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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木沙,本名周志礼,1968年生,宁夏固原人。2020年开始尝试小说创作,作品见于《朔方》《六盘山》等。
生活比小说更精彩(创作谈)
对一个入道不久的新人来说,创作谈是个沉甸甸的题目。敲出如上标题时,我既兴奋,又有些惶惑。
出于不可名状的缘由,从小我就喜欢看小说。而动了写小说的念头,则是在2019年秋。原因是我注册了公众号,随心所欲地写了半年类似杂文的说理性短文,写的过程中发现,以故事的形式讲理,不仅能讲透彻,而且有启迪人思考、大众喜欢阅读的优点,遂动了写小说的念头。用故事去讲理,就像泡了杯好茶给读者,品茗后满口清香,余味绵长。这是干巴巴的说理所无法达到的。而且一个好故事,其实可以隐喻或阐述很多讲不透的道理来。曾看过一些创作谈,最有意思的是一位外国作家,说是干了好多个工种后,发现自己只适合写小说。而当时还是牙医的余华,“决定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于是我开始写小说了”。我写小说的原动力,却是为了“讲理”,这听起来多少有些古怪。
2020年春,居家一个多月,我尝试着写了一个中篇和一个短篇。中篇写成了流水账,短篇在《朔方》发表,这对我是极大的鼓舞。随后,我思考最多的是写什么。于是,我开始留意身边的人和事,并且在闲谈时刻意去挖掘他们的经历。这一留意就打开了一扇窗,生活原来如此丰富多彩。我发现每个人的经历都非同寻常,每个人每天都在上演着不同的故事。
比如我跟一位多年未见的发小聊天,得知他大哥这些年来赚了好多钱。他在他所在县城的某条街道上,置有十多间门面房,同时他在省城的某个市场也置有几间店面,在最高档的小区有两套住宅。成为富人之后,最大的变化是他大嫂,浑身得了无数个贵族病,还得了一个临床上难以归类的洁癖——家里见不得一丁点灰尘。基于他老婆特别的洁癖,他家里基本上是不让进人的,尤其是乡下的那些亲戚。据说实在避不过的,在小区门口的餐厅里一接待便再见了,挥挥手不带来一丝尘埃。而他年近八十的老母亲,想去看看长子别墅的愿望,至今还没有实现。
他二哥年轻时吸毒,强制戒毒所八进八出。他二嫂子甩头走得早,将两个娃娃丢给他母亲拉扯大。他二哥浪子回头后,觉得那些年亏欠娃娃太多,东借西凑拉扯着给儿子娶了媳妇。
他小弟则今朝有酒今朝醉,家里的任何事情都是他弟媳的,最要命的是他小弟还要拿上他弟媳辛苦挣来的钱,去外面找女人。
而我这位多年在外奔波的发小,磕磕绊绊,各种不顺,这边手里只要有点余钱那边就会出事,不是老婆得急性阑尾炎,就是娃娃跌了一跤,骨折……
他兄弟四人的故事让我思考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我还是放弃了。目前我驾驭不了,会浪费了这些素材。
我所在的镇上发生了一件翻天覆地却又鲜为人知的大事。始于2016年的“带美元”庞氏骗局将我们小镇的中产阶级洗劫一空。骗子撒了“一年翻一番”的饵,而且每月五号之前,钱准时到账。最初上钩的人都翻几番了,于是人们开始趋之若鹜。人们像着了魔一样,将多年来辛苦积攒的血汗钱,打给通过关系弄来的广州某人的账号,然后就坐等发财。这种超魔幻的事情能在现实生活中发生,真的不可思议。这背后折射的,除了人心的贪婪之外,是不是某种集体癔症的传染?我觉得以这件事为背景能写出一篇大东西来。我试图搜集素材,然而行非所愿,他们大多极力否认自己“带过美元”。疯狂的癔症过后人人都以此为耻,觉得是个笑柄。
我的写作计划又一次落空。后来我以一位至亲的遭遇创作了《风口》。他躲过了“带美元”浩劫,却掉进了骗子精心设计的直销陷阱,同时还被“第五个财富浪潮”的“区块链虚拟币”砸中。他损失了几十年的全部积蓄还债台高筑。
莫泊桑说:“小说的目的不是讲故事来娱乐我们或打动我们,而是迫使我们去思索、理解那更深的、隐藏在事件中的意义。”如果将“隐藏在故事中的意义”作为小说的“根”,那么,由于水平所限,我很难抵达小说的根部,《我的老婆哈澈澈》如此,《风口》亦如此。我觉得我观察的、思考的、想要阐述的“理”以及生活本身,远比我写出来的小说要丰富、深刻得多。
现在,我思考得最多的是:怎么写。
作者简介
苏涛,80后,宁夏同
心人。文学博士,宁夏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
以一种民间的方式记录时代(评论)
读者对木沙这个名字或许还比较陌生,对他笔下的文学世界也有待于进一步了解。对于一名出道不久的文学新人而言,和读者对话的最佳方式无疑是文学作品,用作家自己的话说,“我写小说的原动力,却是为了‘讲理’,这听起来多少有点古怪”。在我看来,如此坦诚的创作自白颇似一则有趣的精神寓言,在如今这个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理的世界,该如何“讲理”呢?
其实,从他先前发表的《49号会所》和《异人》两部作品中便可以窥见木沙文学创作的一些端倪,他的小说语言通俗幽默,口语化的写作风格也颇适合于他笔下人物形象的塑造。两部小说皆聚焦于当下的社会经济,讲述普通个体如何生存、如何发展以及如何试图成功的故事,由此揭示出个人在时代洪流中的命运。
《49号会所》以王岔首富刘向阳的人生经历为线索,勾勒出了一种转型期的时代情绪。小说以一代小镇青年的致富之路为切口,反映了改革开放以来西部经济发展的谱系,其中有南方人迁徙西北的记忆,也有国家支持乡镇企业发展的时代记录。木沙对时间有着极为敏锐的感受,小说看似是在写刘向阳等人的故事,实则反映了某种行进中的社会变迁。作品中多次提到了商人做生意的发展模式,展现了改革开放后,商品经济的迅速发展,而小城镇里的弄潮儿也在一种躁动的时代氛围中融入社会热潮,侧面反映出社会进步的经济助推力。此外,小说如实反映了在致富之路上,一些投资者、创业者的百味人生以及经济生长环境中的某些弊端,展现出某种利益至上、忽视法律和规则的时代“病症”。想必作家在小说中设定的“49号会所”作为一家健康理疗馆,也有着治疗这些时代“病症”的深层内涵。另一部小说《异人》的题目颇为醒目,主人公单元是近几年宁夏文学中一位较为独特的人物形象,他紧跟时代的发展步伐,能够应对流行的经济潮流而不被表象所蒙蔽。木沙写出了单元这样的“小人物”与这个时代之间的紧密与疏离,同时也写出了个体命运的多重可能性。“异人”的异不在于他对周易阴阳五行的精通,而在于他身上所体现的一种不为挫折所困,在逆境中内心深处的乐观精神。在经历一系列的打击挫折之后,单元依然能够积极调整心态,以一种淡泊名利的从容随遇而安,如同芨芨草一般保持着顽强的生命力。他在命运的无常轨道中匀速前行,奔跑、跌倒、再奔跑,这才是他真正的奇异之处。
由此可见,木沙的文学创作是有准备的,他的写作起始于充分的阅读积累和生命体验。如他在小说《异人》中所提及的诸多中国传统文化的经典著作,可见他是潜心进行了大量文学作品的阅读,并且能够将这些阅读浸润到自己的文学创作中,这使得他的写作本身具备了文学思维和养分。此外,他对生活有着敏锐的感受力和洞察环境的审视力,这让他对笔下人物的命运和所处的时代有着清醒的判断和认知,从而使作品彰显出一种深刻的介入意识和独特的艺术表现力。
本期所选的两部小说《我的老婆哈澈澈》和《风口》延续了木沙的文学风格,用自然质朴的语言呈现出“小人物”的生活百态,字里行间涌动着人物鲜明的性格特征,在品味人间烟火气的同时,我们也能不自觉地透过主人公的生活片段去体悟生命背后的多重意蕴。《我的老婆哈澈澈》,选取“我”老婆哈澈澈身上的几个典型特征,分别“腿”“嘴”“眼”“肚子”以及在其身上发生的“病”等展开叙述。文章中的“我”是一个老实木讷、经常受人欺负、思想古旧但又幽默风趣的农村“小男人”;而老婆哈澈澈则是一个强壮威猛、大胆自信、雷厉风行且有独立思想的农村“大女人”。小说打破了男强女弱的传统模式,使读者如进入一幕家庭喜剧一般忍俊不禁。此外,这篇小说将夫妻生活、婆媳关系以及乡土风俗等置于一个西北村镇,这个空间虽然有网络,可以及时了解外界的新鲜事物,但这里的生活又相对封闭和些许滞后,在诙谐中读者能够感受到一种民间恒定的安稳和知足。
小说《风口》则展现出木沙潜在的叙事能力。作品围绕着隋拉图桥镇的几位“风云人物”展开叙事,他们是“黑玫瑰”柳月琴,号“钱痨”的“我”,被称为“大豆”的王玉虎以及大名不详的“老涮”。小说讲述了隋拉图桥镇木发财一行人投资“义联天下”项目被胡耀祖诈骗的波折遭遇,几位看似毫无关联的小镇居民,在奔赴各自的致富途中不期而遇,却在对所谓的利用新兴区块链技术以及新政策加持下的皮包公司投资中血本无归。他们所代表的是社会中普通的个体,试图跟紧社会发展潮流却被无情拍打在沙滩上。所谓的区块链也好,供给侧也罢,均是时代快速发展之下的新事物,但他们由于自己的认知有限无法辨别真伪,并为此付出惨痛代价。由于他们不懂得区块链和供给侧的相关概念,现代化经营手段以及市场供求规律,相关知识的缺乏让他们陷入骗子的接连不断的圈套中,反映出一种发财梦背后对金融世界一无所知的盲从心态。作品在一种“平衡—不平衡—再平衡”的经典叙事模式下展开,木发财多方筹集的资金是否选择投资的“平衡”,一群人被欺骗投资的“失衡”,最后投资被骗血本无归回归豁达的“再平衡”。小说标题《风口》象征着自然环境与人物心理世界的彼此互文,揭露出渴望金钱、追逐利益的功利化社会风气,以及人与人之间在信任与欺骗、温情与污垢的博弈中的复杂情感。他们站在了“风口”前面,但还是没有顺着风的方向起飞,只能匍匐在大地上承受着冒险带来的内心挣扎。
从《49号会所》《异人》到《风口》,木沙的文学创作展现出了某种清晰可辨的写作方向,读者会感受到宁夏文坛似乎没有哪个作家像木沙这样执着“关心”金钱,以及在金钱的利益驱动下对人性的勘探。他在《风口》中以古书为某种精神层面和信仰层面的约束符号,却依然在现实的利益之前面临着巨大的考验和挑战,木沙的可贵之处在于,他将普通人灵魂深处的不洁之处赤裸裸进行展示,进而让读者目睹挣脱以及堕入黑暗的总过程,是何其煎熬与焦灼,却又充满了生而为人的人性之真实。
木沙的出道在宁夏文坛算是时间比较晚的,这反而使他有足够的准备去思考和定位自己的文学表达,也使得他的文学展现出一种潜在的成熟。虽然和大多数对于宁夏的气质和精神内里有表达欲望的作家一样,木沙将自己的笔触选择了对准小镇和县城,但是在木沙的乡土表达中,并没有一种惯常的诗意和乡愁书写,而是将某种小城镇的转型以中国整体意义上缩影的方式进行呈现。从一个小镇、小县城的角度观察中国,容易观察得仔细,更容易看到中国乡土的细部和纹理。在中篇小说《风口》里,没有高楼大厦的遮蔽,隋拉图桥镇发生的故事就像西北山路两侧裸露的黄土地一样。在乡村与城市、传统与现代之间,作家以及创作如何在探求二者之间的隐秘关系以及由此带来的切肤的体验,是一个永恒的文学话题。文学之所以打动人心,往往不是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而是贴近生活的诚实感。在木沙的文学空间里,读者能够切实地感受到一种“地球村”的时代话语,隋拉图桥镇里的人们和全国人民一样用手机刷着微信朋友圈,在淘宝、拼多多上下单买东西,用美团团购聚餐看电影,用快手上同城热搜……值得注意的是,木沙的叙述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来表达和记录民间,像直播平台中的弹幕一样进行互动式叙述,在木沙这里,你甚至能够读到对于民间自在世界的一种黑色幽默,而这种黑色幽默的气质也使得木沙的文学有更多的可能性。
但正如我前面所提到的,中篇小说的思考应该基于一个完整的故事,作家的叙事野心也必须通过故事的叙述来呈现,这是说对作家创作的要求,也是读者的阅读期待。无论是《49号会所》,还是《我的老婆哈澈澈》,都在故事该如何讲述上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如中篇小说《49号会所》,在故事进行到最后依然没有对49号会所作出应有的交代,在小说的开头给了读者太多铺垫,最后结束得却有些突然,会让读者有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小说《异人》和《49号会所》两部作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时间上他们是彼此顺承的,是作者讲述的不同年龄段发生的事情,看到的也是在不同阶段创业者的心态变化,但是作为一个整体观之却又有线索失衡之处。此外,阅读小说《我的老婆哈澈澈》,会发现作家在展开叙事的同时言说的事情有过于零碎之嫌,虽然总体上是在讲述一件事,但是在文本的内在叙述中重心感不强,小说应有的厚度和深度未能得以呈现,这是让人有些感到遗憾的地方。当然,作为作家初入文坛不久的作品,在处理中篇小说的内在结构、以及多重线索的梳理之时难免会有技艺上的尚可提升处,每一位成熟作家的养成却是需要时间来沉淀的。正如木沙在创作谈《生活比小说更精彩》中所说的那样,“现在,我思考得最多的是:怎么写”。这无疑是一位小说家创作自觉的最佳表达。
原载《朔方》2022年第2期
责任编辑曹海英
本栏主持杨建虎
朔方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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