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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以尘
辑|夏至
来源:主编讲故事(bjwanshui)
在车辆疾驰的公路上,还在蜜月里的王林把我赶下车扔在路边,猛加油门一溜烟消失了。
等我站稳才后知后觉,自己身无分文,而公交卡、手机、钥匙都落在车上的包里。
我无助地坐在路边花池边上,一脸狼狈,烈日当头,皮肤被晒得生疼。过往的路人,投来莫名惊诧的目光。
说来讽刺,我们第一次相识也是在路上。
我在超市盘点完已是深夜,此时回村的路灯都已经关了。黑漆漆的路上,我用最慢的速度骑着电动车,小心翼翼,可走到半路上,车子突然断电不走了。
正当我手足无措时,路上远远地射来一束光,且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王林下车热心询问我需要什么帮助。
我道出实情,没想到他三下两下就帮我解决问题。
眼前这个瘦瘦弱弱的陌生男人顿时让我刮目相看,我刚想说句千恩万谢的话,他一句话,让我羞红了脸:没什么大问题,你把停启键打开了,车子当然就断电了,你要开得再猛一点就翻车了。
唉,又脑残了一次。为了避免让我尴尬,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也许是你一个人走夜路害怕,不小心按错了键。
之后王林让我骑在前面,他在后面开车一路随行,用车灯照亮我回家的路。临别时递给我一瓶水,一张印着某生态农业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王林的名片。
相识第七天我们到民政局登记。出了民政局,王林举着结婚证对我信誓旦旦:老婆,我保你一世衣食无忧。
当时的我,只想早点逃离由继母呼风唤雨的家,不敢奢望什么爱情,能不风餐露宿已是幸事,这就是我听到最中用的情话,何况王林还热心肠。
我虽相貌尚可但家境凄惨,从骨子里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我回报他的只有死心蹋地勤劳持家。当时我并不知道,夫妻之间,一开始就低到尘埃的那个人,注定会输得很惨。
瞧瞧,还没出蜜月,王林就翻脸无情,变了一个人。
不过是为一点芝麻小事,王林老家哥们要来,让我在网上订三间豪华大房,还要刻不容缓。
我就建了个议:不是什么至亲,订个普通房就好了,何必大肆花费。他转头冲我劈头盖脸一顿咆哮,最后让我滚下车,完全不顾我的安危。
我是个缺爱的孩子。只因贪恋着王林一时对我的好,却不知道把自己推向了更绝望的谷底。
大年初一,我嫁给了王林。
说是嫁,不过是我拎了个装有几件换洗衣物的包进了婆家的门。
没有婚礼,连两家亲家吃个酒席也免了,我就自己只身过了门。没有彩礼,没有陪嫁。就连热闹和喜庆也是借了春节的光。
如果有亲娘,谁会舍得在阖家团圆的大初一就嫁女儿,哪里是嫁,分明是哄撵,将就过个年都容不下。
我从小没有妈,父亲是个十足懦弱的懒汉,一家人的生计都靠继母操持。
继母很爱她的儿子,视我为眼中钉,恨不得我早早死去。她对我非打即骂,稍有不顺心就用藤条抽到我身上都是血印子。
她的爱子被宠成了小皇帝,我这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成了他射弹弓的靶子,玩枪被扫射的坏蛋,是被他随叫随到供他恶作剧娱乐消遣的小丫鬟。
这些年,不能吃饱穿暖,我能平安长大,已经是老天厚待。
父亲不打我,但也从不阻止继母打我,有时甚至会怂恿继母打得好。继母听得高兴就会收手。
我知道父亲恨我,恨我克死了他贤惠温良的妻子。母亲是在生我时大出血而死。在父亲眼里,我是个不祥物,是个给家里带来灾难的人。
直到我工作有了收入,只要每月把工资如数上交,继母就不再给我脸色,但差一分继母都要和我跳脚,心情好时偶尔会给我留下零用钱。
继母从来都是把我当亲闺女使唤,不当亲闺女疼爱。
所以别人对我只要好一点点,我就觉得恩重如山,受宠若惊。
遇到王林,他那么体贴地照亮我回家的路,我以为他会点亮我的人生,我以为他可以值得托付终生。
却不知这一切都只是我以为而已。其实直到领证那天,我都觉得有些恍惚,王林家境殷实,算得上镇里的钻石王老五,纵然我稍有姿色,但这种幸运怎么会轮到我?
婚后,王林懒得伪装露出本性,我才大彻大悟,他为什么偏偏看中了我。
我好骗也好欺负,没有娘家人撑腰。我才明白一个男人只是对你婚前好或者偶尔的好,那不能称之为好,那只是手段,把你骗到手引上贼船的手段。可是为时已晚。
早上,婆婆破天荒给全家做了一次早饭,煮了西红柿鸡蛋面。
怀孕早期,我孕吐很严重,吃到一半我就反胃,起身去吐。
我刚坐回座位,婆婆瞪了老公一眼,王林立刻对我疾言厉色:“我妈那么辛苦给你做饭,你还吐?你恶心谁呢?”
我赶紧陪着小心解释有点孕吐。谁知话还没说完,王林端起我的那碗热面直接扣在了我脸上。
婆婆哼了一声,起身走了。
王林眼神直勾勾地瞪着我,教训道:“别装矫情,你在娘家连饭都吃不饱,敢吐吗?”
果然,没有娘家做主,做婆家媳妇是没有底气的。何况是夫家这种开着公司的大户。
生态科技公司的实体是婆婆早年经营的养猪场,后来规模不断扩大,利润也越滚越多,在镇上成了数得上的“富豪”。
公公对这个性格好强又有能力的婆婆心服口服言听计从。
王林游手好闲,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完全不操心养家糊口的事。他从小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去年又做了搭桥手术,公婆就更迁就这个唯一的儿子了。
王林孝顺,在这个强势的婆婆面前总是没有主见,婆婆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即使王林成了家,也依然任他吃喝玩乐,不让他负半点责任,经济大权始终握在婆婆手上,总经理不过是给他挂的一个闲职,没有丝毫实权。
王林的能力无处施展,只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临盆前我在医院待产,过了预产期也破了水,医生打了催产素,痛得我死去活来却只开了一指,我很担心,就随便问了王林一句:“这孩子,不会有问题吧?”
王林听了勃然大怒,当着临床产妇和家属的面抬手就扇了我两巴掌,要我闭上乌鸦嘴,来给产妇测体温的护士连推带拉了好几次才把他赶出去。
王林霸道至极,任何事我都没有发言权,一言不合,不顺他意,他就对我大打出手。
公婆从不拦他,打得凶了,婆婆来一句:“小声点。”
王林就拿毛巾堵住我的嘴,用网线抽打我,打到我求饶顺从为止。
婚后的王林简直是一个吃人的魔鬼,令人难以置信,有时候我会恍惚,觉得当初遇见的那个温暖的男人是在梦里吗?人为什么有两张面孔
我以为生下儿子,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就会好一些,不求翻身,至少能活得不再那么卑微。
现实是王林更变本加厉,即使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也没有对我半点仁慈。
我常常在夜里偷偷哭泣,慨叹为什么命运对我如此残酷,我为什么就遇不上好的人?我还能熬多久?
每逢夏天,无论天气多么炎热,我都穿着长衣长裤外出,生怕别人看到我的新伤加旧痕,在这个镇上我就更没脸做人。
我去家里附近的小超市买盐,付钱时不小心还是被老板娘发现了。
老板娘并没有看轻我,还关切地提醒了我几句,“妹子,受不了就离吧,看着王林在外面老实巴交的,前面俩媳妇儿都被他打跑了,只有你给他傻傻生孩子,唉!”
王林从来没有和我提过他是有过两次失败婚史的,我才明白为什么他对自己的婚礼那么不讲究,继母迫不及待把我大年初一撵出去,他随口就答应,领了我个人回去,就算完婚了。
扯证那年我才二十二岁,王林大我八岁,我以为找个成熟的大叔就能有个依靠,万万没想到我嫁给的不是大叔,是爷,是把我当孙子呼来喝去任意使唤,把我当女奴随意践踏蹂躏的大爷。
可是离婚又怎能是我的出路?我初中被迫辍学,又身无技能,怎么能养活两个孩子?
望着我怀里几个月大的女儿和我两岁多的儿子,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啊,我要是离了,两个孩子一定不会给我,孩子那么小,怎么能没有妈妈呢,我再也不能让他们重复我的命运,没有妈妈疼着爱着了。
忍忍吧,等孩子长大点,或许王林年纪大了,脾气就会收些了。
除了我,王林和婆婆对一双儿女还是倍加疼爱的。
在公婆的眼里,两个孩子是王家的血脉,只有我,是个外人,处处提防着,生怕我讨到他们家一点便宜,我只配当牛做马。
罢了,毕竟我在继母眼里连畜生都不如。纵使婆家再苛责,也好过继母,至少我的两个孩子被婆家视若珍宝。
如果不是父亲生病严重,我是再也不想跨进娘家门的,这一次是公婆陪我一起回的。
婆婆一进门,继母就拉着她的手掉眼泪:“我这个没良心的闺女,嫁了富豪,自己穿金戴银的,从没帮补过娘家一分钱,连娘家门都不愿踏呢。”
婆婆一手捧着茶,一手拉着继母:“亲家放心,你这女儿在我家可是衣食无忧,什么都不用愁,就是被我宠坏了,懒得要命,就连来月事,内裤染了血渍她都不洗,直接团成团儿丢衣柜里。”
我突然发现,继母和婆婆真是一类人,都是演技高的实力派演员。
我是没有及时洗衣服,因为我实在腾不出空闲。自从踏进王林家门,我就成了他家的女奴。
每天天微微亮,我就要去养猪场喂猪清粪,脏活累活全都交给我,还要负责家里的一日三餐,喂养孩子,打扫房间,洗全家老小的衣服,从天不亮忙到深夜。
不知是我太逞强还是习惯了逆来顺受,婆婆把场里干活的五个工人都辞了,只留下懂技术的两个师傅。即使我累死累活拼命干却仍被婆家嫌弃骂懒,在亲戚邻里散播黑我的谣言。
我付出那么多,也只换来了三餐温饱而已。
五个月后,父亲去世,那时我才知道他是肝癌晚期,和我只说是胃病。看我上次回家探亲,穿着还算体面,也没留下什么遗憾。
病危后,父亲立下遗嘱,把房子和仅有的三万存款都留给了继母和她儿子。
我才是他亲生的女儿,也许他对我的了无牵挂是因为看似我嫁得不错吧。
没人发现,我回娘家穿的锦缎棉袄,是我嫁给王林时带走的唯一一件像样的衣服,穿了好多年。只不过婆婆耍了心计,将衣服拿到裁缝店换了个面,如新一般。
难怪街坊邻里议论我:瞧瞧这媳妇,年纪轻轻邋里邋遢也不打扮,婆婆看上去倒比她年轻好多。
其实哪个女人不爱美,我每天恨不得泡在猪粪里,又没有钱没有时间,我拿什么美?
不知道熬了多久,熬到儿子七岁,女儿五岁。我的手头也宽裕了点,丈夫和婆婆从没给过我钱。
这些钱是两个孩子从婆婆手里讨来的零花钱,女儿嘴甜,经常哄得奶奶一出手就是一张百元大钞,然后宝贝懂事,回家都给了我。
王林也不那么频繁对我动手了。
不是因为他年纪大真的收了性子,而是因为两个孩子长大了,他打我时,孩子们会哭喊着扑到我身上保护我,自然对他这个爸爸是嫉恶如仇的。
众人都以为我熬出了头。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当离婚这两个字从我嘴里蹦出时,我自己也惊了一下,仿佛别人嘴里说出的。
那日,孩子们跟着公婆去逛庙会了。家里只剩下了王林和我。
我正弯腰给孩子叠洗好的衣服,王林嗖地从身后窜出来,一把将我按在床上。
他又想泄欲了
,从来不挑时候。
面对一个对我家暴成性的男人,我哪里会有兴致迎合,何况我每天忙得七荤八素。
我嫌弃地拒绝了他。我的态度惹怒了王林,他死死掐住我的脖子,我痛得几乎窒息。我拼尽全身的力气才把他推开。
我刚刚喘了一口气,就见他凶神恶煞地抄起床头柜旁边的暖瓶,朝我身上狠狠地砸过来。
暖瓶“啪地”碎了,开水浇了一身,夏天衣薄,我的胸前立刻鼓起了一片水泡,撕心肺裂地疼痛。
王林愣了几分钟,然后抱起我开车奔向医院。
这是婚后第一次他这样紧张我。他抱我送急诊喊护士,我恍惚中觉得那个照亮我回家路的男人又回来了。
如果这是我自己不小心烫伤的,我对他该多感动啊。我眼里流下了两行泪,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为这个男人流泪。
尽管王林跪着求我原谅,我们还是签了离婚协议书,我净身出户,他要儿子,我要女儿。
到了民政局才发现结婚证不见了,婚离不了。
我料定是王林在搞鬼,他怎么肯轻易放我走。为了证明王林玩的这种幼稚卑劣的把戏对我毫无作用,我带着女儿到外面租了房子。
我白天在超市收银,晚上带着女儿读夜校,我要考取会计证,让自己和孩子过上体面的生活。我相信只要能吃苦,生活总会越来越有希望。
我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小丫头,我的羽翼越来越丰满,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我的孩子。
而王林家境况却每况愈下,婆婆重病住了两次院,身体大不如前。养猪场遇上猪瘟疫情,如果不是有蔬菜园在维持,恐怕公司早就破产了。
王林每日被儿子折磨埋怨,身体瘦成了麻杆。
直到有一天公婆带着儿子出现在出租屋,我才知道当年结婚证是被婆婆和女儿藏起来,故意让我们离不成,原来女儿是被婆婆派来的卧底。
婆婆再没有了当年的盛气凌人和颐指气使,取而代之是温言软语。
她承诺只要我回去和王林好好过日子不再离婚,就给我十万创业资金,不再束缚我,所有收入都由我自由支配。
生态公司全权交给王林经营。公婆彻底不再干涉我们的生活。
望着一双儿女哭红的眼睛,我终于心软了。
痛定思痛,如果不是以前自己软弱无能,任王林随意欺凌放纵,自己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女人唯有自强,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才能捍卫住自己的尊严。绝境之下唯有逆袭。
我用启动资金开了一家鲜花店,业余时间给两家公司兼职会计。我又报了班,每天早上和教练学习搏击和散打,既强身健体又可以保护自己。
我每天出门都认真化妆,把自己打扮精致,穿着时尚,人显得格外精神,走在人群里也是艳压群芳。邻居们几乎认不出我,还以为王林又换了老婆。
王林却见不得我好,常常对我冷嘲热讽,说我不安分竟想着勾引人。
一个雨夜,一位买花的男性老顾客开车顺路送我回家,被王林看到,刚进门,王林就张牙舞爪举着网线向我抽来,结果被我一个反擒抢了过来。
我冷冷地说了三个字:离婚吧。
王林暴怒,骂我:
“你拿了我家的钱,现在又想离婚,没门。你当初答应拿钱就不离婚的,你个贱货!拖死你!”
我没说话,抡起网线就往王林身上狠狠地抽,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委屈都还给他。直到王林跪地求饶答应离婚,我才收了手。
“这些年我为你生儿育女,为你家起早贪黑卖命,还不值十万块钱吗?”我愤怒地朝王林咆哮。王林吓得瑟瑟发抖再不敢吱声。
我拿着离婚证,牵着一双儿女,站在街角,风轻云淡,一切都不一样了……
和王林的纠缠,让我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有强健的身体,有过硬的经济基础,有精神追求,才能活出自我,活出尊严。
安全感从来都不是依附别人索取的,而是靠自己给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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