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WSTORY
七支簪连载③
作者/尾羽
孤灯清夜芙蕖寐
“请莫少爷喝茶。”小姐斟了满满一杯茶,放在莫懿面前。
莫懿正用左手敲打着桌子,手上一只西欧式的戒指十分引人注目,上面缀了颗纹理清晰的红宝石,折射出的光十分耀眼。他没用正眼瞧眼前的茶,而是凑近小姐冷冷说道:“秦若漪,你还嫌上次整我整得不够惨么?”
“我晓得莫少爷对我心存芥蒂,今日是菊花茶,不是什么莲叶茶。香茗须得懂茶人,既然如此,”小姐举起了茶杯,一饮而尽,“我就喝了这杯茶。”
“今日找我来,又有何贵干?”他的语气满满的是不耐烦,“就你这麻烦女人事儿多。”
“莫少爷还记得十天前打的赌么?你已经输了我,暂且看在你身体抱恙的份上,我自然懒得找你麻烦。既然输了,”小姐突然看向我,嘱咐道,“阿诺,风声太大了,你去把窗关上。”
“那还不是你暗地里玩阴的。”他从鼻子里发出这几个字。反正这位少爷就是不会好好说话,听他这么久了,我也就习惯了。
“哦?我一向学的就是‘不择手段’的方法,也不怕你再给我加条罪了,到时候你撵我出莫家,还能更理直气壮些,”小姐又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明日就随我去各处账房看看罢!你现在都被禁足了,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出去逛逛好。”
“秦若漪,”他的语气里又多了些愤然,“你是不是觉得我天生就是个纨绔,学什么都学不好,还要你这个诸葛亮来扶我这个阿斗?查账记账这些事,我不是不会,只是不屑做罢了!”
“哦?”小姐笑不露齿,淡淡的如同夏风扰了一塘的红莲,“那你倒是同我说说,你为什么不做呢?”
“同你说了你懂吗?”他不耐烦地站起身,看着就是已经要走的样子。
“你信吗?”
莫懿停住了脚,奇怪地问:“信什么?”
“奶奶说,她在月老庙里求来的姻缘签上说,我是你的良配,金玉良缘的良配,我嫁过来,是天定的旺夫旺子旺家宅。”
莫懿定定地站着,他不晓得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从那一刻起,我晓得他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罢了,嘴巴臭脾气坏,但再怎么样,他都不忍童言无忌地去撕破什么。他晓得,小姐有很多的委屈都源于他,但他无能为力。他是一只鸟,莫家却是一个大大的牢笼,而小姐无疑成为了一副更重的枷锁。他讨厌的并不是小姐,而是这个看不见底的宅子,和这个宅子交给他的沉重的必须履行的责任。他有的是文人的性子,千金散尽还复来,抑或今宵有酒今宵醉;可是既然冠了“莫”这个姓,他就要沉着稳重且精明老道,既要在无硝烟的商场上磨牙吮血,杀别人个片甲不留,又要老成温厚,装成一个大好人。
可是现在呢,他要说什么?是说,秦若漪,我不信,这不是金玉良缘的良配,是你可怜,怪不得谁?
“我不信,”小姐又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下,“什么金玉良缘,不过一个笑话。莫懿,我倒信我们八字不合呢!”她拔下了银簪,痴痴看着它笑,“本来,就该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可惜天命硬要把我们凑成一对,多好笑啊!有时候,我倒希望我是你,一走了之。你何苦要回来呢?你留在外面多好呢!他们说,那里是金发碧眼的美人儿,数不尽的玛瑙鸽子血,纸醉金迷,花钱如流水,但也花的爽快!你不是有了喜欢的人吗?那就该带着她躲得远远的,走到天涯海角也莫要回头。我呢,我就守着秦安河的河水,夏天,我最爱红莲开满了一条河,比我的嫁妆还要红那么几分,像玛瑙鸽子血。我会守着秦安,守着阿爹,守着大娘,守着姆妈,守着阿哥阿弟,活该被抵债卖到那些债主家了也认命,但与你有什么瓜葛呢?莫懿,你真傻,真傻!你天生一个榆木脑袋,我不屑说了。”
莫懿重新坐下来,看着将头埋入臂间的小姐,第一次肯好好说话,并且还带着那么几分温存,乌黑的眼睛也写满了怜悯和不晓得怎么办的惶急:“秦若漪,你又诓我。你喝的是酒罢?你醉了,醉了就赶快睡。你别哭啊,我不欺负你了就是了。”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带着憨劲,最重要的是,我还从没觉得他如此服软过。
“醉你个头,”小姐懒懒地支起头,斜靠在桌子上,半真半假地说:“我又何时骗过你?我一向不喝酒,更不会哭。你同意去账房了?”
“你这女人就是麻烦!”他一下又变回了原来吊儿郎当的样子,纨绔的嘴脸毕露,“同我姆妈一样。”
“应了就是了,”小姐好像没说过之前那番哀伤的话一样,拍着手笑得像有糖吃的小女孩,“阿诺,送客。明日叫轿夫早点来接少爷。”
“绣庄的帐我瞧过……”
“哈——”长长的哈欠声掐断了小姐与容婶的谈话,我在一旁瞟了不识相的莫懿一眼,数着这是第七个哈欠了。
小姐望了他一眼,继续同容婶说:“我瞧过没问题,只是蓉婶要当心市面上的绸缎有问题,近来永南绣庄进了劣质的绸,绣品都被退回来了。”
“是,我会按您的嘱咐再查一遍的。”容婶接了账簿,低着头走了,经过莫懿身前的时候,她还是露出了不易察觉的鄙夷的神色。
“都三天了,还不适应早起呢?”小姐翻看着账本,拿起狼毫添了点什么,“一会儿叫阿浓给你泡宁神茶喝。”
“无聊罢了,”莫懿捻着富贵树的叶子玩,“这些账簿是够费神的。阿诺不也在打哈欠吗?你只训我,真是主仆情深呢!”
我闻言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莫懿听到了噗嗤一笑。
“别碰那叶子,风水先生都看过风水了,”小姐用账簿打开他的手,“前几日还吹嘘自己会看帐,也没见你帮把手啊!”
“你不是不信的吗?”他缩回手,随意地坐在扶椅上,拿起了一个苹果大声地啃着,一边抹嘴一边说,“秦若漪,你晓不晓得你犯了什么错?”
“还会卖关子啊?阿诺,咱们去茗记点东西吃,莫少爷您就留在这里吃苹果吧!”小姐亲热地挽住我,装模作样地就要从他面前走过去。
“哎哎哎,”莫懿只能拦住了我们,“我说了就是了。第一,”他把苹果扔到了右手,“据我所知,除了咱们的绣庄,其他绣庄并没有劣质的绸缎,如果有劣质的绸缎流入池安镇,没理由其他绣庄没进到劣质的。所以可见是有人中饱私囊,故意买了劣质的绸缎。”
“第二呢?”小姐饶有兴趣地挑拣了一个苹果,用手绢擦了擦。
“第二,你去了这么多粮店,没发现今年的粮食卖价都低吗?粮店本就够多了,今年又丰收了,这么多粮食一下拿到市面上抛售,价格自然卖的贱了。我若是你,自然囤积粮食,明年若大旱,定能卖个好价钱。”
“第三,酒楼向外放债,毕竟不同于钱庄和当铺,伙计都是少眼力的,收的假货自然多。长此以往,不仅当铺生意萧条,酒楼也亏在假货上了。”
“言之有理,”小姐把第二个苹果扔给了他,他猴急似的接过了,“但是明年假若真的大旱,一下子把价格拉高,平常人家不就买不起粮食了吗?”
“你还有空关心别人死活,”他狠狠啃了一口苹果,吸溜一声响,“现在市面上粮食价格如此低,如果富商出手囤积,不需到明年,只要存粮不足,他们就开趁风头拉高价格,普通人照样买不起。”
“那依你看,是谁中饱私囊?”
“永南绣庄和茗苑酒楼俩就在隔壁,你不是吩咐人做了放外债的账簿吗?一查不就清楚了,谁借过债,出事之后又还上了。”他已经啃出了两个苹果核,抹了抹嘴,一副吃饱喝足的满意样。
“你这脑袋还真不是摆设,不像阿诺是个真的榆木脑袋。”小姐调侃我了一句,我涨红了脸,不屑地说:“少爷喝过洋墨水,哪是我们这些下人能比的。小姐,趁早将生意转给他,我们回秦安罢了。你都没有回门,不想老爷他们吗?”
话一出口,我才觉得我真真是个榆木脑袋。没有回门,自是因为堂没拜成,严格意义上说,小姐若是回门,就是被人赶回来的,不是被丈夫陪着光明正大地回来的。这话当着小姐的面说也就算了,偏巧莫懿也在,就更让人觉得尴尬了。我的脸更红了,越描越黑地补了句:“我是说,我俩抽空还是回去看看,省的老爷他们担心。”
“到时再说罢,先去吃饭。”小姐若无其事地第一个走出账房,莫懿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背着手走在后面。
那年的中秋,我着了风寒,都下不了床看中秋的月。他们都说,月是故乡明,那么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分别呢?池安的月,明明就是秦安的月,但于我,我的心只装得下秦安的月。
阿浓端来月饼给我吃,是我最爱的花生嵌豆泥,但病着的我没食欲,只是靠在床上和她扯着闲:“怎么这几天不见少爷出来走动?”
“呀,”这丫头嘴里塞满了月饼不得闲,鼓鼓囊囊地说,“他不是陪小姐回秦安了么?诺姐你不晓得吗?”
小姐在三日前回秦安省亲,我便是在那一日前着了风寒,她看我病得这么重,便让我留下安心养病,执意一个人回秦安。我心里还觉得难受,看她形单影只的一个人回去,又没人在路上照顾她,想撑着病陪她回去。但小姐的性子就是这样,还是趁天亮偷偷走了,为这我还生了好几日的气。我根本没想到,莫懿会陪着她一块回去。虽说这大半月,他跟着小姐做事,关系缓和了不少,但一码事归一码事,陪小姐回秦安,不就是承认了小姐是莫家的媳妇?这不是莫懿最不齿做的吗?
小姐在十日后回到了莫宅,
可却唯独只有她一人,莫懿却不见了。
老夫人和老爷问起,小姐只说,河灯节要到了,莫懿想带她蘅安看一看。他先行一步,自己在蘅安等她。
既是小姐说的,大家便也都信了。果不其然,两日后小姐去了蘅安,
而我也被小姐催着回秦安。
一周后,她便也同少爷,先我一步一齐回来了。
但是小姐再也没有踏进西厢房,而是直接搬进了东厢房。
我去秦安的那几日不必细说,就也好像是回了趟娘家。秦安的一草一木,从来没有这么熟稔而又陌生。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留着我的念想,存着我的泪,我的笑的地方,要是我也是只鸟,我反而愿意被这个牢笼囚着,直到终老。你爱的东西囚着你,你会以为一生只是一瞬,到了时间还舍不得走;若是被你憎的东西囚着,你会以为一瞬就是一世,恨不得下一秒就含恨而终,却也是解脱。
我回莫家的时候,已入了秋。秋凉如水,我只着了件薄衫,凉意渗入毛孔,让我更深地裹紧了自己,并且打了个寒噤。打花园里走过,秋的银杏已是黄叶纷纷,夏日的绿荫及珠圆玉润的莺啼都化作一夜老去的红莲,残妆毕露,绛红色的花瓣惨兮兮地陈尸在水塘里,无人清理。徒留阳光还是暖的,暖的教人落泪,摊开手握住它时,才感觉明天又有了盼头。
我转头一看,小姐躺在摇椅上,正睡得酣甜。恰好她就在银杏树下,风一吹,无数的枯蝶蹁跹起舞,落在她乌黑如墨玉的秀发上,和她睡在了一块儿。她只穿着薄衫,看得我有些冷。我向她走去,想把她叫起来,让她到房里睡。
即将把她弄醒时,莫懿突然出现挡在了我面前,并在嘴边竖了竖食指,示意我不要出声。我只得轻轻退后了一步,心中不免奇怪他又要干什么。
只见他轻轻拿起怀中抱的雪白的狐皮披风,小心翼翼地将它盖在小姐身上。他眼白极少的乌黑的眼一直望着小姐,眼波脉脉,倒映着小姐娟秀的面容,手上却是点点的轻柔,并未惊动小姐半分,反而将她的身子全都严严实实地裹进去了。看着她乖巧睡去的模样,莫懿第一次在我看来很心满意足地笑了,没有一丝丝的嘲讽和讥笑。他最后俯下身,用修长的手指缓慢地拨落她头发上的黄叶,斜阳正好投射下他的倒影,也将小姐裹得严严实实的。我看着没我什么事,便掸了掸包袱走开了。没走几步,我一回头,看见莫懿淡淡地却又庄重地吻了吻小姐的额,轻得不着痕迹,却又用尽了天荒地老的力气。
那一瞬长久地定格在我眼中,让我开始怀疑,这究竟是假戏真做,还是莫懿心血来潮。
在秦安和蘅安发生的事情,小姐一并没有提及,就好像莫懿也没有告诉她,他曾经这么温柔地帮她盖过披风,拨落黄叶并且吻过她。
我很想晓得的一件事,就是从头到尾,小姐有没有爱过莫懿。她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她的心有没有那么一小点曾经为他沦陷;她是否觉得她的丈夫也仪表堂堂;她是否也感谢过他曾为她买了一只秦安的簪子——就是出自你阿爹的手,莫语。
一开始我觉得奇怪,不见她戴那只银簪,却只戴了一只缀以红莲的翡翠簪。翠玉作叶,以衬红莲,多少恣意盛开的韶华,绽放于玉簪惊鸿一瞥的红,是支美丽的簪子。簪在小姐头上,格外好看。我问起,她只是说:“莫懿买的,还是在阿望的铺子上。阿望都成婚啦,娶的居然是阿宁。”
“少爷对你,回心转意了罢?”我试探着问她,她却没做声响。
良久,她说:“你不会也给了阿宁贺钱罢?那我们就亏了,给了两份。”
我不便再问什么。往后,她就天天将簪子戴着,那支银簪也不见了。莫家的族老有一次上门做客,在偏厅和老夫人喝着茶,小姐便戴了这簪子在一旁陪坐。莫家族老看着小姐,喝了口普洱,笑说:“老夫人好福气,莫懿娶得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孙媳,又这么精明能干,羡煞旁人了!”
老夫人
笑着接口道:“若漪可是我挑中的孙媳,自然是秀外慧中。我当初也让高人配过字,就说若漪是莫懿的良配呢!”族老听了,也跟着一起掩嘴而笑。
小姐端上一杯白藕莲子羹,红着脸说:“奶奶莫夸口了,让族老见笑了。听说莫先生嗜甜,我熬了莲子羹给莫先生尝尝,还望先生包涵拙妇的手艺,莫要嫌弃。”
“莫少奶奶谦虚了,果真是好手艺。”莫先生尝了一口夸赞道,却又话锋一转,说道,“莫少奶奶持家有道,在下好生佩服。只是,上得厅堂下得了厨房的事可做,有些事,你还是含蓄点好,以免外人多说闲话了!”
没想到这一场寒暄却是鸿门宴,小姐变了变脸色,又将无数翻滚而出的想法压下去,只是声音柔柔地问:“请先生直言,是否若漪在外经商,有违妇道?”一旁的
老夫人
想替小姐挡了话,言道:“这莲子羹好像香味不足,若漪,你去拿点干桂花来。”
小姐这次却执拗了不肯走,说道:“桂花冲了莲花的味,串了味就不好了。若真想要,阿杏还不去取来?”阿杏为难地看了
老夫人一眼,老夫人无奈地摆了摆手,她便依言去取了。
一时间鸦雀无声,只听得见小姐温软的呼吸声。良久,莫先生道:“鄙人无心驳老夫人的面子,只是怕人有意诋毁莫家的名声。一是这女人在外经营,于理不合;二是官家太太才能头戴玉簪,少奶奶戴个金簪尚可,玉簪就未免招摇。此番只是来提点一下,还望老夫人包容鄙人冒失之处。”
小姐和老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很难看,我也暗地在心里唾弃那个墨守成规的老头子,但场面上的难看却没人来收拾。此时,凭空听见门外一声响,转眸一看,莫懿端着一碟的干桂花踹门而入,一脸惊异的神色:“莫老先生也在啊?小孙唐突了,先生莫责怪。”一边大摇大摆地将桂花盏端给老夫人,一边有意无意地踩了族老伸出来的脚,之后还道歉道:“小孙最近眼拙得很,冒犯了老先生,无心的。”一边还装模作样蹲下身捏着袖口想要擦擦鞋,族老却不耐烦地将脚往另一边一转,说道:“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冒失!行了,我自己来就是了。”
莫懿淡淡地笑了一下,又走上前去给老夫人
盖了盖毯子,说道:“奶奶,天凉了,阿杏这个不懂事的都不帮你好好盖毯子。真是的,你自己也不好好顾着自己。”
莫懿随后坐在了小姐旁,握着她的手说:“你也是,衣服穿少了罢?手这么凉。”小姐想要将手伸出来,但被莫懿的手握得更紧。她看了看他,他却目光严肃,一脸凶相地望着对面的族老说:“听说族老觉得若漪有些事做得有失身份?”
族老突然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在心里骂了他一句软骨头,还是族老呢,一见这个小孙凶相毕露就没胆说下去了,不愧是个迂腐不敢说话的老头儿!
“先前是我不懂事,成天只顾得吃喝玩乐。既然族老你也出面了,若漪,你还是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这种谈生意的事还是交给我好了。”说完,他还亲了小姐的手一下,偏着头问:“同意么?”吓得小姐花容失色,随即脸变成了酡红色,不发一言。
他倒是一派镇定地清了清嗓子,道:“不说就是同意啦!”言毕,又望向那支红莲簪,道:“这支簪子是我送给你的,有人说你不够配它,我看是它配不上你,”他抚了抚玉簪几下,眼睛瞟着族老说:“我的女人愿意戴玉簪,有人不依,看来是我莫懿不够格。莫老先生,听闻族里最近少钱用,我有意捐钱修整一下祠堂,您看我如今够不够格?”
一听有钱,老夫子的眼睛放出了金光,唯唯诺诺地说:“够格,自然够格。谁说少奶奶不够格戴玉簪的,我定当堵了那些长舌鬼的嘴巴!”
莫懿笑了笑,放开了小姐垂死挣扎的手,答道:“莫先生若再不回家,莫夫人又要大发雷霆了。钱稍后送到,您还是先行一步罢!”族老点了点头,接着草草向老夫人拜了个别,眼睛又闪着金光的一路走了出去。
我切了一声,看着他的背影凑着小姐的耳朵说:“没想到不仅是个
色厉内荏
的家伙,见钱眼开也就罢了,还是个妻管严!”
莫懿听到了我说的东西,笑得东倒西歪的,老夫人
看到他这样,也不免抿嘴笑了笑:“今日怎么这么有闲工夫,还来对我嘘寒问暖的,真是前所未有啊,阿懿。”
“还不是听闻阿杏说奶奶有难,我特来救驾!”他拿起一碗未动过的莲藕羹,正准备尝个痛快,小姐却面色阴沉地快步走出了偏厅。我只能跟上去,莫懿望着我们,思忖了一下,还是埋头开始喝羹。
我在回廊里看着他们不敢出声,小姐坐在摇椅上看着院里的红枫,而莫懿站在她身后没有做声。已是深秋初冬了,却是红枫的好时节,片片飘逸的红色伫立枝头迎风而舞。乱红香薰玉琼樽,花色不留夏暮云。桌上是小姐在夏暮时酿的酒,而她一人独酌。她以为莫懿走了,莫懿却拿着出国时买的新鲜玩意儿站在她身后——听说那是叫做照相机的玩意儿,除了镇里的照相馆能见着,其他地方鲜少能见着。
他轻轻拍了拍小姐的左肩,小姐转过头来看着他,没料到他却按下了相机,闪亮的光照得院子如同白昼一般敞亮,小姐皱着眉挡了挡光,生气地瞪了莫懿一眼,回过头去继续斟酒。
莫懿将相机放在一旁,坐在白玉凳子上,随手拿过一个酒杯,也蘸上酒,却被小姐一下夺过了酒杯。她瞪大了眼睛,嫣红的脸庞如盛世繁花,酒色染上她的柳眉,更添几分娇媚。她操着标准的吴侬软语说:“这是我的酒,别碰。”尾音拉得很长,让我晓得她有几分醉了。
“你的酒?莫家的东西有什么不是我的?”他一把拉起小姐的手,夺回了杯子,一口饮下。饮完大赞:“好酒!古人说‘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想必也像现在这样畅快。”
“一时畅快罢了,烈酒伤身。你成天只逞能觉得自己还年轻,夜夜去花楼买醉,自己不顾惜自己身子。”小姐又抿了口酒,“我一向唱惯了白脸喝斥你,你也总归觉得我是坏人,不肯听我劝的。”
“那你自己还喝酒?”莫懿的语调有些许颤抖,“何况我若觉得你是坏人,何必还在族老面前帮你。你却不愿领情啊,若漪。”
“哦?”小姐歪着头问,“明明不喜欢这里,明明不喜欢我,明明不喜欢莫家的么,那还帮我作甚?你不是很讨厌我么?莫懿,我也讨厌你,你就是好生讨厌的一个人。”
“你醉了,我扶你回去。”他站起身,却被小姐一手按下。小姐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得不是很分明:“不要再帮我了,莫懿!你入戏太深可不好的。”
“你觉得,我是在演戏?”他笑得有些不自然,“那你觉得,我和那些花楼的姑娘们是什么?”
“逢场作戏罢了,你一直在演戏。”最后的词语越发模糊,我几乎是贴着墙才听清楚的,小姐说,“你和所有人都在演戏,除了你心里心心念念的人。你的心里,只有孟菀笙。只有孟菀笙……”
“那你呢?若漪,你的心里又装的是谁,告诉我。”他将酒杯抽离出小姐的手,朗声问她。
“谁?以前呢,是秦家,现在是莫家,以后呢,也是莫家。哈哈,也是莫家!”她大笑了几声就醉倒过去,枫叶的疏影乱颤,天开始落雨了。莫懿皱着眉看了看,还是抱起了小姐。他脚步走得极快,我来不及闪躲,猝不及防的,他在回廊看见了我,却还是波澜不惊地问我:“你都听到了?”
“我不是有意听的,不过是……”
“听了也没有什么,她藏在心里的话,醉酒都不肯说一句真心的。”他抱着小姐,继续往前走,我急急地追着他的背影问:“你爱她吗?”
他走了几步停下来,转过头来。壁灯阑珊,在幽深地偏廊里将他照亮,全身都散发着光。
他在光中说:“爱不爱的,重要么?总之,莫少奶奶不能不是她。”
哦,原来,他真的不爱她。百般着了魔地对她好,只是因为,莫少奶奶不能不是她。
下集预告:
若漪有孕,莫懿与若漪关系却逐渐疏离,并在莫老爷病发去世后离家数月,直至若漪诞子之日才归家。两人却又爆发新的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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