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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讲“她”的故事

图片原创作者月在野

一次约饭，杨鑫妈和齐露爸就大吵一架，差点把饭店桌子掀翻。

杨鑫妈有点迷信，儿子一提出结婚，她立即找人算他跟齐露的生辰八字。

老家神婆批出来的合分不太高，只有七十，这让她很不满意。

在傲娇老母亲眼里，儿子聪明帅气、研究生毕业、公司福利优厚，前途好得像抱金砖。

齐露家世不显，清清瘦瘦看着风能刮倒，除了长得还可以，没有特别拿得出手的地方。

莫名的优越感，让杨鑫妈说话带上几分傲慢。

齐露妈脾气很好，安静听她显摆杨鑫得过的竞赛大奖和丰厚奖学金，顺手斟茶夹菜。

酒已半酣，齐露爸打了个酒嗝，扯着鹅公喉发威。

他对这门亲事意见也很大，说原本有个大老板儿子瞧上齐露，无端端被杨鑫截胡，几十万彩礼泡汤。

杨鑫妈面带讥讽：“原来你是想卖女儿，而不是嫁女儿！”

齐露爸拿杨鑫爸死得早反击，让寡妇管好门前是非，别学乌鸦叽里呱啦乱叫。

杨鑫妈叉腰大骂：“我看你才是印堂发黑，出门必遭横祸！”

齐露爸彻底被激怒，卷起袖子想动手。

齐露妈吓得拉住他的衣角，但被重重一推撞向桌面，酒瓶滚落碎了一地。

齐露摸着小腹心惊肉跳，杨鑫皱眉站出来控场：“露露怀孕了，医生说她的体质不能流产。这个婚，我们结定了！希望爸妈少争两句，多点祝福。”

空气一下安静下来，齐露爸脸色阴沉，凶神恶状吼着妻女离开。

齐露爸脾气暴虐，喝醉后口不择言骂女儿太贱，没皮没脸交出自己。

他责备齐露妈生了个赔钱货，连看管都做不好，声称一分钱嫁妆不会出。

齐露气得想反驳，但胸口泛起恶心。齐露妈捏捏她掌心示意别顶嘴，免得老齐变本加厉发作。

夜空泛起微光，齐露妈悄悄进了女儿房间。

她拿出银行卡，将省吃俭用攒下的三万块钱交给女儿。

齐露眼眶有点湿，妈妈从小家境贫寒，个性内向懦弱，初中毕业的她一辈子被爸爸踩在脚下。

要省下这些钱，无异于从老虎身上拔毛，费了千般不易。

齐露不肯要，但妈妈说：“小杨是个好孩子，你怀孕正是要花钱的时候，不能把压力全放在他身上。”

齐露跟杨鑫恋爱一年多，最先告诉的人是妈妈。

有次，齐露妈在家摔了一跤，丈夫只顾在外面打牌。

杨鑫送齐露回家看见，二话不说背着准岳母去医院，悉心照顾了好一阵。

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这门婚事，齐露妈当然不会阻拦。

但齐露想起准婆婆凶巴巴的嘴脸，心里不由得犯怵。

齐露妈安慰道，杨鑫妈早早没了丈夫，后头又没改嫁，一个女人撑起整个家很不容易。

要是她不强势点支棱起来，孤儿寡母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很多时候，父母是孩子的镜子，孩子是父母的影子。

杨鑫优秀懂事，对人细心体贴，想来亲家再差也有底线。

最重要的是，杨鑫对齐露真的很好，找个会疼人的丈夫比什么都强。

齐露妈帮女儿掖好被子说：“我不相信小杨无端端能长那么好，多去了解你婆婆，也许她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糟。”

带着半分忐忑，半分幸福，齐露嫁给了杨鑫。

同一屋檐下，老太太管得比大海还宽。

杨鑫遇上重要项目调去外地，婆婆化身严厉管家，天天控制儿媳起居饮食。

晚上11点前，齐露必须交出手机睡觉，不许熬夜刷视频。

晨光熹微，睡眠浅的杨鑫妈起来做早餐，要求她必须吃掉两个鸡蛋，再喝下一杯无糖牛奶。

齐露胃口一向不好，怀孕后更是嘴巴淡出鸟，成天想吃重口味的汤汤水水。

婆婆强烈反对，目不转睛盯着齐露咽下干巴巴的鸡蛋黄，少吃一口都像虐待肚子里的胎儿。

杨鑫妈还十分神叨，没事跑去神龛前的关二爷面前拜了又拜，希望赐给杨家一个结实健康的大胖小子。

大概是孕中多思，齐露担心万一生出女儿，婆婆会不会用关二爷的大刀砍了她。

电话那头，杨鑫朗声大笑：“我妈只是嘴巴厉害，但内心是纸老虎。你实在想吃酸辣的话，我帮你点外卖。”

齐露欢呼一句谢谢老公，半小时后窝在房间吃麻辣串串。

杨鑫妈鼻翼微动，嗅着味道敲开门，结果看到梳妆桌前，齐露像只贪吃小狗欢快把辣豆腐往嘴里送。

杨鑫妈脸色一沉，说她快当妈了，还没点自律。

杨鑫的电话适时响起，对老母亲说齐露孕吐厉害，难得有想吃的东西不该严防死守。

看看川渝那边的准妈妈，怀孕期间也没让辣椒菜农失业。只要体质受得了，偶尔吃一点无妨。

看儿子堂而皇之站在儿媳那边，杨鑫妈脸色变了变，但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齐露怕婆婆生气，回了一趟娘家。

齐露妈让她别钻牛角尖，杨鑫妈收手机是为了让她早睡，这样母亲和胎儿都能休息好。

再说，人家天天做早餐，包揽洗衣拖地和做饭，这种福利不是每个媳妇都有的。

“不要先入为主认定一个人不好，人家付出了就是付出了，应该带着感恩去包容。”

在妈妈开解下，齐露摆正心态，在回家路上买了一个洗脚盆当礼物。

婆婆收到后，嘴里说她乱花钱，可脸色缓和很多，当天晚上喜滋滋泡上了。

齐露哭笑不得，妈妈说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齐露孕八月时，杨鑫提前结束项目。

他没跟大部队走，独自坐上回程的出租车。

半路下起大暴雨，司机没控制好车速当场殒命，杨鑫也身受重伤，被送到医院抢救。

齐露觉得命运的沙盘崩溃，杨鑫妈更是浑身颤抖，哭得大半个医院楼都听得到。

伤势过重的杨鑫，在重症监护室抢救，每天都像烧钱。

齐露和妈妈流泪祈祷，可齐露爸骂骂咧咧，说齐露不该选短命鬼嫁，救回来也是废人。

要是把钱花光，她年纪轻轻拖个孩子，将来别指望娘家接济。

齐露不吭声，倔强把多年积蓄和妈妈给的三万块，一同交给杨鑫妈。

钱不多，但代表了她的态度。

杨鑫妈很感动，第一次抱了抱齐露。

三天后，杨鑫过了危险期。

医生说他体质不错，人也年轻，转到普通病房很快能恢复。

不久，齐露在同一个医院生下女儿。

婆婆和妈妈轮着交班，来来回回照顾齐露一家三口，累得一颗汗珠子摔成八瓣。

齐露带着女儿先出院，婆婆那天丢下杨鑫在医院，跑了好几个菜市场找柚子叶。

到家后，她气喘吁吁烧了一大锅柚子叶水，让齐露和孙女擦身子。

齐露心里咯噔一下，她曾经听说柚子叶水是坐牢出来的人用的。

看来，婆婆对她生下的不是孙子，终究意难平。

家里刚经历一轮生死交替，新手妈妈手忙脚乱，心情郁郁。

闷热的下午，她从睡梦中惊醒，看见婆婆拿着菜刀站在床前。

齐露抱起女儿歇斯底里大喊：“有事冲我来，不要伤害我女儿。”

杨鑫妈吓了一跳，她在厨房斩鸡肉炖汤，听到快递摁门铃顺手拿刀出来，又怕孙女被吵醒才进来看看的。

谁知，齐露的反应那么大。

察觉到儿媳情绪不对头，杨鑫妈连忙让亲家母过来开解。

原来，齐露生娃前一直担心杨鑫伤势，生娃后日夜涨奶难受，好多个夜晚睡眠不足。

加上产后抑郁，她老想起杨鑫妈之前积极拜关公像求子，出院又让她跟女儿用柚子叶擦身的事，心里很怕婆婆会伤害孩子。

杨鑫妈哑然失笑，她过去一直住在岭南，后来才跟儿子搬到北方。

在老家，用柚子叶洗澡是风俗，可以祛霉运。

这玩意在北方不常见，她那天差点跑断腿才找到一点点。

原本，杨鑫妈没有那么迷信，直到杨鑫爸出事才在心里埋下阴影。

杨鑫爸生前憨厚老实，但他大哥不学无术，成天想着偷鸡摸狗。

有一次，杨鑫大伯砸烂店铺玻璃偷钱，一心想到外地娶媳妇。但逃跑时，他被人看见背影。鸡贼的大伯回家哄骗亲弟弟喝酒，把他推出去顶包。

那个年代没有监控，加上小城风气不好，大伯塞了钱，人家就李代桃僵把杨鑫爸抓进去。

有老人跟杨鑫妈说，杨鑫爸真倒霉，被亲兄弟算计。等他出来时，要准备火盆跨过去，再摘些柚子叶水洗澡。

可杨鑫妈顾着赚钱和照顾儿子，一下忙忘了。

也不知是不是命，杨鑫爸出来没多久，在工地干活时被砖头砸中，人当场没了。

杨鑫妈后悔极了，她文化程度不高，认定自己得罪神灵，没好好听话才让丈夫酿成大祸。

从那以后，她坚持每天上香，哪怕后来搬到北方，也坚持把家里的关二爷带上。

杨鑫出院时，婆婆依葫芦画瓢，让他用柚子叶的水洗了一身。

杨鑫带着清香的柚子味爬上床，亲了亲齐露：“请欣赏来自南方的神秘力量，一定让你浑身舒爽，满血复活。”

齐露释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哪怕亲如家人，也会有观念冲突的时候。

但只要全家一条心，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打那以后，齐露不时陪婆婆去买菜，跟着她学包粽子烙煎饼，碰到老太太爱吃的樱桃，也不看价格直接买下。

婆婆还是老样子，嘴巴说不要不要，但吃起来眼睛乐得眯成一条缝。

隔日，齐露发现，婆婆特意打电话给她妈煲电话粥。

老太太压低声音问锅包肉怎么做，上回见齐露在饭店吃得很尽兴，打算回头给她在家弄点尝尝。

齐露莞尔，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婆媳间的芥蒂像冬雪一样消融，暖暖春意让小家更加盎然。

那天，齐露和婆婆带女儿打预防针，见天色还早打算回娘家坐坐。

还没进门，她们听到屋里有争吵声，紧接着是齐露妈的惨叫。

齐露吓得连忙掏出钥匙开门，爸爸浑身酒气拿着木棒，大骂齐露妈多事，管他在外面跟谁过夜。

原来，齐露爸嫌妻子在家呆不住，赶着趟儿伺候女婿一家。他不甘寂寞，跟酒吧的女人好上了。

看着妈妈手臂上的伤痕，还有脸上殷红的巴掌印，齐露心疼死了。

她冲上前理论，爸爸不由分说一巴掌重重盖了下来。

杨鑫妈见他想继续动手，转身到厨房拿菜刀，斗志昂扬表示：“要是你敢再伤她们一根手指，我保证一定跟你同归于尽！”

齐露爸的醉意醒了几分，骂骂咧咧让她们赶紧离开。

回到家，齐露心疼帮妈妈擦着药。

她隐隐知道爸爸这些年酒后会打妈妈，也劝过两人分开，但齐露妈没有太多工作能力，怕拖累女儿一直忍着。

杨鑫妈说：“亲家母，你真傻。假如不反抗，恶男人会永远骑在你头上。想当初，我一个人带儿子都不知经历多少事。”

她说起杨鑫爸的死，跟当时工地管理不严，没给员工发安全帽有很大关系。

可工头不想背责任，硬说是杨鑫爸酒后失足。

只有杨鑫妈心知肚明，自家男人被亲哥陷害后，发誓再也不喝酒。

想到以后母子俩日子艰难，杨鑫妈双手合十朝着神龛上提大刀的关二爷拜了拜，二话不说拿起菜刀出门。

见她豁出去，怕死的包工头蔫儿吧唧不敢惹事，乖乖赔了钱。

听着杨鑫妈把惊心动魄的经历当笑话讲，齐露母女觉得既好笑又心酸。

天空越黑，星星越亮。齐露妈暂时在女婿家住下，杨鑫妈腾出半张床和半个衣柜给她。

闲来无事，两个老太太一起买菜，做饭，逛公园带娃。

她们一个风风火火，一个温柔如水。有时候，杨鑫妈控制不住说些很冲的话，但齐露妈的脾气软得像棉花，根本很难吵起来。

齐露抱着女儿在一旁调侃：“无敌是多么寂寞！”

三个女人成天鸡毛蒜皮，也成天笑成一团，日子过得还挺融洽。

半年后，齐露爸死于酒精中毒，外面的女人也跑得无影无踪。

齐露妈大哭一场，像是从桎梏中解脱，可心里觉得被挖走一大块。

杨鑫妈安慰她：“别怕，以后的日子都是你自己的，应该开心才对。”

后来杨鑫换了个更大的房子，把齐露妈正式接过来，齐家老房子用来出租，当做补偿她没有退休工资的担忧。

女儿三岁时，齐露怀上二胎。

杨鑫妈再一次跑到神龛前，祈求关二爷这次一定要给杨家送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齐露哭笑不得，看来婆婆心里还是想要孙子。

当她把看法坦白后，齐露妈戳戳她额头，说不要胡思乱想。

杨鑫妈作为女人，深知撑起一个家不容易，如果是男孩子的话，皮糙肉也厚，性格更坚毅。

再说，她嘴里虽然念着要孙子，但丝毫没少疼大孙女，生病时整夜守在身边，好吃的第一口总给孩子留着。

和煦南风穿堂而过，华灯点亮四方烟火。

杨鑫妈将药材味儿十足的乌鸡汤推到齐露面前，齐露妈夹起一块鱼腩，剔除鱼骨后放到杨鑫碗里。

人间烟火，琐碎如斯。有时候，幸福就是与家人和和气气地吃上一顿晚餐！

饱饭过后，杨鑫妈教齐露妈唱粤剧。

她站在沙发上，努力模仿表演者的神态吟唱：“分飞万里，隔千山，离泪似珠强忍欲坠凝在眼。我欲诉别离情无限，空嗟往事成梦幻......”

悲鸣的语调，像是把一生的委屈和思念都化作离别飞燕，振翅划向飘渺入云的九重天。

齐露想起有朋友说过，一个女人在成为彪悍婆婆之前，也可能曾经是贤惠娇妻，温柔妈妈。

但每个人的阅历不同，经历也迥异，必然造成价值观的冲突。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亲人，多些理解少些猜忌，至少能成全一对相敬如宾的婆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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