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之宠:任性与境界 皇家之宠:任性与境界皇家之宠:任性与境界

皇家之宠:任性与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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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国家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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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至奢、至贵莫不属于皇家,在养宠物上皇室当然也要拔得头筹。宠物得到加倍的恩宠,养宠也养到前所未有的境界。那些民间供奉的野外趣物,国外进献的奇珍异兽,还成就了世界上最古老的动物园。然而在奢华与得意的背后,指责和争议却从未停息。

皇家气象

说到象,常会想起“曹冲称象”的故事,曹操得到孙权的礼物,就是一只“陆地第一”的庞然大物。《说文》中解释“象”是一种南越大兽。象,也是景象的象,气象的象,皆因其大。这样的巨兽,性格却温和近人,难怪会成为送礼、朝贡动物的首选。(供图/GETTYIMAGES)

选编于《中华遗产》

撰文/小白

一只穿“绯”衣的猴子

宋人江休复在《醴泉笔录》中讲了个“猴孙服绯”的故事,令人不胜唏嘘。

故事发生在晚唐昭宗时期。有一天,皇帝李晔突然给自己豢养的猴子穿上了绯袍,引得朝廷上下一片哗然。要知道,“服绯”不是件小事,在唐代,只有四品至五品的官员才能穿上朱红的袍子。昭宗见小猴子侍立身边,竟然也是“人模人样”,他喜不自禁,干脆又给了这只猴子一个名份,赐封号为“孙供奉”。

“孙供奉”

古有楚人沐猴而冠的典故,猢狲类人,穿上衣装,更加人模人样。不仅如此,猴子还善解人意,因此才能为逃亡皇帝唐昭宗排遣孤独、带来安慰。被赐以绯袍、赐号孙供奉的小猴,竟然不侍二主,报答了昭宗的宠爱,为荒唐的故事增添了令人思考的结局。绘画/沈宁

连年落第的书生罗隐,对这件事尤其感到忿忿不平,他挥笔作诗嘲骂到:“十二三年就试期,五湖烟月奈相违。何如学取孙供奉,一笑君王便著绯。”诗人的毒舌,就此一传千年,一顶“玩物丧志”的帽子,也妥妥地戴在了唐昭宗的头上。

人们喜欢养个宠物,没事逗逗乐子,寄托下感情,本来无可厚非。翻开野史轶闻,文人雅士养宠的故事随处可见,以帝王们的尊贵,养什么宠物、如何对待宠物,还不是由着性子来,这本不意外,问题是李晔之前出现了若干“坏榜样”,证明动物得宠,鸡犬升天,是亡国之君的所作所为。

先是南北朝时期,北齐后主高纬给宫中所饲养的狗、马、鹰、鸡等动物穿特制袍服,狗都喂以好肉,御马都走在地毯上,宠物们获封仪同、郡君等称号,而这一朝又是朝纲紊乱、民力凋尽、天下大疫……面对崩坏的政权,高纬选择了禅位幼子和仓皇逃亡,结果灭国被俘、被杀。他曾经自命为“无愁天子”,丢了江山,打脸不说,还害得宠物们为他背黑锅。

有唐一代,皇帝们重拾养宠的快乐,高纬的悲剧早被盛世繁华冲得淡而又淡。

武宗李炎就养了一众“萌宠”,并将其中可人者列为“十玩”,起了许多雅号:鹤为“九皋处士”;鸡被称为“长鸣都尉”;驴是“长耳公”;白鸥叫做“玄素先生”;龟是“灵寿子”;犬唤作“守门使”;猫则称为“鼠将”;“猩猩奴”是猴;“茸客”是鹿;鹦鹉雅号“辩哥”,完全可以与人比肩。怎么样,是不是很会玩?

要说唐代二十一帝中,最会玩宠物的当属玄宗,他宫中饲养各种各样的宠物,不仅有雕坊、鹘坊、鹞坊、鹰坊、狗坊等官署机构专门负责饲养管理鹰犬以及其他禽鸟走兽,而且宫中还饲养了大批有特殊技能的骏马——舞马。

动物为人所作的表演被称为马戏。今年,远道而来的加拿大舞台秀《Cavalia·舞马》在北京朝阳公园热演,由40位国际艺术家与40匹宝马良驹呈现的节目被誉为“全球最美的秀”、口碑零差评。马的魅力可见一斑。

从记载来看,唐代舞马的精彩毫不逊于今天。马鞍上装饰着五色彩丝、金具装,马头上套着麒麟头饰,马身上配上凤凰翅膀,出场的装扮十分梦幻。起舞时,骏马踏着节拍,奋首鼓尾。舞人又施三层板床,乘马而上,旋转如飞。有时还命壮士举一榻,马舞于榻上……

李隆基将自己的生日——八月初五这一天,定为千秋节。四百匹身怀绝技的天马,跟随着《倾杯乐》的旋律,“连骞势出鱼龙变,躞蹀骄生鸟兽行”,“屈膝衔杯赴节,倾心献寿无疆”。这既华美又惊险刺激的舞蹈,征服了长安的观众,却也招惹了一个人的觊觎,此人就是三镇节度使安禄山。

收录唐人笔记的《明皇杂录》中讲:“禄山常观其舞而心爱之。”编撰《资治通鉴》的司马光也认为,唐玄宗被荣华冲昏了头脑,摆出如此巨大的场面,岂知大盗在旁,已有窥测之心,最终招致贼人叛乱,生灵涂炭,这都是人君崇华奢靡之过。

安禄山后来攻破潼关,杀入长安,果然“驱舞马、犀象皆诣洛阳”,以为其献乐舞。不能不说,安禄山倒唐的催化剂之一,便是大唐皇帝的宠爱之物。

动物与江山,似乎成了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

异兽与大熊猫

乾隆年间,清宫展开了一项浩大的文史工程——绘制《兽谱》,其间收录180种异兽、瑞兽和普通动物,堪称另类的动物图志。皇家爱奇兽,有些珍禽异兽就不断被神化,图1中的角端(独角兽)即是其一,传说它通晓四夷之语,专奉圣明之主。图2中的貘则被认为是黔蜀山中的四不像动物,得之辟邪。有趣的是,图册中这两种模样迥异、名称不同的动物,都有人推测其为中国的国宝大熊猫。

一国之君的猎与宠

皇家豢养动物之举究竟有多早?按照《史记·殷本纪》的记载:殷纣王曾广建宫室,收犬马奇物于其扩建鹿台、沙丘苑台等苑囿,放养各类野兽蜚鸟,似乎是君王任性养宠的开端。

“昏君爱禽兽”,这其实是个错觉。珍禽异兽明君也爱,黄帝轩辕氏在昆仑山上营造“悬圃”,广植奇花异草,藏龙卧凤、禽兽交鸣,就被诗人屈原心怀景仰地予以歌颂。按照《诗经·大雅》所载,被后世所歌功颂德的周文王也爱养宠,并开设了灵囿、灵沼。这些类似于后世动物园的场所,甚至被作为神创之物,加以膜拜。

囚养野生动物,算是一种原始情怀。把捕获的野生动物安置在一个地方,控制它的繁殖,使猎取动物的艰难变得如同“探囊取物”。它们虽非宠物,却给一方族长与一代君王带来无上荣耀,最初的目的绝对是正能量的。

另一方面,四海升平之时,皇帝如果坐享清福,江山也会岌岌可危,但没有祸患的日子如何操练起来?田猎是个好办法。古代君王为了练习实战经验而出狩,但出于安全的考虑,场所大多选择在自家后院的“动物园”。公元前11世纪的殷末周初,中国最早的大型园林——“囿”的出现,便是为了田猎。

与动物同乐

先秦时代就已出现的“囿”,是中国古典园林的源头,而囿的主角就是皇帝的动物们。中国园林的美,从来都是动静结合,天人合一。在郎世宁所绘的《雍正十二月圆明园行乐图》中,一群恬静的梅花鹿在御苑里休憩,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各自忙碌的人群,异样的和谐。动物元素在皇家园林中,虽不抢眼,却不可或缺。

周文王在今西安附近所建的灵囿,“方七十里”,其间草木茂盛,鸟兽繁衍,养有鹿、虎、犀牛和各种鸟、蛇、龟、鱼,都是为了供西周君王观赏和捕猎,管理灵囿和饲养动物都有专人负责。为防止其中聪明难驯者逃跑,还在四周设置壕堑、樊篱、林丛、网罟这些障碍物。囿这个字的字形,不就充分说明了问题。

在灵囿中,最值得一提的动物是犀牛。细审中国古代珍藏,你会惊奇地发现大量与犀牛有关的文物。

古代动物园

汉代有座蔚为大观的皇家动物园——上林苑,豢养着不计其数的动物,供皇帝田猎游赏。如今从汉代文物中还能看到当时动物的丰彩。图为错金银云纹青铜犀尊,栩栩如生,壮硕威严。

图为两只模样温顺的汉代铜鹿(供图/广东省博物馆),鹿是吉祥的象征,一直为皇家所喜爱。

图为故宫储秀宫前的铜鹿鹿角。摄影/华远

华丽丽的商代小臣艅犀尊、战国错金云纹铜犀尊,汉金银错犀形铜带钩、唐代丛篁双犀铜镜、三彩犀牛枕……都说明古代有个犀牛世界。

《墨子·公输篇》描述说,“荆有云梦,犀兕麋鹿满之”,犀兕即是犀牛。当时,它不但出现在周文王的皇家动物园里,在西周广阔的国土上也到处可见。

犀牛为什么会从中国的土地消失干净?数目可观的商代甲骨卜辞,记述了三千多年前商王行猎,去捕获犀牛的时间、地点及数量。到了周代,《诗经·小雅·吉日》仍在唱诵:“既张我弓,既挟我矢。发彼小豝,殪此大兕。”犀牛很可能是当时君王行猎的主要目标。《吴越春秋》载,越王勾践十五年(前479年),伐吴誓师时告戒众人:“今夫差衣水犀甲者十有三万众……”,可见犀牛的另一个用途是被做了“军装”……受到人类如此的瞩目,尤其是被君王关注,犀牛怎能不走向噩运。

不过,有一个问题是,像犀牛这样被豢养起来的动物算宠物吗?

“宠”字从宀,从龙,或许可以被想象成——在家宅里面的豢养蛇类。如今一谈宠物便与“萌”字挂钩,先秦时期君王御囿里的动物,处在散养的状态,只有前途未卜的命运,与它们相比,那些养在深宫里的“宠物”,才更加名符其实。

春秋时期的卫懿公好鹤,成为最早的反面典型,不仅让上等的白鹤享受大夫的俸禄,出行时还让耀武扬威的白鹤乘车开道,称其为鹤将军。臣民百姓深恶痛绝,以至于北狄来犯时,众人气恼地说,让你的“鹤家军”去打仗吧,结果下场相当悲惨。卫懿公作为君王荒腔走板,但最后时刻能够挺身国难,还是赢得了“懿”这个褒义的谥号。

与此同时,周王室又出现了一位热爱养牛的王子——姬颓,他是周庄王的小儿子,对牛格外的喜欢,不仅精心喂养,还给牛穿上美丽的衣服,取名为“文兽”。他的下场也不好,在王位之争中失势被杀。

启蒙运动时期法国的《百科全书》上赫然写着这样一段话:“在穷人连面包都没有的时候,动物园应该被摧毁,当处处有人死于饥饿,耗费巨资去喂养野兽是一种耻辱。”贫富的鸿沟与矛盾,在“宠物”身上被放大出来。

“宠”带着亲密的意味,也带着过火之嫌。对于君王而言,“过火”的后果总是严重的。

宠物也有气节

“玩物丧志”这顶帽子,就像孙悟空头上的金箍一样,可以扣在各色人等头上。这里面最冤枉的就是昭宗李晔,要说他是奢靡无度,爱宠招祸,与史实并不相符。

昭宗其实是一位颇具才华的君王,《新唐书》谓其“为人明隽”,他在继位之初,曾驱除权宦,扩充禁军,欲以武功平定藩镇,无奈身处末世,时运不济,回天无力罢了。尤其是他在位的后期,受制于权臣朱温,身边完全没有亲信之人,如同傀儡样的皇帝,干脆以豢养猴子作为排解烦闷的乐趣。日子久了,人与猴之间有了感情,可怜的昭宗才会将一只最喜欢的猴子当做心腹看待。罗大诗人如何能理解昭宗皇帝的内心苦闷,文人酸腐,讥讽两句,也是常理。

故事本应到此告一段落,不想后来又发生了让人嗔目结舌的一幕,那只被“赐朱绂”的孙供奉,竟然没有让唐昭宗白白疼爱一番。天佑元年(904年),朱温指使其手下蒋玄晖和史太率兵入宫,弑杀了昭宗,立唐哀帝。三年后,朱温又逼迫哀帝禅位,自己登基做了皇帝,是为后梁太祖,前朝一干大臣也皆臣服。

也不知道这后梁太祖是怎么想的,某日临朝,接见前朝众臣时,他居然让人把打扮一新的“孙供奉”牵到殿前来,谁知道这只颇通人性的猴子毫不领情,竟当场扯掉官服冠帽,神情颇为激愤,不仅如此,在奔走号泣一番后,这“孙供奉”还三番五次的作势扑向朱温。大惊失色之下,恼羞成怒的朱温当即命令手下人将此猴拖下去斩杀,结果成全了一只“义猴”,倒是那些两朝为臣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哭笑不得。那位慷慨激昂的罗隐呢?朱梁代唐后,他便投靠了依附于朱温的钱镠,当上了吴越国的钱塘令。将孙供奉视为祸水的人,却不比禽兽更忠。

宠物比忠臣

元顺帝酷爱大象,还将他的大象驯化得可以跪拜、起舞。可惜这位末代皇帝北逃大漠时,无法带走他的宠物,大象遂被明太祖朱元璋掠回。这只善解人意的大象不肯为新君跳舞,终至被杀。宠物比臣子更忠心,感慨之余,也更加理解在宠物身上寄托感情的天子们。图为清代画家丁观鹏绘《弘历洗象图轴》。供图/邓亮

无独有偶,当年被安禄山掠走的舞马、大象竟也有同样的义举。某次宴席上,安禄山特意让人牵来大象,让这些巨兽向自己跪拜,可众象毫不买账,一动不动,尴尬不已的安禄山勃然大怒,下令将舞象全部杀死。《明皇杂录》详细记载了安禄山残忍杀死这些大象的事件。

在读史者的眼里,大概只有暴戾的安禄山才会做出如此凶残之事,不料,同样的事情,被后世誉为“英武伟烈之主”的朱元璋也干过。

元顺帝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在宫中养了一头大象,与唐玄宗的爱象一样,这头象在宴乐之时,能够有模有样地做出跪拜起舞之姿。

据明人蒋一葵所著《尧山堂外纪》记载,明将徐达北伐攻入大都后,将舞象运往南京,进献给朱元璋。“一日,上设宴使象舞,象伏不起,杀之”。大象伏地不起,看起来,似乎是甘愿给元朝殉葬。

也许是朱元璋有感于这大象比人还要忠诚,他在次日让人做了两块木牌,一书“危不如象”,一书“素不如象”,挂在元朝旧臣危素的肩头。

这危素本是唐末镇南节度使、抚州刺史危全讽的后代,元顺帝至正元年(1341年),曾出任经筵检讨,负责主编宋、辽、金三朝历史,并注释《尔雅》,是位有才华的文人。大都破城时,危素本想投井自尽,可被人以“国史非公莫知,公死,是死国史也”为由劝止,这才成了降臣。入明之后,危素被任为翰林侍讲,并与宋濂同修《元史》,此番被朱元璋如此侮辱,自然是奇耻大辱了,不久之后,危素便满怀幽恨而死。

在中国历史上,“宠”绝对是个贬义词,但很有一些皇帝的宠妃与宠物,不单有被宠的资本,也有被宠的气节。

动物“收藏者”

假如你是一位皇帝,你会养什么宠物?很多人都会搜肠刮肚,想出一众珍禽异兽。似乎皇家不养奇宠,就说不过去。

喜欢行猎的皇帝,常开设鹰坊,并训练这种猛禽随猎,成为皇帝英勇的象征。图为南宋画家李迪绘制的《枫鹰松鸡图》,描绘的就是苍鹰抓捕逃窜雉鸡的场面。供图/FOTOE

其中比较奇葩的应该算是蜘蛛了。杜甫在《牵牛织女》一诗中写道:“蛛丝小人态,曲缀瓜果中。”据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里讲,唐玄宗与杨贵妃也有此好,“每至七月七日夜,在华清宫游宴,时宫女子陈瓜花酒馔列于庭中,求恩于牵牛织女星也。又各捉蜘蛛,放在小盒中‘乞巧’,次日清晨打开盒子查看,检查蛛网的疏密,密者得巧多,疏者得巧少。”

即使在今天,玩蜘蛛的也是小众,另一种猎奇在于品种。据唐代笔记《酉阳杂俎》记载,唐玄宗和亲王下围棋时,杨贵妃抱着她的宠物狗在旁边观战,后来,贵妃怕玄宗输棋失了面子,就暗示宠物狗把棋局踏乱。这种狗名为康国猧子,是一种来自西域的哈巴狗。据美国汉学家谢弗《撒马尔罕的金桃》一书的研究,唐宫的洋动物有25种之多,其中有一种狗来自拜占廷,很可能指的就是康国猧子。

宠物或许可以被视作一种有生命的收藏品,令人痴迷,让人上瘾。满足的不只有好奇心、收藏欲,还混杂着人类对自然世界掌控的欲望,或许还有许多的别的情感,所以宠物会成为打点关系的贡品。

周边四方藩属小国进贡给天朝皇帝的贡物中,就经常会出现各种“异化”的动物,在天人感应观念的影响下,它们往往被说成是“祥禽瑞兽”,象征着上天对在位君王及其治道的认可与表彰。按照明代《治世余闻》一书记载,明孝宗弘治年间,西苑中就饲养有白虎、白豹,以及作为祥瑞化身的白狐。

远道而来的贡兽

在皇帝的动物中,土生土长的本地物种多由民间采集,而奇异动物的获取途径则多种多样,最常见的是四方藩属进贡得来。上图分别为:①鼻角兽(犀牛)产于印度②恶那西约(长颈鹿)产于西亚③貔(豹)东北古貉国土贡④利未亚狮子产于英属利未亚州(非洲)。

等白化动物被搜罗殆尽,人们也习以为常了。大批朝贡使团的到来又丰富了异兽的名单,包括番国诸夷进献的黑猿、狮子、麝牛、食铁兽(熊猫)等等。

汉武帝时,丝绸之路被打通,前朝的御苑也气象一新。据《关中记》记载,上林苑中有三十六苑、十二宫、三十五观,蓄养巨象、狮子、猛犬等奇禽异兽。其中有一头奇怪猛兽,其状如黄狗,按照《西京杂记》的说法是,这头来自于大月氏的猛兽,在距离长安四十里时,城里的鸡犬就吓得不敢吠叫,被送到上林苑后,老虎也被吓得一动不动。

物以稀为怪,折腾来折腾去,往往还会闹出一些可笑的乌龙。

史料记载,明成祖永乐十二年(1414年)秋,榜葛剌(今孟加拉一带)的使臣带着一只奇怪的动物来到北京,择期向永乐帝进献,因见其“前足高九尺,后六尺,颈长丈六尺有二,短角,牛尾,鹿身”,当即有人对其大呼“麒麟是也”。

按照中国的传统说法,麒麟乃是“四灵”之一,是传说中最了不起的神兽,而且皇帝仁德,麒麟才会出现。但是,在明代的史料中,却经常能够见到进贡“麒麟”或“麒麟”输入的记载,明朝皇帝真的有幸得到“麒麟”?

一天,明成祖朱棣又听到有人进献麒麟的消息,礼部上表请贺。成祖乐呵呵地“其免贺”,并命宫廷画师记录下麒麟的画像,又将翰林院修撰沈度用生花妙笔写下的《瑞应麒麟颂》抄在图上。正是通过这幅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明人画麒麟沈度颂》,今人才得以见到这只麒麟的真容——这不就是一头长颈鹿嘛。

长颈鹿被看作麒麟,今人固然觉得可笑,但那些海外动物的舶来,毕竟让国人开了眼界。在当时,除了长颈鹿之外,斑马、直角羚、鸵鸟等非洲特产动物也被输入中国,大批外来动物与土生土长的物种一起,在皇家园林里遨游。

史料记载:“永乐、宣德、正统等年间俱有虫蚁牲口(即豢养动物)数多,至天顺年间二万三百余个只,弘治年二万九千四百个只,正德年二万九百三十余个只。”这种规模,恐怕已远远超出今天多数知名动物园了,中国皇帝堪称世界顶级的动物收藏家。

真实的雍正

清代画师绘制了一套《雍正行乐图》,皇帝化身各种身份,或为古代文人雅士或是神话人物,但却真实地记录了雍正的日常生活和他的业余爱好。在这套小画中,有几张雍正与动物们互动的情景,第一幅中可见雍正身后盘旋飞翔的仙鹤;第二幅图是雍正举桃喂猴;第三幅则是皇帝持叉斗虎。正是画面中动物们的加入,衬托出仁爱与勇猛并存的雍正。

牧豚还是蓄豹

综上所述,似乎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皇家养宠,以奇取胜,目的也是满足一己私欲。果真如此吗?

岳飞之孙岳珂著有《桯史》一书,据其记载,宋太祖曾定下祖训,宫里必须要养猪——“苑中牧豚”,从此宋宫多出两名成员——两头宠物猪。原来最平常的家畜,也能跻身皇宠之列。

岳珂没有讲太祖为什么有“爱猪癖”,屈尊与粗俗民众为伍,后人推测可能一来因为太祖属猪,二来太祖迷信猪血可以破妖术。另一个可能的原因,则与宋代的“动物政策”有关。

历史悠久而又意义重大的田猎活动,在北宋初年饱受争议。汉唐时期,都城长安附近的骊山渭川,是动物的舞台,每次皇家行猎,都宛若去完成一场军事战役。而赵宋皇帝呢,即使有“狩近郊”的记录,所获猎物也都是小型动物,狐兔雉鸟,且全由周边百姓驱赶进场。天长日久,田猎早已形式大于内容。“宋学”主张剪除骄奢之心、黩武之心,“耀武扬威”的田猎活动,到宋仁宗时期干脆遭到废除。而“牧豚”则完全不同,既有仁政爱民的影子,又无炫耀之嫌,或许更加适合赵宋。

风雅一帝宋徽宗也是例证。宋徽宗大修寿山艮岳,搜集天下奇石异草、珍禽异兽,每次驾临,都由白鹤金鹿列队迎鸾,拥有宋氏皇族的最大动物园。后来李濂在《汴京遗迹志》里记载,当时艮岳放养的禽兽太多,以至于后来金兵围困汴梁时,钦宗皇帝要下诏将山禽水鸟十余万,尽投汴河,又宰杀大鹿千头以犒劳将士。然而在所有的记载中,猛兽的出镜率特别低。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明武宗朱厚照,他是位不折不扣的“猛兽爱好者”。后人指责正德皇帝所做的出格事有两件,一是违背祖制的出京巡游,再就是长年住在宫外“豹房”。

据孙国敉《燕都游览志》记载,北京城中的西苑,在金代便是皇家苑囿,元时,西苑中也曾畜养过众多珍异禽兽。自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西苑便陆续建起了虎城、象房、豹房、鹁鸽房、鹿场、鹰房等多处饲养动物的场所,养着众多的珍禽猛兽动物。

“猛兽”作为力量和王权的象征,倍受珍爱,皇家也不得不为它的巨大花销买单。明代朱国桢写的史学笔记小品——《涌幢小品》记载:西华门、御马监养狗265只,每天需要饲喂猪肉并皮骨54斤;老虎3只,每天投喂18斤羊肉;三只狐狸每天要吃6斤羊肉。此外,鸽子房,每天需要绿豆、粟谷等项作为料食十来石。这还不算上鹰房、鹿场等处的耗费。

武宗朝,饲养动物的风气达到巅峰。仅豹房畜养的一头土豹,就“役勇士二百四十名,岁廪二千八百石,占地十顷,岁租七百金”。如此花费,肯定会招致非议,而武宗豹房的确常被看作是奢靡淫乐的场所,那么有没有不同的声音呢?《故宫博物院院刊》曾刊载美国普林斯顿大学东亚系研究生盖杰民的文章,提出了截然相反的观点。

为一头豹而动用240位饲养者太过夸张,这支队伍其实更像一支擅长驯豹,并携豹出猎的护卫队。而豹房则是武宗皇帝的政治中心与军事总部。朱厚照个性自由好动,少年即位,初期受权臣辖制,长大成人又要面对一干文臣的势力,十分压抑。与猛兽为伍,给了他不一样的感知,驯豹斗虎获得快意的同时,也让他看到抑制文臣、彰显武功的希望。

朱厚照任内的几场战事,为他赢得了“武”的谥号,包括镇压农民起义,平定了宁夏安化王的谋反,与瓦解蒙古小王子的入侵,他甚至曾亲上战阵,在混战中手刃过一名蒙古骑兵,这都与他驯豹斗虎、磨砺胆气与尚武精神分不开。

当堂堂天子与一只禽兽成为形影不离的朋友,又或者太平盛世的帝王偏要顶盔掼甲、驾鹰携豹,“宠物是祸水”的声音便会随之响起。然而太多的细节被发掘以后,似乎可以证明——皇家养“宠”是一种需要,也是一种必要。

本文选编于《中华遗产》2016年第07期,撰文/小白供图/故宫博物院,责任编辑/刘睿图片编辑/吴西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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