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瓦泥专栏]我推开了221的大门。原来一边走路一边想问题的不止我一个,原来快乐的时候会唱一周无比奇葩的歌的不止我一个,原来骑车会摔跤的不止我一个,原来鞋带也系不好的不止我一个…221啊,好像就是上天给我创造的一个小世界,里面都是和我一样脾气的怪兽呢。
巴黎六大进校门左拐,穿过一间咖啡厅,走到角落里的那幢楼,我的办公室在221。我们的数学实验室名叫LJLL,大部分的办公室,都在三楼。而我们这个8人间,是属于二楼唯一的博士办公室。
分办公室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按照年级按照专业的统一规则,不过是看见哪间办公室有空位了,就安排新到的博士进去。我到的那天,刚好221的一个博士完成答辩顺利毕业,我就有了一张自己的小办公桌。刚到的那天办公室里六男两女,两周之后另一个女孩朱丽叶搬走,又一周之后另一个和我一样的博一男孩卡洛斯搬进来,办公室的男女比例,就从6:2变成了7:1。这样的男女比例并不能让我洋洋得意,毕竟,在一群高个子的欧洲男孩面前,你想要表演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前提自己得长高到两米五。
我们八个人,三个法国人,一个喀麦隆人,一个意大利人,一个智利人,一个魁北克人(哦,我可不太习惯把魁北克算成加拿大),还有一个……就是我。每天早上,走进办公室,我一定会很乐呵乐呵地跟每一个人说,早上好,先生!
千万不要在午饭前来参观。这时候正是做学术最起劲的时候,人人都在读文献,算方程或者在打字,推门进来尽是写字声,键盘声,或是打印机工作的声音——最近听不见打印机的声音了,我们的打印机坏了,每次要打文献和自己的文章,都得长途跋涉去三楼实验室老大的办公室那台打印机取。办公室里有块小黑板,有人想不出问题的时候,就会把自己的问题写到小黑板上,大家一起讨论。所以你永远可以在小黑板上看见各种色彩的方程和各种色彩的图像。我们的世界大部分都被公式填满。我做相对论和黑洞,卡洛斯做朗道阻尼,吕多维克做非线性方程的控制,吉约姆做数值分析……
和天才们不一样,我可不是生来就喜欢数学的。高中的时候,我的数学成绩至多是中下水平。那个时候啊,我永远都看不明白老师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添加辅助线,为什么这个方块转一百八十度会得到那个玩意儿……至于我大学本科为什么会选择数学做专业,可能还真是因为赌气。感谢这次的赌气:大三那年我们上了一门名叫数学物理方程的课程,从此我疯狂地爱上了一个名叫偏微分方程的东西,并且一头扎进这个世界至今乐此不疲。因为总是走着想问题,我开始变得迷迷糊糊的,走着走着就会掉到坑里;因为总是躲在这个世界,我处在真实世界里的时候,就会有点呆萌呆萌,甚至奇奇怪怪的。
奇怪的我常常觉得孤单,觉得自己是个怪物,甚至在社交网路里尽可能隐藏自己的专业和对数学的热忱。直到……我推开了221的大门。原来一边走路一边想问题的不止我一个,原来快乐的时候会唱一周无比奇葩的歌的不止我一个,原来骑车会摔跤的不止我一个,原来鞋带也系不好的不止我一个……221啊,好像就是上天给我创造的一个小世界,里面都是和我一样脾气的怪兽呢。
当然,怪兽也是要吃饭的。每天中午到了点儿,卡斯米就开始喊,吃饭去吗,吃饭去吗,我饿了,我饿了。不得不说,221是实验室里最团结的办公室,除了我们,在楼里,你还找不到这么大的吃饭小分队。除了我们自己办公室里的人,卡斯米还回去302叫几个人出来。人最少的是周五,还是凑了六个人。碰到没什么大学术会议,没什么大活动的周二周三,浩浩荡荡十个人,也是常有的事。这样的吃饭队伍,一般只有我一个女孩儿,跟在一群长腿哥哥后头,人走一步,我得我两步,哒哒哒哒地跑得特别欢脱。走过32幢,准时准点,加柯莫的鞋带开了。我特别喜欢看他系鞋带。从前我也这么系鞋带,没多久就开了,我妈妈教了我不下二十次才学会。可我要不要教教加柯莫怎么系鞋带呢?算了吧,那样我就不能嘲笑他了。
数学博士们吃饭的时候说什么?不是方程,不是图像,而是一些不能再没有营养的话题。我会说,我脚丫太小,法国只能买童鞋。加柯莫说,我脚太大,经常买不到鞋。我说,我买的衣服太大。加柯莫说,我买的衣服太小。算了舒杨,你把你的衣服袖子剪下来,接到我的衣服上!讲的太开心,碰到盘子,汤汁倒了加柯一裤子。哈哈,你的裤子饿了?回答,对,我没给他吃早饭!——嘲笑人是不对的,第二天,倒翻汤汁的人变成了我。第三天,两个人都吃得小心翼翼。走出餐厅彼此长吁一口气,哦,太好了,今天我们的衣服裤子都没有脏!哎,真是和你相见恨晚,从前吃饭的时候,把汤汤水水撒了一身的,可就只有我一个啊。
午饭后的下午时光,常常有学术报告。学术报告有很多种,大牛数学家们的报告,索邦大学之间的交流,实验室内部的讨论,当然,也有博士自己的小型演讲。吕多维克,也就是我边上的魁北克大哥是这种博士报告的组织者。221总是很捧场,每周一次的报告必当倾巢出动。没有报告的下午,就是和上午一样的学术时间。只是下午多了喝咖啡时间。
221有一台上好的胶囊咖啡机,滋滋滋地做出一杯杯奇香无比的咖啡。咖啡时间就是用来捣蛋的。魁北克人大胡子浓密头发,好像三毛的爱人荷西。有一天我给他扎了个头巾把他打扮成忍者,这张照片在网上得到很多认同!忍者忍无可忍,周末去挂掉了大胡子,重新来上班的时候帅得我一脸血!
可是,咖啡过后,我常常就把自己扔进了那个属于我的数学世界。事实上,仿佛每个人都是这样。吃饭时间还聊得称兄道弟的同事,到了下午边两眼都不能聚焦。我上洗手间回来,看见马力克,呆了老半天才意识到这是谁,说了声好就走过去了;而加柯莫,傻愣愣地唱了一句意大利戏剧出来,不知道进入了什么世界,自言自语完全听不懂,自然,也没有人会去听。这样的迷糊会持续到下班时间,月亮升起来,皎洁的月光从221的窗外洒进来。我们习惯用意大利语告别。因为好听,晚安,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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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香草瓦泥,一个研究相对论和黑洞,喜欢喝香草味酸奶,经常犯犯迷糊,每天看点书写点字的女青年。
插画师,被遗忘的凤爪,不羁放纵爱自由~HesitationFree,RegretFr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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