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母不公”、“苏父续弦和养老”、“成玉冲突”最近热播剧《都挺好》中这些虐心的故事情节，不仅每天都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上演，而且情节常常更扎心……因而引发了很多网友的共鸣和叹息，但心痛之余，仿佛除了抱怨或逃避，再也无力做什么……

事实上，尽管“不幸的家庭各式各样”，但其实还是有“道”可循的。作为一名从业16年的精神科医生兼家庭治疗师，

我亲眼目睹了大量比《都挺好》更虐心的不幸家庭，我也亲身陪伴和见证了他们当中的很多智者和强者，经过挣扎、抗争和坚持，走出泥泞，重拾幸福

…..因此，我在此希望能够把这些来自病患真实生活的智慧分享给大家。

究竟“道”在何方呢？今天重点谈谈家庭边界对家庭关系的影响。

家庭边界不清，是《都挺好》中家庭功能失调、家庭冲突不断的重要根源之一。

苏母:与原生家庭边界不清

我们先看看几乎人人喊打的苏母。很多网友质问她“为何对文玉如此不公？”“自己遭了重男轻女的罪还不够，为何还让闺女再遭一遍？”可是，回顾苏母的一生，

她又何曾公正地对待过自己？不曾也不会公正地对待自己的苏母，又如何能学会公正的对待自己的女儿

？因此，苏母看起来是“可恨的”，品起来更是“可悲的”。导致苏母命运的很关键的原因，从家庭心理学角度讲，其实是她从未真正从原生家庭分化和独立。

在苏母的字典里，纵使百般委屈，原生家庭唯一的男性后代——弟弟的需要永远都“应该/必须”凌驾于她自己和她当下家庭的需求之上。在苏母的字典里，女儿身的自己“理应”是不重要的，女儿身的第三个孩子也“理应”是不重要的。

所以，即使婚姻不幸，即使已经到了生第三个孩子的年龄，她仍旧能够做到，牺牲自己和家庭，坚定地完成原生家庭帮弟弟调户口争房产的使命。因此，常人和女儿看起来的不公，在她那里是发自内心的“理所当然”，甚至是“应该和必须”；所以，她用对待自己的方式来对待女儿就不足为奇了……

现实中，苏母这样的女性并不少见，甚至我门诊中，还遇到很多70后80后的从未真正完成从原生家庭分化的苏母。其中一位反复遭受家暴的女性让我印象深刻。当我鼓励她维护自己的权益时，她含泪但坚定地告诉我：“感谢您这么关心我。可这就是我的命，我认命。如果我反抗或离婚，太给我父母丢脸了。我自身难保，也管不了孩子了，这也是她的命”……宁可自己遍体鳞伤，宁可不履行养护孩子的职责，也要维护父母的颜面，这是对原生家庭何等的愚忠但又何等地缺乏边界!因此，当我们厌恶苏母的“可恨”时，不妨也了解她的“可悲”。然后藉此反思家庭边界如何影响我们自己，我们又可以如何应对……

苏父：入侵子女家庭

我们再看看人人喊“作”的苏父。苏母离世后，经济上、生活上、情感上无法独立的苏父，只能通过入侵子女的当下家庭来养老。入侵子女小家庭的代价是：

借口耳水不顺不带孙女被长子埋怨，试图续弦被子女诟病…

…小说中的苏父很“作”，子女很不满意，现实生活中，不“作”的父母境遇又如何呢？继续分享我门诊中的真实故事。

L大叔

70岁，老伴去世10余年，经济上全力支持儿子，还帮两个儿子看大了1个孙子和2个孙女。去年与邻居的寡妇比较投缘，因此来往多了一些。被孙女发现后，孙女百般阻挠，两位老人只能不欢而散。半年后，老人忧郁成疾找我就诊……

G大妈

66岁，为帮女儿看外孙，与老伴两地分居6年，好不容易外孙上学准备回老家与老伴安享晚年，女儿又怀上老二了。之前带大外孙G大妈就经常失眠，这回更严重了，来到了我门诊…

通过剧中“作”到底的苏父、剧外并“不作”的大爷大妈，我们不难看到，老年父母如果家庭边界不清，主动或被动入侵到成年子女的小家庭，无论“作”与“不作”，都会引发系列家庭问题，这不得不引发我们的反思：

养儿防老对么？老年父母有协助养育第三代的义务么？老年父母可以追求晚年的自由爱情和生活么？

因此，

作与不作，并不是导致家庭问题的关键，重要的是家庭边界问题。我们需要思考：老年父母主动或被迫入侵成年子女的当下家庭对我们的影响是什么

？应该如何应对？

苏家子女：

自己与他人边界/原生家庭与当下家庭边界

再看看苏家年轻人的家庭边界如何？苏老大，老妈离世，不顾自己工作朝不保夕、妻儿家庭重担，打肿脸充胖子试图接老爸养老，典型的原生家庭和当下家庭边界不清，自不必提。透过“成玉冲突”，我们看看老二老三如何？

冲突起点

老三苏明玉在工作危机时，“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保全公司，举报老二苏明成的妻子朱丽审计工作没有考虑避嫌问题，导致朱丽丢了大项目……

冲突升级

老二苏明成听闻此事，新仇旧怨一起出，殴打老三。老三虽对朱丽心存愧疚，但对老二的过激行为无法原谅选择了报警……

冲突维持

老三的护花使者石天冬见老三挨打，不问老三意见就去找老三示威。

老二的妻子朱丽见到石天冬还“依依不饶”，不问老二意见直接找老三。

老三告知朱丽，自己已经放下，石天冬是自作主张，这才告一段落。

冲突化解

对于老二的新旧纠葛，老三苏明玉选择让老二在看守所呆两天接受该有的惩罚后，还是撤销了起诉，后期还几次出手帮助老二；对于老二媳妇朱丽的亏欠，也是找机会在后面的工作上帮忙来补偿……

之所以详细解读这个冲突过程，其实是想给大家提个问题：如果老三明玉与朱丽的事情老二明成不插手，或者换一种方式插手，会发生后面的冲突升级么？答案很明显，极大可能好几集警局医院的戏份就没有了。小说后期发展的事实证明，其实老三明玉和老二妻子朱丽完全有能力独立处理这次的冲突......

由“成玉冲突”我们很容易看到老二的多重边界不清：

（1）

对他人边界不清。

A对妻子朱丽，作为丈夫，当妻子与小姑子发生冲突时，老二并没有听完妻子口中的来龙去脉，也没有听完妻子对事件的思考和解决方案，更没有征求妻子的意见，就直接头脑发热地鲁莽帮忙，其实是在不自觉的入侵妻子的自留地，也是对妻子独立解决问题能力的不信任。最后导致在这个回合占理的朱丽，等到下一回合老二进看守所后，还得向老三明玉低头……

B对妹妹明玉，作为兄长，将既往的新仇旧恨借着自认为妻子朱丽受的委屈，就拳脚相加了，边界也是相当的不清。

（2）原生家庭和当下家庭边界不清。

老二将自己与朱丽组成的小家庭与老三明玉的纠葛，与既往原生家庭中与明玉的过节混为一谈，甚至连苏母都被扯进来，更过分的是，他还把自己的边界不清投射给老三“妈不喜欢你，你这毒蛇把怨气撒到我和朱丽身上”……

相比而言，老三的边界是相对清晰而有弹性的。

在举报朱丽事件

，老三想得相当清楚，“虽然不太地道，但两害相权趋其轻。再说了，如果她朱丽当我是亲人，也就不会忽略这么关键的细节。”事后也能用自己的方式回报和补偿朱丽。

在对待老二事件

，老三既让老二得到应有的警告（拘留2日），但也最终选择了顾及血脉亲情（撤销诉讼）。

藉由明玉明成的冲突反思我们自己，其实各种边界不清、各种入侵与被入侵也在我们的身边真实的发生着，还严重地影响着我们的家庭关系和生活：比如婆媳冲突，夹在中间的丈夫常常费力不讨好；比如隔代溺爱，夹在中间的孩子父母常常无所适从......

通过以上解析，我们不难看到，

不论是与原生家庭边界不清，抑或是与成年子女的家庭边界不清，不论是自我的边界不清，抑或是与他人边界不清，都会导致家庭功能的失调，家庭成员无法做自由的自己，也不能履行各自角色应有的职责。

如何解决呢？

通常清晰而有弹性的家庭边界可促进失调的家庭功能的改善。

这里举一位德国心理学家的例子。

边界清晰：每位家庭成员都有相对独立的自留地，但又能有效连接。

D老师70岁了，她62岁的弟弟一家住在1000公里外的城市，她90岁的母亲住在100公里外的城市。D老师每月探望一次母亲，她哥哥每半年探望一次母亲，他们大家庭每年聚会一次，其乐融融。

边界富有弹性：家庭出现危机时，家庭成员可以友好协商，暂时开放自留地，供家庭成员出入、交流和互助。

最近两年D老师的母亲患病无法自理，弟弟还没有退休，因此姐弟协商后，D老师来承担照顾母亲的主要任务，母亲搬到D老师家附近的疗养院，D老师每天探望母亲。但D老师每年有两次来中国讲学半个月，D老师的弟弟会到D老师家协助照顾老母亲。

读完D老师家庭的示例，联系《都挺好》中的各个家庭，我们仿佛看到，“百善孝为先”“和为贵”“四世同堂”等等这些

中国传统的家族文化理念，似乎已经注定中国的家庭很难有清晰的边界

，D老师的示例再合理，似乎我们也难以仿效。

如何求同存异，摸索适合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建立家庭边界的模式

《都挺好》小说虽然历经纠葛和心酸，但是他们全家经过抗争和努力，

最后结局的家庭边界还是相对清晰而有弹性的

（1）苏父，从入侵子女家庭，改变为由子女赞助房款，与保姆一起生活度过晚年；春节保姆回家，与女儿一起过节。苏家人共同帮苏父圈定了他个人专属的自留地，也理清了与子女的边界。

（2）老大，从原生家庭优先，改变到维系当下家庭前提下，兼顾原生家庭。

（3）老二，一直没有清晰的边界，自然难以留住朱丽。

（4）老三明玉，“与苏家人淡淡如水的交往，与石天冬幸福就好”。大约是与原生家庭既保持联系，也保持一定心理距离；重心显然是放在当下家庭和她自己身上。

苏家只是万千中国家庭的缩影。

如何在享受东方文化四世同堂的其乐融融中，如何在发扬中华文化“百善孝为先”“家和万事兴”的传统智慧中

维护我们每一位家庭成员自己的自留地

尊重其他成员的自留地

让夫妻、亲子、同胞各种关系保持相对的独立空间

？需要我们每一个人去探索，去改变，去行动。

END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公众号：钱英医生

北京大学临床心理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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