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艳阳天zy68

我生妮妮在农历五月，快要临盆时，急坏了我老公。

我娘家在乡下，只有一个母亲在家。弟弟弟媳在外打工。农历五月，割麦又插秧。母亲一个人好几亩地，忙得晕头转向，哪有时间来照顾我？

老公呢，做工程，手底下20几个人得管理，走开一天心都慌。

老公倒是有一个弟弟，可没听说让小叔子伺候嫂子月子的。何况，他还在外边打工。

左思右想，老公无计可施，他知道，我是绝对不会请月嫂的。后来，老公幽幽的说了一句：要不叫我妈有空来搭把手？

我当时就愣住了，从恋爱到结婚，压根没听说过我有个婆婆，这会儿天上掉下来个婆婆？

老公极不情愿的跟我讲起婆婆。

老公五岁时他父亲去世，母亲就远走高飞了。五岁的他带着三岁的弟弟吃百家饭长到十五岁，听人说起他母亲在县郊住，就带着弟弟找到了她，母亲却一直不肯相认。

直到要结婚时，婆婆破天荒来看了老公，偷偷地塞给他200块钱。

要说老公不恨婆婆那是假的，从小吃的苦受的罪，他一辈子都不想忘记。

老公的心里有伤疤，也有希望。他渴望正常的家庭，渴望一直缺失的母爱。老公喃喃自语：她不可能一辈子呆在别人家里。

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婆婆，我犹豫不决。老公眼底隐藏的热切希望，让我无法忽视。渴求就是渴求，忽视不代表不存在。家里我当家不假，可我得照顾老公的情绪，照顾他的心。

再说，我也疑惑：什么原因促使婆婆抛下儿子？长大后找到她都不肯认？

我答应了老公。

生了妮妮回到家，老公照顾了我三天，说从第四天起，婆婆每天会来两个小时帮我换个手。当晚，老公就去了工地。

我等到日落西山，也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前半月，我妈抽空来了一次，带着红糖，猪蹄，买了乌鸡，还学别人买了好几盒补品。我妈帮我洗好一大盆衣服，一盆尿布，又帮我做好饭才走。

第20天的时候，婆婆终于来了一趟。她进门参观了一下我们的房子，聊聊家常。我做饭的功夫，顺走了我的红糖和好几盒补品。

我没跟老公提起，怕他失望。

婆婆像一阵风吹过，留下的味道，没一会就消散了。

我都没有想到她还会来。还是老公说对了：她不可能一直呆在别人家里。

妮妮三个月的时候，婆婆抹着眼泪上了门。

原来，她那伺候了二十几年的儿子结了婚，儿媳妇不要她，丈夫也没有帮她说句话，她又没有拿结婚证，被人一脚踹出来了。除了随身的旧衣服，连别人的头发丝她都没有带出来半根。

婆婆嚎啕大哭，凄凄惨惨。

我给老公打了电话，他沉默了一会，叫我做主，留与不留随我。

留下就留下吧。留下了就是自己人，她总不会胳膊肘往外拐吧。

留下了，我才发现关系没那么好处理。

每天，婆婆都掐着点。

我洗漱完穿好孩子，买回早餐，她正好收拾完直接坐在餐桌前。吃完饭嘴一抹，她就摆着两手去遛弯。

中午我饭做好了，像狗鼻子闻得见饭香一样，她遛回来了。吃完饭，人家直接钻进被窝午睡，睡醒了接着逛街。

一连一个星期，婆婆玩的不亦乐乎。

这哪行？我收留了一个祖奶奶，得供着。

我告诉婆婆，我找了工作，以后妮妮由她带。我休息的时候我自己带，她就歇一歇。家务忙不过来，我会帮忙做一些。

好嘛，我中午下班回来，别说没有热菜热饭，地没扫，垃圾没倒，脏衣服，尿布没洗，我走时啥样还啥样。

婆婆见我回来，连声喊：累死了！我饿死了，赶紧做饭。

我以为妮妮和婆婆不熟，有些闹，就没多想。谁想到，半个月后，婆婆仍旧只带娃，一切家务甩给我。

我心里那个气呀，你这样在人家家里呆二十几年，人家不撵你才怪！

我直接把家务拿到桌面上来说。

孩子小，睡觉时间多，你拖拖地，扔个垃圾，有那么难吗？脏衣服当天必须洗。尿布不用了，我买尿不湿。菜我买，饭我做。每月给你500块零用。

婆婆见我板着脸，撇撇嘴应下了。

就是嘛，才五十多，就打算背着双手等吃等喝混日子养老？你为这个家付出过嘛。

我没宽心两天，婆婆又耍起了小心眼。

知道我要上班，她急忙把垃圾袋一拽放门口，嘴里喊着：你顺手带出去。

看见我开洗衣机，抱着娃，她把老的小的衣服一堆堆在我面前：捎带着洗了啊。

有时没赶上，就不知扔哪个角落。

周末，我一下子用洗衣机洗了三桶衣服。我气得牙痒痒的，可我只能忍耐。

老公虽然挣钱，可一年结一次账，平时只发生活费。手底下20几口人，保不齐哪个人家里有急用要支钱。每次公司发钱按人头发有数的，他只能先紧着别人。

我要是不上班，一年到头在家里啃老本，手里头不活络不说，也攒不下钱。我们刚买了房，又添加了两张口，能多挣点就多挣点。

哪一家没有个三姑六婆的，皇帝还有三家穷亲戚呢。我们家有时也会来那么两三个。几次吃饭下来，我真想夺了婆婆的筷子。

李大伯和婶子来县里办事，路上遇见了，我热情地迎到家里。要知道我老公吃百家饭长大，从小没少受邻里的照顾。我们住远了，还不了情，这遇上了请吃顿饭，还不应该的。

我做了羊肉锅，还做了鱼，鸡。几个人高高兴兴围上桌子吃饭，婆婆率先拿起筷子，直接一筷子扎进火锅，一搅，捞起一筷子放碗里，尝了一口说：嗯，咸了，打死卖盐的了。

这一筷子刚吃了一口，她又一筷子扎进火锅，捞出一筷子放碗里，嘴里嘟囔着：咸咸咸。她手里的筷子接二连三地捞，别的菜一口不动。

碗里堆着，嘴里嚼着，筷子还不拐弯。我和大伯婶子刚刚拿起筷子，她都捞了三四次了。

我尴尬极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是饿了多少天？有多久没吃到东西了。咸还吃那么多！搞的大伯婶子都很纠结：伸筷子吧，婆婆不停地喊“咸”；不伸筷子吧，婆婆一筷子接一筷子的捞，好像吃不够。

一顿饭，吃得我心里堵得慌。

张叔和刘二哥来的那次，婆婆更过分。张叔牙不好，牛肉我炖的很烂。

婆婆直接拿勺子往碗里舀，边舀边说：我孙女最爱吃这个，给我孙女留一点。

这回婆婆做了个面儿光，先给张叔刘二哥一人舀了一勺子。剩下的，对不起，她包圆儿了。

等到客人走了，我收拾桌子才发现：婆婆剩下了半碗吃不了了。

我的那个气呀。孩子六个月，涎水流了一下巴，牙刚露个白点，吃什么吃？婆婆理由还怪充分，自己馋嘴，都赖我女儿身上。

婆婆过的越来越滋润，竟还谈起恋爱。

那天我下班早了两个小时，回到家发现邻居李大妈在帮忙带孩子。我以为婆婆出了什么事，赶紧问：我婆婆怎么啦？

李大妈说婆婆跟一个熟人聊一会。

熟人？婆婆哪来的熟人？

李大妈肯定地说：有，有熟人，他们去餐馆吃饭了。

送走李大妈，我抱着孩子去了餐馆。等了没多大会，婆婆和一个男人出来了。

一见那老男人，我气不打一处来：那是婆婆伺候了二十几年，听他妈的话一直不拿结婚证，任由儿媳妇赶走了婆婆的事实前夫！

婆婆兴高采烈地结了账，两人并排往站台走，有说有笑的，从背后看，婆婆乐得手舞足蹈，忘乎所以。

走着走着，婆婆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小包，塞到老男人手里。

我快走两步，一把抢了过来。婆婆和老男人吓了一跳。老男人见势不妙，拔腿就走。婆婆伸手要拿那包东西。我一伸胳膊，把女儿递给她。

婆婆犹豫着不接，眼睛盯着那包东西。我把女儿往婆婆怀里一塞，打开了小包：一叠有红有绿有零有整的零用钱！

我装好了钱，一把抢过女儿，指着婆婆说：你真贱的可以！

我取消了婆婆的零用钱。婆婆却另辟蹊径。

两个月后的一天，我下班回来正做晚饭，李大妈来了，对我说：妮妮妈，你婆婆问我家借了1500块钱买了羽绒服。换洗的衣服都没有，还帮你带孩子呢。李大妈很是为她抱打不平。

我吃了一惊，对着李大妈大喊：她又买了一件羽绒服？

李大妈说：人年纪大了，是该穿暖和些。

我放下手里的菜刀，一把把李大妈拉进婆婆的房间，打开衣柜，让李大妈自己看。

李大妈数了数，惊叫起来：8件羽绒服，长的短的都有。她跟我说没有换洗衣服，我才叫儿媳妇借钱给她的。

我告诉李大妈：这次钱我还了，下次你们再随便借钱给她，我就不认账了，就不还了。

送走李大妈，我心里还不踏实。我敲开了跟婆婆常来常往的几个老姐妹家，一一交代清楚。

第二天下午下班，我用钥匙怎么也打不开门，门反锁了。我怎么敲门婆婆都不开，妮妮在里面大哭，婆婆大一声小一声地呵斥孩子。

我直接叫来熟识的锁匠，强行开了门，换了锁。

妮妮哭得鼻涕眼泪涎水汗水都混在一起，满身满头大汗。

我抱起孩子，给她喝了水，擦了汗，等孩子平静下来给洗澡后，我做了点饭，一个人吃了，剩下的直接倒掉了。

第三天早上，我抱着孩子上班，没有给婆婆留钥匙。

下午下班回来，我发现婆婆和老公并排站在家门口！

老公看见我，一把接过孩子，焦急地问：妈说你不舒服，我急忙赶回来。你到底哪儿不舒服？怎么不休息？

婆婆掀起眉毛，仰着下巴，得意极了。

“我不舒服，我确实不舒服，我早就不舒服了。”我板着脸说。

老公吃了一惊，放下东西，赶紧做饭。

吃饭的时候，婆婆忽然对老公说：儿子，过两天是我生日，我要请两桌人热闹热闹。

老公望着我说：做什么都要你儿媳妇操持，你得问她同意不同意。

婆婆筷子一放，扭头回了卧房。我就当没听见。

老公附在我耳边说：要不给妈过个生日？

一时间，大事小情千言万语都涌上心头，我的嘴竟然张不开。

我忍了很久，问老公：过完生日，妈该挪挪地方了吧？

老公回答很干脆：行，我跟老二说说。

婆婆的生日宴就定了下来。

生日那天，我头一天买了菜。早上八点就开始洗切烹煎炒炸，忙到11点，终于全部上了桌。两桌大小24人。

我解下围裙，正准备坐下，婆婆说话了：你就别上桌了，哪有外人上桌的道理。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婆婆不耐烦地大声说：我叫你别上桌吃饭。

我一下子气冲脑门，把手里的围裙一扔，抬起了胳膊，两下掀翻了桌子。杯盘碗盏全砸在地上，油污四溅，狼藉一片。

我冲着婆婆大吼：你说谁是外人？你才是外人！你不配吃我做的饭！房子是我买的，家是我的，你才是外人！要不是我老公眼巴巴地望着一家团圆，你以为我会收留你？你又是怎么做的？我今天把话说清楚，从今天起，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我不当冤大头。

我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从坐月子到带孩子，从谈恋爱到买衣服，锁门，过生日，我竹筒倒豆子，一颗不漏全倒了出来。

而后，我一阵风闯进她的房间，把她这两年多买的衣服一堆一堆地抱出来扔在客厅，一件一件拿给亲友看：这件400，这件1500，这件1200……一群人看得瞠目结舌。

老二直接大吼：你要点脸行不行？用完了被人像垃圾一样扔出来，还倒贴钱谈恋爱！

亲戚朋友一个个点着手指捣婆婆。有的对着婆婆的一大堆衣服咂嘴。

老公的脸由红变白再变黑，气得浑身发抖：我们收留你，你就这么对我们？

婆婆振振有词：你是我儿子，就该养我。

老公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我和弟弟吃糠咽菜，东家讨到西家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们找到你，你都不认我们。你养我小了吗？我为什么要养你老？

婆婆好像被戳到伤疤：我在人家家里，人家就这么对我的呀？我拼死拼活地干，婆婆就是不要我，就是不让我顺意，娶了孙媳妇，就把我赶了出来。

说着，婆婆大哭起来。

老公怒不可竭：人家那么对你，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要这么对我们？

争吵结束后，婆婆去了老二家。未及两个月，老二上了门，要我把婆婆接回来，他的家快被拆了。我当然不肯。

于是，腊月初十，兄弟俩把婆婆送进了养老院。

我怎么都不明白婆婆。

你自己在二次婚姻中是个受害者，你战战兢兢，辛辛苦苦，低眉顺眼几十年，没有得到认可，被扫地出门。你心里委屈，我能理解。

你心里不平衡，可不能在我面前找平衡呀。从受害者变成虐人者。你当媳妇那会无奈无助，你恨你婆婆吧？你为什么想不到你这么做，我也会恨你，也会不容你呢？

做婆婆并不是只有一个版本，东风压倒西风。还有春风化雨和风细雨。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婆婆可怜也可恨。养老院清静，但愿她能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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