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插画|喵喵夏文|程不诺
曾看过一句话:“所谓命运,不过是天意的兜兜转转。”从前我不懂,在见到小草那一刻,我懂了。
那是四月末的周日下午,有风,薄凉。
在一个丁字路口的红灯前,我停车等候时,看到一个小女孩正趴在供环卫工存放工具和休憩的椅子上写字。旁边的马路上车来车往,小女孩却不为所动。
一位环卫工大姐走向她,招呼道:“小草,作业写完了吗?咱该回家了。”
女孩循声抬头,我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直到听见后面车辆的汽笛声,我才留意到交通灯变了,赶紧发动车子,开去前方的路口掉头。可惜等我再回到刚才的位置时,那女孩已经走了。
我跌坐在长椅上,怅然若失。
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我强烈感觉到,那孩子是我的女儿。她的右眼到耳朵部位生着块黑痣,约有半个巴掌大小,覆盖有浓黑的毛发,跟我女儿的情况极其类似!
九年前,女儿出生,我前夫胡铭大惊失色。婆婆嚎哭着说:“我早说了,你祖上风水有问题,你爸妈早死,你又生出个怪物,真是害人精!”
时年十九岁的我惊痛交加,只能以泪洗面。
大夫开导说,孩子的情况是体细胞突变,与遗传无关。但当时的医疗水平有限,不确定能否彻底去除印记。饶是如此,手术费也不低。
婆婆态度特别强硬,说这种钱他们胡家一分都不会出,让我自己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
舅舅、舅妈抚养我到十七岁,收了三万块,就将我塞进胡家,从此不再联系。我连起码的自主权都没有,何谈经济能力?我只能战战兢兢忍着,期盼有朝一日婆家善心大发,肯带孩子去治疗。
可万万没想到,在孩子三个多月时,胡铭趁我出去买菜,带着女儿消失了!
过了两天他才回来,只有一个人。
我不吃不喝哭闹了整整两天,他终于松口,说把孩子带去省城送人了。婆婆冷着脸说:“你们母女缘太浅,没了就没了,认命吧。”
我不想认,求他们将女儿还给我。婆婆不胜其烦,揪着胡铭让他打我,满眼嗜血的红色:“别手软,给她点教训,以后就听话了!”
在雨点般密集的拳脚下,我只能屈服。但从那以后,我暗暗发誓要离开这个家!
两年后,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我如愿跑了,跑到了省城。幸好我没和胡铭领证,法律上仍是自由身。
转眼又过去七年。在这期间,我结婚生子,开了家小饭店,虽没大富大贵,但日子过得安稳。丈夫清楚我的过往,非但不介意,还全力帮我找女儿。只是天不遂人愿,这些年我们寻寻觅觅,花了不少功夫和金钱,始终一无所获。
直到那天在路上看到小草,我心里燃起一团火苗。
第二天,我守在长椅边,等着那位环卫工大姐。她一看到我便怔住了,迟疑地靠近,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我主动走近她,讲出准备了很久的话:“大姐,我是孩子的妈妈,叫何小米。九年前,孩子被人从我身边抢走了,她脸上生有一块巨痣……大姐,能让我见见她吗?”
她躲闪我的目光,想要走开:“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什么孩子?”
我慌忙拉住她:“大姐,我不是要抢走她,求您了,就见一面,行吗?”
她定定地看我,眼神既疑惑又惊慌。为赢得她信任,我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经历合盘拖出。
许久没回顾,再提起仍泪涕横流,讲得断断续续。大姐心善,边听边陪着落泪。两个素昧平生的女人,因为一个孩子,迅速生出亲近的情意。
等我说完,大姐长长叹息,也将收养小草的始末说与我听。
大姐姓刘,早年随丈夫来此地打工,经人介绍做环卫工,干了没多久就遇见小草。
原来当年胡铭趁天光未亮,将孩子放在一户人家门口就走了,却没留意那是座空房子。幸亏刘姐负责那段路面的清扫,及时发现沉睡中的婴孩。
她报了警,等待找到孩子父母,却久久不见回音。
在此期间,刘姐夫妇受托暂时照料孩子,渐渐萌生爱意。后来寻亲无果,他们便在当地有关部门的帮助下,办理了收养小草的手续。
刘姐膝下无子,陡然得了个女儿,自然如珠如宝地宠着,预备等孩子长大就做治疗。谁知造化弄人。五年前,刘姐的丈夫遭遇事故,失去劳动能力。
家里的经济支柱轰然倒塌,刘姐一人做两份工,又要照顾丈夫和小草,生活举步维艰。
她抱歉地看向我:“哪怕有一点点余力,我都会去给小草看病。可是……”
我按住她的手背,一个劲儿点头,泪落如雨。我理解她的心情。哪个做母亲的不愿为孩子考虑?如果剜心割肉能医好孩子,我早已践行,想必刘姐情同此心。
我们沉默着流了一会儿泪,将心底本就不坚硬的芥蒂洗刷得一干二净。
刘姐抹着眼睛感叹:“我一看见你就知道,小草的亲妈找来了。咱们这可能也是种缘分。”
谁说不是呢!我强烈感觉她是个好人,会圆我母女团聚的梦。
我跟刘姐约定,周五一起去接小草放学。
在我的注目下,小草低头跑向刘姐,藏起有缺陷的半边脸,羞涩地说:“妈妈,那阿姨老看我。”
我急忙略微别转脸,激动到声音发颤:“小草,我是……”
“这是何阿姨。”刘姐打断我,“是妈妈的……老乡。”
小草露出一只眼,狐疑地打量我,刘姐爱怜地抚摸孩子的头发。我多希望那是我的手!
我们一起去吃饭,小草很羞涩,坐在角落里不肯动,只要有人望向她的方向,她就警惕地缩进刘姐怀里,可怜兮兮地说:“妈妈,他老是看我。”
刚开始我没在意,可孩子三番两次这样,我不由上了心。
小草已经九岁了,到了爱美的年纪,那个巨痣太醒目,定然催生出她心底的自卑。未免进一步影响身心健康,必须尽快手术。
根据小草的病情,大夫建议采用无色差植皮术、皮肤扩张术等多种方法综合治疗。面部埋入扩张器后,小草的脸被撑起几个大块,每周需打水两次,持续几个月,养出“额外”的皮肤,以供修复巨痣覆盖区域。
我充当起车夫,为小草前后奔忙。我们渐渐熟悉起来。
她顶着骇人的脑袋,问我手术之后是不是一点疤都不会留。我抱歉地告诉她,可能会有一些。她有些低落,但很快说服自己:“没关系,只要比现在干净就行。”
我听得好心疼,轻轻地抱住了她的肩,只怪自己当年太懦弱无能,拖累了孩子。
初步计算,治疗需花费五十万以上,我拿不出全部。我和丈夫商量出让店铺,向来敦厚的他竟发了脾气,指责我热血上头,不顾他和孩子。
自相识后,我们第一次吵得天翻地覆,陷入冷战。
我虽气愤,但理解他的顾虑。但凡有别的方法,我都不会打全家生计的主意。可事已至此,又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候,我店里迎来一位不速之客——我的前夫,胡铭!
他斜在我办公室沙发上,环顾一圈,痞气十足地说:“你这些年抛夫弃女,过得不错嘛!”
“别假惺惺了。”我不愿与他对视,手指随时准备拨响直通前台的电话,“遗弃孩子的人分明是你!而我已经找到她了,正在给她治病。”
胡铭拍着腿哈哈大笑:“何小米,你没看新闻吗?那孩子是我扔的没错,但她根本不是咱闺女!”
胡铭用我办公室的电脑打开一个网页,登载的是家乡县城的一桩大新闻。一名医院护士涉嫌参与拐卖婴儿被抓获,在审讯中供述出第一次起歹念的经过。
九年前,她姑妈的儿媳生下一个女儿,脸有巨痣,医治困难。她姑妈迷信,认为那是不祥之兆,鼓动护士帮忙,瞒着儿子儿媳,将孩子与当天出生的另一名健康婴儿偷偷调换。
同一家医院,同一个时间!
我难以置信地滚动鼠标,明明每一句话都看清了,却读不懂文字背后的意思。
新闻上说,这事无声无息地过去,护士的职业道德崩塌了,又替人做过几次狸猫换太子的手脚,以收取好处费。后来贪欲升级,发展为盗婴贩卖……
不等我看完,胡铭在我背后俯下身子,指着屏幕上的一行字:“其它的无关紧要,关键在这!”他敲了敲新闻的前半段,“看见了吗?咱闺女好着呢!”
我尚未从震惊中清醒,但清楚地感觉他来意不善,警惕地问:“你想干什么?”
他斜着嘴角凶狠地说:“新闻一出来,那家人可劲儿找亲闺女,咱要帮帮忙啊!我打听好了,他们这几年做生意发了财,住别墅开豪车,不得分我三瓜两枣?”
我胃里泛起一阵恶心,不愿跟他同流合污。
但是,怎么会这样?!小草不是我的孩子,而我的亲生女儿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另一个陌生家庭!
太多的信息潮涌而来,我无力消化。
胡铭手舞足蹈地沉浸在发财梦中,说那家人不给钱,他不但不让他们见小草,还要讨还自己的女儿,戳他们的心。
我嫌恶极了,沉声提醒:“别忘了,九年前你遗弃了小草,那是犯罪!”
“怎么就遗弃?明明是丢失!我带孩子来省城玩,一不留神给丢了,后来费劲巴拉地找到,还给她治病呢!”
胡铭钳住我肩膀:“何小米,你脑子放亮清,别乱说话,得了好处有你一份。否则我光脚不怕穿鞋的,什么事都干得出!”
我不知如何将这情况讲给丈夫,小草那边的治疗费又不能断档,加之作为一个母亲,我迫切想见亲生骨肉。犹豫几天后,我同意和胡铭一起去找那家人。
一见面,他们便像遇瘟神似的满面青绿,赶忙吩咐保姆带孩子上楼。只有匆匆一瞥,但不得不承认,那孩子和胡铭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是我的女儿!我只觉头晕目眩,呼吸急促,慌忙喝了杯水,情绪才逐渐缓和。
胡铭要200万。我惊讶于他的无耻,不想那家人一口答应。
“cao!”胡铭嗤笑,“看来说少了。200万不行,还是500万吧!”
对方皱眉,脸上浮起浓稠的轻蔑。我羞得脸庞滚烫。
男主人愤然站起身:“就200万,多一分也没有!另外,你们再也不要出现在我女儿面前。”他指指楼上。
“可她是我生的……”我想争辩,胡铭拉住我胳膊,阻止我继续说。我这才明白,他早打定主意拿骨肉换钱。他根本不配成为父亲!
他们约定三天后交钱。我求胡铭拿出一部分给小草治病,胡铭张口就骂:“你TM脑子有坑!那丫头不是你生的,她爸妈还抢走了你闺女!”
的确,细节不堪琢磨。但小草的面部扩张已到了养皮阶段,很快就能手术了,怎能半途而废?
我脑中反复回放小草的脸,她的哀愁、怯弱、谨慎,无一不绞痛我的心。得知真相前,我已将她视如己出。
为了她,我可以成为一个疯狂的母亲。
三天后,胡铭被捕,是我报的警。
那天我和他同去,偷偷开启全程录音,记录了那场显而易见的敲诈勒索。
那家人非常不解,问我帮忙的目的。我只提出一个要求,为小草治病。大概是魔怔了,现阶段,这对我来说最为重要。
他们面面相觑,用眼神彼此沟通,然后提出看小草。我跟刘姐商量过,同意了。
女主人见到小草被撑得变形的脸,当即惊叫起来。我急忙将她推出去,拉到医院门外。
她失声痛哭,将阔太太的仪态抛去了九霄云外:“我们真的不知道,婆婆瞒得密不透风,到死都没提过!看了新闻,我天天睡不着,怕你们要走孩子,又想找到亲生女儿……没想到,她这么可怜……”
我轻轻拍她的后背,安慰说手术之后情况会好转。
她抬起头,泪水涟涟地说,即使我不出手,他们也打算负担小草的医疗费。那天在胡铭面前没提,只是被他的嘴脸激怒了。
我表示理解。
事后,我们三家人坐在一起,把所有的前因后果都讲清楚了。至于今后,究竟是拨乱反正还是将错就错,暂未商量出结果。
但我们坚定地达成共识:孩子们得到的爱不会减少,只会更多。
命运将我们卷入旋涡,无论是福是祸,面对,终将度过。
实录故事的结尾没有经过艺术加工,所以稍显无力,但现实往往如此残酷,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有个圆满的结局,这样也好,时间会证明一切,包括爱。留言区留给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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