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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不离爱
|离婚不离爱|
作者/秦忻怡
秦忻怡,纪实文学作家,现实主义文学作家。其长篇纪实文学《坚不可摧:日军战俘营的盟军战俘》、《“野人”刘连仁》、《不屈的女人》均经过艰苦翔实的考证过程,尽最大努力在现实生活中与当事人及其家人交心交谈,取得第一手资料,又广采证人、证物,作品问世后均产生较大社会影响,被认为是相关题材的代表性作品。近年转向都市伦理小说创作,创作有《离婚不离爱》、《婚姻若只如初恋》等长篇小说。
1初见
眼看着就五一了,许良医请了年假。世界那么大,她总要去走走。她不想再继续呆在屋子里怀念。那个让她伤感的男人,就这样在离开她后,仍然毫无道理地霸占了她三年。在这份怀念里,她已经耗尽了自己的力气。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相思了。
走之前,她还不放心自己的那条小金鱼。在那个男人离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直和小鱼相依为命。悲催的是,自他离开后,她养两条金鱼从来养不活,只能养一条。每次看着一条金鱼在缸里游得神灵活现,倒也自在洒脱。哪像她,离了那个男人,她就活得寡然无味。
许良医把小鱼带到公园来放生。她惬意地看着这只鱼儿在她面前扑棱了一下,迅速游向远处。她真心想随了去,却被人从身后熊抱了。
“亲爱的,你又瘦了,都快瘦成一道闪电了。咱该找个男人了。”马晓晓眼睛不无担忧地看着她,话语却还是那么犀利。
“晓,咱还能好好说话吗?!”许良医说。
“好,好。咱说正事。你不是要了出去旅游吗,把房子借给我弟弟住几天。他回不了家。”
之前许良医接到马晓晓的电话,却没想到会是男人到她家去住。这三年来,除了那个叫郑家琪的男人,她家没有其他陌生男人的气息。陡然要进去住几天,她有些不情愿。
马晓晓看许良医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确实给她出难题了。可为了可怜的马一鸣,她也着实没有别的招了。
“亲爱的,我这不是不方便吗?”马晓晓俯下头来咬耳朵,“我得抓紧时间再造个二胎出来。”
“你有没有良心,你。我这花苞待放,你就出二胎了。苍天呢,大地呢。”经马晓晓这么一闹,许良医心情大好。闺蜜间的毒舌又开始了。
“亲爱的,你变坏了哈。”马晓晓搂着她说,“明天送你这儿啊。”她看许良医一副继续求我的表情,非常配合地继续悲情,“收留两天,就收留两天。可怜可怜我吧。亲爱的,为了二胎,我得全力拼了。这次怎么也得整个带把的出来。要不然,我地位不保啊。”
虽然马晓晓略带调侃,但许良医知道她的压力。汪明月是富二代,家里只有他一个独苗,老人整天在身边唠叨,生个男孩,一定要生个男孩。这搁谁身上谁受得了。
许良医点了点头。马晓晓激动地亲了她的脸颊,并邀请她一起吃饭。许良医告诉她自己要回家收拾行李,等她回来后再约。马晓晓冲站在身后玩手机的汪明月摆摆手说:“老公,咱们回吧。”
汪明月冲许良医一笑,说:“你俩刚才说话的画面好邪恶。”说完自然地搂起马晓晓的腰。
许良医不以为然地说:“你俩使劲恩爱。这不是欺负我这单身狗吗?”
“亮眼吗?这趟回来赶紧找个男人。”马晓晓朝她一摆手,钻进车子扬长而去。马晓晓倒是想送送许良医,可她还要必须马上赶紧解决马一鸣这档子虐心事。
电话那头,马一鸣焦急地问:“姐,谈妥了吗?”得到肯定答复后,他长长舒了一口声。其实马一鸣出去躲几天纯属无奈。都是被母亲章白菜逼得。
提起马一鸣和母亲之间的斗争,那都是泪。别看马一鸣25岁了,人又长得帅,可他连个像样的恋爱都没谈过。大学四年,天天和程序打交道,养成了一副电脑脸,脸上的冰能退人三尺之外,更别谈有姑娘喜欢了。一毕业,他就成立了自己的科技公司,有了学校培养的人脉,事业倒做得有板有眼。可这感情方面,不是随便编个程序,人家姑娘就会送上门的。章白菜急了,她托朋友介绍了一个又一个。刚开始马一鸣很抗拒这种走马观花式的相亲,时间一长,他觉得要想违抗母亲的意愿不太容易,那就自己从中找乐吧。心态一变,很快就有姑娘入了他的眼。
这个女孩也是搞计算机编程的,数学相当厉害。这让马一鸣对她惺惺相惜。而且她非常理性,所以他觉得就算有一天两个人的恋爱都谈累了,也不必过于纠结。基于这份认识,马一鸣很开心地约会,谈恋爱了。眼看着两个人的关系继续深入的时候,章白菜不干了。
她很严肃地找马一鸣谈话了。她告诉他,必须中止这份感情,两个人八字不合,不能结婚。听到这个理由,马一鸣苦笑不得。
“妈,我跟人家才谈了几天,你又让我跟她散,是你谈还是我谈啊。妈,我就想简简单单地谈场恋爱,怎么就这么难?!”他说。
“谈恋爱不就是为了结婚吗?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章白菜看马一鸣不接话,声调软了下来,说,“儿子,你们不和,你会吃很多苦。哪个当父母的舍得自己的儿女吃苦。”
“我没觉得。”
“到你觉得的时候,妈妈的心得碎了。”
“妈,您和我爸倒是八字合,怎么还是分开了。”
“马一鸣,你又给我提这茬!你滚他那去,别再让我看见你!”
马一鸣知道怎么激怒母亲,只有这样,他才能脱身。甚至母亲的话音还没落,他已经跑到车上,发动了引擎。
这时,章白菜才如梦初醒,又上这小子的当了。她追出屋外,空气里连汽油的味道都消失的干干净净,更别说马一鸣的人影了。
马一鸣知道,他又得出去躲几天了。每次提到马庆庆,章白菜的情绪起起伏伏,总要过个七八天才能平复下来。这几天,马一鸣知道绝对不能被她逮到,否则就得听她一遍遍地翻腾马庆庆的老帐。这些年,马一鸣都能背下来,马庆庆犯下的罪证。他可不想再被虐了。
不过,尽管马一鸣在章白菜面前抗议,但他还是马上约女孩共进晚饭。饭后,他向女孩坦白,因为他的原因,两个人不能再走下去了。女孩有些木然,借喝茶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欣然同意。
马一鸣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堂姐马晓晓,让她帮忙找个住处。之所以不住酒店,因为他知道母亲的本事,自己家开了两所连锁酒店,要想在全市找到他,对母亲来说不是难事。他得找个隐秘的地方,利用这几天把这款网游编出来,顺便再给母亲编个游戏。
隐秘,许良医家非常符合这个特点。所以,许良医前脚刚走,马一鸣后脚就提着行李住了进来。
马一鸣对居住环境要求极高,必须整洁干净,必须安静无噪音。在马一鸣眼里,马晓晓是个随意无序的人。乍一听说许良医是她闺蜜,可以借给他住几天时,马一鸣心里有些后怕,这个许良医家里不会凌乱无序吧。但一迈进这个二居室,他的心安定了。房子虽然不大,布置得却是暖色系,花草相间,绿意盎然。可以看得出,许良医是个用心生活的女子。
不过,让马一鸣受不了的是,那个空荡荡的鱼缸。鱼缸很普通,但安排的别出心裁。纹路细致的九颗卵石错落有序地铺垫在缸底。三棵鱼草在水中动感十足的飘摇。就是缺少主角,鱼。
马一鸣在沙发上简单地搭了一个窝,把电脑放在茶几上开始工作。每当他累了抬起头,总能第一眼看见那个鱼缸。看到它,他的心就莫名的失落。当他第三次抬起头看鱼缸时,他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不行,他必须马上去办一件事。
马一鸣直奔鱼市而去,半个小时后拎回两尾红鲤。不是他小气。他询问了卖鱼的,按鱼缸大小,不宜多养。两尾可以作个伴。现在再累了,他抬头看到那两尾活泼好动,追逐嬉闹的鱼,帅气地笑了。
每天工作到深夜,马一鸣都有它们的陪伴,倒也不觉得孤单。这几天,他的生活圈子就是客厅,沙发和茶几。他没有刺探别人的习惯,一直蜗在沙发上度日。他一般早上雷打不动的六点起床,下楼活动吃完早点,八点准时上楼开始工作。
他像往常一样泡好毛尖,坐在飘窗前,思绪有些飘忽。有人敲门。他屏住呼吸。还是敲。他放下茶杯,起身。还在敲。他不得不去开门了。
是个男人。马一鸣倒有些意外,却也很开心,这证明马晓晓没有被章白菜攻陷。显然来者也没想到屋里有个男人。他告诉马一鸣,自己是房主赵大中。
“许医生外出了,我临时住在这里。有事吗?”马一鸣说。
“我到物业有事,顺便过来看看。”赵大中心里的疑惑没有流露在脸上。做许世杰秘书这么多年,他已经做到了不显山不露水,不动声色。他自然不会告诉马一鸣,物业经理打电话告诉他,许良医好几天没露面了,电话又打不通。他是专程过来查看情况。
送走赵大中,马一鸣才知道,这房子是许良医租的。那他也不能白住呢。这激发了他的好奇心。可好奇归好奇,他还是忍住没去动人家一针一线。只是在抬头看鱼缸的时候,嘴角开始微微上扬,这是他内心荡漾的外在表现。他在想许良医这个人,想着想着就把想象中的许良医给编进了程序里。未曾谋面的许良医成了他游戏中的战斗女侠。
这是马一鸣的独家秘籍,他的想象力超级梦幻,好奇心非常活跃,让他的游戏里各种角色性格立体入世,小脾气小心机时时显露。倒为他圈了不少女粉。
按完这个回车键,马一鸣的这个网游就算完成了。他把它发给了自己的合伙人张良。自己一头趴在沙发上,发出一声无奈的闷响。稍顷,他迅速起身,从电脑上找出一个文件。这是给母亲编的一款小游戏。他用微信发给章白菜,第一个页面写着,致亲爱的母亲大人章白菜女士。他知道母亲一定会一边玩游戏,一边骂他,臭小子还不快滚回来,咱俩好好算账。
算算时间,他出来已经两个礼拜了。该回去了。母亲干涉他的情感生活没错,那也是爱他,总想在自己力所能及时给他最好的母爱。他要回去继续无休止的相亲,继续和母亲斗智斗勇。
现在,他只想好好睡一觉,下午去隔壁城市参加个研讨会。他是进入梦乡了,许良医可是休假回来了。
许良医打开自家门,却发现沙发上躺着一个男人。他只穿一条内裤,男性气息扑面而来,让一脚迈进家门的许良医觉得画风有些香艳。她知道这就是马一鸣。可没想到,都这么长时间了,他居然还在,居然还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
许良医换好鞋子,放下包,走到他面前,拿过散落在地的毯子,盖在他身上。她进了卧室,这下她无法再淡定了。
“马晓晓,你这厮太不讲信用了。”许良医没忍住自己的脾气。
“亲爱的,别那么大声,养着胎呢。”马晓晓嘿嘿笑着。
“你骗谁呢。才两个礼拜,你就中招了。”
“德性。地好呗。讲真,你是不是看到一鸣裸睡了。那么好的身材流口水了吧。”
“马晓晓,咱能不能严肃点。我正生气呢。”
“知道,知道。亲爱的,你放心,我一会致电他,敦促他立即执行许医生的命令。即刻准备离开咱家,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许良医笑了。笑着笑着,她就僵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镜中的自己,笑容如靥。这笑容一直跟随她,直到二十五岁那年戛然而止。就在刚刚,二十九岁这年,它又回来了。许良医若有所思,或许这是某种昭示。
许良医从冰箱里拿出菜,炒了一个花菜,做了一个西红柿汤。她盛了两碗米饭后,来到马一鸣身边,隔着毯子,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马一鸣醒了。醒来的马一鸣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装束有些失礼。他局促地说:“许医生,我,我。你回来了。”
许良医莞尔,说:“起来吃午饭了。吃完饭你就该离开我家了。”说完,她去了卧室,估计马一鸣穿戴整齐,方才坐到饭桌前。
马一鸣的嘴被章白菜给养刁了,一般味道征服不了他的味觉。许良医做的这顿饭却让他尝到家的味道。他看看坐在对面的许良医,她安静地吃着饭,对他没有一丝须臾客套。
这就是许良医。符合他对女神的一切审美要素。而且她还是素颜女神。一袭小清新的水洗蓝棉裙,又显得文艺范十足。只是,只是,她那么高冷。
他设计了那么多女主,却发现,许良医给他的印象完全颠覆了他对女主设置的信心。不过,马一鸣是谁啊,他完全有信心弥补。他已经把她设置成下一个网游游戏的女主。他的嘴角又向上扬起,这是他送给宅男们多大的福利啊。他仿佛又看到上涨的客户群,看到他的粉丝们向他嚎叫示爱。
“马一鸣,你能快点吃吗?”马一鸣美梦还没做完,就被许良医冷冷唤回。他一笑致歉,说:“我想事情去了。”
许良医没接茬,说:“吃完请你自己洗干净。然后你可以收拾行李走人了。”
“不行!”马一鸣的声音有些高。许良医眉目一紧,眼角扫着他,等他的下文。
马一鸣马上示弱,说:“许姐,我今天回不去。我得去公司,今天有个急会,必须出席。而且会很晚。我能不能明天晚上或者后天早上再回家。这个事对公司很重要。我必须全力以赴。”马一鸣知道,回家哄妈妈开心是首要任务,他的精力必然分散,这款网游,他必须心无旁骛的和人家谈判。
许良医沉思一会,说:“那我再收留你两天吧。”让她做这个决定的,还是她回家到马一鸣给她的印象分。她的缸里居然有两尾红鲤。卫生保持的不错,甚至让她想到一尘不染这四个字。能够做到对这个房子这么维护的,除了她许良医,就是许前程。想不到马一鸣也会这么爱劳动。只要不给她添麻烦,看在马晓晓的面子上,许良医还是能容忍两天的。
马一鸣洗完碗,说:“许姐,那我上班去了。”许良医轻轻皱了一下眉,从书中拨了几秒,抬头看看他应了一声。
许良医听到电梯来了,又听到电梯下去了。她暗暗庆幸自己魔性的一面没有爆发,对马一鸣,不用撵,他很识趣。
令许良医万万没想到,马一鸣的母亲找上门来了。
马一鸣玩失踪,章白菜习以为常。可平素,马一鸣也就到马庆庆那里去,最多住个自家酒店完事。这次,却让她找不到人影。而且一走就是小半月,不符合马一鸣的做事风格。这太诡异。
通常他发回一款小游戏,就是通知自己要回家了。她就会立刻下厨,烧几样他爱吃的菜。他也会非常配合地狼吞虎咽地吃完。让她的心疼又加重,自然不舍得再说他一句。吃完了他会耍个帅卖个萌,问问老妈想他了没。章白菜自然会成全他。这样他就会心满意足地教她,游戏的规则和玩法。
可是这次章白菜收到游戏后,白白做了一桌子的菜,等到菜凉了,花谢了,她的火气像蘑菇云一样窜上来,马一鸣还是没出现。每过一分钟,章白菜的火气就凉一点,不消三分钟,冲天的火气已经全被软化成了担心。心一不安定,章白菜的脚就火急火燎地迈了出去,车子都还没来得及热身,已经到了白菜饺子馆。
章白菜愠怒地推开门,却看到马庆庆端坐在茶几前喝茶。一看他悠然的样子,章白菜更生气了。
“马庆庆,儿子呢?你把他藏哪儿了?”
“一鸣压根没到我这来。他要来了,我能不给你电话吗?”马庆庆不疾不徐地说。
“他会去哪儿,我刚刚问过酒店也没有。他的电话一直关机。”章白菜有些泄气,本来她是憋了一肚子火,全都发给马庆庆的,可马一鸣没来过,马庆庆自然不会给她电话,这个常识让她的火硬硬地卡在脖子里,吐不出来,收不回去。难受着呢。
“他都25了,你别老拿他当小孩。坐下喝口茶,咱俩说说话。”
“咱俩有什么可说的。马庆庆我告诉你,要不是为了儿子,你这破店,我都不爱来。你赶紧把门面名字改了,要不然我告你侵权。”
“侵什么权。你是我老婆,我亲你都来不及,还侵权。”马庆庆温和地说。他端起一杯温度适宜的茶,递给章白菜。
章白菜一饮而尽,说:“哎,马庆庆,一鸣他不会被绑架了吧。”
“我真佩服你。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肯定忙。你总得给年轻人成长的空间。”
“马庆庆,我可不是来听你讲道理的。道理谁都会讲,会做才是硬道理。你给晓晓打个电话。”
马庆庆被戳到痛处,她什么时候才会原谅自己。“我不打。”他赌气说。
章白菜妩媚的凤眼,喷涌着两束强光,让马庆庆乖乖拿起电话就范。他从马晓晓那里知道了许良医家的地址。
章白菜放下茶杯,转身就走。
“白菜,等等,我和你一起去。”马庆庆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和她相处的机会。
“要去可以,你自己开车。”章白菜傲娇地回眸,淡淡地说。
在两辆车来许良医家的途中,马晓晓一直给她打电话,却始终联系不上。就这样,章白菜杀到了许良医家。许良医毫无防备地躺枪了。
如果不是她买给马一鸣的毛毯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沙发上,打死章白菜她也不相信,儿子会住在这里那么长时间。就住在沙发上。她帅气的儿子,该住得多委屈。
“许医生,要不这样,你今天晚上去住酒店,让马一鸣睡床上。”章白菜打量了一眼卧室,床很宽,儿子睡在上面要舒服多了。
许良医又是万万没想到。世间还有这样的母亲。太自恋了。这是她家,怎么做得她说了算。
“阿姨,这个不合适。马一鸣今天晚上不回来住。”
“他会回来的,只要会议结束,无论多晚,他一定会回来的。”章白菜笃定地说。“所以,请让他休息好。没事,他住在这儿,你算一下多少钱。我现在给你。”
“白菜,别过分了。让一鸣自己处理。你知道儿子下落了,咱们走吧。”马庆庆拉起章白菜。
又一个妈宝男。许良医打开门,言语客气地请他们出去。她不是没有能力跟他们交流,只是觉得,跟他们交流太浪费自己的时间。
晚上十点,马一鸣果然回来了。他看许良医这么晚还在读书,有些意外。殊不知,许良医是专程等他。
惹出这场风波,马一鸣对她感觉非常歉疚。都是他,害得许良医无辜躺枪。都怪他,没有及时给母亲打个电话。
“许姐,今天的事我很抱歉。”马一鸣心虚地说。
许良医慢慢地合上《医学心理学》,问:“你今年多大了?”
马一鸣有点蒙圈,这跟他年龄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在说:“25。”
“我是指你的心理年龄。”
马一鸣突然明了她的所指。姐姐,拜托,我不是不成熟,我是不想惹我妈生气。可他没敢说出来。他说:“我是有点幼稚哈。没事。我妈心情不好时,就爱虐我。我躲几天就好了。”
“你是躲好了,可你把战火延长到我家来了。”
“对不起。许姐,我妈没有恶意。我希望你能理解她。她被我爸伤害过。她怕别人也伤害到我。才会这么患得患失。”
“你不用过多解释。那是你们家的事,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是,是。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付你房租吧。成吗?”
又来,他怎么跟他妈一个思维,一个解决问题的方式。用钱能买心安吗?
“好啊。一天一百,到明天早上刚好十五天,你算下。”
许良医扔下这句话,把客厅的窗帘闪出一道缝,径直回了卧室。马晓晓,马晓晓,你弟弟家这都什么人,什么逻辑!
第二天一早,许良医晨练去了。马一鸣收拾完东西下楼,却看到母亲的车已经在等着了。他帅气地抱抱母亲,说:“妈,对不起。”章白菜发动起车子,说:“儿子,你平安就好。”两个人有说有笑地驾车而去。
许良医回到家,看到留在餐桌上的纸条和1500元钱,连连摇头。又一个妈宝男。她被同类属性的男人伤过一次,至今没有缓过来。却没想到,又被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男人,破坏了家的宁静。
2.选择去遗忘
许良医推开门,清香扑鼻。门口有捧百合花。湖蓝色的卡片上,苍劲有力地写着生日快乐。还是没有落款。她一点也不惊讶。这份礼物,自她硕士毕业,追随爱情来到日照,在这儿有了住处后,年年生日都会收到。
这是全封闭式管理的小区。她好奇怎么会进得来。好奇归好奇,她可得做好自身防护,为此,她还专门去学习了散打,学习了女子防身术。好在,她的这些功夫没有用武之地。
自郑家琪离开后,她一直希望这是他委托人送的,可她知道那是自我欺骗。
记得,第一年她从门口捧进百合,兴高采烈地插进花瓶,却不料郑家琪捧着大束火红的玫瑰,满脸疑惑地问,“这是谁送的?”许良医也蒙了。她据实相告,“不知道。”郑家琪没有继续问下去,进餐厅拿了另一支花瓶,把玫瑰放进去。浪漫满屋,盛世的玫瑰似极了两个人的爱情。郑家琪离开后,许良医也失去了买花的兴趣,花瓶渐渐蒙上了灰尘。只有在她生日这天,花瓶才会重新露出光芒。
许良医抬手看了腕表,返身回屋,从橱柜里拿出花瓶,清洗掉灰尘,插上了这束百合。瞬时,满屋花香。许良医俯下身嗅了嗅,笑意盎然地下楼开车去了单位。
许良医是一名产科医生,过往的日子里,她只有上班,才能忘掉自己的忧伤。那些新生儿的啼哭,犹如天籁,拯救了她颓丧的灵魂。
查完房,又为一个年轻的女子接完生,许良医才有心思回到办公室。她放眼窗外,前几日还芬芳的玉兰,已经零落。那棵桑椹已经有了青涩的果子,随风冲她点头,似诱惑,又似宽慰。其他的树木,也都各安天命,顺势而生,摇曳成最独特的风姿。
二十九年来,不管她注意没注意到这些风景,它们都在。手机把她唤了回来。好多信息,有家人的,有朋友的。都齐声祝她生日快乐。
她的父亲,自八岁起就缺失她成长的父亲,也在祝福她。她和父亲的联系,仅限于逢年过节,还有她的生日。虽然每年都能收到他的礼物,可她对他就是原谅不起来。许良医给他们都一一回了电话,但对父亲,她只回了俩字,谢谢。风轻云淡,好像从未有过伤害,却一直未曾消弥。
值完夜班,许良医径直回了家。郑家琪在的时候,她通常会去烘焙店取蛋糕。如今她和蛋糕已绝缘三年了,只点不沾。
回家的许良医,就知道读书。她的女神杨绛曾说过,读书是为了遇见更好的自己。现在她读书却是为了麻痹更好的自己。她的收获是,年纪轻轻就升到了副主任医师。这种状态怨不得许良医。一到,许良医就没有精神,自觉开启低迷模式。这也难怪,万物都把积攒了一冬的力气用在生长上,许良医却把一个冬天的力气用在了怀念上。接下来,她又把一冬天的忧伤又带到了春天。说到怀念,总不免伤感。在那场情感胶着战中,她渐渐习惯了记忆,却忘记了忘记。
每年这个时候,她都要放自己的假出去旅游。说了旅游,其实她只是去了和郑家琪曾经去过的酒店,在那里读书睡觉和怀念。前几天,她却破天荒地登了一次山。爬上山顶,回望山下。她想到一首诗“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多像她这几年,她自认为秋风萧瑟,却是也无风雨也无晴。在对爱情最美好的幻想年龄,却谈了一场梦破的恋爱。这真是悲催。更悲催的是,她还一直沉迷其中。这太不负责任。
许良医环视着屋子,这里太多记忆,需要她花费时间去遗忘。早晚都是遗忘,还是早点忘了吧。她看到那两尾红鲤,才四五天时间,就这么肥硕健壮。那九块卵石,是当初说了,象征他们的爱情可以天长地久。那三棵水草,代表着我爱你。这一切都是郑家琪的布置。满满都是爱,满满都是记忆。现在看起来,却是那样碍眼。
她起身,把卵石捞出来,放在方便袋里,把水草一棵棵拔起,塞进袋子里,狠狠地一系,一刻也不停留,拎起来下楼扔在垃圾箱。
她重新上楼拿起电话,给赵大中打了电话。她要和他解除租房合约。她只所以守着这个房子,是怕万一郑家琪回来找不到她,但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她一直守望的是个幻影。
一个小时后,赵大中如约来到许良医住处。解除租房合约,他非常意外,但没有深问。他只知道自己眼下的身份是房东,没有资格追问。
“许医生,你下步是要买房,还是继续租房?”赵大中问。
许良医抚了抚额头,说:“还没想好。”
“那你可以在这里住到这个月末。咱们合同上是这么约定的。”赵大中说。
“谢谢。”许良医有气无力地说。决定遗忘是一念间,开始遗忘却需要力气。
“不客气。你要租房或者买房,我都可以提供帮助。我们公司这两项业务都有。”
买房。这个提议多走心。
“赵先生,我想买套房,你给安排时间,我看几套。”
赵大中应了下来。第二天许良医跟着他开始了看房。不得不说,赵大中有着非常优异的职业操守,选的这三处房子都非常贴合许良医。每看完一处,她都有些难舍难分。无论是地段还是装修,都像郑家琪一样,深深印在脑海里。最终,她选择了一处可以面朝大海的二居室精装公寓。
晚上,许良医给母亲孟晓凡打了电话,告诉她要买房子。孟晓凡好像早已知悉此事,语气一如往常平静,问她还差多少钱。许良医告诉母亲,她自己可以,首付后可以贷款。孟晓凡认同了她的做法。这时,许前程在孟晓凡身边呆不住了,他拿过母亲的电话,说:“姐姐,我想你。我要去你那儿。”
“什么时候,我去接你。”许良医问,左侧的梨涡欢快地越来越深。“过几天。我还没想好哪天。”许前程说完把电话交回了母亲。通过孟晓凡,许良医才知道事情真相。原来,许前程在南京的烘焙店生意几年下来,已经完全可以放心交给别人打理了,他想到有姐姐的城市再开一家烘焙店。弟弟还有这雄心壮志,许良医倒没有想到。看来,这些年她忽略了太多本应关注的东西。她如今的决定是多么英明神武。
和许前程通话,总能让她内心雀跃。今晚更雀跃的是,马晓晓明天晚上要为她举行生日聚会。孩的生日,娘的难日。许良医自成为产科医生,对此特别感触。现代医学是发达,仿佛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可实际上每个妈妈的情况都有千丝万缕的差别,但为了孩子顺利来到这个世界,她们有的是在拿自己的命来换。所以,每年许良医的生日,她都不主张在她出生这天过。这一天,应该给妈妈过。这一天,就应该静静地陪妈妈。陪妈妈,她目前做不到,生日这天,她都给妈妈献上她最喜欢的康乃馨,陪她说话。
让许良医没想到的是,今年的生日聚会上多了一个人,在她看来,非常多余的一个人。马一鸣。
许良医一落座,汪明月绅士地帮她清洗餐具,端茶送水。马一鸣说:“哥,你得照顾我姐,许姐交给我好了。”
“对,对,忘了还有一位男士。”汪明月说,把那个空杯子交给马一鸣,“好好表现。”
听马一鸣这么显摆,许良医连忙说:“自己来,自己来。”
“自己来什么呀。咱俩聊聊天,这等粗活交给男人好了。”马晓晓说。“亲爱的,让一鸣锻炼下。他马上又要去相亲了。再说了,我老公也不能一人分饰两角,得全力照顾我。你懂的。”
“马晓晓,听你这一说,好像我是废人,不能自食其力是怎么着。”
“不是,亲爱的,你得给人家男士表现的机会,你也得学会理所当然的享受。是不是,一鸣。今晚拿你许姐练练手。明天相亲的时候,一举成功拿下。”
马一鸣欲言又止。人家那两人聊得正热乎,根本没注意他。他只好和汪明月闲扯。
“亲爱的,我挺你,咱不差男人。”马晓晓看着许良医。在她和郑家琪的爱情里,她付出的多,甚至为了他到这个陌生的城市落户,却被他和他的家庭无情地伤害。
马晓晓和许良医是同一所大学,但专业不同。两人相识于一次校读书分享会。因为对伍尔芙的共同热爱,让她们走到一起,成了闺蜜。马晓晓是她和郑家琪爱情的见证者。
“你知道吗,听到你们分手的消息,我真的惊呆了。是我和我和小伙伴都惊呆了。我们都怀疑,还有爱情吗?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一垛屎。不过有的人幸运,交到了狗屎运。譬如我。”
“我自己也惊呆了。”
“亲爱的,你还等吗?”
“不等了。”
“这就对了。容我问句,为什么?”
“凭什么?是不是?”
许良医说完这句话,两个人相视而笑。曾经刻骨铭心的记忆,似乎已风轻云淡。
第二天,马一鸣可就惨了。他把昨晚表现良好的练手,完全忘记了。对面的女孩宁佳佳,一开口马一鸣就知道,他是遇到高人了。宁佳佳告诉他,自己只想恋爱,不要结婚。在她看来,结婚是很复杂的事。结婚要看家世,看八字,合不合都得两说。没钱的女人也就睡一晚的命,有钱才能谈婚论嫁。女孩不要对爱情期望过高,不能当自己是灰姑娘。世间哪那么多王子。要想红,单纯睡个高富帅,整个网红脸就够了。
马一鸣毫无招驾之力。奇怪的是,他居然认同她的观点。事实上,马一鸣对婚姻也有莫名的恐惧,他也只想恋爱。结婚,那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可想到恋爱,马一鸣头脑中就出现一个人,许良医。这个人,马一鸣是抗拒她的,可越抗拒,她出现在他头脑中的次数就越多,形象就越来越清晰。马一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莫非对她心怀歉意。是的,肯定是这样,因为有歉意,才如此魔幻地想起她。他必须尽快跟她吃个饭,聊一聊,道个歉,把她从头脑中剔除才是。因为,宁佳佳临分别时跟他说,她喜欢他。两个人有共同属性,期待下次见面好好聊聊。坦白说,和宁佳佳说话非常轻松,他也喜欢这种感觉。
马一鸣几经周折,许良医终于肯答应赴约。他安排了一个非常僻静,适合谈心的私房菜馆。“许姐,先向你道谢,谢谢你肯收留我。”马一鸣端起红酒,碰了碰许良医的杯,诚恳地说。
许良医小口轻啜,笑意微露。“再向你道歉,因为我给你带来困扰。”马一鸣又碰了碰她的酒杯。许良医同样轻啜一小口,面含笑。
“第三,向你更正一下,你生日那天,我绝对没有拿你练手的意思。”这次,不待马一鸣碰她的杯子,许良医自行碰了他的杯子,说:“你这些我都接受。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请我。你刚才说的这些,对我都造不成困扰。”
“谢谢。在下感激涕零。”马一鸣试图换一种交流方式,缓解自己的紧张。“许姐,你竟然有酒窝啊。”
许良医笑了,这次是真正的笑,发自肺腑的笑。酒窝有什么奇怪的,真是。她一笑,马一鸣也不那么紧张了,内心也舒坦了。哎,早知道她这么容易搞定,早联系她呀,何苦纠结这么多天。
马一鸣不紧张,话就多了,表达也流利了。他给她讲了好多他编制的游戏,讲了他的网游角色设置。甚至还说了,他根据她的形象也编制了一款网游。看许良医置疑的眼神,马一鸣立即掏出手机,打开游戏。不过,游戏中许良医的女王形象有点呆萌。
酒饱饭足,许良医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说:“马一鸣,这是你交给我的房租。现在如数奉还。”
马一鸣突然就觉得许良医面目可憎,他就知道哪有那么容易搞定的事。自己都这样,还换不来一个心安。
“许姐,您这不是逗我玩吗?”
“马一鸣,我也需要心安。”
马一鸣突然又觉得许良医面目可亲了。瞧瞧,这就是智商相等的好处。彼此都明白对方需要的是什么。那他也不好意思不接这个钱了。既然许良医成全了他的心安,那他也得成全她的心安。彼此成全吧。
马一鸣接过信封,说:“许姐,那咱俩就没误会了,可以翻开交往的新一篇了。”
“可以。”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纠结。多害怕你。怕得你冷不丁就从我的脑袋里钻出来。这样吧,以后你要有什么重活累活,您说话,我定效犬马之劳。”
“我可不是资产阶级,欺负劳苦大众。”
话是这样说。搬家时,马一鸣又是不请自来。小伙子果然是说到做到。别看是技术男,体力活也一点不差。
许良医想请专业搬家公司,但环顾整间屋子,可带走的东西实在太少,整理好了两个10寸旅行箱,四个纸箱,两个行李袋,她计算了一下,自己随车拉送二到三次即可。没承想马一鸣来了,他们两辆车,拉这些东西绰绰有余。
许前程正埋头往楼下搬物品,看到马一鸣,便按姐姐指示叫了一声“一鸣哥。”马一鸣对他说:“你歇会,我来。”许前程像得到特赦,把手里的纸箱往他怀里一塞,欢快地说:“太好了。我到楼下看车去。”
许良医明白,前程的缺陷,常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可马一鸣没有嫌弃,而是笑呵呵地接过纸箱,说:“等下我,你帮我按电梯。”
许良医把放在门口用行李袋装着的物品,行了最后一次注目礼。那里面的物品,都带有他和她共同的记忆。三年来,她一直没舍得丢弃,总想着,人走了,东西在,要是人又回来了,东西却不在了,那他们拿什么去填补这些年记忆的空白。现在,她一件也没留。既然忘掉,就忘个一干二次吧,拖泥带水也不是她的性格。
鱼缸,还有鱼缸。这个她必须带走。这件事,她对马一鸣心存感激。自他替她养了两条小鱼后,她的鱼缸仿佛重新习惯了两条鱼的嬉戏。她养鱼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每次养的两条鱼都很滋润,滋润的她都不舍得把它们放到公园里去。
她走到楼下对讲门那儿时,却听到前程兴奋的说:“一鸣哥,你这车跟我姐姐的不一样。我还是喜欢你这车。要不你带我出去兜风吧。”
许前程对汽车特别痴迷,从小喜欢搜集车模。她的零用钱都花不完,攒起来了。他却经常入不敷出,需要她不断地接济。五年级那年,他在围棋学校外的一家商店看中了一款车模,谁知被另一个男孩率先买了去。他不吃不喝,等在那家店外,直到店主下午把货发来,他才拿着车模跟着母亲兴高采烈地回了家。那个时候,他的零用钱已经不足以支付一个车模,没办法向她借了钱,还给母亲,以便于母亲下个月能正常发放给他零用钱。不过,许良医特别佩服他对数字的敏感,好像他其他方面丢失的,在这方面全都补了回来。
许良医自然要制止这件事。马一鸣却接过她手里的鱼缸,说:“搬完家,哥带你去玩。”
“好啊,好啊。”前程拍手称好。
“他可是认真的。”许良医冲马一鸣说。
“我也是认真的。”马一鸣说:“这鱼缸现在才有生机,是不是?”摆明是要许良医要赞赏。许良医笑而不语,朝他竖起大拇指。
马一鸣满足地继续和许前程交谈甚欢,许良医却看到赵大中的车缓缓停靠在她的车旁。她应该想的到,他会来。本来,她想搬完家再约他归还钥匙。没想到,他主动来帮忙。赵大中,许良医上大学就认识他,那时,他总是奉命前来给她送礼物。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她随爱情来到这个全新的城市落脚后,还能再度遇到他。对此,赵大中只说自己重新换了工作,而且非常巧合地帮助她解决了房子问题。许良医何等聪明,她没有点破对方的身份。她之所以愿意来一个陌生的城市,也是为了躲避能够命令赵大中的那个人。
“我能帮上忙吗?”赵大中问。
“基本搬完了。正好趁这个时间,你去检查下房子,我也好还钥匙。”许良医说。四个人一起上楼。却听见身后传来马晓晓的声音。
“亲爱的,我也来了。”马晓晓显然是来凑热闹的。许良医嗔怪她,“你是来帮我呢,还是添乱来了。”
马晓晓可不理她,说:“我还能自己开车,总要多出来遛遛。你不知道,我现在就是属狗的,得经常出来透透气。我婆家根据我的种种反应表现,推断是个男孩,现在对我看管可严了。可惜汪明月这段时间忙,没时间陪我,我只能自己找乐了。”
“一鸣这点真好,知恩图报。没忘了老许同志收留你的情义。”马晓晓嘴里说着马一鸣,眼睛却瞄向赵大中,朝他点点头。他们见过几面,莫非他对许良医有意思。反正她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要是真能促成一对佳偶也是好的。
起程去新家,马晓晓坐进许良医的车。“亲爱的,你这搬家要出动全城的帅哥美女,的代表呢。赵大中也来了。房东都肯帮忙,你好有面。哎,你俩是不是有一腿。”
“马晓晓同志,我和赵大中,那就是房东和房客,关系纯粹,不要乱猜。”
“大叔配萝莉,是流行标配啊。”马晓晓话蜂一转,“不过,你是熟女。熟透了的女子,怎么还没人来摘呢。”
“晓,你可孕着呢,注意胎教。要不,你喜欢你拿去。”
“哎,谁让我有汪明月了。要不然,我也会为他着迷的。要不我问问他,做个媒保个亲。”
“随便。”
完了,一听这俩字,马晓晓知道,许良医对他根本就没戏,枉费自己痴心热肠一片。她还是安静地养胎好了。
许良医搬完家,接下来需要解决许前程的问题了。他来日照,可不是来旅游的,他是来赚钱的。他的烘焙店需要选址。许良医拉着他跑了两个半天,他还是没有找到一见倾心的地方。即使许良医很疲劳,她也尊重前程的选择,而且做生意,他有他的道。
许良医没说什么,许前程倒先开口了,“姐姐,我想让一鸣哥陪我去。”
许良医老大半天没缓过劲来。什么时候,他们两个人走得这么近了。“不好吧,他工作也很忙的。”
“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的。姐姐,你不懂生意,一鸣哥懂。”许前程说。“姐姐,我要给他打电话。”
“好吧,好吧。但不要强人所难。”
许前程听到姐姐同意,立马跳下沙发,奔回卧室拿过手机。电话那边的马一鸣没有犹豫,很快两个人约好时间。
“姐姐,我厉害吗?没有强人所难吧?”
“嗯。前程最棒了,很会交流呢。”许良医说,“今晚早休息,争取明天马到成功。”
第二天上午九点,许良医把许前程送下楼,叮嘱马一鸣说:“多包容。”马一鸣做了个OK的手势。许良医对他的态度不似之前那么冷淡,却也热情不起来。可能这是她的特点吧。相反的,许前程对他相当热情。后来马一鸣才发现,许前程跟人是自来熟,对谁都保有七分热情。这对姐弟俩,这性子冰火两重天。
果然,马一鸣虽然是妈宝男,但他的商业头脑了得。他载着许前程前往目的地。路上许前程说:“一鸣哥你真好,不像以前那个郑哥哥,他不好处。”马一鸣知道许前程嘴里的郑哥哥是许良医的前男友。偶尔听马晓晓吐槽,他是个渣男。
马一鸣笑着看看他,说:“哟,用到哥,嘴里就抹蜜了。”
“我说真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开玩笑的。”马一鸣一本正以地说。对许前程这种孩子,不能开玩笑的。在他们的世界里,一就是一,夸大或缩小都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许前程觉得,虽然和他相处才两天,可马一鸣容易亲近,不像郑家琪那么傲娇。马一鸣不是姐姐的男朋友,还带他玩,带他去选地方。他要是姐姐的男朋友该多好。
“一鸣哥,你有女朋友吗?”
“怎么,你手里有合适的介绍给哥?”
“没有。问问。”许前程说,“要不然你做我姐姐男朋友吧,那样咱们就更亲了。”
这理由,也是醉了。
马一鸣双手紧握方向盘,控制了下自己憋到内伤的情绪,说:“这个,我考虑下。”
除了搬家,这次帮许前程选店址,马一鸣好像一下子找到了报答许良医的办法了。选完店址,装修的时候,他又亲力亲为,经常光顾检查指导。招聘人员,他又亲自靠上,筛选甄别。总之,他干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就这,他一点都没耽搁自己的设计,他是个有心人,从这些事中,他提取灵感,设计的两款网游大受欢迎,好多玩家立马路转粉。
可是,这两三个月下来,许良医看不下去了。在生意这些方面,她自己帮不了前程多少忙,却一股脑地把这块责任推到马一鸣面前。他没有责任和义务来帮许前程做事。
“马一鸣,你绝对是个可以托付的好朋友,可要是为了前程,耽误你的工作,我们心里都过意不去。”许良医说。
马一鸣嘿嘿一笑,打开手机,说:“看看,我设计的游戏很受欢迎。灵感都是前程给的。”
“有所得就好。”许良医说。
“一鸣哥,要不你当股东。”许前程用拖盘端了两杯水过来。
“这就免了。我是帮忙。帮助你,纯属个人爱好,图个乐呵。”马一鸣一摆手,说。
许前程却伸出双手,拥抱了他,说:“谢谢你,一鸣哥。以后你来,统统免费。”
“打个折,打个折就行了。”许前程的单纯,让马一鸣特别愿意和他聊天。尽管有时,有些复杂的事情,许前程理解不了。可在他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复杂这两字。简单,更适合他。同样的,有些时候,他把复杂的马一鸣们也同化简单了。
看着两个人这么融洽,许良医看马一鸣的目光也柔和起来。马一鸣这个人,品性好,做朋友没得说,尤其是许前程这种有缺陷的孩子,他没有一点嫌弃。通过许前程这件事,许良医断定马一鸣值得交。她很替前程高兴,在这么短时间能交到一个甘愿两肋插刀的朋友,值得点赞。正当许良医目光柔和地看马一鸣时,马晓晓的电话来了。她只得收回目光,离开座位。
许前程可逮住了这个机会。他凑到马一鸣眼前,说:“一鸣哥,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这一问倒把马一鸣问住了,可马一鸣是谁啊,他的脑子运转得相当高速。很快他就记起他该考虑的事了。忆当初他就是顺口一说,压根早就忘了这事。
眼下,他不得不说:“前程,这个你得给哥再多些时间考虑。好不好?这么重要的决定,我得慎重哈,慎重。”
“好。”许前程简洁的回答里透着深深的失落。
“那个我考虑好了,我主动找你,好不好?”马一鸣赶紧弥补自己的过错。
“不好。我多问你就是。”
马一鸣看着许前程,顿时无语了。这孩子真够执著的。
“你告诉你姐了没?”马一鸣问。
“没有。这是咱俩的秘密。”
马一鸣连声称好。这小子还懂得保密。他拍拍许前程的手,说:“我尽快给你答复,相信哥。”
许前程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拿过拖盘,留下独自一人的马一鸣,回了操作间。
许良医和马晓晓扯完,回到店内,看到马一鸣认真地编他的游戏。她没有打扰他,轻轻在对面落座,举目店外,看一会车海人流,便拿起手机,读起了前几天开始的书。
马一鸣抬起头,看到许良医专注地读书。专注做事的女人,真美。马一鸣的头脑中立马又浮现出一副美焕美仑的游戏场面。他的嘴角上扬。他又开始发挥他的想象了。
“什么事偷着乐。”许良医问。
“没事没事。想起我的女主了。”自从认识许良医,马一鸣自觉的把她设置成游戏主角。她高冷知性,符合他对女神的想象和定义。
许良医笑笑,没言语。她和马一鸣难得的两人同框,而且还开启了聊天模式。
“前程自闭是先天的,还是后来某种原因造成的?”马一鸣收起自己的笑,认真地问。
“四五岁的时候,我母亲才发现的。从医学角度说,应该是先天的。”许良医说。
“医学角度?是不是可以理解有遗传的基因?”
“这个不确定。”
马一鸣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他说:“前程虽然简单,但心思很细。”
“他有今天,母亲付出了很多。”现在说起来这么轻松,像是说隔壁老王家的事。但母亲孟晓凡对许前程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也激发了她立志当医生的决心。“他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计算。母亲发现他的这个优点后,重点培养,后来加以延伸。你瞧,现在终于能够靠头脑和双手自食其力了。”
许良医说话的时候,脸上不经意的坚毅流露出来。马一鸣跟章白菜斗智斗勇这么多年,是微表情的捕捉高手,他看着转瞬即逝的坚毅,觉得和许良医聊天非常愉悦。这份愉悦让他四体通透,十分放松。他决定告诉许良医一件事。
“许姐,前程让我考虑下,做你的男朋友?你觉得有必要吗?”
“嘿,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操心我的事。”
“他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想让我们的关系更亲近。”
“我看是他用起你来更理直气壮吧。这熊孩子,你没必要考虑。回头我批评他。”
“别介。我就是今儿和你聊得愉快了,嘴一时犯贱。”看许良医没恼反笑,马一鸣接着说:“人,不能老活在过去,要活在当下。”马一鸣也是有过去的人,而且他的过去还在影响着他的现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弱。
“你读过埃克哈特的书?”许良医听他这么说,凭直觉问了这么一句,哪料到马一鸣还真是埃粉。
“你也是他的粉丝?!他的当下的力量,治好了我的拖延症。当然还有一些治愈是无形的,可能我还没意识到。但是你知道吗,我最希望它能治愈我的恐婚。”
“恐婚?”等马一鸣回过神来,发现已经晚了。因为对这本书的钟情,让他一时失了言,暴露了内心的秘密。好在许良医没有八卦。
“你可要替我保密哈。谁都有过去,所以我才劝你和自己不能老活在过去。”
“我也希望走进现在,畅想未来。可也得有合适的人来带我哈。”
“我怎么样?”
“哈哈哈。你真当自己是上天派来拯救全人类的吗?”
“开玩笑的,我就是想给你提供一个以后交往人选的参考系数。像我,高帅吧,你这么优秀的女子,最起码得我这种条件以上的人才能匹配。”
“你太自恋了。”
“有吗?好吧。告诉你,我现在有一起玩耍的人了。好不好。”
“知道了。我信。好好把握。”
躲在操作间门后的许前程,看姐姐和马一鸣聊得投缘,不禁哼起了母亲教他的小曲。
3.那些美好
这个世界就算不存在了,沉没了。那汪明月也会毫不犹豫选择跟她一起沉没。这是马晓晓对他们感情的认知。也是对他们间感情毫无保留的信任。
马晓晓这样想,是有依据的。马晓晓是公交车司机,她特别喜欢玩车。为此,当年她放着办公室的工作不做,申请到了一线做司机。每天驾驶着公交车,驶过一条条街道,她觉得特别拉风。尤其是当她能够穿梭众多车辆,平稳停靠,打开车门,前门上人,后门下人。这个时候,她特自豪,美滋滋地。看吧,这么多人需要我们。
那个春天的午后,风吹在身上懒洋洋的。汪明月开着他爹的迈巴赫,招摇过市。在烟台路一个红灯面前,他的车和马晓晓的公交车并排停下了。汪明月漫不经心地瞅了瞅右侧的这个大物件,却立刻被集中精神,两束目光聚集到一点,马晓晓。
“美女,留个电话吧。”汪明月摇下车窗,冲马晓晓喊。公交车上的人哄堂大笑。这小子太会撩妹了。马晓晓斜视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继续开车。汪明月可不理会别人的笑。他跟着公交车,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直到了终点站。
“我不是疯子,我是认真的。”汪明月堵在前门口说。
“你是不是疯子,我不具备鉴别资质,没法鉴定。但你现在不要影响我的正常工作。”马晓晓说。
汪明月这才被点醒。追人不是这么追的,对人家一无所知,怎么对症下药。他道歉后,一脚油门离开了马晓晓。
汪明月也算阅女无数,怎么就一下子就被马晓晓秒杀了。他不相信一向自诩男神的自己,怎么一下子掉进了马晓晓的魔。他来到游泳馆,泊好车,一头扎进水里,直到把自己呛浮到水面。
我是不是疯了,那女孩姿色一般,身材普通,甚至裹在工作服里的身材一马平川,严重缺乏美感。汪明月不断地提醒自己。可是,这种提醒的背后,有一股更强大的声音向他示威,你明明就是喜欢人家,这般挑剔,也掩饰不了你喜欢人家这个事实。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喜欢上她。可这,她哪个地方好。这个问题太现实,他在水面上无法静静思考,他一口气潜到水底。终于他想明白了,她端庄霸气淡定。这性子,他喜欢。
汪明月想明白了,就出了游泳馆,去从侧面了解马晓晓的底细。一了解,更加喜欢的不得了。她家世好,父母都在事业单位,只有一个宝贝女儿。人家情史也很简单,相过亲,但一直没成。那么,本公子决定出手了。
汪明月雷厉风行,立马到公交公司办理了一张公交卡。然后,每天开着他爹的迈巴赫到18路车始发站,停好车,站在路边,焦急地等马晓晓的那班公交车。马晓晓的车一到,他总是第一个冲进去车内。汪明月坐在座位上不说话,只是经常抬头注视她,眼里火辣辣的都是爱。马晓晓非常想阻止他,可怎么阻止呢,她也不知道。她总不能不上班吧,那就不搭理他。看他能坚持多久。
马晓晓的不搭理和沉默,在汪明月看来,是她并不反感。这给了他更大的信心和勇气。他开始试着每天送一束玫瑰花。刚开始,马晓晓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更别说接过花了。汪明月只得硬起头皮,给她放在车窗,那束玫瑰妖娆了马晓晓的眼。可到终点站的时候,马晓晓二话没说,把那束玫瑰丢进了垃圾桶。玫瑰低下了高傲的头,汪明月可没被打倒。
第二天,汪明月依然带着玫瑰上车了。不同的是,原来的一束被他改为一枝。马晓晓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暗讽,舍不得了吧。看你装到什么时候。汪明月把这枝玫瑰依旧放在车窗,低声说:“我追你的心不变,但我不主张浪费。”就这句话,让马晓晓羞愧对他的妄自菲薄。但这种羞愧没有改变她的心意。到了终点,马晓晓依然给扔掉。
天天如此,两个人并不多说话,好像在暗暗较劲。终于,一个月后,马晓晓憋不住了,她朝汪明月吼道,“汪明月,我不差你这一朵花。你能不能停止这种行为。要不然我报警了。”
“我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有错吗?”汪明月窃喜,难得这妞记着他的名字。
马晓晓突然就哑火了,他说的没错呀。她的心尖微微颤动了一下,心底有块柔软被触动了。
随后,汪明月没有收敛,依然送花,而且当着众人的面直言不讳,说:“我喜欢你。这车上的人可以见证。”
马晓晓想发火,当着乘客的面她又必须克制。她似笑非笑,凤眼挑起,从车后视镜秒杀汪明月。这时,车上的一位中年男乘客坐不住了。他说:“姑娘,你就答应他吧。我天天坐这班车,天天看他向你表白。这小伙子人不错,靠谱。如果你没有男朋友,至少可以给人家机会交往看看嘛。”汪明月不失时机地向他表示感谢,暗忖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马晓晓却谨慎地看看那个人。可是怎么看也不像是汪明月带来的托。到站后,马晓晓向眼巴巴瞅着她的汪明月说:“我答应你,咱们可以交往看看。合适再说,不合适一拍即散。”
女神终于松口,汪明月的小心脏沸腾了。两个月,坚持了两个月。他想想都佩服自己,竟然能坚持这么长时间。这可都是为了娶媳妇,值了!
交往后,马晓晓庆幸,自己收割了一枚暖男。她是一枚女汉子,两者互补,倒也琴瑟和鸣。
两个人好了半年,汪明月破天荒又开着他爹的迈巴赫来骚扰她了。他第一个上车,双手作成心状,默默向她表白。马晓晓羞红了脸颊,嘴唇抿紧,轻轻啵了一下,把目光调向其他乘客。可是今天的乘客不是一般的少。一连四站都没有一个人。车上仅有三名乘客。从市政府站,开始陆续上人,奇怪的是,每一站仅上一个人。有一个人手捧一束数量很大的鲜花。
车行至银河公园时,汪明月朝她走过来,主动帮她把车熄火,单膝着地,手举戒指,说:“马晓晓,请你嫁给我,你愿意吗?”
马晓晓惊呆了,他这是唱的哪出。很快她就明白了,那些乘客齐声喊道:“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汪明月,我愿意。可你得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汪明月可不作解释,先亲了再说。马晓晓捂着滚烫的唇,懵懂地接过他的花,瞬时车厢里爆发了如雷的掌声。钻天炮纷纷落下,铺满一地,像极了两个人缤纷的心情。
马晓晓这时才明白,汪明月事先包下了她这辆车,并安排自己的朋友充当乘客,按各自的分工前来助威。当车行驶到他们相遇的这一站,汪明月实施了自己策划已久的阴谋。马晓晓看着阴谋得逞后的他,满面春风,幸福四溢。他就是一面镜子,也折射出了自己的内心。
看看,这份感情基础浪漫扎实吧,可这还是经不起时间。那份对感情的认知,越来越模糊,这份信任,也越来越像城市的雾霾,让人生厌。现如今,女儿四岁了,她又有孕在身,汪明月不但没有和她一起沉没,反而把她扔在谷底,自己偷欢去了。
马晓晓哪受得了这个。她决定实施自己的抓捕计划。可这得有工具,有同谋。许良医。没错,最佳人选就是许良医。
她这种状态根本开不了车。她电话召来了马一鸣,载她去找许良医。马一鸣有自己的小算盘,见许良医,他求之不得。他和许良医也有些日子不见了。谁知到了许良医家楼下,她已经站在那里迎接了。马一鸣向她打招呼,结果却让他差点崩溃。人家许良医根本不拿他当回事,点头示意,便挽起马晓晓,推开门上楼。马一鸣紧随其后,要跟着一起上楼。许良医拍拍马晓晓,提示她多了个小尾巴。马晓晓这才回头对马一鸣说:“一鸣,你先回去吧。我俩的私房话,你在不方便。”马一鸣幽怨地看了看许良医,闷闷不乐地离开了。他这个表情,让许良医偷偷乐了。
马晓晓一进屋,绷不住了,说了一声,汪明月了出轨了,叛变了。便扑到许良医怀里,哇地一声哭起来。许良医等她的情绪渐渐平复,问:“晓,你有证据吗?”
“我正在搜集。”
“嗨。你且放宽心,怀着娃呢。”
“亲爱的,我不是孕期抑郁。真的。我现在既要科学胎教,又要维护家庭,真够两难。”
“说吧,怎么做。”
“我偷看他微信,知道他今天去见大学同学花想容,前女友。我觉得他们有奸情。你和我去跟踪。”
“跟踪?亏你想得出。你是不是影视看多了。这可是生活。你俩还要过日子的。”
“亲爱的,么么哒。”马晓晓又卖萌。许良医只有去这一条路可走。
马晓晓坐在副驾驶上,用手抚着肚子,小声说,“小宝贝,你要乖啊,妈妈可是去捍卫主权。”大约二十分钟,她俩到达圣保罗小区外的半岛咖啡厅。隔着窗就可以看到,汪明月和花想容谈笑风生,汪明月还绅士地替她夹递面包,往咖啡里放糖。
“看到没,参加同学会就是这结果。勾搭上可以勾搭的,旧情复燃,拆分原配。”马晓晓恨不得手刃他。
“你家汪明月一直就这样,我们一起聚会,他不也经常这么绅士吗。你不就喜欢他这样的暖男吗?”许良医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亲爱的,这是一个性质吗?首先他是瞒着我见前女友,其次他俩这热乎劲,早晚会出事。汪明月,汪明月,你什么时候从暖男变成渣男了。无耻,无耻,太无耻!”马晓晓难得理性的分析,倒也有些道理。许良医缄口不语,陪她一起坐在车里,望着对面的汪明月。
坐了几分钟,马晓晓坐不住了。她打开车门,冲进咖啡馆。许良医心下一紧,却也只得随其后。
“老公,好巧。”
“老婆,良医,你俩也过来喝咖啡。哎,老婆,你不能喝,你有宝宝呢。”在马晓晓看来,汪明月应对得真是滴水不漏。再看花想容,她直直地挺起腰杆,两条眉毛一高一低挑起,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这笑刺眼,却也显出几分尴尬。
汪明月告诉马晓晓,他送女儿去画画的途中,接到老同学的电话,几个大学同学一起聚聚,有个项目想谈谈。碰巧遇到花想容,就在这儿一边喝咖啡,一边等老同学。
马晓晓拼命压住喷涌的溶岩。汪明月,你个王八蛋。拿老娘当软柿子捏呢。许良医紧紧拽住她的胳膊,两个人虽心有怒气却也能优雅的全身而退。
许良医想多陪陪她,可她上班时间到了。紧急时刻,她只能打给马一鸣。随时候命的马一鸣又赶来救火。许良医拜托他好好照顾马晓晓,一定要安全送回家。马一鸣听着许良医事无巨细的交待,没有一丝烦意,反而期待她多说会。他一直以为她生性薄凉,却发现对朋友这么嘘寒问暖。马一鸣忍不住偷偷对她生出好感。没错,是男人对女人的好感。这份感觉把马一鸣吓了一跳。他心虚地垂下眼角,不敢正视许良医,生硬着答应着,赶紧带马晓晓离开了此地。
马一鸣还没想清楚,他和许良医的状况之际,居然又要和宁佳佳见面。看把他忙的。他没想到,居然这么短的时间和她又见面了。有两个人把宁佳佳推到他的面前。他有必要正视一下这件事。
可是今天的相亲有些特别,章白菜同志居然亲自跟过来了,可见她对宁佳佳颇有几分赏识。趁女孩还没到,章白菜又语重心长地给马一鸣上了一课。
“儿子,不立业,咱就先好好考虑成家吧。”
“妈,我怎么不立业了。我设计的网游,很受欢迎。您不是也爱玩个游戏吗,那还不是我给您设计的,不复杂,还得讨您欢心,不能输太多,也不能老赢。我为了您,容易吗,我。”
“这是两码事。你严肃点。到了妈这个年龄,喜欢孩子。你得早结婚早生子,让我带着玩呀。”
“妈,您要这么说,干脆自己再生一个得了。反正现在国家都鼓励二胎。”
“我呸。马一鸣,你这不是恶心你妈吗?我和马庆庆都分居这么多年了,上哪找人再生去。要不然,只有再婚这条路可走。”
再婚?这可稀奇。这是马一鸣这么大第一次听章白菜提到这两个字。可见,她多么想有个孩子玩耍。马一鸣一时间竟没有话和母亲互动,只能看着她。
“儿子,你可别这么看着妈妈。我快五十的人,怕一个人呆着。你天天忙公司的事,很少着家。我回到咱家,那么大的房子,空荡荡的,心里老闷得慌。你得体谅妈。明白不?”
马一鸣怎么会不知道母亲的孤独,别看她是女强人一枚,可她内心有苦,连他都不能说的苦。马一鸣决定要好好找马庆庆谈谈。他既然还爱她,怎么舍得让她的生活如此水深火热。
“嘘,别说了。来了来了,别说话。”果然宁佳佳如约而至。章白菜立马起身相迎,招呼她,并把她介绍给马一鸣,说:“你俩好好聊聊。年轻人有话题。我就不当灯泡了。”说完就离开了。剩下他俩,一时间竟冷场了。还是宁佳佳反应迅速,她主动伸出手,说:“马一鸣同志,咱俩又要相亲了。”
马一鸣握住她的手,说:“宁佳佳同志,咱俩好好谈谈。”两个人间的轻松又找回来了。
宁佳佳说话跟急于结婚女孩不同,她始终就是在恋爱,根本对马一鸣的其他外在条件不闻不问,只享受她和他相处的时间,是不是令人愉快。马一鸣知道,宁佳佳不是对她自己没信心,而是太有信心了。别看年纪轻轻,却是一家大型婚纱影楼的老板。之所以在众多影楼中做的风生水起,那是靠脑力吃饭的,更坦白点说,是靠点子吃饭的。如此用脚后跟都可以想象,她得多古灵精怪,多与众不同,方能担得起老板这个位子。
这次见面,对他俩的感情没起多大促进作用。主要还是马一鸣,他心里有人了。他一旦想着和宁佳佳再深入交往时,就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心。宁佳佳是真不错。他俩在一起聊的也都是跨行业间的工作趣事,眼下的国内外形势。是的。宁佳佳关心时政,而且从她的观点来看,不是一般的关心,以马一鸣来看,做个外交部发言人不在话下。所以,他们之间的交流绝对不会冷场。宁佳佳的话题,总能让他无限发散自己的思维。所以,别看他们之间聊得挺热络,感情方面却是浅尝辄止。
一个小时后,两个人分别。宁佳佳说:“希望我们的第三次见面,不是借助外力。你也不要有负担,就当多了一个喝酒聊天的朋友。”
“跟你在一起很愉快。我再约你。”马一鸣据实相告。不管怎么着,他得先找个人拦住章白菜推给他的海量相亲,以便有时间好好思考他和那个人的关系。
走出咖啡厅没几分钟,章白菜就电话追踪了。马一鸣可没敢告诉她,这是他第二次和宁佳佳见面。要不然,她肯定会为宁佳佳再加分的,肯定会认为他们是佳偶天成,只要八字合,她定会大力撮合。
他可不要!得让章白菜有事干才行。
马一鸣决定去找马庆庆聊聊。搁老远,他就看到白菜饺子馆那五个大字。在门面的布置上,马一鸣知道他爹是花了心思的。那五个字均匀分布,围成一个心形。这寓意多么深刻又直白,他妈怎么就视而不见呢。
马一鸣还知道,马庆庆肯定躲在馆里喝茶。果然,他推门而入的瞬间,马庆庆已经给他倒好一杯茶水。
“儿子,来,坐下。有事吗?”
马一鸣环视屋子四周,用手拖起一棵装饰在墙上的白菜。
“有时间,咱俩说会话呗。”得到马庆庆的首肯后,马一鸣直入主题,说:“你和你媳妇合好吧。她一个人有苦说不出。”
马庆庆诧异地看着儿子。这么大,他一直回避谈论父母的问题。这次莫非是章白菜派来的使者。可看他的表情,怎么都不像。
马庆庆说,“这是我和你妈的事,得我俩解决。”
“解决解决,解决个啥出来。都解决七八年了,有结果吗?你别这样看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当父母的总是以为全世界就自己聪明。您这么通达的人怎么也犯这低级错误。”
马庆庆突然觉得,是该好好和儿子聊聊了。一股子往事的气息在屋子里散开。
马一鸣上初一那年,章白菜一心想再要个孩子。天随人愿,她居然顺利怀上了。那个时候的马庆庆,是一家大型公司的销售科长,高大帅气,男性荷尔蒙正当年。这深深地吸引了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女孩。她对他产生了迷恋。这让他的雄性膨大,渐渐玩起了暧昧,以致于完全忽略了怀孕的章白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孩子五个月的那天晚上,章白菜感觉不适,给马庆庆打电话,却始终没有回复。无奈,章白菜只得硬撑着冒雨自己前往医院。第二天一早,马庆庆赶往医院,可为时已晚。孩子没有保住。看着章白菜苍白绝望的脸庞,马庆庆扑嗵一下跪在床前,向她忏悔。可章白菜对他的爱已视而不见,自行屏蔽。月子里,尽管马庆庆服侍周全,章白菜却铁了心肠,和他分居。马庆庆知道都是他对不起她,不该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找不到他。事实上,那天,他喝多了酒,呆在办公室里,和那个女孩一直电话聊天,聊着聊着就睡过去了。
他们也曾有过美好的过往。马庆庆初识章白菜时,她还是供销社的一名柜员。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直接笑喷。还有人叫这么土里土气的名字,尤其是她颜值高的跟名字形成剧烈的反差。在那次面见岳父时,他没能忍住好奇,委婉地问这个名字的含义。岳父指着面前的一盘白菜饺子告诉马庆庆,家里人多,缺吃少穿,白菜是老四,她出生的那天,他还在为漫长的冬日储存白菜。他听到她的哭声,都来不及洗掉手上的白菜味,看着她嘿嘿笑着。母亲让他起个名字,他不假思索地说,就叫白菜吧。长大后,章白菜也企图改名,可父亲说,不要小看白菜,它可是老百姓的家常菜。你要想让人看得起,你就努力让你的名字闪闪发光。
马庆庆从没小看过白菜。婚后不久,章白菜辞了鸡肋的工作,自己创业,做外贸,做酒店,做旅游,每一行都做得有声有色。章白菜闪闪发光了。
可没想到闪闪发光的章白菜被黑了。黑她的人是她的亲密爱人。确实,马庆庆就像黑子一样,把她的光全挡住了。他玩暧昧,把她心爱的女儿玩没了。她始终无法原谅他。
马庆庆得不到章白菜的原谅,却是真心悔改了。章白菜喜欢吃白菜馅饺子,他从那家公司辞职,搞起餐饮,开了白菜饺子馆和茶馆等。这些门店在设计和装潢上都费了心思,点滴细节都隐含着对白菜的缠绵。
章白菜并非对马庆庆没有感情,但这份感情一直被失去孩子这件事,压制住了。就像弗弗西斯推动的石头,周而复始,昼夜不舍。碾压,碾压,一直碾压,碾压的她对他的感情薄如纸。马庆庆所要做的就是,怎么样把石头搬开,让这张纸张不断加厚。
“你俩可真够虐心的。实话告诉您,老爹,我妈现在一门心思想让我结婚生子。可我恐婚。我现在只想恋爱,不想结婚,更别提生子了。你要是有机会,倒可以和我妈再生个。”
“你个臭小子。你妈得愿意才行。别看你妈很强大,她的内心一定是崩溃的。”
“你们还能再在一起不?”
“你希望我们还在一起吗?”
“当然。”
“爸爸一直在努力。”马庆庆从身后锁着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纸,是他和章白菜的结婚证。那几年,章白菜一直坚持和他离婚,就算他动员了至亲好友去劝和,都没有阻止她的决心,她连单位证明都开好了。但章白菜一直找不到结婚证。这事就不了了之了。章白菜一直不知道,结婚证早就让马庆庆藏起来了。他看章白菜铁了心的不肯原谅自己,无计可施,便抢先一步把证藏起来。他不想和她离婚,他要向她忏悔,哪怕用上自己的余生。甚至马庆庆都想到,章白菜就算有其他男人也可以,只要不和他离婚。可这么多年来,章白菜的情感也是一片空白。这种空白,时时提醒马庆庆,一定要努力,要和章白菜重修旧好再续前缘,给彼此一个完整的家。
“您可真行。”马一鸣打开结婚证。他们都还年少,青葱的脸上满是对未来美好的向往和憧憬。他们对生活心怀美好,可这份美好随着时间的磨砺,让彼此逐渐习以为常,渐渐失去了对自己和他人初心的敬畏,以致于搞得生活一塌糊涂。
“不忘初心。我支持你。你别光说不做,得展开强有力的攻势,把我妈追回来。”
“我知道怎么做。你有我了解你妈吗?”
“也对。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只能帮你到这了。”马一鸣说完这句话就要闪人。
“别急着走,晚上陪爸爸吃饭,煮你爱吃的三鲜馅饺子。”马庆庆说这话时,显得他很苍凉。
“我得回家陪我妈。”
马一鸣拎着一盘白菜饺子和一盘三鲜饺子回家了。章白菜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去他爸那儿了,莫非他和宁佳佳谈的不顺利,去他爸那儿寻温暖去了。章白菜吃着饺子,嘴也没闲着,询问他和宁佳佳聊得结果如何。马一鸣回了一句聊得还行,便抹嘴离桌。章白菜不再追问,让儿子好好休息。既要上班还要应对相亲,也够难为他的。她吃完饺子,给马庆庆打了个电话。
马一鸣回到卧室,倒头便睡。听完马庆庆的讲述,他的心情莫名地沮丧。他想到他的生活,他一心想逃离父母婚姻对他的影响,却发现,这影响,一辈子都在。他该选个什么样的女子,和他一起过日子。他越想越累,唯有一睡解忧。
醒来已是夜里近十点,马一鸣给许良医发微信,你睡了吗?能不能聊聊?彼时许良医已经躺下准备关灯,拿过手机看了一眼,便直接关机。马一鸣左等右等,不见回复。他郁闷了,郁闷地失眠了。
失眠的马一鸣翻看手机,朋友圈里,多数人在晒幸福。还有发广告的。有的被他毫不留情地屏蔽了,留几分情面留下的,广告发的仍然猖狂,他不得已又屏蔽了几个。朋友圈,他除了业内信息,从不发送私人消息。这点,许良医倒和他很像。她很懒,经常一两个月更新一次。休想从这里捕捉她的行踪。宁佳佳就不同了,她天天发朋友圈,内容包罗万象,高大上又接地气。她爱美颜,又能自黑,这种性情为她圈了不少粉。面对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马一鸣却有自己的选择。许良医,对他而言绝对是高难度的选择。
马一鸣发现自己对高冷的许良医动心了。没有宁佳佳前,他还不那么确定,有了宁佳佳的介入,他已经明确了自己的心思。
马一鸣对许良医动心了,这是什么节奏!
4.马一鸣的表白
日子不管不顾地向前走,章白菜对马一鸣的情感生活一如既往地给予了高度关注。她甚至加了宁佳佳微信,试图从中找出点蛛丝马迹。但宁佳佳仿佛故意吊她的胃口,朋友圈里她分享各种事情,就是不留她和马一鸣的痕迹。她看了看时间,给宁佳佳打了一个电话,约好明天一起喝下午茶。
章白菜满意地敲了敲马一鸣房间的门,没有回应。她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马一鸣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妈,你先上班,别打扰我想程序。”
章白菜狐疑地开启大脑雷达,扫描了他的房间一圈,没发现异常,扫描了他浑身上下一圈,除了眼神呆滞,未发现明显异常。
“儿子,你可不能为那几个钱,熬成这样。咱得保持强健的体力,去恋爱结婚生孩呢。”章白菜逗儿子开心。
谁知马一鸣没像平常那样搂着她卖萌,只是疲劳地说:“妈,我保证,我一定尽快让您抱孙子。”章白菜欲言,马一鸣举起右手,说:“我以我和您坚不可摧的母子关系保证,好不?”
章白菜眉开眼笑,却立马变脸,说:“小马驹,你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到底是自己的亲娘,这么了解儿子。马一鸣赶紧否认,把她推出门去。再这么磨叽下去,他还怎么思考问题。
马一鸣思考的问题太烧脑了。他必须得脑洞大开。至于开到什么程度才能办好这事,马一鸣还真没底气。他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难。这追姑娘真比搞设计难几万倍。整整一天,马一鸣都没离开床,思考怎么向许良医表白,怎么样让她对自己好感飙升,尽快进入你侬我侬的恋爱阶段。
方案一个个被否决,逼得马一鸣就要崩溃了。他要冒死一试。他先去市场买了两尾金鱼作为见面礼,然后来到许良医家门外,焦急地等待着下夜班的许良医。来了,来了。她的车驶来了。近了,近了。她走到他车门前,敲了敲车窗。
马一鸣横下心下了车,怵在许良医面前,高出她半头的个子掩不住他的紧张。“许姐,不是。许良医,我喜欢你。”
许良医蒙了几秒,迅即恢复过来。她说:“马一鸣,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半路把我拦下来,就是为了这个?”
“我当然知道。我在向你表白呢。”
“你觉得这靠谱吗?”
“相当靠谱。我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你个小屁孩,回家睡一觉去。”
“许良医,我喜欢你,我是成年男人。这是一个成年男人对你的表白。”
“马一鸣,你喜欢我是单方行为。我的回应就是不靠谱。我很累,需要休息。回吧。”许良医手一挥,像打发一只黏人的宠物狗,转身离去。这马一鸣就惨了,他连卖萌的时间都没有,而那两尾小鱼,眯缝着两双小眼睛分明在取笑自己。
马一鸣没辙了,他此刻头脑的运转速度跟不上,他得先撤。撤回公司的马一鸣,想到一个人,许前程。许良医不理他不要紧,他得想办法找个能够在她面前经常念叨自己的人。许前程无疑是最佳人选。有了这个想法,马一鸣的车高兴地撒着欢来到前程烘焙店。
“前程,你那个问题我考虑好了,我决定追你姐。”马一鸣兴冲冲地说。
谁知许前程的反应淡定。他说:“姐姐不让我管她的事。”
原因在这呢。马一鸣说:“没事,哥拿定主意了。”
拿定主意的马一鸣中午又冒泡许前程的烘焙店。去了,也不多说话。找个僻静处坐下,打开电脑,干自己的活。
一直待到三点多钟,他看到许良医下了车。马一鸣立即收拾电脑,起身离店。他要和她擦肩而过,制造点偶遇,邂逅等浪漫的情节。马一鸣推开门,彬彬有礼地抚着门,让许良医进店,尔后笑着和许前程道别。
“一鸣哥为什么看到你来,他就走。”许前程不解地问。
“他怕姐姐呗。”
“怕你?怕他还要追你。”许前程摞下这句话去了操作间。
许良医自己倒了一杯水,顺手拿过书架上的时尚杂志,漫无目的地翻阅着。她是个对时尚迟钝的人。翻看了几页,就对这些精湛的画风生出几分审美疲劳。她把书放回原处。看到另一个格子里的儿童绘本。她笑了,看来还是这些适合她。当初这可都是她特意买来的。别说,到店里来的家长和小朋友都纷纷为之点赞。这足以说明她的儿童眼光还是很赞的。她又笑了,笑得有些得意。马晓晓同学老嘲笑她,有本事别读许良医给她女儿买去的儿童书。
马晓晓,对。我都一周没跟她见面了,一会儿去看看她。许良医心里想着,眼睛还是瞅着那些书。有的期刊已经过期一年了,需要更新。杂志会过期,真爱会过期,人生都会过期。仿佛没有什么是永远不过期的。许良医打算过几天去买些新杂志来。还有年底图书订阅的时候千万记着这事。她迅速打开手机,写了一个备忘录。
忙完这些,许良医起身去倒水。却被迎面而来的马一鸣挡去了去路。马一鸣一言不发,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你怎么又回来了?”许良医下意识地问。
“是啊。我怎么又回来了。”此刻的马一鸣就像复读机。却不知,他经过了内心的翻江倒海,才决定回来的。
他和许前程笑别,本是向许良医展现自己多么帅,多么傲娇。可他从车玻璃上看到,他笑得一点都不帅,笑得好贱。连他自己都觉得贱,不知道许良医怎么认为。这样一想,他的笑就僵在脸上,怎么也缓不过劲来。直到他坐进车里,连思想都僵着了。为什么对许良医动了心,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马一鸣非常懊恼,非常不乐意了。凭什么呀,我还制造浪漫,我呸。表白被拒,那就再表白呗。直截了当多好,还整这些有用没用的。马一鸣在深刻反省自己,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继续下车,跟许氏姐弟聊天加深感情去。
这招果然管用。许良医不待见他,许前程可从操作间出来了。
“一鸣哥,你来了。”许前程端着两块刚出炉的提拉米苏,招呼他。
马一鸣顺势跟着许前程坐在桌前。许良医摇摇头,也坐了下来。马一鸣尝了一口点心,速度竖起大拇指,说:“前程这手艺越来越高。咱要参加美食大赛,秒杀。”
话虽然中肯,可在许良医听来,却是另一种味道。她丢给他一记白眼,“你是殷勤派创始人吧。前程,马一鸣这块绝不能免费。”
“知道了。姐姐。我觉得,马一鸣哥哥比郑家琪哥哥好。”
“谢谢,谢谢。前程的评价很中肯。我喜欢。”马一鸣忙不迭地表态。许良医却没有恼,笑着对许前程说:“前程,这两个人对姐姐来说,大不同。马一鸣是你哥们,郑家琪是我前男友。”
“嗯,我知道。姐姐。可我就是喜欢马一鸣哥哥。”
马一鸣心里窃喜,许前程真是宝贝。许良医对他,也只有对他,才这么耐心,什么问题都不愠不怒,都能给他一个答案。
马一鸣握着许前程的手,说“前程,哥改天载你出去兜风,好好谢谢你。”
“真的?好啊好啊。这个星期六吧,好不好?”
“没问题。”
“马一鸣,你就是朵奇葩。”许良医说。说完她去挑了几款面包,准备结帐闪人。
谁知马一鸣提前拿出自己的会员卡,把帐给结了。许良医冷漠盯,马一鸣不敢迎视她,怕一迎上她的目光,自己会溺亡。他说:“结账了就走呗。我还要买面包呢。”看许良医蚊丝不动,他弱弱地说:“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你好好买。今天的面包,我替马晓晓谢谢你。”许良医拎起袋子走人。
二十分钟,许良医出现在马晓晓家的别墅前。她泊好车,拎起面包,却被匆匆外出的汪明月撞个满怀。汪明月解释,马晓晓要吃高眼鱼,他得赶紧去海鲜市场,晚了就关门了。许良医对他竖起大拇指。屋里的马晓晓就冲她喊:“亲爱的,快来。”
许良医屁颠屁颠地小跑进门,说:“哪,你爱吃的面包。你现在就知道吃,吃,吃了。”抚着马晓晓的大肚说:“小宝贝,你妈为了你都成资深吃货了。你少点吃,孩子太大你受罪。”
“胎教,胎教。”马晓晓拿走她的手,“小爪拿走,再骚扰我,可不让当干妈了。”许良医给了她一记白眼,一周没见,她有点见瘦。许良医的眼底滑过担忧,嘴里却大赞,“你家汪明月奉命去买鱼了。可以啊,你这待遇。”
“切。心虚了。他们聚会完了,花想容又回了德国。隔着海跨着洋的,两人眉来眼去的不方便呢。”马晓晓吃着芝士面包说。
“我总觉着,这里面有误会。他们就是大学同学,曾经的男女朋友。谁没有前男女朋友。你家汪明月做事有分寸。”许良医说。
“亲爱的,我知道。这段时间我也考虑过了。我去跟踪可能有点小题大做,反正我得保持良好的心情。汪明月就是不懂得拒绝,暖的太滥。”马晓晓说。“亲爱的,我们都毕业五六年了,一直叫嚣着要找到自己的爱情才肯结婚。结果呢,恋爱的想结婚,结婚的想离婚。”
马晓晓这一感慨,却也把许良医拉进了往事。她和马晓晓相识于大三的读书会,本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系,却因为郑家琪和马晓晓是老乡,一次马晓晓系搞晚会,郑家琪带几个老乡给她们捧场。晚会结束的庆功宴上,两个人一见如故,无话不谈,相见恨晚。马晓晓对郑家琪说,让他回日照工作的时候,一定带上嫂子。郑家琪比马晓晓大两个月,自然许良医就成了嫂子。可一晃几年,许良医是到日照了,却没能成为她的嫂子。郑家琪也退出了她们的世界,两个人的身份只剩下了闺蜜。
“亲爱的,最近有没有男人骚扰你?”马晓晓扔给她一个枕头,舒服地靠在沙发上。
“没有。”
马晓晓眼眸流转,说:“亲爱的,咱这条件大把大把的青年才俊排队呢。你干嘛不给人家机会。”
许良医凤眼一眯,高冷的脸上荡漾着笑意。她说:“马晓晓,你这是骂我呢吧。”
“我舍得嘛。亲爱的,赵大中怎么样?”马晓晓还没忘了许良医的前房东。前几天她还在一家商场遇到过他。他是那种走在人群处都闪闪发光的型男,如果在舞台上那是引无数少女们尖叫的大叔。而且还有一件事,马晓晓一直忘了跟许良医说。许良医搬到新家后,赵大中为了庆祝乔迁之喜,去送过花。只不过,他转身离开时,被马晓晓撞个正着。赵大中倒镇定,不尴尬,也不解释。朝她微微一笑就离去了。这事不是今天话赶到这儿,还真忘了。
许良医对马晓晓的提议没作出回应。汪明月拎着鱼,笑言,老婆你又在点鸳鸯谱。说完进了厨房。
那些花,许良医早该想到的,肯定是赵大中送的。不仅是乔迁之喜的花,就连以往的生日花,也都是他送的。这么说来,赵大中,许良医是一定要见的。
“今天涮我吧。告诉你,你弟弟,马一鸣同志说喜欢我。”许良医说。
“这家伙开玩笑呢吧。”马晓晓立马从沙发上坐起来。“哎,你对他什么感觉。要真成,那敢情好。咱俩亲上加亲。哎,你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什么勾搭。多没节操。可是他单方喜欢我。在我眼里,他就一小孩。”
“不小了。整天忙着相亲呢。”
“那是他的事。”许良医淡淡的说,“开心吧?以后为了我干女儿的,我多来看你,陪你神聊哈。”说完,她站起来告辞。
许良医车发动上路的那一刻,马晓晓的电话就追到了马一鸣。她得阻止马一鸣。
“马一鸣,我告诉你啊。赶紧转移目标,天下的女孩多了去了,别去祸害我闺蜜。”
她这个开场白,让马一鸣很受伤。
“姐,您这话。奴婢做不到啊。”
“许良医她受过一次伤,你这么小。在我们这个年龄的人看来,一切以不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你小子,不是恐婚吗?你敢说,遇到许良医就不恐了。可别告诉我,你之前恋爱不成功都是你妈的原因。”
马一鸣没说话。马晓晓接着替他剖析。“你自己也有问题。你的问题就是,当你发现,对方和你契合,你无法给对方一个她想要的结果,你就逃避,就退缩,就分手。你这招要是用在许良医身上,那不是对她的又一次伤害吗?”
“姐,你这说的是我吗?我没惹你呀。你跟谁是一伙的?”
“这不是一伙的问题。而是,假若你给不了她想要的,还不如趁早放手。免得以后我和亲爱的关系也受影响。”
马一鸣放下电话,非常后悔。后悔把自己的事都告诉过马晓晓。现在可好,过往都成了说教的证据。马一鸣以为,就算全世界都反对,马晓晓定会站在他这一边,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竟然是她。
可这次,对许良医的喜欢,跟以往那些都不一样。他自己有感觉。他也很珍惜和尊重自己内心的这份真实。为了自己的爱情,他才不管别人怎么说。他要让许良医感受到自己的内心,才是最为重要的。
5.狭路相逢
章白菜提前十分钟坐在咖啡馆。这是她的习惯,提前到达,观察环境,周围的人。五分钟后,她看到宁佳佳的身影,立即示意侍应生上咖啡。当宁佳佳打声招呼坐下,那杯玫瑰咖啡飘着独有的香,绚烂的花瓣亮了她的眼,让她心头一震。
“如果我没记错,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就点了这款咖啡。我还特意配了你们年轻人喜欢的曲奇和芝士,喜欢吗?”别看章白菜对马庆庆和马一鸣彪悍,对外人声线很低柔。
“谢谢章总。非常贴心。您还喝得惯吗?”宁佳佳说。
“其实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更爱喝茶。这茶,品着品着,就品出了人生况味。是不是?”章白菜说,“我现在呀,喝这咖啡,就因为一个字,苦。我也不瞒你,我约你见面,主要是想聊聊,和马一鸣,你俩谈得怎么样了?”
“在马一鸣那儿没有得到半点信息吧?”宁佳佳笑了。
“是啊。我这儿子啥都肯告诉我,就这点,感情的事,我最关心,他却只言片语也不说。”章白菜绷不住职场脸,恢复了作母亲的焦虑。别管她多么成功,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总是焦虑的。
“目前来看,我们还谈得来。我只能告诉您这么多。”宁佳佳如实相告。说完这个,她跟章白菜说了一点工作上的事。她们公司有一个婚纱年度产品发布会,以往都是自己搞策划,今年她想从外面找广告公司一起搞。如果章白菜感兴趣,可以先拿一个策划方案出来,她会在公司会上提出,而且就此还可以进一步扩大和章白菜旅游区项目的合作。
章白菜没想到自己只关心她和儿子的感情,却为自己的公司谋到福利,而且宁佳佳公私分明,这点她喜欢。在她看来,宁佳佳就是一盘上等的白菜饺子,蘸不蘸佐料吃,都有意想不到的味觉冲击。她心里暗暗为宁佳佳点了成千上百个赞。这女孩子能干漂亮,这基因,将来自己的孙子保准错不了。
基于这种认知,章白菜看宁佳佳,那是越看越喜欢。可她知道,光她喜欢不管用,得马一鸣喜欢才行。这可苦了马一鸣,得听她的,和宁佳佳约会。
马一鸣约宁佳佳在老地方见面。宁佳佳放眼四周,肢体透露出男男女女亲密的关系,哪像他俩,就像普通朋友,纯粹的聊天。她倒是挺满意这种状态,不知道章白菜知道会不会崩溃。她看见马一鸣疑惑的眼神。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辜负了你妈妈的初衷。她可是抱孙心切。要不你从了吧。”宁佳佳说。
“你先从了吧。”
“别,我还没考察好。马一鸣,其实吧,咱们一个属性。”宁佳佳轻搅咖啡,花瓣早已和咖啡溶合,成为一家人。就像那些往事,早就在她心里驻扎。
“错。你是不婚,我是恐婚。你不婚的概率为100%,我还有治愈可能,至少有70%的概率会婚吧。我们都需要治愈。”
“有人选吗?”
“有。”马一鸣脑海里的许良医,此刻就站在面前,考验他的忠贞。
宁佳佳眼神迷离,曾几何时,她对爱情也如此坚决。她说:“马一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马一鸣看着她,听她娓娓细谈。宁佳佳也曾有个誓死捍卫的男朋友简非,她喜欢称他简。大四那年实习,宁佳佳到广告公司,简是摄影师。简搞摄影,到处写生。而宁佳佳为他做过模特,这系列人物照片,为他赢得了一次全国大赛的冠军。两个人虽然没有明说,但彼此心理肚明,只恋爱。约会的时候,简总爱点一款玫瑰咖啡,每次花瓣婵娟,两个人别有滋味。
那次,宁佳佳的策划文案第一次得到董事会的认可。她兴奋地给简打电话,约在老地方的咖啡厅见面。她喝完一杯玫瑰,他没来,她又喝完一杯玫瑰,他还是没来。宁佳佳看着慢慢互溶的花朵,平生第一次产生了,结婚的念头。她被这个念头吓坏了。去跟简结婚吗?跟另外一个需要全面考察的男人结婚吗?她不知道。只是此刻冒出结婚的念头,把她吓住了。宁佳佳呆坐在座位前,茫然无助。简却匆匆赶来,他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宁佳佳直棱棱地问:“简,咱俩结婚吧。”简也被宁佳佳的话吓杯了。他完全毫无防备,结婚二字就如核弹一样,升起的蘑菇云,美丽却也有毒,毒得他没有一丁点思考的余地。他木木地问,“你说真的?”这一句把宁佳佳带回现实。她讪笑地开脱。但自这次,宁佳佳觉得两个人的关系明显有了隔阂,一股说不清的疏淡横亘在两个人中间。
终于,那个夏季的午夜,宁佳佳加班回到家,看到简给她做了一款最爱的玫瑰咖啡和最爱吃的黑森林芝士蛋糕。他在留言中说,他要到法国去准备他的一场摄影展。他日回来再见,定为她再做她的这两款最爱。可是,这都三年了,他们都没能再相见。
宁佳佳把那三年的感情称之为青春的挽歌。她每次外出,无论是独自一人,还是和朋友聚会,总爱点玫瑰。这是她凭吊往事最好的方式。简把她的胃口养得很法国,却自己跑到法国浪漫去了。
失去一份感情,宁佳佳却在事业上有了质的飞跃。事业上的成就把她空荡的心喂饱了。但夜深人静,她总不免感怀。无论她怎么伤心,虐自己,简都回不来了。事情不会因为她的伤心而改变结果,那她何必自寻烦恼呢。宁佳佳表面上看是自我治愈了,但她知道内心的那处柔软,永远是空的,任何人都填补不了。
宁佳佳的往事并不长,却让马一鸣也为之感慨。
“宁佳佳,你这是典型的遇人不淑。爱情真是害人不浅。”
“爱情本身没错。错的是爱的双方。所以,我现在只恋爱不结婚。不能长久拥有,就好好享受。”
马一鸣没开口,就被拐角处背对他的许良医给吸引住了,她对面坐着的,那不是前房东吗?那个男人,型男啊,那坐姿那气质那范就是霸道总裁啊。难不成许良医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马一鸣这心里开始酸楚,他管不了自己的智商余额还有多少,他得赶紧想个辙。
许良医正全身心地投入到赵大中的谈话,根本不知道背后的马一鸣。她是个行动派。但约赵大中,却是她从不曾想过的事。她认为,两个人就是平行线,自她离开租住的房子,两个人就永远不会再有交集。但,事实并非如此。尤其是马晓晓把他推到她面前时,她不得不会会他。她不想老让那个人干扰自己的生活。凭什么呀,先伤害,再弥补。什么逻辑!
赵大中也万万没想到,许良医会约他。或者,他自我意识里认为,他们单独约见面的时间不应该这么快。他接到许良医电话的时候,还在开会。这女孩不给他任何推辞的余地,已经坐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厅等着了。
赵大中听到许良医语速适中,柔中带刚的声音,有些小惊喜,放下电话时,却有些小惧怕。这些年,她没找过他,突然邀约,甚至接近于登门约见,必定是有目的。他到办公室整理下稍有折皱的衣服,转身却从镜中瞥见自己太过正式。又折转身打开衣橱,换了一件稍休闲的白色衬衣。他的衣橱除了白,就是黑。或许以后他可以试试其他颜色的。
赵大中直接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当奔驰驰到出口,他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突然改变了行程,朝商场开去。可是这停车位,也太难找了。他觉得今天特别拥挤,呼吸都不顺畅。好歹找到一个停车位,他泊好车,流星般直奔二楼专卖店,选了今年的新款,蓝色的格子衬衫。他穿在身上,竟没有不舒服感。以前,他的新衣服都必须过一遍水才穿,否则他会觉得浑身都是刺。现在,他很自然地换好行头。没有皱眉,没有不适。他又流星般把旧衣服放进车内,举目望过去,堵车,抬手看看表,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他跟许良医保证的二十分钟到。那么,他只能竞走了。
终于在预定时间内,赵大中抵达许良医身边。许良医抬起头,微微一笑。赵大中陡然感觉到花开,浑身通透。他调整了下坐姿,让呼吸更自然一些。
别看许良医笑得甜美,可接下来的话,却太魔性了。
“赵大中,这些年的花是他送的,还是你送的?”
这可让赵大中如何回答是好。有些事自然是董事长许世杰交待去办的,有些事是他出于私心去办的。许良医不是许世杰的秘密,却一直碍于往事,两个人没有好好聊过,如果许良医能约他,相信,他比今天的赵大中还要激动,失了分寸,乱了阵脚。
“许总可不止安排我送花。”赵大中不能吐露心声。
“这个我自然知道。他做过的好事,我都记着呢。”
“可你这送花,让左邻右舍揣测,我可不想活在别人的嘴里。以后不要再送到门口了,需要送花的时候直接给我打电话。”许良医的性子不属于去理会别人闲言碎语的。
“小姑娘长大了。”
“你能不能别像他那样,语重心长。我长大这是事实,只是你们忽略了。”许良医喝了一口水,她对饮食有严格的要求,一天只喝一杯咖啡,在等赵大中的过程中已经消费掉了。
赵大中却是另外一种想像。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两个人就连喝水都是一样一样的。如果有可能撮合他们见面聊聊,那也是功德一件。他得试试。
“许医生,你俩应该见一面。”
许良医不禁莞尔,这人,难怪他对他如此器重。
“该见的时候,自然会见。”许良医对一直躲在远处关注自己成长的父亲,也是充满好奇。她也想当面问清楚一些事。可是,她还是有心理阴影。她怕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她怕再次逃离,让母亲受伤。就像她知道许前程的身世,一年都没有回家一样。
赵大中看着对面的许良医,他知道她是许总唯一的女儿,当然明着,许总有一女一儿,但根据他的观察,许总对许良医和许前程的疼爱程度和紧张指数太不一样,分析出的结论只有一个,许良医是他亲生的。有时,赵大中也觉得自己做这些观察,纯属闲得淡疼。可这些年,他一次次接触许良医,从公事公办到私人色彩越来越浓,他难免不会去观察去猜测。而且他知道他这猜测跟江湖上的传说比较吻合。
难得有机会坐在一起,赵大中真想把多年的衷肠倾诉。可他怕,真一倾诉,他们永无再见。确切地说,他对自己的感情没有把握,这是最令他苦恼的。无论是工作上还是情感上,他都不允许自己没有把握。或许说与不说,得看许良医的态度。赵大中决定试一试。
“许医生,咱俩以后可以像现在这样,多见见面聊聊天吗?”
许良医刚从往事中收回记忆,她下意识地问:“他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我好了。”这一句话,把赵大中的爱意生生堵回嘴里,咽回肚里。他摇摇头,笑了。
赵大中这笑在马一鸣看来,太耀眼。他得阻止他继续笑下去。马一鸣的脸色突变。他叫过伺应生,给许良医点了一杯卡布其诺。怎么着也不能让自己的女神喝水。
“那是你的女神吧。”宁佳佳说。
马一鸣点点头。“希望她看到咖啡能明白我的心。”
“你这是公开宣战。”宁佳佳回首看了一眼赵大中,这人确实有竞争力。
“我这是宣布主权。好不?”
“马一鸣,爱情这东西,从来没有主权。”
“管他是什么。我得让她知道我的心。”
那知,许良医根本没理会那杯咖啡,她站起来,把杯子一推,里面的心摇摇晃晃,瞬间支离破碎。她和赵大中要离开。
赵大中看到马一鸣的眼里满满都是羡慕嫉妒恨。至少,马一鸣觉得,他还没约到许良医坐下来,这般安静地聊聊天,说说话。
看到赵大中的那刻,马一鸣知道自己遇到劲敌了。这男人,成熟稳重的大叔,型男,少女一向对他们没有免疫力。尤其是他看许良医的眼神,那份宠溺,让马一鸣如坐针毡。不过,目前看来,许良医对此浑然不觉。
许良医经过马一鸣身边,稍作停留,说:“谢谢你的咖啡。”
“你又没喝,谢甚。”马一鸣的每一个字都透着赌气的情绪。
许良医微微一笑,开门离去。她才没有那么好心,驾车送送赵大中。赵大中站在路中央,看着许良医的座驾疾驰而去,却也心满意足。他慢慢起步,溜达着去停车场。
目睹这一切的马一鸣,他的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眼睛蒙上一层雾。
宁佳佳递给他一片纸巾,说:“擦擦湿润的眼吧,老马。”
马一鸣接过纸巾,抽了一下鼻子,说:“没事。”
“这么喜欢她,放手去追就是。”宁佳佳说。
马一鸣没想到,支持自己的竟是见过几次面,聊得来的宁佳佳。为什么就连马晓晓都置疑他爱的能力。他不是没有爱的能力,他只是不知道去爱谁。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爱的目标和方向,他得抓住。
“谢谢你,老宁。我先走了。咱们电联。对了,我妈我来解决,不让她去骚扰你了。”刚刚他们达成了一致,这样称呼对方。马一鸣声音还没落,人都置身室外。宁佳佳心下稍慰,这老马的女神这么迟钝,可有他受得了。要是简有老马一半,他们也不至于这样。
或许每个人都要承载不同的负重,才会到达情感的起点,成全自己的初心。宁佳佳眺望窗外,慢悠悠地品着玫瑰,品着往日时光。虽然玫瑰凋零,余香却存。她也只能仅凭这点余香,在往事里回味。
马一鸣心急火燎,一脚油门窜到了前程烘焙店。他来这里是有目的的。他得知已知彼,方能制定下一步作战方针。马一鸣甚至想到自己回去要熟读兵书。这追个女朋友,得开多大的脑洞啊。
幸亏这个点店里不忙,三对小情侣低头看手机,偶尔抬头吃一口慕斯。一位中年女士专注于最新的时尚杂志,当书解决不了饥渴的时候,就吃一口冰淇淋。免费,真是最好的营销策略。WIFI免费,杂志免费,当然免费的前提是你在店里的消费。看来,世上还是没有免费的午餐啊。
都这样焦灼了,马一鸣还能联想到这么多。真是什么事都能嗅出商机。但他还是没忘记正事。到操作间逮住许前程,拿出手机,翻出一页照片,说:“前程,认识这个人不?”
操作间的规矩不能坏,非操作人员不得入内。许前程推着他来到用餐区,说:“我知道啊,那是我爸爸的秘书赵大中叔叔。”
“叔叔?!”马一鸣都惊讶自己的分贝。现如今,大叔是少女的杀手啊。尽管马一鸣不认同许良医是一般的少女,可她也是女孩。对这种成熟有味道的男人,通常免疫力为零。
“前程,你喜欢哥不?”马一鸣决定打情感牌,萌萌地问。
许前程不明所以,却也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那哥求你件事行不?你在姐姐面前多念叨念叨我的名字,多说说我的好话,行不?”
许前程不解,问:“为什么?”
“想不想咱们成为一家人。”
“可是,我和爸爸妈妈姐姐,我们是一家人了。”
“你想不想哥天天出现在你面前?”
许前程想了一会,说:“你是要天天来,吃光我做的糕点吗?”
马一鸣哑然失笑。他无语了,是他把话说得太复杂。他得直奔主题。
“前程,我在追你姐。你得帮我。以后就多替哥说说好话。我也多抽出时间带你出去兜风。”马一鸣把话说到这儿,都有点鄙视自己。这好像是跟前程谈条件来着,加以诱惑来着。可是,为了爱情,这份高尚的情感,他总得向一些个原则妥协。
事说到这份上,许前程也弄清楚一二,以前他就想让马一鸣做姐姐的男朋友。现在马一鸣倒是考虑好了,可姐姐却不让他管他们之间的事。不过,马一鸣不是坏哥哥,值得他一帮。
许前程手握成拳,和马一鸣击拳为誓。
“这事你得妥妥地给我办好。哥好好谢谢你。”马一鸣搂着他,仍再三叮嘱。一个小阴谋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达成了。接下来,就看许良医怎么拆招了。
6.心底的柔软
许前程果真承诺了就做到。按他跟许良医每天说话的概率来算,说的十句话里,七句有马一鸣这三个字。每次,她都笑而不语,心里却打起了架子鼓。这马一鸣可真够讨厌的,竟然要前程帮他策反我。哼,没门。不过,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她必须得严肃地跟马一鸣谈谈。
许良医把马一鸣约到银河公园。趁他还没到,许良医把那两尾养大的锦鲤,放到水池里,看着它俩摇头摆尾地游向远处,很快跟大部队汇合,她的心情像清澈的天空一样好。可马一鸣的到来,让她的天空生出一点乌云。
“马一鸣,你胆儿可够肥的,竟敢拉拢前程作内应。”许良医毫不客气的话,带着冷意嗖嗖朝他而来。他这七尺男儿之躯有些招架不住。可他有化解的办法。
“许良医,我就当这些话是丘比特之箭,百步穿杨,箭箭中我心。”马一鸣的萌宠,对许良医一点都不起作用。他想对她傲娇,可一见到她,各种傲娇自动消失。
马一鸣毫不退缩,接着说:“哥有个小目标,先和你一起喝茶聊聊天。可好?”
“没空。”
多干脆利落,马一鸣就喜欢她的这个范儿。有时,马一鸣也思考,怎么就这么喜欢许良医了呢。可越思考他越没有找到答案。原来,答案在这里。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为什么。喜欢她的冷,喜欢她的话,喜欢她一言一行,都牵着他的心。
“那哥有个大目标,你和我交往一段时间,再鉴定是不是兼容。怎么样?”
“这目标够大的。”
“你看哈,许良医。我吧,别的优点先不说,就这阳光帅气,清新迷人的气质,这颜值,你要天天看到我,铁定养眼。这一赏心悦目,肯定美容养颜。这办法自然环保,无公害。巨越值,巨划算。”
许良医彻底被马一鸣的自恋打败了。她清脆地笑声,环绕在马一鸣四周。这让他产生了错觉,眼前这场景,太3D了,不,4D,不,这都不足以表达他的感受。这笑声太魔幻了。要是许良医天天在他身边这样开怀,那他宁肯把家里的专业音响给扔了。马一鸣的嘴角上扬,脸上开了花,他又被幻想控制了。
许良医笑得集合在她面前的鱼儿四下散去,刚刚放生的两条也似乎感染了她的笑声,撒开脚丫子划水游走了。许良医噤住了声,说:“马一鸣,你一言不合就耍帅。真是够了。”
“不管怎么着,你笑了,我就开心了。”马一鸣从背包拿出一包鱼食,说:“其实,比起喝茶,我更想和你一起喂喂鱼,赏赏花,看看夕阳。多美,是不是?”
马一鸣拿出一小把鱼食,把剩下的那包递给许良医。许良医接过来,抓了一小把,撒在水面上。鱼儿们闻味而动,很快,那些食被瓜分干净。有从远处赶过来,望着平静的水面,只能干瞪眼。马一鸣趁机把他的那些食物撒了下去,很快,那些瞪眼的,也心满意足地含住食物,潜入水中。有的不满足,赶紧咽下嘴里的,伺机而动,去抢其他的食物,无奈,抢不到,只得下潜,游走。
马一鸣伸出手,仍想拿到食物,喂它们。许良医凤眸一扫,说:“不能再喂了,太饱容易生病。”
“哎,我和那些得不到食物的小鱼同病相怜。”马一鸣故意埋怨。但他很快转换频道,说:“许良医,我陪你去买鱼吧。鱼缸不能空着。”
许良医谢过他的好意,驾车先行离开了。马一鸣望着她的背影,一副阴谋得逞的神情。的确,他做到了,许良医带走了他给她的鱼食。许良医的车看不到踪影,马一鸣还痴迷地望着那个方向,一辆辆陌生的车呼啸而过,他都视而不见。很快,他自己回过神来,要去办一件重要的事。
马一鸣来到市场,买了两尾锦鲤。他看看时间,许良医上夜班去了,只有明天再去送给她了。他提着两尾鱼脚步轻盈地回到家,找来一个干净的盆子,用水反复冲洗了两遍,才放了一半水,把小鱼放进去。
章白菜正在做饭。看马一鸣忙忙叨叨了半天,就为了两条小鱼,颇为不解。她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放进鱼缸。马一鸣却说,这是给别人买的。他说的心不在焉,因为他正凝神拍照。章白菜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两条鱼也要拍照,也要发朋友圈,回头我给点个赞去。可她饭后刷新了好长时间,也没见马一鸣的微信更新。这个儿子,这段时间神秘感好强。究竟怎么个情况,她得好好侦察侦察。
马一鸣才没那么无聊,整两条鱼发朋友圈呢。他要发给更重要的人。除了一幅照片,他还录了一个视频。他发给许良医,还得瑟地配字说明“你看,你看,游得多欢,明天就游你那里去了。小鱼儿,跟我女朋友说晚安。”他捏着嗓子道了一个变声的晚安,才开了电脑启动游戏模式,会他虚拟的女神去了。
许良医坐在医生办公室,把病例整理了一遍,日常工作又检查一遍,确保无误后,才放心地把头放在椅子靠背上,闭目养神。听到手机的振动声,她睁开眼,打开手机。
看完那个小视频,许良医无奈了。马一鸣,你是要和我纠缠到底的节奏吗?我招你,惹你了?咱俩不合适。
马一鸣不管这些,他喜欢许良医,就得拿出实际行动,感动她,接纳他。第二天中午趁许前程在家,马一鸣端着盆,屁颠屁颠地到了许良医家。他可够实在的,买一赠一,送鱼再赠一盆。这幸亏许良医不在家,要不然,他连门都进不了。别说是送鱼,就是送金砖,送男神,他都别指望迈进大门一步。
许前程知道他来送鱼,可没想到是端着盆来着,而且他速度之快,许前程连打电话给许良医的时间都没有。他只能自作主张允许马一鸣进门。
“姐姐同不同意呢?你来送鱼。”许前程只担心,许良医是否点头默许马一鸣来送鱼,一点都不担心他的开门接客会受到许良医的批评。因为,从小到大,许良医从没说过他一句不是,即使做错了事,她也总能为他找到理由,一笑而过。
“同意,同意。”马一鸣说着把鱼轻轻捞出来,放到鱼缸,把脸盆顺手放在门口的地垫上,和鞋子并排整齐。鱼缸焕然一新,不是原来的那个鱼缸了。看来,这妞真是下定决心跟过去诀别。讲真,自从对许良医动心,自从表白被拒,自从看到她和赵大中那么近。马一鸣这心就一直放不下,他知道自己的竞争者太多太优秀,要想从中杀出一条血路,必须勇往直前,把许良医的心撞得咚咚作响,余音缭绕,方能有希望。
马一鸣把鱼儿安排妥当,拿出随身携带来的鱼食想喂一喂它们,其实,他主要是想拖延时间,有更多借口赖在这里等许良医回家。马一鸣突然心情雀跃,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吹起口哨。原来,他看到之前给许良医的鱼食了。她没有丢掉。她没有丢掉。她没有丢掉。他这匹小马驹需要剧烈的运动,来消化这份腾空升起的喜悦。
“前程,会跳舞吗?来,哥教你。”他又要折腾许前程。许前程一脸疑惑。他搞不懂为什么马一鸣的情绪突然间会有这么大的反差。跳舞,他不会。妈妈没教过他。
马一鸣旁若无人地炫起他的舞技。他跳的是街舞,自由发挥的空间大,可以更真实的表达自己当下的心情。其实马一鸣也没有专业学过舞蹈,可他乐感好,喜欢摇滚,大学搞晚会,候补身份的他,最后往往就舞成了主角。马一鸣的舞姿吸引了许前程,使他都忘了催马一鸣离开这件事,忘了开店时间。
马一鸣舞得酣畅尽兴。许前程看得新奇带劲。末了,他兴奋地拍着手说:“一鸣哥,要不你也教教我吧。我要跳给妈妈看。妈妈肯定喜欢。”
马一鸣喘着粗气,拍拍许前程的肩,说:“好。我肯定教你。等我教会了你,咱俩一起跳给你姐看,好不好?”
“好啊好啊。”许前程的手,拍得红彤彤。“一鸣哥,我要出门上班了。你也走吧。”
得,马一鸣这正在兴致上,突然来了一个逐客令。那沮丧,比他游戏中把对方杀得无退缩之地之时,叭一声,断电了。还要沮丧。可也别无他法,谁让他是客,不是主呢。尤其是这位许前程小主还逐得非常直接。马一鸣赶紧收好脚步,穿好鞋子,拿起自己的盆,随许前程一起下了楼。
真心话,马一鸣不想送许前程,这万一前程是按点去赚钱了,可他错过了和许良医相见的时间,那可就错过了一个机会。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可是许前程这小子太实在了,他等马一鸣的车钥匙一声响,径直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上。
马一鸣怀着非常美好的期待,说不定在店里能遇见许良医呢,一打方向盘向烘焙店开去。可是马一鸣的期待落空了。哪里有许良医的影子。他赶紧把车开回小区门口,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人。马一鸣焦躁了。这个点,许良医都已经下班二十分钟了,抛去她在路上的时间,五分钟前就应该看到她的车了。马一鸣决定到医院蹲守。
想到这,马一鸣都忍不住为自己点赞。为了谈个走心的恋爱,他也是拼了。
马一鸣还真等到了许良医。可他都来不及高兴,便阴云密布。我的女神怎么了?她的精神状态怎么这么差。谁欺负她了?而且她没有开车。她旁若无人,走到门口,机械地伸出手,试图叫停一辆疾驰载客的出租车。车没理她,她无助地垂下手臂。马一鸣把车开到她面前,打开车门,说:“许良医,上车。”
许良医眼神迷离,闻声抬了下眼皮,一屁股坐进了车里。马一鸣心想这要是来个黑车,说不定就把她拐走了。可他没敢跟许良医开玩笑。他不是不识时务的人,逗乐她也得先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马一鸣的车开得比较慢,他想给许良医一个缓冲的时间。她是想直接回家还是去别的地方。车开到淄博路时,许良医终于开口说话了。她说:“马一鸣,去银河公园看看我的鱼好吗?”
马一鸣的眼尾看了看她,说:“没问题。”车便朝那个方向驶去。不到十分钟,马一鸣停好车,和许良医一起坐在排椅上,出神地望着潜在水底的鱼儿。
眼下已是八月末,虽是初秋,天却出奇地热。只有微风,却把池中的水吹起了涟漪。和座椅靠在一起的杨柳,趁着风来,多情地扭动枝条。那些芦苇,分明受不了两个人沉默的目光,左右摇晃,淆乱视听。
马一鸣挺直腰板,深呼一口气,说:“能和我说会话吗?”
许良医哦了一声,只是这个哦一直盘旋在她嗓子深处,马一鸣听不到。她瞥了马一鸣一眼,说:“你也在。”
许良医力求语气平静地叙述这件事。可马一鸣还是感受到她的战栗,他的心也跟着颤起来。他抬起右胳膊,从许良医颈后绕过去,想搂住她的肩膀,安慰她。但一个念头及时涌上来,他不能趁人之危,不能贸然行动。他蜷起胳膊,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原来,那个四天前许良医接生的女婴,今天上午毫无征兆地离开了人世。她粉嘟嘟的小脸,非常平和,没有对这个世界的留恋,也没有对这个世界的抱怨,平静地离开了所有爱她的人。
许良医从事这几年,一直追求医术的精湛。母亲孟晓凡就是她的榜样,母亲是著名的妇产科医生。她曾经跟许良医说过,这个科就是带给人希望,带给人温暖。她还给许良医讲林巧稚的故事,讲她的付出,她的高尚,她那让人几不可追的医术。自小,虽然许良医不知道自己将来从事的是什么职业,但她都暗下决心,要成为像妈妈一样优秀的人,成为像林先生那样的业内脊梁。
随着她的成长,她才有了自己的目标,成为一名妇产科医生。所以,报专业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在三个志愿栏里都填了北京协和医学院。老师替她捏把汗,孟晓凡虽然没说什么,但一直拿到录取通知书,她才敢跟许良医说自己的种种担心。当孟晓凡把这消息告诉许世杰时,许世杰搂着电话睡了一宿。
在许良医的世界里,她从没想过死亡。因为她非常惧怕死亡。她潜意识里一直抗拒这两个字。但自小,这两个字就和她如影相随。那时,她才上小学二年级,母亲上夜班的时候,都需要她照顾许前程。她对自闭症的了解很少,而且弟弟特别乖巧。夜色越来越深,四周都静了下来,屋子里只有她和他的呼吸声。她会看几分钟书,再看看弟弟,俯下身来听听他不甚均匀的呼吸,尔后,放心地去看书。睡前,她会给他喝一杯奶。但真正在床上躺下,她却左右不安,特别怕,怕自己一旦睡过去,弟弟就没有呼吸了。
许良医躺下,会把弟弟从他自己的小床抱到她的床上,侧着身子在一边躺下,瞪大眼睛看着他,瞪着瞪着就有了困意。睡梦中,她会经常用手去摸摸他的鼻息。透过窗帘的那道缝,一丝光亮映在她的脸上,庄严圣洁。这是她的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的习惯。每次睡前,她都要把窗帘拉开一道缝,让光进来。那些日子,母亲匆匆的脚步声划破清晨的寂静,落在家里时,母亲就是那束光亮。许良医就会安然睡去。
而眼下,她多想安然地睡一觉。脑子却开启了回忆模式,往事和现实交替,让她无比混乱。她挣扎地想破茧而出,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对死亡的恐惧。她放弃了挣扎,头无力地垂在胸前。
马一鸣从来没有这样感同身受。看她这般锥心,他已经心痛得无法呼吸,他想帮她。马一鸣轻轻地把她的头托起来,靠在自己的胸前。他强壮的心跳声,让许良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马一鸣觉得能帮到她的,必须带她从那个自我的环境中走出来。他得和她说说话。
“姐姐,不是有产检吗?”
一声姐姐,让许良医恍若听到许前程的声音。她再次抬起头,确认了下马一鸣。
“有些机器做不出来。你知道吗?我失恋的时候,去做了磁共振,是德国进口的机器。我希望能知道我的心灵创伤到了什么程度,需要用多少药才能愈合。可检查结果显示我非常健康。我的心却一直是疼的。”许良医的话像从空中飘下来,飘渺无力,带着伤和痛。
“那个婴儿,经历了千辛万苦,来到这个世上。却没有来得及好好享受爱,就离开了。让你更想不到的是,她要用自己的器官去救人。作为医生,我有很深的无力感。或许,我是对自己的无力感失望了,才会受到这份重创。”
“姐,你要用生物学思维去考虑问题。这就宏观了。她已经得到最好的爱。她保留了对这个世界最美好的认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来到世上,获得了所有人的尊重,生命的尊重。离开了,只是换一种方式看世界。她和父母永远在一起。这个世界,至少她来过,而且会以她的方式继续走下去。”
“许姐,那个婴儿是幸福的。哪像我们,即使活着,也缺失一份完整的爱。我们得需要多少妥协,才能找到和这残酷世界和平相处的方式。”马一鸣说着说着,就想到了自己家的那些事。“我们的成长的过程,说起来,那真是泪。”
“那也是一种成长,不是吗?至少证明我们一直在成长,不管你经历什么。我特别害怕死亡,面对死亡。你记得那个叙利亚3岁的小男孩趴在沙滩上的照片吗?朋友圈都刷疯了。我只扫了一眼,心跳一下成了零。我的职业,是个给人带来新生,带来希望的职业。看到孩子,我总是欢喜的。我不敢看让人绝望的生命。”
“时间是最好的良医。生命是最坚强的无常。”马一鸣拍拍她的肩,说。
“你这些鸡汤,虽腻,此刻却如一股清流。谢谢你。”许良医缓缓站起来,说:“马一鸣,我很累,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马一鸣发动起车,许良医窝在驾驶座上,双手抱肩,感到有些凉意。马一鸣贴心地替她盖上一件他的运动外套。很快,便到了许良医家。他的气息还未散尽,却又回来了。
马一鸣替她换上拖鞋,扶她来到床上,许良医却突然说:“我没有换衣服,到沙发上躺会儿吧。”马一鸣心里嘀咕,“我滴个姐姐哎,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洁癖。”可他嘴上没敢吱声,径直扶她躺在沙发上。
许良医躺在沙发上,马一鸣坐在地板上看着她,很快,许良医发出了微微的鼾声,她睡着了。马一鸣拿过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轻轻起身,往厨房走去。一尘不染。这是他对厨房的印象。马一鸣给她点了个赞。他打开冰箱,找到食材,熬了一点小米粥,自制了一款小凉菜,炒了一个西兰花。
马一鸣把这些摆在餐桌上,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成果。许良医仍然没有醒来。他坐到地板上,默默地注视着她。许良医,今后让我们彼此温暖吧。这样注视着你,多美。可这份美画被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扰了。是张良的。马一鸣不得不离开了。他替许良医护掖掖衣角,快步走向门口,再次回望,便离开了。
许良医一直在梦中。她做了好多梦。梦里她一直在奔跑。就像当年逃跑的父亲一样,跑得那么急促,却不知去向。
当年,那个女人把许前程送到他们家,肇事者父亲却逃之夭夭。尽管后来母亲跟她说,许前程不是爸爸的私生子,还拿了一份鉴定报告给她看。但她一直以为那份鉴定是伪造的。是母亲为了安慰她,为了缓和她和父亲的关系,才不得已那么做的。她一直认为母亲的世界比苦瓜还要苦。但母亲没有放弃,她对许前程的付出,却让许良医明白,即使再苦,也不能负了孩子。母亲以母爱的执著和坚强,拯救和成全了许前程的一生。
那年,许良医成为一名医学院学生。她要探究一个真相。她瞒着所有人,去做了一个鉴定。当拿到鉴定结果时,她才如释重负。那一刻,她躲在实验室里,哭得非常凄惶。哭母亲这么多年无私的付出,哭父亲那些年的临阵脱逃。
“你爸爸只是不知道怎么去表达爱。爱自己的媳妇,爱自己的孩子。你以后会明白,他爱我们。”母亲经常这样跟许良医说。在她看来,这是母亲为父亲在开脱。这是世间最大的不值得。
许良医跑过了母亲身边,跑过父亲身边,跑过许前程身边,始终停不下脚步。像被人牵制的风筝,只能奔跑。她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许良医跑累了,腿像老化的机器随时会断裂。她迫切需要停下来。停下来。这时,一个人冲到她面前,挥舞着手,砍断了那根牵制她的绳索。她瘫倒在地。那个人果断地扶住了她。许良医倒地前,看清楚了,那个人,竟是马一鸣。
他怎么会进了她的梦里?!许良医骤然从梦中醒来。她呆呆地躺了两分钟,才从那些诡异的梦中走出来。
许良医起身去喝水,却看到桌子上的饭菜,想想这一路马一鸣对她的照顾,心里荡过一份异样,暖暖的,澄明的。她拿过手机,给他发了两个字,谢谢。
踏进家门的马一鸣,收到这俩字,却像刚刚谈妥的那笔投资一样令他兴奋。这是个好兆头。他对着小鱼,秀起了马氏舞蹈。
“明天见。”马一鸣停下舞步,大汗淋漓地回复许良医。三个字带着汗水发给了许良医。
7.姐姐,从了我吧
马一鸣真是说到做到。第二天许良医下班前半个小时,他又准时出现在医院。他坐在候诊大厅,产科在三楼,他不用上楼,只需坐在这儿,一抬头就能看见上面。只要许良医的身影出现,他便会冲上前去。
马一鸣觉得自己应该看看神经科。眼下,他的每一根神经都无比紧张。可他也知道,机器拿他也没办法。他要想放松,得许良医来。
但令他意外的是,许良医没下来,章白菜倒从门外进来了。章白菜推门而进的那一刻,马一鸣就看到了,但他没想逃。他只是感到意外,母亲怎么也到医院来了?难道她知道他在这儿的目的。那可不行,要是让她知道了,这桩恋爱肯定谈不下去。他进行得非常秘密,一般人都侦察不到。那母亲来医院做什么?
“妈,您怎么来医院了?”马一鸣终止了思维的发散,直接站到章白菜面前,单刀直入地问。
章白菜没想到在医院看到儿子,这小子早上走得早,早餐吃了几口。早知道在这儿能遇见他,索性给他带点。“儿子,你在外面吃过早餐了没有?”
嘿,这两个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马一鸣笑着搂过章白菜,说:“我听妈妈的话,吃了,放心吧。妈,您哪里不舒服?”
章白菜挥挥手,满不在乎地说:“没事。例行体检。”
“妈,您再编。每年体检都是元旦后,这可都过了小半年了。”马一鸣说。
“知道了,知道了。妈妈错了。我子宫里有个瘤。医生让半年后来复查下。预约时间到了,我就来了。你小子来干嘛?”
“我怎么不知道。妈,什么时候的事。”马一鸣急了。
“不是,马一鸣你能成熟点不。多大点事。”她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沉不住气。章白菜摆出一张嫌弃脸。
“妈,您可是我亲妈。什么叫多大点事,您的健康对我来说就是天大的事。”
章白菜的脸绷不住了,她的眼里泛起了花。“不想告诉你。就是怕你担心。”
“妈,我已经长大了。”
“宝贝,你是长大了。可我都长老了。”
“妈。”
“宝贝,你赶紧地和宁佳佳好好谈谈,要不然今年结婚得了。你要不愿意和宁佳佳谈,咱们再接着相亲,好不好?”章白菜看马一鸣翻白眼,放下炸弹,说:“你要不结婚,我可要准备再生个宝宝了。”
马一鸣连声说好,陪着章白菜去了彩超室。虽然时间不长,但他在等候区待不住了。他要见到许良医。他偷偷溜到电梯另一端的产科,许良医工作的时候真美,专注,温和。他被深深吸引住了,以致于许良医走到他面前,他都浑然不觉。
“你怎么上这来了?”许良医忙里偷闲去趟卫生间,谁承想,出门遇见马一鸣。
“我不舒服,身上的每个神经末梢都不舒服。”马一鸣看到许良医皱了皱眉,恢复正形,说:“没事,谁愿意到医院来呢。这不没办法吗。请问你能换工作吗?”
“你靠谱点,行不?”许良医懒得停下跟他说话。马一鸣只得迈着大碎步紧随。
“马一鸣,卫生间到了。”许良医停下脚步,提醒他。
马一鸣尴尬了。他很快恢复常态,一边推开男卫生间的门,一边说:“我也要上卫生间。”
很快,马一鸣又护送许良医回到办公室。可是,眼看就要安全抵达,却被章白菜撞见了。“儿子,你怎么跑产科去了。”章白菜朝他一招手,说。
马一鸣怵在那儿,他不想让章白菜认识许良医,或者,他不想让这两个女人这么早见面。可,哎,天意,天意。马一鸣顶着大脑袋,说:“妈,我来看个朋友。这是许医生,我姐的专职医生。那个,许医生,这是我妈。你们见过一面哈。”
许良医朝章白菜微微点头致意,便继续工作去了。章白菜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马一鸣赶紧握住她的手,朝外走去。“儿子,这个许医生还这么高冷。我不喜欢。”章白菜被人摆了一道,不乐意了。
马一鸣心里想,看看,看看,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得想撤把他妈从刚才的情绪里拽出来。“妈,结果出来了吗?”
“很理想。一点都没长,也不妨碍生孩子。”章白菜得瑟道。
“您准备和我爸合好了?”
“别提马庆庆!除了他,天下男人多了去了。”
“我不想要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绝对不行。妈,您要是生了别的男人的孩子,将来的财产分割都是巨大的隐患。”
“你不是不惦记我的钱吗?想得挺长远啊,你。”
“妈,好好想想。”马一鸣萌翻了。“妈,您有合适人选了?”
“少来这套。没有。有了肯定告诉你。”章白菜打开车门,说:“我直接去公司了,你去哪,要不要送你?”
马一鸣才不要她送。目送她离开后,他慢悠悠地走到三楼。就在楼梯拐弯处,他看见三个人围在一起,那两个女的还抱头痛哭。年长的女人抽泣地说:“又生个带把的,咋这样!”年轻的女子劝她说:“娘,俺哥就这命。认了吧。”那个男子,一副苦大仇深样,嘴里嘟囔着“真不争气。真不争气。”
闲来无事的马一鸣决定继续听下去,弄个清楚。原来,这三个人是产妇的老公婆婆和小姑子。因为老大是男孩,他们都盼着这个是女孩。谁知道竟然又是一个男孩。这三个大人不乐意了,躲在门外明目张胆地发泄。
听到那个男人的话,马一鸣真想上去给他一拳。自己的女人,怀胎十月,竟然换来这番伤人的话。没文化真可怕。真应该给那男人科普下生育知识。
马一鸣愤愤不平,就连见到女神,还在为产妇鸣不平。“许良医,那男的肯定是个渣男。”
许良医感到莫名其妙,她重重地拍了他肩膀一巴掌,说:“醒醒,醒醒。马一鸣,你需要吃退烧药了吧。”
马一鸣这才告诉她,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幕。许良医淡定地说:“这种事司空见惯。”
“就为了生了两个儿子,抱头痛哭。人心不足呀。”马一鸣说。
许良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临床的那个更奇葩。这二胎是一对龙凤胎,多好。可人家婆婆说了,有了一个儿子了,再要个女孩就行了。谁知道是双胞胎。当时检查出双胞胎的时候,怎么不想办法做掉一个。这才真叫人无语。马一鸣,不是我性情冷漠,而是我在这里见过太多事。面对一个新生命,除了欢喜,还夹杂了太多情绪。”
“我们这儿,每天都见到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事。这儿,就是一部人性大百科。”
“咱们去烘焙店吧。”马一鸣自行切换了频道。
许前程看到他俩一起来店里,异常兴奋。他给他们一人挑选了一款慕斯和一杯热饮,便识趣地进了操作间。
“有个弟弟真好。”马一鸣搅动着热饮,说:“我母亲失去了第二个孩子后,他们经常吵架,我刚开始还劝,时间一长,我都没有力气去劝了。因为我也特别想吵,想发泄。每次吵完,他们都要离开家。我特别希望有个同伴,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一个房间里。父母冷战时,我也不必独自面对黑暗。我想找个人说说话,想想对策。”
那些年,马一鸣经常想到离家出走。他不要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事情。可他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他怕自己真走了,父母就彻底崩溃了。在学校,他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校,在家里,他总是第一个离开家。在家和学校的路上,总是晃荡着他一个人,孤单的身影。而这些都被他深深地隐藏在心底,日积月累,竟成了一个厚厚的茧。
“我们的成长都带着伤。”许良医平静地听他说完,握了握他仍在不停搅动的手。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许良医,做我女朋友吧。”马一鸣停止了搅动的手,看着许良医,认真地说。
“为什么是我?”
“我觉得合适。我见到你总想和你分享我的故事,我走过的路。你要是觉得我不合适,你随时可以走人。我绝对不纠缠。可是你别一棍子闷死。”
马一鸣话音刚落,许良医赶紧站起来佯装离开。马一鸣急忙抓住她的手,说:“拜托,哪有这样的。还没试,怎么知道不合适啊。”
“我去添杯水,可以吗?”许良医忍住笑,说。
马一鸣松开手,大步紧迈去吧台拿过水壶,给她加了一杯水。
“许良医,我说真的。反正咱俩闲着也是闲着,谈谈吧。说不定哪天就谈出火花来了。”马一鸣还想继续说说自己的恐婚,可他怕一下子倒这么多猛料出来,把许良医吓到,更不敢跟他谈恋爱了。他得留一手。
“你的爱情理论好特别。胃口很独特。我先考虑考虑。”
听许良医松了口,马一鸣心里那个乐。他怒放的内心次第开花。他知道许良医不是那种敷衍的人。
随后,马一鸣可有了借口来骚扰许良医。当然,他很有自知之明,只远远观望。可观望也有累了的时候,这不,他百无聊赖之际,一个人,让他来了兴致。
汪明月同学,他姐夫,怎么陪两个女人去产科。等等,那个大肚子女人是谁。最关键是的,汪明月大概看到许良医值班,特别避开了她的诊室,到另一间诊室去了。
马一鸣向这边不停地张望,观察情况。汪明月,一向是马晓晓嘴里的暖男,不过,他们结婚这么多年,也真是对她挺暖的。可眼下,这情况怎么解释?马一鸣决定跟上去,为了姐姐的幸福,他豁出去了。
马一鸣和汪明月都不知道的是,许良医已经看到汪明月了。今天她难得的清闲,刚刚诊完一个预约的孕妇。她得眺望一会远方,保健下疲劳的身体。可就这一眺,被她捕捉到汪明月和花想容以及他们陪同的一个不认识的孕妇。花想容回国了?这下马晓晓又得很焦虑了。许良医坐不下去了,她又不能乱了阵脚,像往常一样走到门口。
走到门口,许良医才发现,今天的事太狗血了,马一鸣已经先她实施侦察了。汪明月很快便坐在诊室门外。这下,三个人不可避免地碰头了。
“你们俩怎么凑一块了?”倒是汪明月很坦然,看到马一鸣和许良医走到他面前,略带惊讶地问。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马一鸣问他。“我陪大学同学来看医生,她们预约好的。我是司机。”
“你现在兼职出租吗?”许良医戏谑他。
“事出有因呢。”汪明月说,“改天咱们一起吃饭。晓晓这两天还念叨呢。”
许良医点了点头,笑着说:“那家伙也真够闹腾的,前天才陪她吃了私房菜。你有时间可得多陪陪她,她现在这状态,有点小抑郁呢。”
汪明月哑然失笑。我媳妇还抑郁呢,外人是看不到她多么狂热的。汪明月说:“我现在已经调成自动模式,她指哪,我走哪。放心吧。”
马一鸣还想说点什么。花想容和那个女的出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许医生,我弟马一鸣。这是我大学同学花想容,车莉莉。”汪明月介绍说。
花想容依然傲娇,车莉莉却低眉顺眼,生出几分怯意。花想容握了握她的手,却对汪明月说:“老汪,咱们回。”
“你们先下楼。我和一鸣说点事。”汪明月转身压低声音对马一鸣说:“一鸣,我挺你。”
看到马一鸣不解的眼神,汪明月说:“别装了。你不是追许良医吗?你姐都跟我说了。加油。我支持你。”马一鸣赶紧道谢。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支持自己的人,马一鸣高兴得有点忘乎所以。但他还是记起正事,说:“哥,那俩真是你朋友?”得到汪明月肯定的答复,马一鸣拍拍他的肩,说:“辛苦了。”
汪明月一转身下楼。许良医还在纠结。她想让马一鸣跟踪汪明月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可干这种事,真不是她的作风。但晓晓同学,就她那暴脾气,知道这事,那还了得。非得手刃汪明月方才解恨。
马一鸣凑到许良医面前,说:“想什么呢?”
许良医一把推开他,说:“马一鸣,你跟着汪明月去看看,他们之间究竟怎么回事?”
“这事不归我管,我来是追你做我女朋友的。我自己的事都没有着落,哪还顾得上别人的事。”马一鸣说。
许良医略一思忖,说:“马一鸣,你要真办好这件事,我可以考虑做你女朋友。”
“真的?”
许良医点点。马一鸣领了圣旨立马驾车去追汪明月。他们进了一家高档小区。三个人下了车,依次抱了抱,嘴巴动了动,根本没有越规之举。说不定事情真如汪明月所说,他陪同事出有因,就是朋友间互相帮助而已。
马一鸣急着回去交差。他看三个人各自分开各走各路,他也掉转车头,去了跟许良医约好的烘焙店。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驶出去没多远,从他后面的车上下来一个男人,让分开的三个人骤然又集结到一起,形势变得异常紧张。
眼下,别看马一鸣坐在那儿稳如泰山,他心里就像那缆车,来回穿梭,一刻也不停闲,可劲地倒腾。半个小时后,许良医如约而至。这半个小时,马一鸣可算是撑了下来。他甚至撑到,一看到许良医的身影,腿软绵绵地不知道站起来打个招呼。他机械地向她招招手。
许良医以为他看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吓傻了呢。谁知,马一鸣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许良医才知道,自己贸然揣测了他。但不管汪明月是不是在玩,自己老婆的孕检经常缺席,却如数出席一个大学同学的孕检,这事整得有点欺负人的感觉。
“你的意思是,汪明月说的是真的。纯属帮助,别无他意。”许良医说。马一鸣点点头,说:“别管他了。解决咱俩的事吧。”
“咱俩有什么事可解决的?”许良医不解。“你可是说我跟踪后,做我女朋友的?”马一鸣看她无辜的神情,失了风度,声线瞬间上扬。
“我那是情急之下,言不由衷。你当真啦?”许良医明白他坚持见面谈的目的了。
“坑可不是这么挖的。我都看到你想了,想了两三分钟。怎么就是言不由衷了?”这推辞,马一鸣也是醉了。“许良医,我为了等你这个决定,等得腿都软了。你要再这么打击我,我就成葛优瘫了。你紧急抢救吧。你要治不好我,你就是庸医。要不然从现在起,你负责我年轻的生命。”
许良医的心又泛起一圈涟漪。有时,许良医想忽略掉这圈涟漪,可这圈,一直不停地外延,在荡漾,让她不得不审视。或许,这次说出来的话,不是一个已经中止的交易,而是一次全新的开始。
马一鸣看许良医不说话了,立刻恢复了活力,站起来,说:“走,我请你吃饭。”马一鸣得趁热打铁,让她下定决心。
马一鸣急促地拉着她的手,来到自己车上,都没来得及跟懵懂的许前程告别。许良医坐在车上,朝前程挥挥手,让他别担心。很快,车在山谷私房菜馆前停下。马一鸣不由分说,拉着许良医直奔后厨。看来,他今天是要亲自下厨了。话说,他跟这家店很熟吗?不错。许良医想的一点都没错。他不仅跟这家店很熟,而且还是这家店的少主人。马庆庆这些年搞餐饮搞出了名堂。这只是他旗下的一间分店而已。
马一鸣熟稔地找到食材,对许良医说:“你先到外面坐会,我一会就好。”许良医去了大厅。这家店收拾得挺别致,跟私房菜这三个字很贴合,扑面而来的是家的味道。在大堂中间显眼位置挂着三颗白菜,像是一个心形。真浪漫。她抬手看了一下表,才五点半,还没到饭点,所以非常清静。这份清静很契合她的性子。
许良医站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热火朝天的马一鸣。他专注地翻炒。许良医内心的暖升温,发酵,迅速膨胀。对男人,她一直凭的是感觉。郑家琪是,马一鸣也是。郑家琪,这个时候,她怎么会想到他。
马一鸣关了火,侧过头看了看许良医,灿烂笑容让满屋的油烟都澄澈了。他已经累得汗水涔涔。许良医走过去,递给他一张纸巾,说:“擦擦汗。”马一鸣接过来,刚要擦,却又递还给她,脸往她面前一蹭,说:“你给擦擦呗。”许良医只得按医生的习惯,上下左右,仔细地轻柔地擦干净。马一鸣用眼角瞅了瞅右手边的水杯,悄悄探进食指,又假意擦汗,把水珠点在额头。许良医没有说破他的小心思。她又拿过一张纸巾,按在他的脸上,说:“自己擦。矫情。”马一鸣嘿嘿一笑,说:“我是矫情,但我不是贱人。”
灶台上,蒜苔炒章鱼、酸辣土豆丝、西红柿炒蛋和海鲜汤,三菜一汤整齐地码放着。许良医赞叹说:“神速。”“惊喜吧。跟着我天天心情好。”马一鸣端着菜,还不忘推销自己。
两个人在桌前坐下。马一鸣认真地说:“许良医,这几个是我的拿手菜。你要是喜欢,我以后还给你做。我也会多研发其他拿手菜,保证让你食而不腻。”许良医夹菜的筷子悬在空中,说:“敢情你是在培养一吃货。”
“不是。我都为你下过两次厨了,我的真心在这摆着呢。就这么说吧,姐姐,咱俩的事定下来吧。”马一鸣眼巴巴地看着许良医。
“马一鸣,你,你就是一傻白甜。”许良医说。
“不,我感觉自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特有福。我都找不着方向了。”马一鸣确认说:“姐姐,你同意了。这可就算从了我了。”
“我去。我就同意咱们交往看看。你激动成这样,吓死宝宝了。”
许良医笑得满面绯红,克制不住的喜悦在梨涡间飞扬。马一鸣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梨涡,说:“许良医,我愿意成为你的另一个梨涡,这样可以天天和你在一起。”
闻听此言,许良医一时间竟有些恍惚,笑就僵在那儿了,梨涡慢慢平展。马一鸣的这个动作让她想起了郑家琪。他也曾经这般温柔。可最后,这似水的柔情却成了如冰的痛彻。马一鸣的柔情也会成冰吗?马一鸣比他浪漫,比他年轻,比他直接。年轻真好。像早晨穿过窗帘的那束阳光,让她这颗沧桑的心有了些许暖。
许良医莞尔,想这些有用没用的做甚,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陆续来人了。马一鸣跟服务台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话,重新坐下来,说:“这是我爸的分店之一。我爸和我妈希望能继承发扬他们的产业。可我的心思不在这上面。”
“你不是妈宝男吗?怎么会抗拒父母的话。”
“看来,咱俩刚见面发生的事,让你对我的好感败了不少。我现在做科技,也是他们产业链中的一环,只是我的配置比较高端而已。不说这些了,咱俩再找地,享受咱们的甜蜜时光去。”
马一鸣觉得,恋爱,真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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