷花,荷花肥嘟嘟坐在碧绿的荷叶上。房间的犄角旮旯也装饰了各种花,梅花,桃花,百合,玫瑰……
有的插在瓶子里,有的挂在墙上,有的别在房顶。总之见缝插针。
房间的天花板还拉了几条粉红色的帐幔,如梦似幻。
李湖湖心里笑,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电视上看见这种装饰,都嘲笑丑。可身临其境,感觉还是很舒服的。
喜欢花,跟喜欢听情话,都是女人灵魂里戒不掉的瘾。
张闯不太会说情话,但他的关心也算实打实。他总对李湖湖说,你是有钱人家的太太,要懂得心疼自己。
那天李湖湖从美容院出来的时候,办了一张三千块的卡。
二十次全身按摩。
二十次按摩快用完的时候,她见到了美容院的老板。
一个美得有点妖的女人,尖下巴,削肩膀,杨柳细腰,尤其一双眼睛,向上斜飞,一说话一挑眉,眼角像条水草往上摇。
这是一个跟李湖湖美得截然相反的女人。
李湖湖是那种中国传统式的美,鹅蛋脸,大眼睛,面如满月,胸部饱满,臀部浑圆。
这种女人最怕胖,一胖就带菩萨像。
白衣小女孩跟李湖湖说:“李姐,这是我们娜总。”
李湖湖当时刚刚割完两毗韭菜地,指甲盖里有泥,身上还有一股猪粪的味道
(割完韭菜要往地里撒点猪粪,第二茬才长得旺)
,还有一股浓郁的韭菜味儿。
娜总帮她摘身上的首饰,脖子上的白金项链,胳膊上的玉镯子,手上的钻石戒指。
这都是张闯对她“爱”的证明。
小城的女人爱戴首饰,首饰是简单粗暴的炫富炫爱方式。
张闯说看自家女人珠光宝气有成就感。
不光她,就连婆婆,
瘫痪在床,身上也缀满首饰,耳朵上戴着金耳环,脖子上套着金链子,两只胳膊套了两只大金镯子。
娜总把这些一样一样放进一个贝壳镶的精巧小盒子里。
看到她的手,她抿着嘴笑:“姐,你这是下地了吗?”
李湖湖叹了一口气:“我婆婆一大早就让我割韭菜,说那两毗韭菜再不割就老了,我割了一大早,割了二十多捆,我家那五六口人也吃不了,我就给送超市去了,这不,我刚从超市出来,还没来得及洗手。”
娜总笑:“姐姐,你家有超市?”
“一个小超市,爱家。”李湖湖说。
“啊!你是爱家超市的老板娘?”
娜总非常吃惊,她张大嘴,捂住眼,夸张地看着李湖湖。
李湖湖说:“这有什么稀奇的?就一个小超市而已,又不是王府井大厦。”
李湖湖这么多年,唯一一次出去旅游是去了趟北京,当天来回那种,她看到了天安门和王府井。
娜总收敛惊讶,说:“我是说爱家超市的老板娘还亲自种韭菜割韭菜,这事儿挺让人意外的。”
“我这老板娘命苦啊,别提了,没见过我这么惨的,我们家……”
李湖湖那天把自己家的事情说了不少,尤其王兰香的奇葩,她一口气说了一个小时。
娜总一直眼巴巴地听着,不时嘬牙花子。
啧啧啧,奇葩,奇葩!
很快感情升温成了无话不谈的小姐妹。
那天出来,李湖湖又办了一张美容卡,充了五千块,全年无数次按摩,想来就来。
据说这是娜总给予顾客最大的优惠了。
与娜总接触多了才发现,娜总也不容易。
她家里也有一个不成器的哥哥,整日吃喝嫖赌,不务正业。
她的哥哥一家,全是娜总一人负担。
侄子侄女的生活费学业费,定期要送给嫂子,不然嫂子就要离婚,要抛夫弃子,另觅高枝。
嫂子一闹妖,娜总爹娘就来磨闺女。
娜总也和李湖湖一样,嘴硬心软,骂也骂,恨也恨,最后钱照给,事照办。
说到这些李湖湖又是一肚子苦水。
她自己娘家又何尝不是,当年被逼嫁入张家,换了一万六千块彩礼钱,给侏儒哥哥娶了媳妇。媳妇个子倒是高,但是智商不大够,生了个儿子果然还是一个弱智。
赌博式又追加一个,生了个女儿倒是聪明伶俐。
现在这个女儿是全家的宝。
当然全家的生计,也都靠在李湖湖一个人身上。
俩人谈到这些就感慨女人命运。
女人天生柔弱,却要以柔弱之躯,承担更大使命。这真是老天爷对女人的惩罚。
李湖湖与张闯的性生活,在被婆婆打扰后停了几个月,后来婆婆瘫痪,又恢复了。
这成了他们夫妻一生中一段短暂的美妙时光。
这是后来总结的。
婆婆住在楼上,下不了楼,公公每天早晨两点多起床继续去进菜。
张闯给公公雇了一个司机,公公只负责动脑动嘴,不再开车。
公公一走,要到九十点钟才回来。两个孩子七点才出门。五六点的时候,张闯苏醒了,像春天里结束冬眠的蛇,总是咕咕涌涌蹭到李湖湖身边。
李湖湖对这种事,本来极不在意,年轻的时候甚至有点厌烦。她看男人在那手忙脚乱自导自演的样子,一度觉得很可笑。
可一过了三十岁,就不同了,她深刻理解了那句话,“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还有那句“坐地吸土”,这也太损了。
于她而言,她好像一叶扁舟找到了水,一只孤鸟飞上了天,一个人开始嗜了辣。
也许是生活太操蛋了,每天周而复始,劳作辛苦,性事成了唯一一个有激情的事情。
她贪这件事,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她觉得爱爱中那一刻,是跟张闯最亲密的时候。
情到浓时,他对她有一些过分的动作。
李湖湖想,女娲娘娘太精明了,造人的时候好像就知道,女人中年以后会讨厌男人,累到懒得活着,就让她贪恋点什么。
贪性事最好使。
对男人也是,女娲娘娘怕人类繁衍不下去,就让他们年轻的时候个个像色情狂,都跟动画片里的熊大似的,动不动就左右抡拳捶胸口,要证明自己很能干,看见墙窟窿也恨不得捅一捅。
李湖湖自己没有过爱情,她跟张闯的生活相敬如宾,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腻歪感。
她很刻意留心过别人的爱情。
她有个表妹,新婚燕尔期间,喜欢让表妹夫掏耳朵,掏出来的耳屎,还要挂到表妹夫的眼睫毛上。挂满一刻钟,给他二百块钱零花钱。挂不满就撒泼耍赖,说他不爱她,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这也太胡搅蛮缠了。
李湖湖理解不了这种爱情。
李湖湖一直很纠结张闯对自己的感情,好像很爱,又好像不爱。爱的表现方式是好,无条件的好。不爱的表现方式是疏离。
除了在床上,他很少私下碰她。
张闯开始很兴奋于李湖湖的性热烈,就好像浇灌了很多年的一朵牡丹花,突然开了。
他这只小蜜蜂很是忙碌了一阵。
可这只小蜜蜂忙着忙着就有点不行了。
开始只是尿频尿急,慢慢地那事儿越来越力不从心。
到医院一查,前列腺增生。
那一年他才38岁。
李湖湖36。
这事儿对张闯打击特别大。
从此以后,张闯踏上了漫漫的求医治病之路。前列腺增生这个病,找不着原因,也没有办法。有些人莫名其妙得上了,又莫名其妙好了。中间试过无数办法,也不知道哪种办法起了作用。
张闯开始拿出大量精力,对付这个病。家里中药西药各种设备一大堆。
他们的卧室就像一个小型中医馆。
李湖湖灵魂很煎熬,面上还得笑眯眯,她不断地鼓励张闯,说他一定能治好。
有一次去美容院做按摩的时候,把这事儿跟娜总说了,让娜总留意,找个偏方。
娜总一摊手,叹了口气:“我还说让你也帮我留意呢,我家我爸也这病。”
李湖湖说,难怪我家老张说十个男人九个这毛病,看来是没错了。
这样的生活李湖湖又过了几年,一晃到了2014年。
她跟张闯结婚都20年了。
儿子张小闯已经上大学,女儿张小双也马上高考。
有一天李湖湖从外面回来,被婆婆叫了去。
婆婆越发老了,又在床上哭,两行眼泪像两条龙一样,汩汩流进荞麦枕头。她说湖妹,你帮我办件事,我怀疑你爸……他……他在外面有人了。
李湖湖很吃惊:“妈,你说什么呢?我爸怎么会?!”
婆婆叹了口气:“过了半辈子了,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要拉啥屎。说个不怕你笑话的事,我刚瘫的时候,他还想方设法弄那事儿,现在完全不理我了,我了解他,他还没有废,在我这不来神儿,肯定在外面堵上嘴了,湖妹,你替我,跟,跟踪一下他……”
这让李湖湖手足无措,婆婆突然跟儿媳妇自曝性事,这挺意外的。再让儿媳妇跟踪公公,还要抓奸?
这都哪儿跟哪儿!
不过李湖湖脑子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看来张闯真不是公公的亲儿子呀。
她“我,我,我”了半天,也不知如何接茬。
婆婆突然急了,用手猛捶了一下床:“李湖湖,咱俩还是不是一国的了,这个家里不属咱俩最亲吗?你不帮我谁帮我?我也不是太在意他那东西给谁使,我让你跟踪他,我在意的是钱,谁知道外面的妖孽是什么货色,到时候把咱家财产圈走怎么办?将来那可都是你们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李湖湖赶紧答应,再不答应婆婆又要上课了。无非就是人要努力,努力挣钱,努力攒钱……
她答应下来又陷入迷茫。
这事可该怎么办?
她李湖湖一生没当过特务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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