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都解释了？他怎么说的？妈你不知道……”桂珍激动的语无伦次，她还要继续往下说，婆婆却抢先一步把话头接了下来：“儿媳啊，你知道我这个老婆子，平时讲话是刻薄了点儿，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可我还不是想抱孙子？你公公走得早，我这把老骨头也撑不了几年，我是真害怕咱老刘家断了后，我下去没法儿跟老祖宗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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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甜微故事

讲述发生在你我身边的故事

李桂珍最近腰疼的特别厉害，晚上睡觉的时候连翻身都困难。她心里明白，这是月子里落下的老毛病又犯了。

地里的农活儿马上下来了，她得赶紧抽个时间去医院看看。毕竟丈夫大国长年在外，公公走的早，婆婆又上了年纪，家里家外的，可不就就指望着桂珍一个人操持吗？

早上吃饭的时候，李桂珍小心翼翼跟婆婆商量了这事，哪知道老太太听了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是慢吞吞地咽下了嘴里的馒头，才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哪个当媳妇儿的不生孩子，就你臭毛病多。”

李桂珍闻言一怔，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刚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可是婆婆已经端起碗离开了饭桌。

三个孩子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压抑，匆匆刨完了饭，便也跟着七手八脚地离开了屋子。李桂珍苦笑了一下，在心里自嘲道：没抱上孙子，我倒成了罪大恶极的人了。

可是眼圈儿却慢慢就红了。

三个孩子。

是的，李桂珍跟刘大国结婚八年，生个三个孩子，都是女娃儿。这对于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的刘家老太太来说，简直就是要她的老命。

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婆婆就抱了极大的期望。桂珍产程长，疼得撕心裂肺的，从早上五点折腾到次日凌晨三点，才生下了大女儿，六斤六两，白白胖胖的。从产房转入病房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婆婆有些失望，但是看到桂珍身旁白胖水灵的婴儿，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然后当着她儿子大国的面儿叮嘱道：“趁着年轻，养好身子赶紧拼个二胎！”

说完顿了顿扭头看了一眼面色有些不好看的桂珍，继续说道：“到时候妈帮你们带！”

桂珍没吱声，她知道二胎意味着什么，一定得是个男孩儿。看着枕旁睡得安安静静的女娃儿，初为人母的桂珍从心底泛起了一丝酸涩。

不过接下来整个月子，婆婆倒也照顾得尽心尽力，起码没让人挑出话头儿来。

桂珍恢复得挺好，所以等到大女儿刚断奶，她就顺理成章地又怀了孕。不比上次，这次怀孕桂珍明显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

胎儿发育得很快，才两个多月，肚子就开始显怀了。去医院里一查，竟然是双胞胎。

一家子都激动的不行，尤其是老太太，逢人就说自己家祖上积德，一怀就怀了个双儿。还没到四个月，婆婆就到处给找人看，可说男说女的都有。就跟开盲盒一样，九个月后，桂珍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医生刚一宣布，老太太的脸就直接垮了下来，然后往产房门口的地上一坐，两只手一边拍着大腿一边扯着嗓子嚎，直言李桂珍是要断她刘家的后，要让她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要不是医生赶紧制止，老太太说不定都能哭上新闻头条。

大国看他娘这样，也没吱声，只是重重叹了口气，然后拿着烟盒转身出了走廊。

这个月子做的可想而知，婆婆从俩孩子生下来就没正眼瞧过一下。

她这样也就罢了，可就心寒在同床共枕的丈夫也不理解。

俩孩子还没满月呢，就拎着包跟同村的工友出门打工去了。说是打工，倒不如说是躲清净。

剩下桂珍在月子里，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又要哄这个，又要哄那个。整个家里好像睁眼闭眼都是孩子们的啼哭声，简直能把人逼疯。最后实在没办法，桂珍揉着哭红的眼睛跟娘家嫂子商量，把在家哄孙子的亲妈接过来帮了几个月的忙，才把这段不堪的时光捱了过去。

直到现在，她都不敢回想这段往事。

不过时间久了，也就想开了，什么儿子闺女的，还不都是当娘的心头肉。盼只盼着，孩子们长大了能有出息，不要遁她的老路。

到医院检查完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楼上楼下的跑了好几圈，累得李桂珍有些发虚。她找了个空位坐下想喘口气，眼神儿不经意的一瞥，就注意到了前面那对拿着检查单说说笑笑的中年夫妻身上。

那个女的明显是怀孕了，看那肚子那么明显，估计要不了个把月就要生了，身旁的男人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深怕自己媳妇儿被匆忙穿行的人群挤到。

要不然说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呢？桂珍暗自咂舌：想想自己当年怀孕那会儿，连最基本的做个产检，大国都没陪着几次，要不就是来了也要离得远远儿的，不用帮忙绝不近前，说是靠得太近怕人家笑话。这是什么道理？桂珍叹叹气，最后只能自己学着看开，男人啊，不都就这德行！

正想着，那对夫妻也走了过来，李桂珍刚要往旁边挪挪，谁知定睛一看，不禁失声大叫起来：“大国？”

被叫大国的男人脚步一顿，看见是桂珍，神色明显慌乱起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把身旁的女人扶到休息区的椅子上坐好，嘀咕了几句，才过来拽着李桂珍的手匆忙往门外走去。

李桂珍不明所以，但隐隐地也似乎猜到了什么，她压着火气没有吭声，任由大国一直将她拽到楼后的花园边停下来。

“桂珍，你咋来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家里还好吧？”

李桂珍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才颤颤开口：“大国，你不是在打工吗？怎么回县城了？还有那个女的，是谁啊？”

大国眼神有些躲闪，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就……就一兄弟的媳妇儿，他有事儿回不来，媳妇儿要生了，拜……拜托我回来看看。”

李桂珍气急反笑：“看看？有什么事儿是连老婆产检这种事都要兄弟代劳的？还要那……那样掺着胳膊……揽着腰？刘大国，我人是粗了点儿，可我又不傻，事到如今，你最好跟我交代个明白！”

李桂珍越说越气，连音调都提高了八度。望着来来往往朝他们侧目的行人，大国脸涨得通红，连忙拽住李桂珍的手：“我说还不行吗，你别喊啊！”

李桂珍气得一甩胳膊，然后坐到了花坛边，摆明等着大国张嘴了。

看桂珍不说话了，大国这才从怀里掏出烟，抽出一根放在嘴里点燃，然后狠狠的吸了几口，直到烟屁股快烧到手指了，才像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开口诉说了起来……

原来，就在两年前，大国干活儿的那个工地上负责做饭的阿姨回家给儿媳妇哄孩子了，于是领导就把自己的一个远房亲戚调过去顶段时间，也就是韩彩凤。

这个韩彩凤比大国大不了几岁，几年前又离了婚，有个八岁的儿子判给了前夫，所以目前孑然一身。韩彩凤为人泼辣，性格大大咧咧的，跟一群工友们混在一起，啥玩笑都敢开。但是毕竟跟领导沾亲带故的，所以平时大家也不会太过分。

工地的生活本就无聊，有个年纪相仿又性格开朗的女人，到底是增添了一些乐趣。不过其中这大国就除外，大国人长得还行，高大壮实，性子有些闷又有些软，所以平时韩彩凤就喜欢开他的玩笑，不看到他气的脸红脖子粗就不罢休。

有一次工地上放假，工友们都回家了，刘大国本来也打算回的，可一想到回家看见他妈和桂珍那两张愁云惨淡的脸，他就瞬间提不起劲儿来了，所以思索了一阵又拎包回到工地，结果回来一看，韩彩凤也没走。也是，回去跟呆在这又有什么区别呢？呆在这起码还赚个清净。

俩人似乎一下就戳穿了对方的心思，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那晚就他们俩人，整了点小菜，喝了点酒。平静相处下来，大国发现韩彩凤其实说到底骨子里还是一个女人，别管她平时再怎么泼辣，该有的柔情一点儿也不少。

两人天南地北的聊开了，越聊越投机，再加上酒意，心猿意马的，两人竟睡在了一起……第二天早上醒过来，谁都没有提这事。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从这天开始，好像尽管没有说明，却也顺理成章地慢慢绑在了一起。

大国有时候会帮彩凤搭把手，彩凤帮大国洗洗衣服整理整理家务，在外地打工的日子，好像也变得有滋有味起来了……

说到这，刘大国扭头瞥了一眼李桂珍，发现她捂着脸，肩膀颤抖得厉害，但是始终没做声，于是又抽出一根烟点上，然后继续说道……

就这样不正不当地维持了两个月，有一天韩彩凤告诉大国她怀孕了。一开始大国是不信的，甚至觉得这么轻易就跟他上床的女人，怀的谁的孩子还不一定，可是韩彩凤跟他赌咒发誓孩子要不是他的就怎样怎样。想想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大国确实说不出个二三四来，尤其是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家里过成这样，还不是因为李桂珍没能给自己生个儿子，要是韩彩凤这胎是个儿子的话，他到时候就给韩彩凤一笔钱，把儿子抱回去，就当是领养的，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大国想了许久，最后跟韩彩凤商量了一下，韩彩凤也同意了，说等几个月查查看，如果是个男孩就留着，不过一切开销都由大国支付。

就这样，等到四个月后俩人托关系到医院找人一查，果然是个儿子。大国听了喜不自胜，为了让韩彩凤好好养胎，他就让彩凤辞了工作，然后在帮她在县里租了处房子安顿下来。

李桂珍再也听不下去了。这么几年，她念他在外打工养家辛苦，理解他、体恤他，家里家外的咬牙抗，结果最后小丑竟然是她自己？

她红肿着眼睛，站起身，狠狠甩了大国一巴掌，怒骂了一句：“你们还真是不要脸！我在家里忙完老的忙小的，你却在外面借着打工的名义把别的女人的肚子都搞大了！既然那么想生儿子，那你就跟她们娘儿俩过吧，咱俩离婚！”

说完转过身便含着眼泪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刚到家，就看见婆婆一脸笑盈盈地迎了上来，桂珍上前一步刚要抓住婆婆的手控诉大国的不是。

就听婆婆的话如一记闷雷般砸了下来：“桂珍啊，查得怎么样啊？大国刚刚打电话来，把事情都解释给我听了。”

“都……都解释了？他怎么说的？妈你不知道……”桂珍激动的语无伦次，她还要继续往下说，婆婆却抢先一步把话头接了下来：“儿媳啊，你知道我这个老婆子，平时讲话是刻薄了点儿，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可我还不是想抱孙子？你公公走得早，我这把老骨头也撑不了几年，我是真害怕咱老刘家断了后，我下去没法儿跟老祖宗交代啊！”

桂珍听到这，大概是明白怎么个意思了，她默默抽开手，眼泪大滴大滴的砸在了脚下的泥里，然后消失不见。

老太太见状，把桂珍扶在旁边的板凳上坐下，又开口说道：“大国把事情都跟我讲了，还跟我说是酒后做的糊涂事，跟那女人也没有感情可言，我当时就狠狠地骂了他一通，实在太不像话了！儿媳啊，我知道你心里委屈，过不去这道坎儿，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男人常年在外，有些需求那都是可以谅解的，况且你俩也折腾了这么几年了，还不是生不出男娃儿来吗？干脆咱就认了，让那女人把肚里孩子生下来，电视上怎么说的、就当是花钱找了个代孕，又不用你受罪，反正我们老刘家是不会承认她的。再说了大国也跟我一再保证，只要孩子落了地，他就打发走那个女人，绝不拖泥带水！然后你俩就以领养的名义收养这个孩子，到时候这娃儿，不就名正言顺的成为咱老刘家的人了吗？”

看李桂珍没搭话，老太太又继续说了下去：“孩子要不想带就给我带，毕竟不是亲生的，心里怎么着都膈应，就这样，儿媳啊，你好好想想妈讲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说完，老太太就喜笑颜开地进了屋。

坐在院子里，李桂珍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性格软弱的人终究是掀不起风浪来的！可是真要让她吃了这哑巴亏，她又实在不甘心。

此时李桂珍真希望身旁能有一个帮她拿主意的人，之后的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走了，就算离开这个家，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渐渐的，李桂珍变得越发沉默起来，除了陪几个孩子玩的时候能笑一笑，其他的时候她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好像自己忙起来了，心里就不会想这些乱糟糟的事儿了。

老太太最近这段时间反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每天不是掐着指头算日子，就是买上棉花布料裁裁剪剪，那喜气样子，好似这回才是真正的当奶奶一般。

这天一大早，李桂珍正在忙着洗衣服，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她擦了把手刚要进屋接，结果婆婆早她一步跑了过去。老太太一拿起话筒，就迫不及待的问：“是大国吗？什么！要生啦？哪家医院快告诉我，我这就过去！哎，好好好！”

李桂珍愣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情，她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一句话没说，默默的挽起袖子继续洗衣服。

婆婆一边匆忙进屋把她这些天赶制的婴儿被褥包好，一边跟桂珍嘱咐道：“儿媳啊！那个彩凤要生了，我去看看她，顺便跟大国把孩子抱过来，你放心啊，妈始终是站在你这边的！”

老太太说完就迈着碎步小跑了出去，那灵活的身段，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六十多岁的人。

李桂珍还是没有吱声。继续搓着手里的衣服，只是力道逐渐大了些，直到手掌都搓破了皮，她才站起来，把衣服一股脑儿的倒进了垃圾桶，然后转身进了屋。

到了医院，老太太找了好久才找到产房，她一进家属等候室，就看见大国在紧张兮兮地搓着手。老太太气儿都没喘匀，就焦急的拉着大国的手问道：“咋样儿啦儿子？生了没？到底是不是个带把儿的？”

大国一边摇头一边示意他妈小点儿声。

不知过了多久，产房的门终于打开了，医生走出来看着等候的家属喊道：“谁是韩彩凤的家属？”

老太太一听，忙不迭的冲了过来：“我是我是！医生，生的是不是男孩儿啊？”

医生笑着打趣道：“大娘，男孩儿女孩儿不都一样嘛，都是父母的心头肉。韩彩凤生啦，是个女宝宝，六斤一两。”

一听这话，大国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他妈腿一软，直接倒了下去……

从没有一刻是像现在这般让刘大国这么崩溃的，一边是嗷嗷待哺的婴儿和产后虚弱的韩彩凤，一边是刚刚被医生诊断为脑溢血可能会偏瘫的母亲。

一个大男人，蹲在医院的走廊里抑制不住地呜呜痛哭了起来。他慌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又没有脸去找桂珍商量。

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有用，只当是自己的贪心自作自受吧。

等大国安顿好医院的事情赶回家找桂珍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院子里一片寂寥，静得人心里发慌。

他推开堂屋的门，桂珍和孩子们都不在，桌上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张纸：大国，等你回来告诉我一声，咱俩商量一下离婚吧。

底下是一串电话号码，屋外的阳光，瞬间就变得扎眼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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