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号原创插画/

哈皮黑儿

文/云晓墨

“下雨了，也不知道把晒在外面的东西收回来。我儿子每天在国外做苦力，你每天在家享福，什么事都不操心，你还真是好命啊！”

曾霞刚把女儿哄睡着，自己也跟着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后，婆婆尖锐的声音就在房门口响起。女儿一下被吓醒了，大声地哭了起来，她也瞬间睡意全无。

“哦，妈，刚才哄妮妮睡觉，没听到下雨的声音。”曾霞起身，把女儿抱了起来，一边哄着她，一边回着婆婆的话。

“娇生惯养的，天天就知道哭！让她哭一会儿，快点出来把衣服和晒的干菜收了。”婆婆对着曾霞母女翻了个白眼，很不悦地说道。

曾霞看了一眼窗外，确实是下雨了，不过下得不大。她不想再被婆婆说，只好委屈一下才一岁的女儿，把她放在床中央，让她暂时哭一会儿。

婆婆说完后，去她自己的房间，在一个抽屉里拿出来几个皱巴巴的红色塑料袋，然后去收拾晒在外面地坪上的包菜、豆角、辣椒等好几样干菜。

曾霞出来后，直接跑到晾衣杆前，准备收衣服。结果，她还没开始收，婆婆又对她发号施令了：“有没点眼力劲儿？先帮我收干菜，干菜淋湿了会发霉，衣服淋湿一会儿会发霉吗？”

听婆婆这样说，曾霞只好转身快步走到婆婆旁边，蹲下来和她一起先收干菜。全部收完装袋后，她又赶忙把晾在外面的衣服和鞋子收了进来。此时，一个人躺在床上的妮妮已哭得满脸通红，两只小脚在不停地蹬着。

“对不起，宝贝，妈妈来了。”曾霞跑过去，心疼地把女儿抱起来，用自己的脸贴着妮妮的小脸，跟她道歉着。尽管她知道，妮妮还听不懂。

不过就是下了一会儿毛毛雨，她没有及时看到，就被婆婆冷嘲热讽地数落着。这样的日子，曾霞不知道自己还能默默忍受多久。

六年前，她和老公李少军是在温州一家手表厂认识的，两个人都是普通的员工。李少军长得挺不错，为人看着也挺踏实的。

曾霞比李少军大一岁，家乡在湖南一个很贫穷的山区。所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洗衣、做饭、喂鸡、养猪，所有家务活，还不到十岁时，曾霞都已经做得不比大人差了。

因为懂事得早，出社会也比较早，曾霞身上有股比同龄女孩要成熟的气质。虽然她长相特别普通，但还是吸引了李少军的注意。

两个人谈了一年多，曾霞意外怀孕后，李少军带她回了他老家，跟父母商量结婚的事。

儿子带一个比他大一岁，长相也比他老气，家里又很穷的外地女朋友回来，李少军父亲倒没说什么，但他母亲是气得一晚上没睡着。

她私底下骂李少军：“难道你们厂里就没其他女孩，你偏要找个这么差的？”

“我就是喜欢她，她善解人意。”李少军不顾母亲的反对，坚决要和曾霞结婚。母亲看到儿子如此坚决，曾霞又已经怀孕，最后还是妥协了。

婚后，李少军一个人返回了温州工作。曾霞只好既嫁之，则安之，留在婆家养胎。说是养胎，其实，家里什么事她都得做。

公公每天只顾忙着地里的庄稼，闲时则去别人家串门唠嗑，家务事他几乎不过问。婆婆呢，偶尔也会出去干点农活，不过，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在牌桌上打发每天的闲暇。

洗衣、煮饭、打扫卫生等等家务活，几乎全部落在了曾霞头上。婆婆每次打牌或是从庄稼地里回来，如果没有看到她在做饭，那张脸便会拉得老长。

曾霞知道自己没有被人侍候的命，哪怕自己是个新媳妇，且还是个孕妇。所以，她也没有矫情，凡是力所能及的家务事，她都会尽量主动去做。

尽管她这么勤快，婆婆仍然对她一直没好脸色。所幸的是，公公是个明事理的人，对她一直挺和气，李少军也会每天打电话，或在网上跟她聊聊，关心下她的身体。这也是曾霞还能安心住在婆家最大的原因。

一胎儿子出生后，婆婆虽然高兴了几天，但对她仍然是冷冷淡淡的。而且，婆婆还直接跟她说，她已经二十多年没带过小孩子了，都忘了，叫曾霞自己学着带，别什么事都指望着她。

在月子里，听到婆婆说这样的话，曾霞偷偷地哭了一回。

自己的妈妈不在身边，婆婆又不愿意帮忙带孩子，老公在家里呆十几天就回温州上班了，这里又没有一个能讲知心话的人，这样孤独无助的日子，让曾霞差点得了抑郁症。

一路磕磕绊绊地，把儿子带到一岁两个月断奶后，曾霞想让公公婆婆帮忙带孩子，自己去温州打工。

但婆婆坚决不同意，说孩子这么小，她每天还得做家务，还得忙外面的事，哪里带得了，她叫曾霞把孩子带到读幼儿园后再出去。

曾霞万万没想到，结个婚，生个孩子，自己就得在乡下做几年全职主妇，确切地说，全职农妇才对。

如果把孩子带到温州去，开销太大，李少军工资不高，肯定撑得够呛。

把孩子送到娘家去，更是不行，不说自己父母也没空，而且自己家乡如此落后，李少军和他父母也不会同意。她也不愿意孩子过着她小时候的生活。

最终，曾霞不得不妥协，继续留在婆家带孩子。这一带，便是四年多，儿子读了幼儿园，不慎怀上的女儿也一岁了。

李少军决定去国外打工，是在女儿妮妮出生后。

上有两老，下有两小，中间还有个不能出来工作的老婆，唯一的一个妹妹，又嫁给外地一个穷打工仔。李少军已经越来越强烈感受到，自己肩上沉重的经济压力。

以前就听说村里有好多个和他同龄的人，去白俄罗斯做建筑工人，一个月能有过万收入，李少军当时没怎么放心上，感觉到国外去工作是离自己很遥远的事。

但现在他动心了，跟一个同乡了解了一番，交钱给介绍人，让他代办好出国做劳务工的手续后，就跟着同乡远赴了白俄罗斯。

曾霞本来是不大同意李少军到这么远的地方去打工。但一想到自己的处境，有可能好几年都得跟老公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如果不和老公两地分居，那就得和孩子两地分居。这两样，都不是她希望的。

而且，一想到要和一个无论自己怎么做，永远都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的婆婆，一辈子住在一个屋檐下，曾霞就觉得这日子过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她产生过无数次，要和婆婆分开住的念头。但一个“穷”字，打退了她所有的念想。

如今，李少军愿意吃苦，去外面多赚点钱回来。也许，这也是她生活唯一的转机，曾霞虽然挺不放心，但还是同意了。

公公婆婆是很反对李少军出国，他们就这么一个儿子，生怕他在国外人身安全没有保障，或是太吃苦了。但儿大不由娘，李少军执意要去，他们也无可奈何。

只是，婆婆从此更看曾霞不顺眼。哪怕曾霞每天在带孩子之余，还得一天煮三餐饭，洗全家人的衣服，她仍然觉得这个儿媳妇过得比她儿子要轻松百倍。

“都几点钟了，还不起来做早饭，等我侍候你啊？真是比猪还好吃懒做！”

周末，儿子不用上幼儿园，外面又下着雨，曾霞想带着孩子们多睡一会儿，婆婆又一大早站在房门口阴阳怪气地责骂。

儿子一下被吵醒了，坐起身用小手揉着惺松的眼睛，女儿也哭了起来。

“妈，您一大早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这样骂我，太过分了吧！”曾霞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私底下婆婆怎么说她，她都忍了。但儿子已经开始慢慢记事，婆婆当着他的面，用这么难听的话骂她，她无法再忍。

“我过分？我儿子为了让你以后过好日子，这会儿都已经在外国的工地上搬砖了，你还在睡觉！我过分什么？你不是好吃懒做是什么？”婆婆走进房里，说话像机关枪一样地怼道。

看着女儿越哭越厉害，儿子也用一双懵懂的眼神，看着自己和婆婆。曾霞没有再和婆婆继续争，她起床穿衣，然后去厨房做早饭。而婆婆则在曾霞的床上躺了下来，陪两个孩子继续睡。

原本，曾霞指望着李少军在国外干一两年，攒够十万块钱后，就去镇上买套房子，和公公婆婆分开住。但现在，又一大早就被婆婆责骂的她，真的没有耐心再等到那一天。

两个多月后，曾霞在儿子幼儿园附近租了套房子。租好后，才在网上告诉李少军，说她在他家已经住不下去了。

自己母亲的脾气怎么样，李少军心里自然清楚得很，他虽然不赞成，毕竟他不放心曾霞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在镇上住，但自己身在国外，曾霞又心意已决，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嘱咐她如果有事，随时告诉他，或是打电话给他父亲。

曾霞收拾好行李，打电话叫镇上的一辆三轮车师傅过来家门口时，公公婆婆才知道她要和他们分开过。

公公劝了她两句，说在家好好的，还是别搬了。婆婆则是气得摞下一句话：“好啊，你有本事，以后有事别回来找我们！”

“我就是在外面吃屎，也不会回来找你！”

这是曾霞带着两个孩子坐上三轮车，离开婆家的房子时，心里最想对婆婆说的话。但看到公公在场，她没有说出来。

搬到镇上住不久后，曾霞认识了一个做短视频自媒体的宝妈，她便也购置了一台电脑，拉了网线，在带孩子之余，学习做短视频。她和两个孩子的日常生活，都是制作短视频的素材。

这份做短视频的工作，不但为曾霞慢慢创造了收入，也让她的生活变得充实丰富了起来。她在网上结识了不少，和她一样一边带着孩子，一边在网上做自媒体的宝妈们。

虽然，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在外面独自生活，自然会有不少辛酸之处，特别是当孩子生病时，曾霞的心里也会觉得彷徨无助，但她都一个人挺了过来。

生活，终究还是得靠自己，曾霞越来越明白这个道理。

她在镇上住了不到半年，有一天，突然接到公公的电话。公公说，婆婆住院了，就在镇上的第二人民医院，如果她有空，就过来看看。

第二人民医院离自己住处不远，走路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曾霞想了想，还是带着女儿去了。进去医院前，她还特意在外面的水果摊上买了两袋水果。

走到病房，曾霞看到公公一脸愁容地坐在婆婆的病床边。而平常那个尖酸刻薄的婆婆，躺在铺着白色床单的病床上，脸上已经毫无往日的神采，整个人仿佛霜打的茄子般。

看到儿媳带着孙女过来了，公公显得挺高兴，抱了下妮妮后，向曾霞说了下婆婆的病情，说她是高血糖高血脂，可能得住个把星期院。

曾霞对公公说，每天三餐，她会送饭过来。

儿媳不计前嫌，能和他一起照顾老伴，公公颇感欣慰。他私底下替婆婆向曾霞道了个歉，说她这人一生脾气都不好，也经常骂他的，希望她不要太在意。

在婆婆住院期间，曾霞和公公一起细心地照顾着婆婆。但是，她对婆婆，始终无法做到心无芥蒂。

想想过去这几年，她在李家任劳任怨，婆婆对她从未说过一句尊重的话，她就无法释怀。

如今愿意照顾婆婆，她只不过看在公公和李少军的面子上。从她自己的本心上来说，她恨不得一辈子都不和婆婆打交道。

见从来没有被自己好好待见过的儿媳妇，愿意来照顾自己，每天为自己送饭，婆婆没有开金口，对曾霞说什么谢谢的话。不过，她对曾霞的态度明显好转了不少，再也不会说些尖酸刻薄的话了。

婆婆出院后，公公希望曾霞能带着孩子一起回家住，但曾霞没有同意。她说，她在网上做兼职，回家没电脑，不方便，公公便也没勉强。

晚上，李少军在网上和曾霞视频，也提到回家住这事，被曾霞一口拒绝了。

婆婆这次是因为病了，身体虚弱，才对她态度好些。等她身体恢复了，她还能不能继续对她这个儿媳妇保持客气的态度，曾霞毫无把握，她也不想去验证。

她不想再做个逆来顺受的受气包媳妇儿，不想让她的孩子们从小就见到，自己的妈妈如此没有尊严地活着。

她早已深刻体会到，婆媳之间，只有保持界限感，才能避免矛盾的触发，维持表面的和气。

何况，如今她也有了自己的小事业，虽然暂时仍在起步阶段，只能赚点零花钱，但她决不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因为这份小事业对曾霞来说，是她安身立命的底气，她一定会用心经营好，不再让自己的人生，完全处于手心向上，没有选择的被动状态。

胖鱼说

晚上回来，去百果园，挑了几个香梨，几个苹果，竟然要一百多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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