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公号原创插画/哈皮黑儿

文／斯华年

“大家牢记小猪佩奇的《是干是湿，让猪试吃》垃圾分辨法：猪能吃的叫湿垃圾，猪不能吃的叫干垃圾，猪吃了会死的叫有害垃圾，能卖出去换猪的叫可回收垃圾。记住了吗？”。

当我对新招聘的几个垃圾分类网约工讲完这段话，发现女儿竟然不见了，刚刚她明明还站在我的脚边。

想到不时发生的儿童走失遇害案，看着路边飞驰而过的车辆，我吓得脊背发凉，心一阵阵抽痛，差点跪在地上。我急得边找边喊着女儿的名字。

这时，一声脆生生的“妈妈”传入耳鼓，循声望去，女儿站在对面早餐店门口，一左一右牵着她手的，正是和我分居半年的老公大伟和婆婆。

我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眼泪刷地一下涌了出来。

大伟递过来一张纸巾。说他刚刚看我忙，肯定没吃早餐，说着晃晃手里的珍珠奶茶和包子。

我满脸黑线拉着女儿进了超市。婆婆和大伟尴尬地跟在我身后。

老公和婆婆是来求我回家的。

看我不理他，大伟腆着脸，讨好地把早点往我面前推推，又从我手里接过女儿吧唧一口说，我和妞妞吃过了，你快点趁热吃。

我头也不抬，“想好了没有？想好了就快点去办手续，别叽叽歪歪的！”。

婆婆连忙笑着说，“好好的离什么婚，妈老糊涂了，你就别生气了，咱回家啊！”。

我还想继续发飙，看到走进店门的胖婶，便住了口。

胖婶也是我新招聘的“代收垃圾分类网约工”。工作很卖力，但对垃圾分类的准确定位有点蒙。

看着大伟买的早餐，咱也不能浪费粮食是不是？我示意胖婶稍等，然后拧开盖儿，拿出吸管开吃。

大伟连忙把包子往我面前推推，我斜倪他一眼没说话，只管吸溜我的奶茶。

看看杯里的奶茶不足三分之一后，我示意胖婶跟我出门，大伟连忙跟了出来，婆婆讪讪地站在门口。

来到一字儿排开的垃圾桶旁，我拿着剩余不多的一点奶茶，向胖婶示范，“剩余奶茶，倒入下水口”，接着晃晃杯子，“珍珠倒入湿垃圾”，再将杯子和吸管团在一起，扔进了“干垃圾”。最后我握着左手里的杯盖，剜了眼旁边的大伟，手一扬扔进了“可回收垃圾”。

正准备离开，看到胖婶脚边用胶带缠着的碎玻璃，便提起来跨前两步，扫了眼探头探脑的婆婆，哐通一声狠狠地扔进了“有害垃圾”。

婆婆受惊似的猛地缩回了头。

时光倒回到半年前。

我叫周慧，在一家超市做导购，和大伟婚后第二年有了女儿。为了方便照顾我和宝宝，住在另一小区的婆婆，便搬来与我同住。

女儿开始蹒跚学步后，生二胎便被提上了日程。

婆婆说，“慧慧，按说咱家有妞妞就很好了，但是现在既然允许生二胎，咱就生，以后妞妞也有个伴，你说是不？”

接着她又巴拉巴拉一大通。

别看婆婆文化水平不高，可说起道理来口才那个顺溜，连我这个金牌导购也甘拜下风，婆婆竟然将生二胎，拔高到了富国安邦的高度。

最后就三个字，“必须生！”，我当然只有响应的份儿，“马上生！”。

但这个二胎不好要。生大宝时，我大出血差点丢了小命，医生说，再怀很危险，要我务必谨慎。

婆婆抱孙心切，催着我先后去医院检查了几次，但医生都说必须再调理一段时间。婆婆嘴上没说什么，脸却明显地垮了下来。

后来，婆婆不知从哪搞来一大包“送子神药”，熬好黑乎乎一大碗，逼我喝下，还说这是她花了大价钱，才托人弄来的，老灵验了。

看着婆婆殷殷期待的眼神，我只好闭着眼睛捏着鼻子灌了下去。

上班时，胃里特别不舒服，要好的小姐妹问明情况后，调皮地眨眨眼，趴在我耳朵上让我如此如此。还有这波操作！原谅我不厚道地笑了。

第二天，接过婆婆递过来的神药，我一口气灌下后说有点累，便回了卧室并带上了门，我为自己的聪明暗暗点赞。

这天，和平时一样，当我趴在垃圾桶上吐得痛快淋漓时，背上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我吓得一个激灵，慌乱中擦了一把嘴回过头，只见婆婆和大伟一脸黑线站在身后。

婆婆痛心疾首，手指大伟哭得肝肠寸断，“看看你媳妇儿干的好事，这药花的可是我的棺材本啊！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我容易吗我，呜呜呜……”

大伟看看我再瞅瞅垃圾桶，长叹一声说不出话来，我的悲催生活就此拉开了序幕。

在婆婆全方位无死角地监视下，我只好每天都咕嘟咕嘟饮下一碗碗令人做呕的黑汤。

送子神药竟然真得显灵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婆婆高兴得嘴巴都笑歪了，但我总感觉有点不踏实，便执意去医院检查，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

我根本就没有怀孕。

但婆婆怎么肯相信？！质疑医生说，莫不是你们的检查仪器出了毛病。

仪器怎么会出毛病呢！医生不怒反笑，本着为患者负责的原则，把“送子神药”化验后，结果让人啼笑皆非。婆婆花大价钱弄来的秘方，只不过是几味无关痛痒的中草药，其中里面有一味就是瓜蒂。

众所周知，瓜蒂伪装孕吐的本领堪称一流。

威严的老医生警告婆婆，不准再胡乱吃药，不然真会出事的。然后给我开了个调理处方，说让我不要急，肯定能怀上。

大伟也埋怨他妈不该搞这些没名堂的事。婆婆的一张老脸早都臊成了猪肝色。

日子总算太平了一段时间。

我开始调理身体。

医生开的处方以食补为主，我也不敢劳驾婆婆，买来各种食材加工后，强迫自己吃下。

不知不觉，时间又过了小半年，可是，我的肚皮还是毫无动静。为了减轻自己生不出儿子的罪恶感，我将自己低到了尘埃，包揽了大部分的家务活。

可是，婆婆对我的态度，并没有好多少。

有时候下班晚了错过饭点，婆婆就各种作，说我成心要饿死她，我忍着脾气订外卖，她又埋怨我败家。弄得我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我心知肚明，对一个存心挑你刺的人来说，你连呼吸都是错。

可是，我除了忍又能怎么样，谁让我肚皮不争气呢。

为了平息婆婆的不满，我变着法儿讨她欢心。可以说，我待婆婆比对我亲妈还要好。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也许，是我的伏低做小暖热了婆婆的心，她突然不再唠叨，还说让我好好调理身体，貌似想通地说，孩子的事急也没用啊。

但接下来的画风很诡异：大伟一下班，便被婆婆召唤到她的房间嘀嘀咕咕。

我也没有多想，直到有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我的心直接降到了冰点。

婆婆竟然想借/腹/生/子。

那天睡觉前，由于贪吃了几块西瓜，不久我就被一泡尿憋醒了，一摸床边竟然是空的。迷迷糊糊下床后，发现婆婆房间亮着灯，好奇心促使我悄悄趴在了门上。

婆婆说，“慧慧人是不错，但生儿子恐怕是指望不上了。常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妈知道你舍不得慧慧，你也不用离婚，咱借腹生子！

妈这就托人在老家找个知根知底的姑娘，接来安顿在小房子，你们好好处，等生个儿子，就说是慧慧生的，又有谁知道呢。”

大伟说，“妈，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怎么又提这事？我和慧慧还年轻，你就别胡掺和了。”但接着婆婆提高声音说，“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万一慧慧生不了咋办？那咱家岂不是绝了后？”

随后传来婆婆低低的哭泣声，过了一会儿，婆婆又说，“你要是没有意见，我明天去和慧慧说”。

这一记耳光太猛，我软绵绵地瘫坐在了地上。

听到响动的大伟打开门吓了一跳，连忙来扶我，婆婆说，“我的话你想必也听见了，但话丑理端，不是妈逼你，咱家就大伟这一棵独苗，你体谅体谅妈好不好？”。

我摔开大伟一言不发回了卧室。过了一会儿，大伟窸窸窣窣上了床，将胳膊伸了过来，我狠狠地拧了一把。

大伟痛呼一声猛地缩了回去，然后蚊子哼哼似地说，“妈和我说了好几次了，我一直都没有答应。妈刚说，咱两要不离婚，要不就按她的意思来。”

看我不做声，大伟又说，他坚决不会答应的，那是他妈想孙子想糊涂了，让我别往心里去。说完背对着我睡了。

可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也像冬眠的蛇，慢慢苏醒。

想着自从二胎提上日程的“酸爽”，再想想刚刚婆婆和大伟的对话，以及老公有点暧昧不明的态度，还有那个“姑娘”。

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看着自己越来越粗糙的双手，和“调理”的肥胖臃肿的身材，再看着身边男人微频的眉头，我的心凉凉了。

难道，睡梦中，他都在为没有儿子煎熬吗？！我也想要儿子，医生也说我会有的，可是……我不想再忍了。

醒来的时候，大伟上班去了，婆婆还没有起床。我轻手轻脚快速打理好包裹，从床头柜的最底层拿出家庭账户卡，又将前两天买来讨好婆婆的两包阿胶，统统塞进包里，然后抱着女儿红肿着双眼悄悄地回了娘家。

听完我的哭诉，娘家妈心疼地直掉眼泪，脾气暴躁的爸爸，气得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婆婆一家。

然后咬牙切齿地说，“那个家不用回了，爸养着你！”。

但我没想到得是，大伟当天晚上就追到了娘家，差点被我爸一顿老拳打出去，被我妈硬拉住了。

这一住就是半年多，我提出了离婚。

大伟一看我不肯回家，也怪他妈把好好的家搅散了，扬言他这辈子就一个人过了。

婆婆震惊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的计划，会让她众叛亲离！看看，连平日里屁都不敢放一个的老伴，竟然一个人搬回了小房子，说要断了她的“后路”。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关我回娘家的“真相”也慢慢在小区散播。

婆婆成了小区里的“名人”，不时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尤其是只生了一个女娃的人家，更是见了她绕着走。

婆婆为了给自己“正名”，便借着看孙女的名头，三一回五一回地恳求我回家。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痛定思痛，我深刻地意识到，与其委曲求全讨好别人，不如沉下心来成就自己。

我决定先谋生，再谋爱。

爸妈家住在一个很大的成熟小区，我辞了超市的工作，在小区门口开了个便利店，生意还过得去，只是位置不太理想，被不远处垃圾桶的臭气所困扰。

都是垃圾分类投放执行不力惹的祸！

许多人，尤其是年轻人，也许是上班时间紧，总是将一大袋垃圾胡乱一丢，惹得清理工怨声载道。物管也为这个事犯愁。

我就想，现在不是有“代收垃圾分类网约工”吗？我要是把这个活接下来，只要干得好，不愁挣不到钱。

我查了有关资料，发现我国自从不再进口垃圾，垃圾的分类利用率越来越高，这个工作肯定有前途。

和小区物管谈妥后，我在店门口挂出了代收垃圾分类的广告和价目表。没想到支持的人特别多，尤其是年轻人，当天就有人跑来签约。

这半年多来，大伟几乎每周都会来看我和女儿，婆婆也保证二胎的事她不再参与意见。

爸妈也慢慢消了气，但该有的姿态我还得摆摆，便又借着胖婶敲打了一番。

大伟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他虽然不糊涂，但是婆婆比较强势，大伟平日里又很少违拗他妈。

再加上我的肚皮迟迟不见动静，婆婆又日日碎碎念，大伟难保不会受影响。

也许，对于我的离开，最初的大伟是窃喜的，但没想到我竟然决绝地要离婚，让他适时收住了自己的心猿意马。

这次回娘家，也是向婆家亮出我的底线。还好，大伟总算没有站错队。不过，就算大伟和婆婆作妖，我也不怕。

由于垃圾分类工作很到位，我受到了小区业主的喜欢和领导的肯定。大家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我的支持。

便利店里的营业额直线上升，更多的业主也和我签了约，我的收入，足以让我和女儿生活无忧。

经过这一场变故，我深刻意识到：

所有的事，并不是非对即错，而是正如这垃圾分类，如果有修复的可能，也不必非要打入有害垃圾。

更明白：

当你拥有不怕离婚的底气，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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