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没有,我这个哥们啊,是那种注重现实的人,他直相信自己看到的,对于人家的过去,他不会去过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特别是像你们这个年龄段的,谁都会有感情的伤和痛,他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从不问我,我相信,他也不会主动问你这些的……”
黄莺点点头:“是的,他是有这个特点,不光不问我,我想告诉他的时候,他都阻止我,说不想勾起我对过去的回忆,说过去了就过去了,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都是曾经了,他注重的是我的现在……”
我说:“黄姐,柳建国是一个很好的男人,生活经历很坎坷,受过很多磨难,这样的男人,知道珍惜生活,知道珍惜感情,知道疼爱女人,知道责任是什么,你呢,我相信,经历这么多,你也应该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了,知道你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所以,我会发自内心祝福你们……”
黄莺带着感动的神情看着我:“谢谢……谢谢你,江主任,对于这份情感,我会好好珍惜,好好呵护的……我知道他的身世很悲惨,父母早亡,独自一人从外地流浪到这里,从小受了很多苦,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温暖……我知道他心里的那种痛和凄苦,所以,我从来不问他家庭的任何情况,我只想好好和他一起走下去……”
我说:“你和柳建国的事情,没有告诉别的不该知道的人吧?”
黄莺明白我话里的意思,说:“我没有告诉我表姐,我上次被她害苦了,当然,也是我自己不好……这次,在我和柳建国结婚之前,我再也不会和她说的,我怕她不知道又会捣鼓什么洋动静……我在柳建国面前,从来不提我这个表姐……”
我点了点头:“嗯……对了,柳建国经常来吗?”
黄莺说:“最近忙,听说接了一个装饰业务,来的少一些!他公司的业务,我也不懂,一般不大问的。”
我又点了点头:“嗯……”
正在这时,门口突然有人喊:“大哥哥——大哥哥——妈妈,大哥哥在这里!”
我和黄莺站起来向外看,是柳月,带着小红和妮妮,正站在门口。
看见我们,柳月笑了:“小黄啊,听说你辞职开了一家服装店,原来在这里啊!”
“是啊,柳姐,今天真巧,江主任正好从这里路过,又遇见了你们!”黄莺忙请她们进来。
妮妮扑过来让我抱,欢叫着:“大哥哥,抱抱——”
黄莺笑了:“江主任成了大哥哥了——”
柳月笑着说:“妮妮一直就这么叫江主任,改不了口了,呵呵……也说明咱们江主任长得年轻啊……”
大家都笑起来,我看着柳月:“你们干嘛呢?”
“要过年了,妈妈带着我们出来给小红姐姐买衣服呢,我们正逛着呢!”妮妮在我怀里笑着说。
柳月笑笑,打量着黄莺店里的衣服:“小黄,真不错,衣服都很好看,一看就很时髦……”
黄莺看了看小红,从衣服架子上拿下一件休闲半长棉衣:“小妹妹,你来试试这件衣服,看看好看不,合身不?”
小红试穿了下,很合身,也很好看。
“小姐姐穿上这衣服,真好看,我好喜欢啊!妈妈,就给小红姐姐买这件吧!”妮妮又说。
柳月笑着说:“好,那就买这件!”
说着,柳月打开随身的包就要掏钱。
黄莺忙阻止柳月:“柳姐,别——这件衣服我送给小妹妹了,不要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柳月忙说:“那怎么可以,你要是不要钱,我就不要了!一定要收钱的!”
二人推让起来,一个非要付钱,一个坚决不要。
这时,我说:“好了,你们不要客气了,这样吧,黄姐,你是做生意的,也不能见了熟人就不要钱,我看这样,收成本钱吧,不能亏本哦,不然,柳部长也会心里不安的……”
柳月和黄莺都笑起来,各自退了半步,黄莺按照2.5折的价格收了钱。
柳月说:“你进货的价格这么低?”
黄莺说:“是啊,我从温州厂家直接进的,出厂价格都是2.5折的……我对外卖,就是大甩手,5折都还有利润呢……”
柳月笑了:“原来你的货都是从温州进的啊,真不错……”
这时,妮妮又叫起来:“妈妈,我饿了,我要去找舅舅,舅舅答应请我们吃饭的,晚上还要带我出去玩呢,给我买大娃娃呢!”
柳月笑起来:“好,好!”
妮妮又对我说:“大哥哥,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我看看柳月,柳月笑着点点头。
黄莺笑呵呵抱过了妮妮,亲了又亲,笑着说:“妮妮啊,舅舅请客,你请大哥哥去吃饭,怎么就不请阿姨呢?”
妮妮歪着脑袋看着黄莺:“大哥哥和舅舅认识啊,阿姨和舅舅不认识的哦……”
黄莺继续逗妮妮:“你怎么就这么肯定阿姨不认识你舅舅呢,那你告诉阿姨,你舅舅叫什么名字啊?看看阿姨知道不?”
黄莺完全是无意中问的话,完全是逗妮妮的玩笑话,她此刻是绝对没有把柳建国和柳月联系起来的。
黄莺这么一问,我心里有些紧张,看了看柳月,柳月脸上虽然带着笑,却也有些紧张。我知道,此时,柳月是不想让黄莺知道柳建国和她的关系的,她怕黄莺知道后会有多余的不安和想法,会给他们二人的关系发展带来不必要的烦恼和障碍,起码现在还不到时候。
可是,此刻,黄莺却偏偏无意中问起了这个问题。
我和柳月都提心吊胆地看着妮妮。
妮妮那里会想到此刻我和柳月的心情,笑嘻嘻地正要张口说出来,突然眼尖地往外一看,指着门口就喊:“杨伯伯——杨伯伯——”
妮妮的话一下子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我向外一看,在门口外大约5米出,杨哥正侧身站着,和一个男人交谈着什么。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服装店,男人一般都是这样,不大会在意服装店的,当然,他不会在大街上嘈杂的声音中听到妮妮的店里的叫声,更不会注意到站在店里的我们,而且他并没有正对店门,而是侧面看着店面左边的方向。
看到杨哥站在如此近的地方,黄莺的脸上出现了复杂的表情,轻轻放下了妮妮,怔怔地看了一下,接着就扭过头去。我知道她这会儿没心思逗妮妮了,不会再问妮妮的舅舅叫什么名字了,轻轻舒了口气。
看看柳月,也是轻轻缓了下来。
杨哥在门口只站了下,一辆黑色的轿车驶过来停在马路边,杨哥和那人一起上车走了,看来杨哥是在附近溜达办事情的,正好经过这里,在这里等车。
妮妮又叫起来:“哎呀——杨伯伯走了,上了小轿车了……”
黄莺看着杨哥离去,抿了抿嘴唇,突然就轻微地叹息了一声。
我和柳月都没有主动邀请黄莺一起去吃饭,然后我们就一起离去。
和柳建国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告诉了柳月柳建国正在给马啸天夫人装饰公司办公室的事情,柳月听了点点头,没有发表评论,只是“哦”了一声,接着看着柳建国:“施工进度咋样了?”
“正在加班加点干,春节前完成是没问题的,质量是绝对保证的!”柳建国对柳月说。
“嗯……”柳月又点了点头。
“对了,姐,”柳建国对柳月说:“这个公司的装饰项目,是报社的梅社长出面弄的,叫梅玲,你一定认识吧?”
柳月微笑着点了下头:“嗯……认识!”
柳建国说:“这人是黄莺的表姐!”
柳月看着柳建国,眉头微微一皱:“你怎么知道的?是黄莺和你说的?还是梅玲告诉你的?”
柳建国说:“都不是,是我听江峰说的。”
柳月看着柳建国:“梅玲知道你和黄莺的事情吗?”
柳建国说:“不知道。”
柳月说:“黄莺知道你在为梅玲干活吗?”
柳建国又摇摇头:“我没说,她也没问过!”
柳月出了口气,又看着柳建国问:“梅玲在你面前提过我吗?”
柳建国说:“没有啊!”
柳月点点头:“嗯……”
柳建国带着疑问看着柳月:“怎么了?姐!”
柳月笑了下:“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
柳建国说:“梅玲这个人,虽然讲话比较张扬,有些傲气,不过,做起事情来倒是很大方,我给她报工程预算价格的时候,她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一点都没讲价!”
我干笑了下:“呵呵……”
柳月也微笑着说:“嗯……”
柳建国说:“看起来梅玲好像很财大气粗的样子,呵呵……不过,马老板的爱人装饰公司,她给代办,可能也是因为花的不是自己的钱吧,呵呵……要是她自己的事情,恐怕就不会这么大方了……”
柳月突然问了柳建国一句话:“梅玲是怎么找到你给做装饰业务的?”
柳建国指了指我:“江老弟给牵线介绍的,呵呵……正好现在空闲了,没事干,这笔业务,就把职工的年终福利赚出来了……我要给江老弟提成,他不要呢!”
柳月专注地看着我:“你介绍的?为什么!”
我看着柳月说:“是的,我介绍的,不为什么,梅玲主动找我想让建国大哥给做业务,有钱不赚,咱傻?”
柳月皱了皱眉头,看着我:“就为了这个?”
我说:“你还想知道什么?”
柳月又盯住我看了下,然后说:“哼……你说呢?”
柳建国在旁边有些莫名,说:“你们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笑了起来:“我和领导在玩猜谜语呢!”
柳月忍不住也笑了,说:“江峰老是糊弄我,我在看他怎么给我装傻呢!”
柳建国地看着我和柳月,没有说话,神情有发怔。
柳月这时对柳建国说:“建国,在梅玲面前,记住我的话,多干活,少说话,不谈和工作无关的话,不谈没用的话!”
柳建国点点头:“嗯……知道了,可是,姐——为什么呢?”
柳月说:“不要问问什么,你记住我的话就行了!”
柳月的神情有些清冷,柳建国不再问了,虽然眼里的神情有些不解。
一会儿,柳月出去上卫生间,我问柳建国:“马夫人最近过去了没有?”
柳建国说:“来过3次,都是梅玲陪着过来的,每次来站一会就走了,她似乎对这些事情都不懂,一切都听梅玲的。”
我点了点头。
柳建国突然又说:“哎——真奇怪!”
我说:“什么奇怪?”
柳建国说:“有一次我偶然听到梅玲和马夫人谈话,梅玲对马夫人说:嫂子,等公司开业后,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管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就行,坐累了,救出去逛街,只要安排好人看守办公室就行了,其余的事情,我来安排!你放心,咱们的公司开业后,保管财源滚滚……我听了就很好奇啊,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什么都不用你管,钱从天上往下掉,难道是那梅玲实际替马夫人做生意,替她赚钱?这人是不是傻啊,就是巴结领导,也犯不着这样啊?”
我听了,说:“呵呵……活雷锋呢,雷锋精神的再现,你可别让她们发现你听到她们谈话的事情啊!注意隐蔽,打枪的不要!”
柳建国说:“呵呵……这个我自然是有数的……对了,我姐对于我和梅玲接触,似乎有些戒备,怎么回事呢?”
我搪塞了下:“梅玲也算是个官场中人,官场的事,说不清楚,很复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姐也是不想额外多出什么事情来……”
“哦……”柳建国点点头:“嗯……这倒也是!”
柳月不想让柳建国知道梅玲和她的真实情况,而我,也觉得现在让柳建国知道为时尚早,还不到时候。
这时,柳月回来了,我闭了嘴。
饭后,柳建国送柳月她们回家,我直接回家。
刚到家,柳月就打过来电话:“我说,你搞什么洋动静的?”
我说:“什么洋动静啊?”
柳月说:“别给我装傻,你知道我问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呵呵笑了下:“我木有搞什么啊,我就是给建国揽个活,赚钱啊!”
柳月说:“你少蒙我,你还有别的打算。”
我说:“木有啊。”
柳月说:“有,你给我老实交代,你这么做,一定和马书记的老婆开公司有关,一定和梅玲出头揽活有关!”
我嘿嘿下了下,没说话。
柳月说:“你想干什么?”
我说:“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想多一条知道马老板夫人和梅玲还有马老板私密事的路子……”
柳月说:“人家办自己的公司,与你何干?”
我说:“我好奇还不行吗?”
柳月说:“你这个好奇没必要,你这是在玩火,知道不?”
我说:“我没玩火,我敢确定,马老板夫人开的这家公司,绝对不是用来做正经生意的,一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柳月说:“天下不可告人的事情多了,难道你都要去过问?”
我说:“别人我不管,马老板和梅玲的,我就是想知道……”
柳月说:“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做很危险,如果马老板和梅玲知道你在暗中调查他们,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说:“我不会让他们知道的,我会很小心的!”
柳月说:“不管你怎么说,我不允许你再搞下去,建国装饰完那公司,你不许再去打探那公司的消息,也不许再去关注马老板和梅玲之间的私事……”
我不想让柳月生气,就说:“哦……好吧,我答应你。”
柳月说:“你真答应了?”
我说:“嗯……”
柳月在电话里叹了口气:“我一不留神,你就要作事,你这是在拿你自己的安全和前途在冒险,知道吗?”
我说:“知道了!”
柳月又说:“马书记没考上副厅级,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异常的神态,但是,心里一定是很窝火的,这个时候,你不要没事惹他,往枪口上撞……马书记的老婆办公司,梅玲不遗余力地跑前跑后张罗,这事我也听别人说过,只是没想到建国和你也掺杂进去了……这活已经接了,我也不再说什么,但是,干完活后,速速撤离,不要和这事再有一点瓜葛和联系,听见了吗?”
“听见了!”我没好气地说了一声。
柳月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些:“你不服气,是不是?”
我说:“哪里有了,服气!”
“还嘴硬,我知道你口服心不服!”柳月说:“江峰,你就听我的话,好不好?马书记和梅玲的任何事情,你都不要去调查,不要去打探,好不好?”
我听见柳月的声音有些发急,说:“好,好,好,我答应你,答应你……”
柳月在电话那端长出了一口气,说:“不管他们做了些什么,你都不要掺和,这些事,不是你能管了的,你继续下去,会毁了你自己……和马书记和梅玲这样的人斗,你、我,都不是对手,所以,惹不起,我们躲得起,远远避开就是了……”
我说:“可是,柳月,你想躲开,想逃避,你能逃避得了吗?有些事,是无法回避的,有些人,是躲不开的!”
柳月说:“那我也不允许你掺和这些事,你好好地做你的工作,除了工作,单位里别的事不要参与,不要过问,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就行,毕竟,你的经历和阅历还不丰富,有些事,我会自己处理好的……听我的话,没错的!”
我说:“可是,我想和你一起,想助你一臂之力!”
柳月说:“你助我什么一臂之力?我哪里需要你助力了?我好好地做好自己的工作,过我自己的生活,谁也没怎么着我,你瞎折腾瞎考虑什么,脑瓜子就不能简单一点,不要胡思乱想……”
柳月似乎不想让我多过问她的一些事情,似乎是怕我被牵连进去。
我不说话了。
柳月说:“怎么?不高兴了?”
我郁闷地说:“木有!”
柳月笑起来:“那你笑一个,我听听!”
我干笑一声:“哈哈——”
柳月说:“不好听,干巴巴的,这不是你发自内心的那种笑声……重新来一个……”
我努力调整了下情绪,然后让声音变得柔和:“呵呵……”
“嗯……这样听起来好多了,不过,也还不是很自然,好了,不难为你了,早睡觉吧……”柳月笑着挂了电话。
1997年的春节越来越近了,单位里的事情也变得简单起来,每日出去采访的内容,几乎都是市领导分头下去春节走访慰问的事情。单位里开始发年货,大家都有些轻松愉快,上班的人也少了,很多人都是上班露个面,接着就出去办自己的私事了,走亲串友,采购过年的东西。
按照国家法定节假日,这春节假期是要从大年初一开始放的,但是,在节前,大家都有亲戚朋友需要走动,总不能等到放假再去跑吧。对此,领导也是很明白的,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耽误工作,就不问。
新闻部的同事同样需要办私事,我于是将人员进行了分工,将车辆进行了安排,除了保障正常工作采访,其他时间,轮流让大家带车去走亲访友,给老丈人等重量级的亲戚送年礼。腊月28,我也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专门去走了一趟我的岳父岳母家,送了年礼,在岳父家吃了晚饭,然后直接就回了江海,没有回老家。
我打算年29回家过年,一大早就走。
柳月也已经安排好了,她年29开车送我回去,带着妮妮一起,在我家吃一顿中午饭,然后直接回江海,和柳建国一起直接回温州苍南老家。
这样,按照她计算的行程和时间,在年30中午之前,是可以到家的。
柳月和老三兰姐联系了,他们今年不能回家过年,就在柳月的老家,和他们一起过。
我从晴儿父母家回到江海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冬天的白昼时间很短。
我回到家,自己弄了一点饭,吃完,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随手又拿起柳月送给我那本中国报业经济,随意翻阅起来。
这本书,我已经完整地看了5遍,成了我的床头和出差必备的书,正如柳月所说,毎看一遍,都有新收获,书里的那些经验、做法,还有报业大发展的先进理念,正不知不觉浸润着我的脑子,深入了我的脑髓。
正看着,突然有人敲门。
我开门一看,又惊又喜,我靠,是老三回来了,正风尘仆仆地站在我面前。
我一把将老三拉进来,一把抱住老三,狂吼了一句:“操——鸟人,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死出来了!”
老三奋力从我的拥抱中挣扎出来,冲我胸口就是一拳:“丫的,饿死啦,快弄点东西我吃!”
我哈哈大笑着,看着老三:“我日——怎么不饿死你呢,饿死你,我保证给你收尸!”
老三拿起茶几上的一个大苹果,用力啃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赶紧的,屌人,快给我弄饭去!”
我笑呵呵地去厨房给老三下鸡蛋面,说:“我就会做这个,你爱吃不吃!”
我快速做好了鸡蛋面,老三一阵狼吞虎咽,吃的干干净净,然后满意地抹了抹嘴唇,点燃一颗烟,看看四周:“咦——你老婆呢?”
操,这鸟人这会才想起晴儿。
我说:“都回老家了,我明天也要回去过年的,你再晚来半天,就见不到我了……说,为什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
老三说:“我坐长途卧铺车回来的,大哥大没电了,没法给你说啊,哈哈……”
我说:“不是说在苍南柳月家过年吗,怎么又回来了?怎么就你自己呢?兰姐呢?”
老三说:“哎——我自己回来的,兰姐没回来,我回来是想偷下家里,过年了,心里放不下啊,也想爹娘……”
我说:“你不怕被抓住你跑不了了?”
老三说:“哎——偷偷的吧……看一眼家里,然后就走,这样心里也安稳一些……不然,在外面,心里总觉得是个事,睡不好觉,吃不下饭……”
我说:“什么时候去?”
老三说:“这就去,晚上正好隐蔽,不被人发现!”
我说:“好,我开我办公室的车拉你去吧……”
老三说:“牛逼,有专车了?”
我说:“不是,新闻部公用的,领导特别照顾新闻部的,过年了,驾驶员先回家了,我自己开着的……”
老三说:“走,这就出发!”老三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我找了一个带帽子的羽绒服给老三穿上,又用围脖围好,让老三的眼睛露在外面,其他地方遮掩住。然后开车拉着老三去他老家。
到了村外,山村一片寂静,灯火点点,看不到什么人。
我将车停下,和老三一起悄悄下车,两人穿着厚厚的棉衣,只露出两只眼睛,在漆黑夜色的掩护下,直奔老三家。
接近老三家的时候,看到他家的院门正敞开着,堂屋里正亮着灯,门也开着,老三的哥哥和嫂子正进进出出,在厨房和堂屋之间穿梭,一股很想的肉丸子味道和肉香飘过来。家里正在炸年货。
我和老三走到大门口,将身体隐藏在黑暗处,往堂屋里看,老三的爹娘正围坐在炉火旁,他爹正低头抽烟,他娘正在剁馅子。
一会儿,老三他爹叹了口气,接着,她娘就抹眼泪。
我扭头看了看老三,他正出神地看着堂屋里的爹娘,眼睛亮晶晶的。
看了许久,我的浑身都冻透了。老三还是在那里一动不动,凝视着自己的爹娘。
我伸手到嘴边哈了哈热气,老三这时身体动了下,接着轻轻地叹了口气。
然后,老三在家门口跪下来,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
接着,老三站起来,对我做了一个手势,我会意,和老三一起在夜色里快速离去。
回去的路上,老三一颗接一颗的抽烟,沉默不语。我也不说话,只管开车。
到了江海,看见了城市璀璨的灯火,老三这才重重地出了口气,然后说:“今晚我住你家,明天下午我跟着柳建国和柳月姐一起回南方……”
明天柳月要和我一起去我家,看来老三也知道了,他和柳月一定是早就联系好了。
路上,老三到熟食店买了一些下酒菜,对我说:“晚上没事,咱哥儿们喝一气!好好拉拉呱!”
到了我家,我开了一瓶白酒,找了两个茶碗,和老三端着茶碗喝起来。
边喝边聊,老三把自己和兰姐去南方后的情况简单说了下,又说到现在的工作。
我说:“做报业广告,你感受如何?好不好做?”
老三吸了一口烟,说:“只要下了功夫,就好做,不肯出力,就不好做,我对报业广告其实接触也不深的,但是,广告业是有通性的,不懂的我就学,不会的我就问,加上以前积淀的那些东西,现在算是上路了,算是一个合格的党报报业广告公司老总了……”
我说:“做党报广告,和做其他类型的报纸广告差别大不大?”
老三说:“温州报业的广告公司,是将党报和生活类报纸的广告业务综合进行管理的,我是既负责党报的广告业务,又负责生活类报纸的广告业务,相比之下,党报广告是比较难做的,这是党报的性质决定的,老百姓都爱看生活类的晚报,不爱看整天充满说教的党报……”
我说:“那你党报这一块做的咋样?”
老三说:“呵呵……开始不行,找不到路子,现在好了,摸索到路子了,广告业务走上快车道了……”
我说:“谈谈感想吧,我想听听!”
我对党报广告这一块是非常感兴趣的,急切想从老三那里知道更多的东西。
老三说:“我算是想透了,党报的广告业要发展啊,根本还是要实现观念的突破,温州算是思想观念比较发达的地方了,但是,还是需要不断强化观念的更新,没有观念的不断更新和进化,党报广告的发展就是一句空谈和奢望……”
“嗯……说到底还是一个要继续解放思想的问题……”我点点头看着老三。
老三说:“你在党报干了好几年,我想有一点你是有体会的,提起党报,党报人往往总是会想起和强调党报的“权威”、“公信力”等优势。并不由地产生一种满足感与优越感……”
我点点头:“嗯……是这样。”
老三说:“的确,党报在权威性和公信力等方面上的确有着一定的优势,但是党报人必须意识到,“优势”如果不能很好地利用,就等于“没有优势”,任何优势都不会是一成不变的。传统大众传媒的神话正在被瓦解,并且迅速转向多元化传播时代。受众不再满足于传统说教式的媒体传播,受众本身也开始成为一个资讯的准生产者。面对这种现象,一位媒体广告资深人士曾感言:媒体的垄断经营正在瓦解,除了中央电视台处于‘寡头垄断’外,原有传媒的‘稀有资源’正在被‘稀释’……柳姐曾经和我交流时说过:党报除了坚持政治功能外,随着市场竞争的加剧,还要面对市场,防止边缘化!在阅评中,党报是舆论导向把握最好的,但也看到现在的市场,党报已很难像以前一样独霸天下,千报一面和缺乏可读性等问题是一些党报的通病……”
我点点头:“一语中的!”
老三说:“所以,我的看法就是,党报广告经营工作要突破,必须敢于面对市场,必须敢于把自己摆在‘弱势媒体’的位置上……我这么说,并非妄自菲薄,也并不是真正说党报成了‘弱势媒体’,而是由此倡导一种危机意识,由此可以更好地突破和发展。因为只有敢于把自己放在“弱势媒体”的位置上,把自己的姿态摆得低一些,才有可能做一些以前本就应该做却不愿意做、甚至根本就没想到要做的一些事情;才能更好地研究党报的主要读者;才能俯下身子有针对性地进行宣传报道;才能在党报经营创收方面进行突破,赢得更大的发展机遇……我把自己的想法汇报给了报纸老总,得到了老总的赞扬和中肯……我带领广告公司,和编采部门配合好,通过为读者、为客商提供策划服务、节会服务、新闻服务等系列服务,很快就赢得了读者和市场……”
“传统上,人们往往在自觉不自觉中把党报工作者当成了“教员”,甚至是“官员”,很难与“服务员”相提并论。而随着党报逐渐变成企业,人们必须用新的眼光来审视党报,党报人也应该重新审视自己的社会角色,尤其是作为一个企业应该扮演的角色。……任何一个企业、一个产品,要想赢得顾客,要想从顾客身上赚到钱,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最大化地为顾客服好务,满足顾客的需求……基于此,我尝试着举办了‘华语传媒’系列奖项评选、报系‘经济峰会’、‘温州报业’国际传媒论坛、‘南方报业’经济论坛等活动,把‘温州报业’强大的品牌价值,直接转化为媒体的竞争优势、报业的竞争优势和报业的经济效益……”老三继续说。
老三又说:“党报广告要做大做强,就要像生活都市类报纸那样,应该首先把自己当做一个企业、当做一个普通的公司,从经营的视角经营报业广告,从一个企业的角度调配资源,制定完善的激励机制……这就是我这段时间的最大体会……”
我认真听着,老三侃侃而谈,滔滔不绝。
我没有想到老三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么快就从一个外行变成了内行,对报业广告钻研地这么透彻。
我心里不由很佩服老三,觉得老三接受新事物和开拓创新的能力比自己强多了。
那一晚,我和老三就报业广告的话题谈论了很久,我问了很多问题,老三也尽可能详尽地给我进行了回答。
和老三这次的谈话,让我受益很大,让我对报业广告,特别是党报广告的发展思路和方向,有了更加明确的感性认识。
第二天,我和柳月一起带着妮妮去我老家,我回家过年,柳月带着妮妮去拜个早年,同时也是此行。
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爹娘和晴儿正在家等候,水饺已经包好,还有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
大家入席后,爹说:“今儿个中午就是咱家的年夜饭,月儿和妮妮要提前回老家陪爸爸妈妈过年,咱家就提前吃这顿团圆饭,年夜饭!”
说着,爹拿起酒杯,将杯子里的酒慢慢洒到到地面,脸上的神色很庄重,说:“这杯酒,是给月儿的爸爸妈妈的,过年了,给他们送酒喝……月儿的爸爸妈妈也和我们一起过年,一起吃这顿年夜饭……”
爹的这行为,是我们当地过年吃年夜饭时祭奠故去的先人的一种风俗,代表了对逝者的深切怀念。
娘和我还有晴儿也学爹那样,将自己面前杯子的酒慢慢倒在地上。
柳月的眼睛里亮晶晶的,也学我们那样,面色严肃,缓缓将杯子里的酒洒到地面。
然后,晴儿给大家重新倒满酒,爹举起酒杯:“来,咱们全家人,一起喝一杯过年酒,今年的过年酒,和往年不一样,咱家多了两口人,我们老两口多了一个闺女和外孙女,这是咱家最大的喜事,这酒,咱得喝……”
大家一起干杯,妮妮也学着大人的模样,举起倒了饮料的酒杯喝起来。
接着,爹又举起酒杯,看着柳月:“月儿,来,这杯酒,是我和你娘敬你爸爸妈妈的,你给带过去,虽然我和你娘从没有见过你爸爸妈妈,可是,我们还是很思念他们,同时感谢他们生了你这个好闺女,这杯酒,敬他们的在天之灵,祝愿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安息……”
娘也举起了酒杯。
柳月脸上的神情充满了感动,忙举起杯子:“谢谢爹娘——谢谢——我带爸爸妈妈感谢您二老……他们的在天之灵,如果……如果知道我能有了这么好的爹娘……他们……他们一定会感到莫大的欣慰的……”
柳月说着,声音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晴儿不由伸手去抹眼角,娘也聊起衣角擦了擦眼睛。
喝完酒之后,娘招呼大家吃菜,说:“好了,来,大过年的,都高兴起来,吃,尝尝我和晴儿的手艺……”
大家开始吃菜,桌面的气氛轻快和热烈起来。
柳月又举起酒杯,对我和晴儿说:“弟弟妹妹,来,咱们一起敬爹娘一杯酒,祝爹娘永远身体健康,永远开心幸福……”
晴儿和我一起乐呵呵地举起酒杯,妮妮叫起来:“我也要一起喝,我也要敬姥姥姥爷一杯酒……”
大家都笑起来,柳月说:“好,你也参加!”
妮妮举起杯子:“祝姥姥姥爷越来越年轻,越来越好玩!”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顿提前举行的年夜饭,我吃的特别想,觉得特别有意义。
饭后,收拾完饭桌,柳月让爹娘在堂屋中间坐好,然后拉着妮妮一起,对爹娘说:“爹——娘——女儿不能在家陪您过年,就提前给您二老拜年了……”
说着,柳月恭恭敬敬跪下,给爹娘磕头。
妮妮跟在柳月后面,趴在地上:“姥姥姥爷,妮妮也给你们磕头拜年!”
爹娘脸上的神情既感动又幸福,娘直抹眼角。
磕完头,娘乐呵呵忙拉起柳月和妮妮,接着摸出了两个红包,递给柳月和妮妮:“月儿,这个是给你的压岁钱,妮妮,这是给你的……”
柳月接过来,将红包贴在胸口,脸上充满了喜悦:“谢谢娘!”
妮妮拿过红包冲着我和晴儿炫耀起来:“大哥哥,大姐姐,看,我的红包哦……我以后要每年给姥姥姥爷磕头挣压岁钱,攒起来,以后好上大学!”
娘高兴地说:“呵呵……妮妮真是好孩子,懂事,有志气,将来是要上大学的……”
晴儿冲妮妮做个鬼脸:“乖妮妮,叫舅舅舅妈,然后给舅舅舅妈磕头,俺也有红包给你!”
妮妮说:“我不,我就叫你们大姐姐,叫大哥哥……我给大哥哥大姐姐磕头,你给我红包不?”
晴儿故意脸色一板:“那怎么行,那不可以的,只有叫舅舅舅妈才给红包的哦……不叫,就不给……”
说着,晴儿变戏法一般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红包,在妮妮眼前一晃:“看,里面金票大大的……快叫,快磕头,我数三声……”
妮妮眼巴巴地看着红包,食指含在嘴巴里,看来是被这个红包诱惑了。
大家都笑嘻嘻地看着妮妮。
晴儿嘴巴一努,开始数数了:“1——”
妮妮脸上出现了焦急的神色。
“2——”晴儿拖着长腔。
“舅舅——舅妈——”妮妮急了,脱口而出。
“哎——乖,来,给舅舅舅妈磕头拜年!”晴儿胜利了,兴奋地笑着。
妮妮果真就趴下给我和晴儿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来,一把从晴儿手里抢过了红包,接着哈哈笑起来:“大哥哥大姐姐给我的红包哦……我过年赚了两个红包啊……”
“你这丫头片子,怎么又改口了……”晴儿叫起来。
爹娘和我还有柳月都笑得前仰后合,山村里小院落充满了欢笑和融洽,荡漾着幸福和开心。
然后,柳月带着妮妮离去,临走前,爹娘给柳月带了很多山里的土特产,放到了她的车后备箱里。
我们都站在车前送别柳月,娘一只胳膊抱着妮妮,一只手拉着柳月,不停叮嘱着什么。
只要村里的乡亲们经过,过来打招呼,娘就会自豪地对他们说:“看——俺闺女回娘家了,这是俺外孙女……”
娘长满皱纹的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欣慰和欢乐。
柳月带着妮妮走了,爹娘久久地站在门口,目送柳月的车消失在视线里……
柳月回到江海,下午就直接和柳建国还有老三一起回苍南老家了,回海边丛林里那幢白色的楼房里过年了,陪着她的爸爸妈妈。
独自走在村边那光秃秃的柳林里,我的心里突然感到了些许的惆怅和迷惘。
我掏出大哥大,给柳月打了一个电话:“明天你给爸爸妈妈上坟的时候,别忘记替我给他们磕头……”
柳月此刻正在南下的路上,听我说完,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说别的话。
挂了电话,想着柳月此刻正在离我越来越远,我的心里蓦然有一些悲凉和孤独。
我在外面徘徊了半天,才回到家里。
到了家,坐在堂屋里和爹一起围着炉火聊天,晴儿在门口逗邻居的小孩玩,给他们发点心和糖果吃。
突然听见门口有停车的声音,接着是晴儿的声音:“哎呀——宋大哥来了——”接着,就看见宋明正迈着大步走进院门来,后面跟着秘书和司机,提着大包小包。
爹娘和我忙迎出来,宋明正笑着说:“叔,婶子,我今儿个看您二老来了……”接着宋明正又对我和晴儿说:“你们也回来了,放假了?”
我说:“是啊,小许早就回来了,我今天刚回来。”
爹娘看到宋明正带了很多东西,自是客气了一番。
到堂屋里坐下,宋明正说:“这几天一直在忙着春节走访,今天抽出点空,来看看你们。”
娘说:“宋书记,知道你忙,能有这个心意,叔和婶子就领了,不用专门来一趟啊!”
宋明正说:“这哪儿成啊,您们是长辈,江峰是我兄弟,我要是不来看看您们,怎么对得住我兄弟,明年见了叔和婶子,如何好意思啊,呵呵……”
娘说:“你们坐,晚上在这儿吃饭,我们吃饺子!”
说着,娘就要去锅屋弄菜。
宋明正拦住娘:“婶子,不了,我坐会就要走,晚上之前还得赶到江海去,那边还有个应酬!”
我知道春节前宋明正的事情很多,这一个县里的老大,逢年过节,不但要慰问下面,还得走访上面,市里重要部门的头头和几大班子的领导,都是要他亲自到家里去拜访的,这是上下级过春节的必然程序。
宋明正和爹娘唠了一会儿家常,然后和我谈了起来。
“你今年收获不错,我都知道了,市委书记都对你格外厚爱,高看一眼,这对于你来说,是个很不错的机遇和基础,当然,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是你辛苦付出的回报……”宋明正对我说:“能被市委书记在大会上单独点名表扬的干部,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祝贺你,兄弟,未来很光明,呵呵……”
我说:“区区小事,不值一提,不过是我写了一篇稿子,碰巧被省委书记看中了,批示了而已,市委书记表扬了,也未必就见得一定能提拔,关键还是要靠直接领导的提拔和赏识,还得靠自己持续的努力!”
宋明正点头笑笑:“嗯……说的对,俗话说,铁打的领导流水的兵,市委书记走马灯一样做不久的,可是,我们呢,却是要在江海长久混下去的,这个领导赏识你,在他任期内没来得及提拔你,下一届领导就未必会看中你……所以,关键还是要靠自己去为好周围的人,去做好应该做好的事情,特别是要在周围有个好的人缘,在本单位和自己的直接领导搞好关系,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我点了点头。
爹娘看宋明正和我说话,就到院子里去忙乎了,他们都没有在宋明正面前提起柳月今天来的事情,似乎都明白这事在宋明正面前说起来不大妥当。
晴儿继续在门口和小孩子玩,宋明正的秘书和司机在车上等候。
宋明正抽了几口烟,突然叹了口气,说:“唉——这些日子,我老是觉得对不住柳月,那次妮妮失踪的事情,我回来后想了很久,我错怪柳月了,那时柳月已经很难过了,我还变本加厉训斥她逼她威胁她,等于是给她的伤口上撒盐啊,都是王巧玲这个臭娘们,神经病一样,突然就去把妮妮带走,结果,耽误了柳月靠副厅级的大事情,给柳月的前程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失,直接就毁了柳月的仕途,这个巨大的损失,是无法补偿的……想一想,我心里无比沉痛,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从下手……”
我明白宋明正的心情,沉默了一会,说:“那天,我也不大冷静,不该当着你的面骂嫂子,让你下不来台,我再一次给你道歉……”
宋明正摆摆手:“我是你大哥,咱们是亲兄弟,这事我不怪你……那个臭娘们不但该骂,而且该死……整个就是个二神经,我现在感觉她越来越颓废沉迷了,整天神出鬼没的,不知道到底在干什么,也不知道在和那些人鬼混……”
我说:“你是说嫂子现在不务正业,不干正事,在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宋明正说:“我看差不多,我觉得她除了赌博,还在干别的不正经的事,赌博的,有几个是好人,整天和这样的人泡在一起,还能有好事?”
我说:“那……你……为什么?”
宋明正明白我话里的意思,沉默了良久,深深叹息了一声:“兄弟,我知道你对大哥我的好意,我明白你对我的感情,我理解你想让我和柳月破镜重圆的心情,我也看到你和小许为此做出的努力,对这一点,我是很感激你们的……其实,我何尝不想和柳月复婚呢,复婚了,对我、对柳月、对孩子都是很好的,特别是对我,我现在做的这个官,表面上很威风,叱咤风云,很牛逼,周围的人都捧着、阿谀奉承着,伺候着,每天前呼后拥进进出出、热热闹闹吃吃喝喝,可是,又有谁知道我心里的孤独呢,很多事,很多想法,我没有人可以说的,没有一个知心的人可倾诉,没有自己信得过的人可以咨询,官场啊,险恶异常,难得有知己的……王巧玲是我的老婆,我和她说,她能懂吗,就她那水平,她能给我出谋划策、提供有力的帮助吗?可是,如果我要是和柳月复婚了,依照柳月的头脑,依照柳月的水平,依照柳月的睿智和聪慧,她一定会成为我仕途道路上不可或缺的最得力的贤内助,一定能助我更好更快地飞黄腾达……这些,都是王巧玲所不能给予的……”
从宋明正的话里,我听出了宋明正想和柳月复婚的最大意图和真正目的,我相信,这才是宋明正的真话和实话,是在他知道自己彻底不可能和柳月复婚后吐出的真言。
我带着安慰的口气对宋明正说:“其实,就算嫂子没有那么高的水平,就算嫂子不懂官场,可是,最起码,你有什么心事,有什么烦恼,也是可以向嫂子倾吐的嘛……”
“我和她说?我自己的事情,以后什么也不会告诉他的,”宋明正显得有些沮丧:“我现在真他妈后悔死了,我以前太相信她了,让她知道了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妈的……现在成了她要挟我的把柄了……这个女人,狗日的……”
果不出我所料,宋明正现在之所以在王巧玲面前服服帖帖,果然是被王巧玲抓住了死穴。王巧玲使出了杀手锏,不但维护了自己的婚姻,还将宋明正进行了反制。
宋明正没说王巧玲知道了什么事情,但是,我觉得,一定是王巧玲掌握了能将宋明正置于死地的事情,即使不能把宋明正的生命置于死地,也起码能毁掉宋明正的官途。对于宋明正这样在官场混的人来说,没有了仕途和官途,没有了政治生命,也就等于被宣判了生理生命的死刑。
“唉——我这辈子,我的婚姻,我的生活,也就这样了,不能做别的指望了,这个家,名存实亡了,这个婚姻,也就剩个形式了,这个夫妻关系,也就是个空壳了……过一天算一天吧……”宋明正的神情很是有些落魄。
我不好说什么,抽了一会烟,有话没话地说:“宋大哥,你春节在哪里过?”
宋明正说:“我在县里过,大年初一,要搞团拜会,我要带着几大班子的人参加的……”
我说:“那……嫂子一起过来和你一起过?”
宋明正摇摇头:“她嫌小县城里破烂,不热闹,没好玩的,不来,自己在江海过,这个年,各人过各人的……她不来,我巴不得,图个清静!”
我说:“那老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难道你就要一直这样下去?”
宋明正无奈地说:“没办法,目前看来,也就只能这样下去了……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老弟,我告诉你一句话,你一定要记住……”
我看着宋明正,点点头:“宋大哥,你说!”
宋明正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任何时候,做任何事情,都不要被人家抓住把柄,永远都不要受制于人,永远都要保持主动!”
我点了点头:“嗯……我记住了!”
宋明正说:“兄弟,永远记住这句话,这是当哥的从切身经历得出的教训,受制于人,一招被动,处处被动,永无翻身之日……”
我相信这是宋明正的肺腑之言,他是深有体会的,说:“宋大哥,谢谢你,我会牢记的!”
宋明正又坐了一会,然后告辞离去。
看着宋明正的车子卷起一阵尘土远去,我觉得宋明正有些可怜,这个人前威风凛凛的县委书记,在人后是如此的凄凉和寂寞,如此的孤独和落魄。
当再大的官,也是人啊,也一样有七情六欲,也一样有烦恼和忧愁。把那层官衣剥去,他就什么都不是,就是个普通的老百姓。
年30的晚上,一家人一起吃年夜饭,娘又念叨起了柳月:“这会不知道月儿和妮妮在干嘛?”
晴儿说:“娘,你不要老是念叨了,姐这会和妮妮她们在老家过年呢,她们会过的很好的,她们这会啊,比我们还热闹呢,人比我们还多呢!”
晴儿知道老三和兰姐与柳月一起过年的事情。
娘说:“不就是月儿和妮妮还有妮妮的舅舅吗,还有谁呢?”
晴儿说:“还有老三和张兰,他们过年不敢回来,在柳姐老家和柳月一起过年呢。”
“啊——老三和张兰不敢回来过年了,就这么在外面漂泊了?”娘说。
晴儿说:“是啊,老三的爹娘不接受张兰,老三和张兰好成一个头,谁都不能让他们分开,不在外漂泊,怎么办?”
娘说:“唉——有家不能回,这是什么事儿啊!难道他们就一直这样下去?这个老三,就为了张兰,不要爹娘了?”
晴儿说:“是啊,疯狂的姐弟恋,老三也是个不孝之子,有了媳妇忘了娘。”
我说:“你说什么呢?谁说老三不孝了,老三这是被逼的没办法,老三打算等和张兰在外面生了孩子,就带了孩子见爹娘的……”
晴儿说:“用生米煮成熟饭来要挟老人,逼家人接受这个现实,那还是不孝!”
我说:“你胡说八道!老三是个孝子!”
晴儿不服:“我胡说八道?我就没见过这样的孝子?为了所谓的爱情不要爹娘,让爹娘伤心,这样的人能是孝子?”
我有些生气了:“晴儿,你给我闭上嘴巴!”
晴儿白了我一眼:“我就不闭嘴,怎么了?触到你的痛处了?想当年,你也差点走了老三的路子,是不是?你当年为了那个所谓的爱情,也差点和咱爹娘翻脸,是不是?哼……昏了头,差点把爹娘气死,这是谁干的事情?”
我瞪眼看着晴儿:“你想干嘛,大过年的想找事是不是?”
晴儿毫不畏惧地瞪眼看着我:“是我找事还是你找事?我不就是说说吗,怎么了?你这么发神经干嘛?”
我火气上来了,刚要发火,娘一个巴掌打在我的脑瓜上:“你个不懂事的孩子,不许欺晴儿,再惹晴儿生气,让你爹揍你!”
爹也瞪眼看着我:“当年那事,你还不服气是不是?还想挨揍是不是?”
我闭了嘴巴,不吭声了。
晴儿得意地看了我一眼,对娘说:“娘,你说,老三为了张兰和自己的爹娘闹成那样,老三的爹娘能不伤心吗,这样的人,能是孝子吗?”
娘叹了口气:“唉——老三这孩子挺好的啊,那个张兰也是不错的孩子,可是,他俩年龄相差这么大,怎么就……怎么就成这样了呢,这实在是不合适啊,当老人的,怎么着也不会同意的啊,其实,老三的爹娘也是为了老三好啊,这个张兰啊,老三小,不懂事,她自己怎么也不懂了呢,怎么就走火入魔了呢?”
晴儿说:“娘,你想想啊,年龄差距这么大,这能有好日子过吗?能过到一块儿吗?姐弟恋,害人不浅啊,这好好的夫妻过日子,哪里有女的比男的大那么多的?大那么多的,哪里有能够持久的?这样的搭配,早晚没有好下场……”
娘说:“唉——老三不懂事,这张兰该明白这些事理啊,我看,也还是各人做事的方式问题,要是换了咱家月儿,就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情,月儿这么好的性格和人品,她就一定不会搞这个什么……叫什么姐弟恋的……当年宝宝找的那个女人比他整整大了12岁,作孽啊,幸亏宝宝后来回头了,不然,说不定我和你爹早就气死了,哪里还能有今天的好日子过,哪里还能再有机会收月儿做干闺女,享受这有儿有女的天伦之乐啊……现在想想,那女的也真是的,宝宝糊涂,她也跟着糊涂,自己比宝宝大那么多,难道就不懂这人间的基本事理?”
晴儿看了我一眼,对娘说:“娘,你和爹现在还不知道那女的什么样,还不知道她是谁吧?”
娘说:“不知道啊,木有见过……当时爹娘来城里,是要找那女的评评事理的,不过她不在江海,唉……想想都过去了,就算了,那女的也未必就是坏人,可能也是一时想不开……既然都是过去的事了,也就不提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现在宝宝和你一起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爹娘看了比什么都开心,咱庄户人,也没什么好图的,就图能过个安稳日子,一家人平平安安,现在,你们俩双方父母都健在,还有了个这么好的月儿姐姐,多好的日子啊,咱家这日子,是越过越有奔头了……”
晴儿说:“那……娘,你想不想知道那女的是谁啊?”
我急了,眼看这大过年的祥和气氛就要被晴儿搅散,猛地咳嗽了一声,看着晴儿:“吃菜吧,少说点,累着,对身子不好!”
娘说:“知道她是谁现在还有什么用呢,没什么意思了,反正你和宝宝现在都在一起了,都快有孩子了……再说,爹娘认识的城里人哪有几个,女的就是张兰和柳月,其他人也不认识,就是知道名也不知道什么样子啊……呵呵……好了,不谈这个了,晴儿,多吃点东西,这怀孕了,要好好增加营养的呢,这样,生下来的娃娃才会更加健康,娘可就等着今年夏天抱孙子了……”
晴儿看了我一眼,冲我做个鬼脸,小声说:“哼……我放你一马……”
这时,娘出去下水饺,爹出去帮忙。
我看着晴儿:“你能不能大过年的不惹事啊?”
晴儿说:“我不惹事当然可以,不光大过年不惹事,以后也能不惹事,我告诉你,现在柳月是咱姐,你要是以后再给她弄那些猫腻,我就告诉爹娘,这可是乱论,我看爹娘的脸面放哪里放?爹娘不让你气死才怪……还有,我还会让爹娘知道柳月就是你以前找的那女的,我看她这干闺女还能不能做成?”
我瞪眼看着晴儿:“你——你太过分了!”
晴儿说:“我不过分,我的要求也不高,就是要教育你如何做人,如果做个好男人,如何做好我晴儿的丈夫,只要你规规矩矩安分守己和我过日子,我是不会让大家难堪的,难道我不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所以啊,江峰同志,以后乖乖的哈,听老婆的话跟党走,在外做个好记者,在家呢,做个好丈夫,好爸爸,咱们的日子啊,就会和和睦睦甜甜蜜蜜,咱们一家啊,就会美美满满、幸幸福福,只要你不惹事,我保证不惹事,你不逼我,我保证不折腾,如果真的要是出了事,那也得怪你,责任不再于我,是你逼我的……”
晴儿讲话的口吻软中带硬,我听了后脊梁骨直发冷,冒冷汗。
我怔怔地看着满桌的菜肴,没有了一点吃东西的胃口。
晴儿突然温柔地笑起来,给我夹菜,边说:“亲哥哥,看你,大过年的,无精打采的,干嘛啊这是,来,吃东西,为妻的亲自给你夹菜,伺候伺候我的好男人……今儿个是大年夜,你最好振作一点哈,别让爹娘心里不快……”
我心里叹了口气,木然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吃完年夜饭,爹娘看了一会儿春节联欢晚会,就去睡了。
我让晴儿也去睡,我独自守夜,晴儿不答应,非要我搂着她睡,说自己睡不着,不然,她就要和我一起守夜。
晴儿已经5个多月的身孕,自然是不能和我一起守夜的,我无可奈何,关了电视,和晴儿一起去睡觉。
躺在床上,我有些无精打采,关了灯,木然地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
从晴儿的最近的话里,我陡然感觉到,晴儿和我做那事,或许并不是仅仅为了性的需求,她或许是要通过做那事来让自己有一个安慰,让自己真真切切感觉到我是属于她的,给自己一个更加安全的体味。
我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晴儿,她深深地爱着我,这是无可置疑的,可是,我的心在哪儿呢,我和她做那事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呢?我对晴儿说爱她,这是我的心里话吗,我对晴儿的情感,现在到底是爱情还是亲情呢?到底是爱情多一点还是亲情多一点呢?我心里不时涌起的对晴儿的疼爱,到底是出于什么呢?
我突然觉得晴儿很可怜。
晴儿自语着:“亲哥哥……晴儿知道哥哥是疼晴儿的,是爱晴儿的……这会,晴儿更真切地感觉到了哥哥的爱,哥哥的情……晴儿是哥哥的女人,一辈子都是……”
听到晴儿的话,想起晴儿今晚吃饭时候说的那些,我的心里突然有些茫然和迷惘。
晴儿幸福而满足地睡去,在这个1997年的大年夜里。
屋外,寒风呼啸,肆虐着穿行在山林里,发出阵阵低啸。
大山里的山村,格外宁静,偶尔传来鞭炮的响声和犬吠。
我躺在温暖的炕上,怀里拥着熟睡的晴儿,失神的眼睛无力地穿过老屋的窗棂,看着寒夜里清冷而落寞的夜空……
整个世界仿佛都沉寂了,似乎一切都在无声中睡去。
突然,外面鞭炮齐鸣,像是突然在深夜里刮起了一阵飓风,疯狂的噼里啪啦生席卷了这个寂寞的小山村。
午夜零时了,新的一年到来了。农历1997开始了……
此刻,千里之外的柳月在干什么呢?她好吗?我郁郁地想着,在无边的愁苦和思念中睡去……
大年初六,我回到了江海,初七开始上班了。
晴儿的学校开学还早,她没回来,在婆家和娘家轮流住,享受着4位老人的呵护和疼爱。
柳月和柳建国也带着妮妮回来了。
柳建国给梅玲做的装饰工程年前结束,工程款年前梅玲没有给齐,说是年后给。
这一天,我到柳建国公司去,问起工程款的事情,柳建国说:“梅玲说今天给钱的,我准备让会计去拿,梅玲不让,让我自己亲自去拿。”
我说:“哦……那你就去拿好了!”
柳建国说:“梅玲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了一件事!”
我说:“什么事?”
柳建国说:“发票的事情!”
我说:“发票?怎么了?”
柳建国说:“梅玲让我给开好发票,盖好公司的章,但是,款项这一栏,不要填,空着给她……”
我说:“哦……这么说,她要捣鼓点小动作了,这么做,你这里方便吗?”
柳建国说:“这个倒是不难,经常有客户要求这样的,会计会操作好的。”
我说:“那查账的时候,会不会出事?”
柳建国说:“只要做好帐,一般是不会被发现的,梅玲提这个要求,我能满足她,只是,我觉得有些奇怪,以前要求我们这么做的,都是公家的项目,多报些钱,吃公家的,可是,这个项目是私人的,梅玲这么做,不是在吃她的老板吗?要是她老板知道了,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难道这装饰的钱,不用个人支付?”
我想了想,也觉得不大好理解,我觉得有两个可能,要么是梅玲把这笔钱算到报社的账上,充公让报社支付,要么就是梅玲吃马啸天一嘴,从马啸天那里再多赚一笔。
我对柳建国说:“不管那些了,你就按他的要求弄吧,先把你的钱全部拿到手再说,至于她那边,爱咋弄就咋弄吧!”
柳建国点了点头:“好,那就这样办,呵呵……没想到,梅玲,这位黄莺的表姐,竟然会干这样的事情……梅玲今天在电话上还特别叮嘱我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来呢,说务必高度保密……我想了想去,觉得还是要让你知道……”
我说:“日久见人心,你慢慢就会知道梅玲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柳建国说:“哎——同样是表姐妹,怎么做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我看这样的事,放在黄莺身上,她是绝对干不出来的……”
我笑着说:“一个娘的都还不一样呢,何况是表姐妹……哎——你们和老三兰姐一起过年,过的好不好啊?”
柳建国说:“好啊,呵呵……年30那天,我们一起去给爸爸妈妈上年坟了……对了,我姐还专门代替你给爸爸妈妈磕头了……”
我听了,心里觉得很温暖,说:“老三和兰姐怎么样了?”
柳建国说:“很好,两人的工作和生活都很好,听他俩戏侃,好像要开始准备要孩子,他俩说过些日子悄悄回来登记结婚呢……”
我说:“哦……看来是真要生米煮成熟饭了,等饭熟了,老三他爹娘也就只能接受现实了……”
柳建国点点头:“应该是这样吧!”
我看着柳建国:“你呢,什么时候和黄莺登记结婚?”
“我?我们?”柳建国愣了下,接着笑起来:“我们离谈婚论嫁还早呢,大家只不过是初步接触,还没到那份上呢!”
“哦……”我说:“怎么搞的,怎么这么慢?谈了时间也不短了,这么磨叽干嘛啊?”
柳建国说:“呵呵……这个谈婚论嫁,应该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事情吧,火候不到,没必要啊,我谈地还长?你不是更长?我听说你和弟妹可是马拉松式的爱情啊……”
我笑了下:“我们那是没办法,早恋,都是学生,没法结婚,只能等……”
柳建国看着我说:“对了,我听说市委组织部的杨哥对我接挺好的,有那个意思,为什么我姐一直不答应呢?杨哥人真的挺不错的,我对他印象很好!”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说:“这个,我也不知道!”
柳建国说:“春节期间,我私下问过姐这个问题,姐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没理我……我看姐好像不大高兴了,也就没再问……唉……想想姐独身一人过,我就揪心……你和我姐关系很熟悉,又是老同事,老上下级,你抽空多劝劝她,早日成个家,我最大的期望就是这个了……”
我默默地点点头,在柳建国这里坐不住了,起身匆匆告辞离去。
节后上班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迎接全省外宣工作经验交流会的召开,这是省委宣传部对节前省委书记指示的落实,会议在江海召开,主要内容是交流外宣工作经验,推广江海市外宣工作的经验和做法,同时表彰1996年全省外宣工作先进集体和个人。
省里进行表彰,自然是以向中央级新闻单位发稿的数量和等级作为评选标准。
会议召开前夕,我从柳月那里得到消息,我被评为全省外宣工作先进个人。
这是我第一次荣获省级先进荣誉称号。
柳月同时告诉我,省委宣传部长点名要我代表先进个人在会上做典型发言。
这是我第一次得到省级领导的关注,不由心里感到了莫大的荣幸,还有些兴奋和紧张。
人生有很多第一次,春节后,我一下子迎来了人生中的两个第一次。
我不知道,1997年,我还要有多少人生的第一次。
我更不知道,1997年,我将会经历和看到多少剧变。
人生,真的是充满无数的未知。
这次全省外宣工作会议在江海召开,得到了江海市委的高度重视,市委专门召开常委会议专题讨论部署此事,市委书记要求市委宣传部要切实抓好会议的筹备工作,市委办公室要紧密配合好各项事宜,市财政专门拨款,切实做好物质保障。
市委常委会结束后,张部长立刻召开了部长办公会,传达了市委常委会议的精神,对会议的筹备进行了周密部署和具体分工,
柳月在她办公室告诉我此事的时候,刚刚开完部长办公会议。
“你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认真准备好你的个人发言材料,你可是代表受表彰的全省新闻界先进个人发言,发言的内容要站在相当的高度,既要结合自己的工作谈体会,又要从新闻从业者的大局出发表决心,要从讲政治的角度出发,要从为两个文明建设的角度出发,要从组织培养和领导关心的角度出发,紧密结合当前党委和政府的工作,谈好体会,表好决心……”柳月认真地对我说:“发言不要讲空话,不要讲套话,不要长篇大论,不要喋喋不休,要言简意赅,要抓住主题核心的问题,做到用最简练的语言表述好你要说的东西……这个发言稿,并不比你写一篇优秀的新闻稿容易……”
我点了点头:“嗯……我记住了!”
“发言稿写完后张部长要审查,先给我看,我过关了,再给张部长!”柳月又说。
“哦……这么隆重啊!”我说:“太夸张了点吧!”
柳月说:“不要这么说,你要知道,你的发言可是代表了江海新闻从业者的面貌和水平,也是代表了全省获奖新闻记者的素质和档次,马虎不得,必须要高度重视起来!”
我看着柳月郑重的表情,不由心里认真起来,说:“嗯……我会认真对待的!”
柳月看着我,突然笑起来:“不要这么紧张,轻松点。”
我看柳月的神情缓和了,也就跟着笑了起来。
“新年新气象,呵呵……刚过完年,好事就来了,看来,这是个好兆头哦,今年,看来还会有更多的好事等着你……”柳月说。
我说:“第一次得到省级的先进,蛮兴奋的,哈哈……”
我的嘴巴不由有些合不拢了。
柳月看到我开心的样子,也发自内心地笑起来:“这仅仅是个开端呢,以后,你还会有更大的进步,更高级别的荣誉,只要你不气馁不骄傲不松懈,记住,在事业的征程中,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要有永不知足攀登不止的奋进精神,要向着一个另一个更高的目标发起冲击……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啊……”
我点点头:“嗯……人生的全部意义就在于奋斗……”
柳月赞赏地说:“对,人生就是奋斗,为了理想和事业……”
我说:“不仅仅是理想和事业,还有爱情……”
柳月微微动容:“嗯……”
正在这时,柳月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接着就传来张部长的大嗓门:“柳月,去把江峰那小子给我叫来……”
话音未落,张部长进来了,看见我,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就用力拍打我的肩膀:“正要找你呢,可巧你小子就在这里,怎么搞的?来部里不找我报到,还得我找柳部长找你,你这个领导怎么当的?”
张部长还是没忘了调侃我,拿我开心。
我呵呵地笑着:“领导别拿我取乐了,我正在听柳部长传达工作呢!”
柳月笑着说:“我正在给江峰说让他准备发言的事情……”
“嗯……”张部长点点头,说:“这个发言是要认真准备,这次大会,咱们江海有三个人要发言,市委书记,我,还有你……市委书记的发言就是致欢迎辞,你的发言就是先进代表表态,我的呢,可就复杂喽,要长篇大论,要做典型经验介绍,代表江海市委宣传部发言,省委宣传部长是我的老领导,这次大会在江海召开,我可不能给我的老上级丢脸,这个面子,是一定要抓的……”
柳月含笑看着张部长:“那……老大,你这发言稿可是要认真准备的哦……你让我找江主任,有何指示啊……”
张部长笑呵呵地看着我和柳月:“市委书记的发言稿由市委办公室准备,我的发言稿还没有着落呢,这不,我正琢磨着麻烦二位领导,特别是想麻烦麻烦这位小江领导哦……”
我一听,脑子没有反应过来。
柳月一听,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该不会放着办公室的秘书不用,放着分管宣传的副部长不用,要动用你的小领导吧?”
张部长得意地笑了,说:“我的柳副部长真聪明,还真让你说对了,我正是此意,本来呢,我是要安排办公室给我弄发言稿的,可是,就在刚才,我改变主意了,我决定,我的发言稿让这个小家伙给我弄……”
我一听,愣了,我靠,这不是开玩笑吗?宣传部里这么多笔杆子,给宣传部长弄讲话稿,哪儿也轮不到我啊,别的人不说,最起码也得是柳月给弄啊,怎么张部长点我的卯呢!
我看看柳月,没说话。
柳月似乎有些顾虑:“老大,这不大合适吧,按照工作规程和职责,这应该是办公室的活,或者是我的活,让江主任来捉笔,这会乱了规则的……这对部门和个人之间的协调会产生负面影响的……”
柳月的意思很明显,她是担心这么做,会引起宣传部办公室的人对我有看法,觉得我在逞能。
张部长大手一挥:“哪儿来的那么多顾虑?我是一部之长,工作的事情,我说了算,我说让谁弄就让谁弄,这次的发言稿,既不让办公室来弄,也不让你分管部长来弄,我就是要让江峰来弄,除了他,我还就不找别人,事情就这么定了,不要多说了,多说,也无益!”
张部长的话斩钉截铁,不容质疑。
柳月顿了顿,似乎也觉得无法改变张部长的决定,对张部长说:“那……老大,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让江主任来捉笔弄讲话稿呢?”
张部长的口气缓和下来,又笑着说:“不为什么,我就是喜欢这个小家伙,我见过一次他给啸天弄的讲话稿,语言很精彩,我喜欢他的语言风格,生动而又特色,不拘泥于传统的格式和套路,听起来很新颖……还有,我喜欢他独特的视角和思路……”
柳月一听,笑起来:“呵呵……原来是因为这个……看来,老大你这次发言也是打算要出彩了,要别具一格了……”
张部长说:“那是,我们这次要搞得不同反响,要体现出我们江海宣传部的特色,我不仅仅是要我的老首长满意,我要让他喝彩……还有,在兄弟地市的宣传部面前,我们要抓个大大的面子……”
然后,张部长看着我:“楚领导,我的请求你同意不?”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能不同意,敢不同意吗?虽然我对张部长发言稿的要求和内容还不了解,对全市外宣工作的全面情况还摸不透彻,但是此时,我除了答应,别无选择,不但要答应,而且要痛痛快快地答应。
我立刻半开玩笑地说:“领导,你的请求我批准了,我很乐意给领导服务!”
我这么一说,张部长和柳月都笑起来,张部长笑得很开心,又伸手拍我的肩膀:“那楚领导,就辛苦你了,你不但要弄你自己的讲话稿,还得弄我的,很累的哦……要不,抽空我犒劳犒劳你,请你搓一顿?”
我忙说:“为领导服务是我的无上光荣,不辛苦,至于搓一顿,我看就免了,我最近很忙的,木有时间!”
张部长乐得哈哈的,又伸手拍我的肩膀:“好小子,看来你比我还忙啊,我请你搓一顿你都没时间,那好吧,我欠你的人情,我给你记在账上,人情候补……我的这个讲话稿呢,我现在就指定柳部长给你做好配合,提供你需要的一切材料,为你搞好一切服务,至于讲话稿的内容和形式,你自己琢磨,我不和你多讲,免得干扰了你的思路,又落入了俗套……”
张部长又看着柳月:“你也不许对他多讲,免得误导他,最多你可以给他简单一点提示,具体的内容和形式,不要干涉……”
柳月笑着点头:“是,老大!”
张部长又说:“你得给我这个小领导搞好服务,凡是他需要的材料,需要了解的内容,都要百分之百的满足……”
柳月开心地笑着:“保证落实好领导指示!”
然后,张部长满意地走了。
张部长走后,我看着柳月:“出鬼了,张部长是不是神经错乱啊,怎么会想到让我给他弄稿子呢?难道真的是因为我的语言风格和思路视角?”
柳月皱皱眉头,想了一会说:“这个因素是有的,你的语言风格确实很吸引人,和机关里常见的公文不一样,让人看了有耳目一新之感,而且,你思考问题的视角也不是传统的路子,很别致,张部长看中了你这一点,倒也不奇怪……不过,我分析,今天张部长突然做出这个决定,一定还有另外的原因……”
我说:“什么原因?”
柳月沉思了一下,说:“这个,我也说不好,领导的心思,难以捉摸啊……”
我不知道柳月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此时不愿意和我说。
我说:“张部长让我来弄稿子,部里办公室的人会不会对我有看法呢?我可是等于抢了他们的饭碗……”
柳月的眉头又锁起来,说:“我刚才考虑的也是这个问题,虽然你替他们干了活,但是,他们未必就会高兴,因为这样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在领导眼里有失宠的感觉,会有危机感……他们不敢埋怨领导,却会迁怒于你……”
我有些忧心,说:“那我岂不是又要得罪人了,我可是不想得罪他们的,平时大家见了面都挺热乎的,我可不想和他们为敌!”
“一个人想平庸,阻拦者很少;一个人想出众,阻拦者很多。不少平庸者与周围人关系融洽,不少出众者与周围人关系紧张……这也是一个规律……”柳月自言自语地说着,低头寻思着,一会儿抬起头看着我说:“放下包袱,开动机器,这事,你不用管了,我去摆平,呵呵……我会想办法消除他们对你的误解的……”
我说:“你想出什么办法了?”
“呵呵……保密,这个你不用多虑,总之,我给你摆平就是,”柳月笑着模仿张部长说话的口吻说:“难道小江领导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看到柳月自信的样子,我心里轻松下来。
柳月这时拿出一个软盘递给我:“呶——按照领导吩咐,这里面是外宣工作的全部资料,去年以来的所有措施和政策,包括全市外宣工作的年终总结以及今年的打算,都在这里了,你拿回去,好好琢磨吧……”
我接过来,说:“这个发言稿,是综合的好呢还是选取一个角度好呢?”
柳月笑着:“不知道,你自己想!”
我说:“综合的呢,容易落入俗套,选取一个角度呢,容易切入,可是,选取哪个角度好呢?”
柳月继续抿嘴笑着:“别问我,自己去弄,我只负责给你服务,别的我不管,别问我,呵呵……弄完了,我负责一审,终审,还得张部长定夺!”
我挠了挠头皮:“你真不管我了?那我就天马行空去弄了?”
柳月呵呵笑起来:“是的,真的不管你了,你就海阔天空去写吧,放开思路,把你自己当做张部长,站在他的角度去写吧……”
我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不行,你可以不给我具体的提示,但是,你得给我点拨一下……”
柳月笑了:“你需要怎么样的点拨?”
我说:“随便,怎么点拨都行!关键是现在我心里没有底,找不到方向。”
柳月说:“叫师傅!”
我说:“师傅!”
柳月哈哈笑起来:“真听话啊,呵呵……好,那我就点拨你一下,首先,你记住16个字:深思熟虑、超前储备、顶天立地、标新立异。”
我仔细琢磨了下:“其他12个字我都能理解,就是这顶天立地,我理解不透。”
柳月说:“那我再提示你一句:天是重要思想,地是阶段特点,天要盖住地,地要撑起天!”
我恍然大悟:“明白了,知道了,哈哈……”
柳月说:“真是聪明的乖宝宝,一点就通!”
我说:“还有呢?”
柳月说:“木有了!”
我说:“不行,还得有!”
柳月说:“呵呵……那好,你再记住三点:领导想讲什么,领导该讲什么,你想让领导讲什么……”
我点点头:“精辟!继续!”
柳月说:“你贪得无厌!”
我说:“不是贪得无厌,是求知心切,如饥似渴。”
柳月说:“那好,我就再给你说最后几点,别的我真的不能再多说了,说多了,真的会误导你,张部长要的是江峰特色的讲话稿,不是柳月特色的讲话稿哦……”
我说:“好,你说。”
边说,我边找了一张纸,把柳月刚才说的记了下来,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柳月,随时准备继续记录。
柳月说:“干嘛,你要留下我的罪证?”
我说:“嘿嘿……不是留下罪证,是留下纪念,快说啊,急死我了……”
“呵呵……急性子……”柳月笑着说:“记住了:一、审时度势,把握时代特征、发展趋势,根本方向;二、求真务实,求真是核心,务实是基础,切忌堆积材料,要揭示本质,发现规律;三、思路开阔,高层次,大视野,全方位,气势足,思路宽,理论足;四、特色鲜明,把握好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五、言简意赅,在占有丰富材料的基础上,一个字‘精’,巩固、拓展、深化、提高;六、虚实适度,不能只讲大道理,也不能只讲具体工作,虚实结合,把虚和实有机统一……好了,就这些,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不能说……否则,我就要犯错误了,呵呵……”
我认真记下来,满意地对柳月说:“嘿嘿……你这一点拨,我心里有底气了,哈哈……我保证会弄出让你和张部长满意的发言稿来……”
柳月说:“我可是给你说啊,时间紧,任务急,你同时需要弄出两篇稿子,既要保证速度,更要保证质量,这可是很辛苦的……”
我说:“我自信能做的让自己满意,让领导满意,让大家都满意……3天之内交工,你就等着瞧好吧……”
柳月满意地看着我:“嗯,3天时间,也好,留出余头……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等着先拜读你的大作,先睹为快哦……”
从柳那里回到报社,我坐在办公桌前,晃悠着身体,眼睛盯着外面的天空,脑子里琢磨着写稿子的思路。
陈静看我痴痴的样子,说:“喂——干嘛呢,发什么愣,傻乎乎的……”
我正全心全意沉浸在思路里,被陈静的声音吓了一跳,气恼地对陈静说:“一边去,别打扰我,我在思考写东西……”
陈静冲我做了个鬼脸,悄悄溜出去了。
我关好房门,继续凝神思考着,按照柳月今天给我的提示,确定稿子的大致轮廓。
然后,我在电脑上打开柳月给我的软盘,开始盘点材料,进行有机的梳理。
正在深入间,内线电话突然又响了,我很是烦恼,拿起电话直火火的说:“谁?什么鸟事?”
电话里没有声音,好像是对方被我的声音愣住了,接着电话里传来一声咳嗽:“是江峰吗?”
我一听,坏了,这是马啸天的声音。
我忙说:“是我,马书记,对不起,不知道是你打来的!”
“干嘛那么大的火气,不是我打的也不能这么大的火气啊,”马啸天的声音很沉稳:“难道你平时就是这么接报社内部同事的电话的?”
我急了,忙说:“不……不是,我刚才正在想一个重要的事情,思路突然被打断,所以就有些急火火,我错了,我认错……我平时不是这么接电话的……对不起,马书记,请原谅……”
马啸天似乎没有兴趣听我的解释和道歉,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马啸天找我,不知又是什么事情,不在电话上说,却非要我去他办公室,真是烦人,靠!我忙放下手头的活,直接去了马啸天办公室。
马啸天见了我,只字不提刚才接电话的事情,直接了当地说:“你被评为全省外宣工作先进个人,你知道不知道?”
我说:“我刚知道,正好出去开会遇见张部长,他和我说了一下,让我准备个发言稿,到时候代表先进个人发言!”
我不能说是柳月告诉我的,马啸天是我的直接领导,这样的消息自然是他第一个告诉我比较好,如果说了柳月,马啸天心里多少会有些不舒服的,觉得柳月似乎比他对我还有影响力。但是,我又不想听马啸天再卖弄一遍,就直接说了张部长,张部长告诉我这个事情,他是无可奈何的,也不能责怪张部长,而且,还显得张部长对我厚爱一层,在马啸天面前增加一下我的分量。
我不由为自己的随机应变而感到得意。
马啸天点点头:“嗯……知道了那就好……你这次被评为全省先进个人,这是我们江海新闻界的骄傲,我很为你感到高兴和自豪……”
我忙说:“我做的还不够好,能有这个荣誉,都是马书记一直以来培养和教导的结果,没有马书记对我的教导和栽培,我哪里会有今天……”
类似的话,我在马啸天面前自己也记不清楚讲了多少遍,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最初的肉麻感已经没有了,讲多了,麻木不仁了。但是,我分明感觉得到,马啸天对我不断重复的这些话,似乎很是乐于听,似乎百听不厌。
谎言百遍,便成真理,是不是我这些话讲多了,就真的成了事实呢?
马啸天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这次,让我感到高兴的,不仅仅是你被评为先进个人,我们报社,这次也被评委了全省外宣工作先进集体,可以这么说,这次,我们是双丰收,单打和团体都拿了金牌……”
我一听,脸上挤出好似真诚的笑容:“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马书记,这正是说明你领导有方啊……”
马啸天脸上露出了笑容,说:“这也是你们新闻部全体人员共同努力的结果,也是你带领这个团队集体拼搏的结果,你们做的很好,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我对你们的表现,是很满意的……”
我忙说:“感谢领导夸奖,我们要戒骄戒躁,继续努力,争取更大的成绩!”
我到这会还没想到马啸天叫我来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没必要啊,我还不够这个级别让老板来给我报告消息。
马啸天不说,我也不问。
马啸天接着说:“按照会议的要求,这次的先进集体,都要有一份先进事迹材料,本来呢,我想让办公室整理一份就算了,可是,我刚刚接到张部长的电话,说刚接到省里通知,这次会议要求有三家先进集体做典型发言,经过张部长的争取,我们报社也被列入了,也就是说,我也要在会上发言……”
我一听,有些发愣,看着马啸天:“那这次会议上我们江海的发言可不少啊。”
马啸天说:“会议在江海举行,自然是要多安排江海的单位发言的,再说,发言的单位和个人也不少的,先进集体三家,先进个人3个……我叫你来呢,就是让你给我弄一个会议发言稿,代表报社发言……这个发言稿,我想来想去,还得你弄,毕竟,报社的外宣工作,你最熟悉……”
我一听,懵了,我靠,都冲我来了,我短短几天时间要弄三个发言稿了,分别代表我个人、报社、宣传部,正好是三个级别。三个发言稿,内容不能重复,不能雷同,必须要各具特色,符合各自的级别和特点。
我心里连连叫苦,脸上不由有些犹豫。
马啸天看着我:“怎么样?3天拿出初稿来,有问题没有?”
我知道这是无法推辞的事情,必须接下来,不能表现出任何不快,于是做利索爽朗状:“没问题!”
“嗯……”马啸天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具体的要求我就不多说了,你以前弄过讲话稿,还算合格,这次,你就按照以前的路子弄就行了!”
我日,老马对我上次给他弄的讲话稿这会儿用合格来评价了,当初他可是高度评价的,还顺带训了刘飞一顿,怎么到现在就降了档次了。真他娘的操蛋!我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说归说,骂归骂,活儿还得干,不但要干,还得干好。
我领受了新任务后,肩上的胆子陡然觉得重了很多,干脆不去上班了,把工作移交给陈静,关了大哥大,窝在家里潜心专心弄这三个讲话稿。
柳月也知道了马啸天让我弄讲话稿的事情,不过,柳月关于马啸天要在会议上发言的缘由和马啸天说的有些出入,柳月告诉我,一开始确定的先进集体发言单位是没有报社的,开部长办公会的时候还没有报社,后来马啸天直接越过部里,找到了省委宣传部的不知什么人,才又有了要报社发言的通知,可以说,这个发言的机会,是马啸天亲自争取来的。
我明白,这样一个难得在省委宣传部长和市委书记面前露脸的机会,马啸天是很看重的,他如此尽力地去争取,也可以理解他的苦心。
他想露脸出风头,却苦了我这个出力的。
我在家里闭门苦干,拿出浑身的解数来,进行一场攻坚战。
幸亏有了柳月的点拨,我得以没有绕弯路,省了很多精力。
经过三天的殚精竭虑,我终于拿出了3篇反复修改反复斟酌反复推敲的发言稿,自己又最后看了一遍,然后彻底放松了,洗了一个热水澡,刮了刮胡子,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精神抖擞地直奔柳月办公室,去交差。
坐在柳月办公室里,我将打印好的三篇稿子给了柳月。本来马啸天的是可以不给柳月看的,但是,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让柳月先给我把关。
柳月神色认真地逐篇仔细看着稿子,过了大约20分钟,柳月突然抬起头,伸手在桌子上轻轻一拍,脸色很严峻,张口说道:“了不得了——”
我被柳月的神态和语气吓了一跳,心里猛地紧张起来,看着柳月,声音都有些不成句了:“咋……咋了?”
柳月继续保持着刚才的神色,说:“咋了?你说咋了?”
我一听,心里更紧张了,说:“我不知道啊,到底咋了?是不是不行啊?”
我的心里有些发冷,难道还得再重新返工?
看着我的样子,柳月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哈哈……看你这傻样,我说了不得,没咋了啊,我是说你真了不得啊,3天时间,拿出了三篇不同角度不同类别的讲话稿,各具特色,各有重点,风格迥异,厉害啊,厉害,出乎我的意料哦……”
我傻呆呆地看着柳月:“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在逗我的?”
柳月笑着:“是啊,是真的,哈哈……”
我放下心来,擦擦额头的冷汗:“刚才我还真被你吓了一跳……”
柳月说:“逗你玩呢,呵呵……哎——你出稿子的速度我不奇怪,可是,我刚才认真看了3篇稿子,你出稿子的质量,真的让我感到意外了……我没想到你能拿出如此高质量的稿子来,看来,我对你的真实水平还是低估了,低看了你哦……”
我彻底放心了,得意地笑起来:“这么说,一次性全部都通过了?张部长和马书记那边不会有问题了?”
柳月说:“嗯……我不敢保证百分之百哦,毕竟,我不是他们……”
我的心又提起来,说:“哦……那你觉得有多大的把握?”
柳月想了想,一板正经地说:“大概有99%的把握吧……”
说完,柳月笑起来。
我也笑起来:“你老是拿我开涮,吊我胃口!”
柳月开心地笑着:“我喜欢,呵呵……涮俺家宝宝弟弟,真好玩哦……”
看着柳月愉快的神态,我心里乐滋滋的。
稿子在张部长那里果然顺利通过,柳月对我说,张部长看完稿子就说了四个字:是块好钢!
我心里明白张部长这四个字的分量,却仍然没有想透张部长让我来弄发言稿的真正原因,也不知道柳月是如何摆平宣传部办公室的那帮人的。
然后,我从柳月那里出来,直接去报社,给马啸天交发言稿。
进了马啸天办公室,梅玲也在,正坐在墙角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晃悠。
我走到马啸天跟前,将讲话稿放到马啸天跟前。马啸天正在打电话,边对着话筒说话边冲我点了下头。
在往桌面上放稿子的时候,我无意中看了桌面一眼,突然就看见了一张发票,发票上盖的章分明是老三广告装饰公司的章,但是户头写的却是江海日报社。柳建国那天只告诉我给,梅玲发票空了金额,却没说户头,这么说,当时发票上的户头也是空的了,梅玲自己填上的了。一看金额,我心里猛地一惊:60万!
柳建国明明只收了30万,到了这里就成了60万,还成了报社的户头,明摆着这笔账要报社来支付了,梅玲给马啸天,是要马啸天签字然后去财务报账了。这钱一弄出来,自然梅玲就能得到30万的好处,或者是和老马一起得到。或许,马啸天根本就不知道装饰到底花了多少钱,梅玲自己将多出来的30万全部吃掉。
我有些奇怪,60万的巨款,财务是要通过划账出来的,按照财务规定,是要划到柳建国那边户头的,梅玲会通过怎么样的方式把钱弄到手呢?难道报社财务还有其他的资金或者出账方式?
看到我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桌面,梅玲看着我的神色,似乎好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了,猛地站起来,向着这边走过来。
我立刻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随手将稿子放在桌面上,正要压在那发票上面,眼睛依旧盯着桌面,似乎在看稿子。
梅玲走过来,看到桌面上看不到发票,似乎松了口气,接着又坐回去。
马啸天打完电话,看到梅玲的举动,眼皮猛地跳了一下,接着就继续保持着漫不经心的样子,指指沙发:“你坐,我看看稿子。”
马啸天没有让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我于是坐到沙发上,离梅玲不远。
马啸天开始看稿子,我坐在那里看着马啸天的表情。
马啸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边翻动稿子,边随意就将那张发票拿在手里,眼睛依旧盯着稿子,手却自然地将发票撕了,接着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
我有些意外,梅玲的表情也很惊诧。
马啸天头都没抬,接着将稿子从头开始看起,似乎集中了精力。
我的突然猛跳了一下,坏了,马啸天一定是发觉我留意到发票的事情了,他一定是觉察到我对此事的怀疑了。他撕毁了发票,意味着他对我开始产生了警觉。
我的心里不由有些紧张。
过了一会儿,马啸天看完了稿子,抬起头看着我笑了:“很好,很符合我的胃口,行,就这样!”
于是,我站起来告辞,出门时,我回身关门,看着马啸天的目光正犀利地看着。
我心里一震,急忙离去。
出了门,我心里反复寻思着这事,回忆着马啸天刚才的动作,还有离开时他看着我的目光,心里越来越感觉到不大对头。
我心里明白,领导的私事,不想让你知道的,知道的越少越好,我无意中发现了马啸天和梅玲的秘密,被马啸天觉察到了,对我来说,不是个好事情。
想了半天,索性豁出去,去他妈的,爱咋地咋地,反正我已经看到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马啸天撕毁了发票,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被我看到了不可告人的秘密,要放弃?
我想了半天,决定去柳建国那里。
我到了柳建国办公室,他正在那里。
我问柳建国要他开给梅玲那张发票的底联号码,柳建国问了会计,抄给了我。
柳建国问我要这个干什么,我没有告诉他,随便编了个不相干的理由。
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个发票的号码,我此时也没有想的更多,只是出于下意识的行为。
我准备离开,站在柳建国办公室窗口随意往下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梅玲的车停在公司门口,梅玲下了车,急匆匆走进来。
梅玲一定是来找柳建国的,我来不及多想,冲柳建国挤了下眼神,接着就进了柳建国办公室的里间,关上门。
柳建国有些奇怪地看着我,却也没有说什么。
片刻,我听见了梅玲推门进来的脚步声,接着听见梅玲说话的声音:“苏老板啊,我找你,是为了那张发票的事情!”
我耳朵贴近门边,倾听柳建国和梅玲说话。
“哦……梅社长,怎么了?”柳建国说。
“呵呵……都怪我不小心,把发票弄丢了,找不到了……你看,能不能重新给我开一张啊,丢失的那张,我会在报纸上刊登挂失声明的……”梅玲笑着说。
“哦……呵呵……行,没问题,我这就给你安排……”柳建国说:“对了,梅社长,还是像上次那样,户头和金额空出来?”
梅玲说:“不,不,就按实际的开,户头就是你们装饰的那公司,金额呢,就是30万,按照实际金额……”
柳建国说:“好的,我这就让财务人员开出来,你稍等下!”
接着,柳建国拿起电话安排。
我这时突然醒悟过来,马啸天是知道装饰的真实金额的,这事从头到尾,梅玲都是按照他的授意做的,装饰工程金额开成60万,也是他的意思,只要他一签字,报社的60万资金就成了他和梅玲的私有资产了,不仅自己家的公司装饰免费,还起码多赚出30万。但是,因为不小心被我看到了,这一切计划都落空了,梅玲才又来找柳建国,打着原来发票丢失的名义,重新开一张真实的发票。
也就是说,这个计划他们放弃了,也就是说,因为我,他们损失了60万。这笔账,他们是应该算到我头上来的。
不知不觉中,我得罪了马老板,让他发现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坏了他的好事。
我不知道马啸天是会迁怒于我呢还是迁怒于梅玲。
不过,我又想,马啸天是报社一把手,大权在握,想弄公家的钱,全凭他一句话一个签字,这个计划没得逞,还有的是机会,未必就会因为这次失利而恼火。如果他要是真的恼火,也应该是因为让第三者发现了他和梅玲的小秘密。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那么,既然如此,马啸天以后会对我怎么样呢?我想了一会,没想出答案。
很快,柳建国给梅玲办妥了,梅玲接着就走了。
我也离去。
下午,我正在办公室里独自办公,梅玲来了。
“江主任,问你个事,上午你去马书记办公室送稿子的时候,是不是在马书记办公桌上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梅玲关死办公室的门,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直接对我发问。
马啸天和梅玲对我有所觉察,我不意外,梅玲只冲冲直接来找我发问,让我觉得有些出乎意料。这年头真他妈怪了,做贼的好像比被偷的还理直气壮。
我做迷糊诧异状,看着梅玲:“不该看的东西?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我的表情显得很认真,很奇怪。
梅玲似乎并没有被我的表情迷惑,看着我,脸上露出讥讽的笑:“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我做恼火不耐烦状:“神经病,拿我开涮是不是?耍我是不是?”
梅玲说:“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
我说:“去你妈的,我开你什么涮,耍你什么东西?老板桌子上有什么东西是不该看的,我怎么没发现,难道是你和老板做那事的痕迹?是你和老板在办公桌上做那事,老板把小蝌蚪射到桌子上了?”
梅玲有些哭笑不得,开始显出一丝疑惑,说:“告诉我实话,你真的没在老板桌面上看到觉得不妥当的什么东西?”
我一板正经地说:“废话,我眼睛又不瞎,我当然看到了……”
梅玲的眼睛紧紧盯住我:“你看到什么了?”
我说:“我看的东西多了,老板桌面上的东西我都看到了,香烟、火机、烟灰缸、各种文件,对了,还有一张发票……只是,我没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不妥当的,老板桌面上每天不都是这样吗?每天都有各种文件,每天都有发票等待他签字……”
梅玲说:“你都看仔细了?”
我漫不经心地说:“我没那闲情仔细看哪玩意儿,那些都是老板的事情,和我何干?我没兴趣……不过,有一样定西,我倒是仔细认真看了几眼……”
梅玲的眼神又紧张起来:“什么东西?”
我说:“我看老板那打火机很精致漂亮,恐怕是进口的吧,价值不菲吧,我死死盯住那玩意儿,很想据为己有啊,可惜,不敢……”
梅玲不由笑起来:“真的?”
我说:“废话,抽烟的人,都喜欢玩打火机,我说谎干嘛,不过,不许告诉老板,要是让他知道我在算计他的宝贝,那我可就不好过了……”
梅玲说:“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我说:“我说的是假的,是骗你的,你不用信!”
梅玲一听我这么说,反而笑了:“呵呵……你越不让我信我偏信,好了,我信了你了,喜欢打火机啊,抽空我给你买一个进口的,你眼光倒也真不错,老板这打火机很贵的,是进口的,外壳是镀金的呢,老板很喜欢的……”
我说:“不要你给我买,我不喜欢别的,就喜欢老板这个……”
梅玲脸上有些为难:“这个可真不好办,要是一模一样的还真难找,要不……我瞅机会偷出来,送给你……”
我伸个懒腰,说:“算了,偷出来给我,我也不敢用,被老板发现了,还不整死我啊……不必了……你还真能啊,不但会偷人,还会偷东西……”
梅玲面不改色:“你不用对我连讽带刺,我偷东西,还不是为了你,你这个没良心的……”
我说:“到底是多大个事,你如此郑重其事来我这里追问,这么大动干戈?难道不成是你和老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在那办公桌上?”
梅玲笑了下:“看你说的,在单位办公室,还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能有什么秘密呢?”
我眉头一皱,看着梅玲:“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肯定有,绝对有,你做贼心虚,反而露了马脚,哼……恐怕是老板让你来找我的吧,来探听虚实的吧?”
梅玲干笑了一声:“我看你是聪明过火了,什么此地无银,什么做贼心虚,什么老板让我来找你的……神经过敏……实话给你说吧,也省的你胡思乱想……首先,我不是受老板派遣而来,也不是探听什么虚实,更不是做贼心虚,我来找你,就一个目的……”
我说:“什么目的?”
梅玲说:“保护你,维护你,爱护你,呵护你。”
我哈哈笑起来:“用不着!”
梅玲说:“我今天姑且相信你的话,幸亏你没有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不然,这对你会不好的……我就是担心你真的看到了,会带来不好的结果,所以才来问你的……”
我说:“到底是个什么臭玩意儿,这么大惊小怪的!”
梅玲说:“一个文件,你没看到吗?”
我说:“老板桌子上的文件多了,我整天采访,到处见到各种各样的文件,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有兴趣看那张发票,也没兴趣看那文件,当然,我对这个都没兴趣,我就对那打火机感兴趣……”
梅玲故作神秘状,低声说:“那文件是报社党委成员内部做出的一个决议,关于个别人的职位调整的,还在酝酿阶段,目前是绝对保密的,不能让外人知道,看见了,要是无意中说出去,那问题可就大了,马老板可就真的怒了……”
我立刻做恍然大悟状:“哦……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事……多大个事啊,我还以为是你偷鸡摸狗或者捣鼓什么钱的事情呢,调整职位这种屁事,我没兴趣,别说没看见,就是送给我看,说给我听,我都不想看不想听……”
梅玲笑着说:“你当然可以不想看不想听了,你现在可是红得发紫,如此中天,马书记和张部长眼里的红人,市委书记点名表扬的人,仕途顺利,职位调整这事,当然牵扯不到你,动谁也不会动你啊,你当然可以高枕无忧了……报社有几个部门负责人像你这么安稳的呢?”
梅玲好像煞有其事一般,说的有板有眼的。
我转移话题,问梅玲:“哎——对了,忘记问你了,我那朋友给马老板爱人装饰公司的,活干完了吗?”
梅玲说:“哦,你是说柳总啊,干完了,年前干完的,准时交工的。”
我说:“活干的咋样?老板娘满意不?”
梅玲好像显得不大高兴,说:“什么老板娘?哼……”
如果说马啸天是报社的老板,那么,梅玲似乎觉得自己应该是报社的老板娘才对,我称呼马夫人为老板娘,梅玲似乎觉得是对自己的威胁或者贬低,难怪会不高兴,或者梅玲已经下意识里将自己当做报社的老板娘了。
确实,在目前的报社,除了马啸天,就是梅玲了,没人敢和她作对。梅玲的威风和权势是显而易见的。
我说:“好,那改口,不叫老板娘,叫马夫人,怎么样?活干的质量怎么样,老板夫人满意不?”
梅玲似乎对我的改口比较满意,说:“活干的非常漂亮,马书记昨天亲自去看了,非常满意,他老婆什么都不懂,老板满意,她自然是满意的……”
我说:“钱给我朋友了吗?别拖欠人家钱哦,别让我这个中间人为难啊!”
“给了,给了,全部给齐了,一分不少……”梅玲说。
我点点头:“嗯……那就好!他开发票给你了吗?”
“开了,原来开了一张,不合格,这个柳总啊,看来也是老油条了,他给我开的发票基本是空白的,就盖了他们公司的一个章,其余的说是让我自己填,呵呵……他太聪明了……可是,他看错我了,给老板家里做事情,我能干这样的事吗,这不是对我人品人格的侮辱吗?我气的把发票撕了,狠狠教育了他一番,让他又重新给我开了一张……”
梅玲绘声绘色,说起来像是真的一样,她撒谎的本领确实可以说是一流,胡扯起来,脸不变色心不跳,若无其事一般,真的可以用厚颜无耻来形容了。
我不想再和梅玲说这个了,懒洋洋地说:“好了,我的问题问完了,你的盘问结束了吗?你的使命完成了,可以给老板回复了,我再重复一遍我的话: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也没兴趣看见……”
我的话既是再一次表白自己,又隐含着送客的意思。
梅玲坐在哪儿不动,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看着我说:“你看你,我刚才说了,老板不知道,是我自己来找你的,我就是为了保护你才找你的……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我说:“我要是相信你,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好了,不管是你自己来的还是受老板旨意来的,我都无所谓,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别说没看见,就是看见了,我也什么都不知道……马书记对我那么好,我报恩都来不及,怎么会给马书记的工作添乱呢?”
梅玲诚恳地说:“我真的是自己来的,老板真的不知道……呵呵……老板对你好,报社上下都看在眼里,都知道,都眼红,特别是刘飞,最眼红了……你能有感恩老板的这个心思,我相信你发自你内心的,知恩图报,这是必须的……老板对你好,我对你难道不好吗?我不要你报恩,我只要你对我别这么差就好了……”
我说:“我哪里对你差了?你是领导,我怎么敢对你不好呢?”
梅玲冲我抛了一个媚眼:“人家不要你把我当领导对待,人家要你把我当女人来对待,当成你自己可以任意玩弄的女人来看待!你想一想,我们俩多久没在一起弄那事了?”
我心里一阵作呕,看着梅玲:“我怎么看你像是发晴的母狗,整天除了弄那事,就不想别的了……”
梅玲说:“谁让你让我一直得不到呢,让我一直处于饥渴状态呢,你让我吃饱了,我就不发晴了……”
我没说话,站起来,大步走到门口,打开办公室的门,提高嗓门,对着外面说道:“梅社长,走好,不送了,欢迎领导常来视察工作!”
这时正是下班时间,楼道里不时有人走过。
梅玲怏怏地站起来,幽怨地看了我一眼,一扭一扭地走了。
梅玲走后,我松了口气,似乎没事了。
我想不光我松了口气,梅玲也松了口气,就是不知道马啸天会不会也松了口气。
马啸天可不是像梅玲那般好好糊弄的,今天梅玲过来,我认定马啸天是知道的。
我抽了一颗烟,然后出了办公室,下班。
办公楼里已经安静下来了,大家都下班走了。
我下楼,走到二楼,随意一瞥,看到马啸天办公室里亮着灯。
马啸天还没走。
我心中突然一动,看看走廊里没人,就悄悄走过去,走近马啸天办公室的门口,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男人是马啸天,女人是梅玲。
我将耳朵贴近门缝,偷听起来。
有朋友说我像个大内密探,007一般,到处偷听,什么事情都知道,其实,我也是没办法,我不偷听,上哪儿知道这么多秘密呢,不知道这些事情,故事又怎么能开展下去呢,总不能搞成一个悬疑故事啊,这些秘密我知道了,就等于大家都知道了。所以,该偷听的,我还得听,虽然这显得不大光彩。
“你把他看的太高了,他哪里有这个心数和水平,不过一个小娃娃……”这是梅玲的声音:“我刚才去试探他了,他根本什么都没看到,倒是对你的打火机产生了高度的兴趣,年轻人,到底还是玩心大!哎——都是你太多虑,可惜了那张发票,可惜了到手的钱……这可不是小数呢……”
“凡事小心一点没有坏处,你别看他年轻,心眼多着呢,可不是你认为的那么简单,我看他,早晚是个人物,虽然他城府不必刘飞,但是,依照他成长的这速度,早晚会超过刘飞,他早晚是个不可小窥的人……”马啸天的声音:“不管这事他到底知道不知道,反正不要在这事上打主意了,其他机会多的是,何必非得在这一棵树上吊死……这事,他不知道最好,我宁愿相信你说的他说的都是真的,宁愿相信他不知道……不过,他是个聪明人,不一般地聪明人,我相信,他就是看出了什么,知道了什么,也会让自己忘记的,让自己不知道的,烂在肚子里的,他很明白,不管上面怎么看中他,不管那市委书记和张部长怎么赏识他,他要想进步,还得靠我,他的官途和官运都还是攥在我手里,只要他在报社,只要我在报社干,他就翻不了把,就跳不出我的手心……”
我心里一个寒噤,继续听下去。
“那要是你离开报社了呢?你还能控制了他?”梅玲说。
“我离开报社?我即使离开报社也是要提拔的,也不会是降级,只要我越混越高,他就不会背叛我,这一点,我心里有数,他比我更有数,在官场混的,下级对上级的忠诚是建立在上级不倒台的基础上的,上级完蛋了,树倒猢狲散,反偏不认人,这是常有的事……你别看刘飞江峰之流现在对我毕恭毕敬的,那是因为我在台上,我能决定他们的命运,假如有一天我真的完了,他们对我会怎么样,都难说呢,特别是这个刘飞,江峰我倒是觉得他还有点人性,讲点良心……”
“你只会越干越好,越爬越高,你假如的事情,是永远也不会出现的,”梅玲说:“我还指望着你做更大的官,等着沾你的光呢,等着继续为你服务呢……我想,这一天应该是不远了……”
马啸天笑了:“对这一点,我还是很有信心的,3年之内,我一定要争取迈上副地级这个高地……人总是要有个奋斗的目标的,没有了理想,就没有了前进的方向,也就没有了动力……可惜,这次考副厅级的大好机会,没抓住,失之交臂……唉……”
马啸天重重地叹了口气,听起来显得极其懊丧和失落。
梅玲说:“哎——别灰心,这也未必就是个坏事,机会还还有的是,你年龄正是好时候,学历也很高,业绩又很棒,直升机做不成,那就曲线救国啊,你不是一直早就有这种准备吗,我们不是一直在创造各种机会吗,普遍撒网了不少,说不定,到时候就能捕捉到入网的鱼儿,就看机会了,就看谁能最快入网了……到时候,抓住机会,直接抓住入网的鱼儿,弄个鱼死网不破,不还是能实现你的理想吗?”
马啸天说:“那就要看机会了,要想实现自己的理想,不但要玩好上面的和下面的各种各样的人,还得善于抓机遇,机遇只会垂青于那些有智慧的人,垂青那些追求上进的人,垂青那些有远大抱负的人……我们要像狩猎的人,要随时注意观察周围的风吹草动,要随时看到那些潜在的和已经露头的猎物,只要是对我们有利的,只要是能被我们所利用的,要毫不犹豫地立刻下手,不但下手要快,而且要稳、准、狠……”
马啸天的声音里充满了杀气。
这是我第一次从马啸天这里感觉到阴冷而狠毒的杀气,心里不由又打个寒噤。
“不但要抓住猎物,还得扫除掉挡住猎手视线和射击路线的障碍,”马啸天继续说:“在官场,不狠不行,心软不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挡我者死!”
马啸天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我听起来却觉得很重,极其有分量。
“到底还是你高瞻远瞩,看的很长远,打算的也很周密,现在能看到未来,能预知到将来可能有的危机,这次虽然你没有考上副厅级,但是,你以前未雨绸缪的安排,包括这次考试期间的周密部署,我还是佩服地五体投地的,那位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想阻挡你进步的人,这次虽然没死,却也是弄了个半死不活,大伤了元气……我看,她经过了这次折腾,已经丧失了和你一争高低的能量和底气了,对你是没有威胁了,你完全不用把她放在眼里了……”
“到底是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马啸天说:“你说这话,我看还是出于对她的妒忌,你不愿意承认她比你强,我给你说,要说能力,要说真本领,你和她没法比,其实,我倒是觉得,你没必要什么都非要和她争,你们都是混官场的,但是,你和她走的路子是完全不同的,你们之间,没有可比性,你靠的是玩人,她靠的是素质和能力……你是邪路子,她是正路子……”
“哼……我看你是胳膊肘子我往外拐……我给你兢兢业业出力,为你鞍前马后奔波操劳,腿为你跑着,钱为你赚着,人让你操着,你没心没肺、不疼不痒,倒为别人说起好话了……”梅玲的声音很不高兴。
马啸天的声音有些无奈:“你们女人啊,你这个女人啊,就是喜欢攀比,你找谁攀比不行啊,非要和她比,唉……”
“我就不和别人比,我就是要和她比,她有的,我必须有,不但要有,还得比她强,她没有的,我也得有,”梅玲说:“别看她现在人五人六的,那是没被我抓住更好的机会,哼……早晚我得把她放倒,让她彻底爬不起来……”
马啸天说:“你这个女人啊,心胸狭窄,鼠肚鸡肠……”
梅玲说:“你说话要凭着良心啊,我这也还不是为了你好,我给你说,别看你是正县级,她是副县级,别看你在部里排名在她前面,可是,在张部长眼里,她的位置可是比你要高的,这次她没挡住你,下次,就难说了,说不定下次什么时候就到来了……”
马啸天沉默了,似乎在抽烟,一会说:“这一点,我知道,我早就想到了……”
梅玲说:“好了,不说这事了,说起她我就生气,心里就不舒服,还是多想想曲线救国的事情吧!”
马啸天说:“这个是不以我们的主管意愿为转移的,这个是要等候时机的……”
梅玲说:“你总是这样说时机时机,什么时候能有时机呢?撒了这么多网,到底哪条鱼能上钩呢?”
马啸天说:“那不好说,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或许明年……等吧……”
梅玲说:“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我看是遥遥无期了吧?”
马啸天发出一声阴笑,说:“我看未必,我看不用到猴年马月……我一直在观察等待着最好的时机,或许,很快,不用很久,机会就来了……好了,不说了,我今晚约了市长的秘书吃饭,你陪我一起去……”
梅玲说:“你堂堂一个正县级领导,专门设宴请一个科级的小秘书吃饭,不怕掉了你的身份?”
马啸天说:“糊涂,别说这秘书是科级,就是没有级别,也都是无比重要的,甚至比市政府办公室主任还重要,这可是市长身边的人,心腹,二号首长,知道吗?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看你白混了……”
梅玲说:“哼……知道了,要不要带点什么东西去?”
马啸天说:“我早就准备好了,在我这里,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走吧……今晚你一定要使出你的本领来,让他喝好……”
我一听他们要走,马上急速离开,直接到了楼梯口,快步下楼。
到了楼门口,刘飞正站在楼前马啸天的车跟前,看见我急匆匆下楼,又抬头看了看我办公室的窗户,面露疑色。
我知道刘飞一定在楼下站了一会儿,他一定是早就看到我办公室的灯关了,这时人才下楼,他一定在怀疑我这会干什么去了。
我冲刘飞笑笑:“还没走啊?”
刘飞也笑着看我:“我等马书记的,他晚上有客人,我带车送他去,你怎么也走得这么晚呢?”
刘飞的眼睛紧紧地盯住我。
我心里骂了刘飞一句,然后捂着肚子说:“中午吃坏了肚子,刚才一直在卫生间里呢!”
“哦——”刘飞拉长了声音,然后看着我点点头:“那你可要注意身体啊,吃坏了肚子,很难受的……”
我呵呵笑了下,然后告辞离去。
到了报社院子门口,我回头看了下,刘飞正在仰头看着我办公室的窗户方向发呆。
我急忙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去。
三天后,全省外宣工作交流暨1996年度表彰大会在江海宾馆隆重召开,参加会议的最高级官员是省委常委、宣传部长,其余的是省委宣传部的有关副部长、新闻处长、外宣中心主任以及各地市宣传部长和新闻科以及外宣中心的负责人。
江海市委书记亲自参加了会议,在大会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辞。
会上,张部长做了经验介绍,在先进集体和个人表彰后,马啸天和我也先后上台做了发言。
我们三个人的发言,各自站在不同的角度,语言和内容也各有特色,都很精彩,博得了大家的热烈掌声。
我上台领奖的时候,是省委宣传部长给我发的奖,发奖的时候,站在旁边的市委书记对宣传部长说了一句:“这个小家伙很能干,叫江峰!”
省委宣传部长用宽厚的大手握住我的手,轻轻晃了晃,看着我的表情很和蔼友善,扭头对市委书记说:“嗯……我知道他的,没想到这么年轻,呵呵……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接着,宣传部长看着我,微笑了下:“小江同志,你的名字我是早就通过报纸知道的,见大活人,还是第一次哦……”
看来,省委宣传部长和张部长一样,都很诙谐,喜欢开玩笑。
省委宣传部长这么一说,我笑了,市委书记也跟着笑了,带着赞赏的目光看着我。
我虽然多次跟随省级和中央级领导采访,但是,更多的时候,是作为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卒子,无名小卒,是没有机会得以亲自和大领导握手的,更别说说话了。今天,省委宣传部长和我握手,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和一位副省级的高级官员握手,我又实现了人生中的一个第一次。
我们家祖祖辈辈,我相信,我是第一个和巡抚一级的大官握手的。我骨子里来自农民的那种卑微和渺小让我在心里产生了巨大的反差。我觉得,我的手上沾了大官的官气和灵气,我应该一个月不洗手,让官气和灵气在我身上多留驻一会。
握着省委宣传部长的手,我心里很荣幸,但随即又觉得这只手和普通老百姓的手木有什么区别,也是五个指头,也是由血和肉还有骨头组成的。
那么,我还是应该洗手的,不然,会有病菌入口,真的拉肚子。
我此次不仅是作为会议的参与者,还是参访者。
会议结束后,我写好了会议的新闻稿,要找柳月审稿,柳月审完,张部长再审。
写完稿子,已经是晚上8点,我到柳月的房间敲门,没人。
打柳月的电话,柳月和张部长正陪着市委书记在省委书记房间里谈话。
“那你先忙,我等会再说!”我无可奈何地说。毕竟,审稿相对于陪领导谈话,还是次要的事情。我知道柳月是不能随便走开的。
“你等下……”柳月对我说,没有挂电话,好像在和其他人说着什么,一会儿又对我说:“你来吧,带着稿子到贵宾楼308来。”
柳月的意思是让我到省委宣传部长的房间里去。
我不知道柳月是怎么想的,但是,我知道,她让我去,一定是得到了省委宣传部长的同意的。
我直接去了贵宾楼308房间,还没敲门,柳月就开门出来了,冲我温柔地一笑:“来,进来!”
我随着柳月走进去。
308房间很大,里外大套间,里面是卧室,外面是会客室,装饰相当豪华。这是江海宾馆最好的房间之一,是专门用来接待高级领导的。
省委宣传部长正和市委书记坐在中间的单人沙发上说话,张部长陪在旁边。
见我进来,省委宣传部长和市委书记停止了谈话,一起微笑着看我。
柳月笑着说:“江海日报的江主任来审稿的,呵呵……”
省委宣传部长微微颔首:“见过了,白天我给他发的获奖证书!”
我毕恭毕敬地站在他们面前,说:“领导好!”
市委书记指指张部长旁边的沙发:“小江,坐吧,不要拘束!”
我在张部长旁边坐下,柳月也坐下了,在我的另一侧。
张部长问我:“稿子写完了?”
“嗯……”我点点头,接着掏出稿子,却不知该给柳月还是给张部长了。
张部长先问我的,按说这稿子该先给他,可是,按照审稿流程,是要先给柳月看的。
我刚一犹豫,柳月随手就接过了稿子,直接递给了张部长:“张部长,你直接看吧,我这道程序,就省了……”
张部长接过稿子,开始看起来。
这时,省委宣传部长指着柳月对市委书记说:“书记,小柳当年可是省委宣传部最出类拔萃的人才,当初张部长到江海来的时候,要把柳月带走,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呢,要不是看在张部长跟随我多年的面子上,要不是看在你江海给柳月解决副处级的面子上,我是不会答应让她走的……”
市委书记笑着点头:“呵呵……小柳是个不错的同志,是江海很出色的女领导干部……”
正在审稿的张部长也抬起头笑了笑。
部长又看着柳月:“怎么样,小柳,在江海干的怎么样?”
柳月说:“承蒙领导高抬,感谢领导挂念,我在江海很好的,市委书记和张部长对我的成长和工作都很关心支持,只是我能力有限,常常担心有负领导期望……”
部长呵呵笑了:“小柳,如果市委书记和张部长对你不好,你随时找我告状,我来给你做主,不想在这里干,咱就回去啊,回部里去,部里各个处室的一把手,随你挑……”
柳月笑着:“再次谢谢领导的关爱,呵呵……我在这里真的挺好的……”
部长继续笑着:“现在是正处还是副处了?”
在市里,我们都说是正县还是副县,在省里,都是说正处还是副处。
柳月笑着,看了看市委书记,还没有说话,张部长又抬起头接话了:“副处!”
省委宣传部长摇了摇头,笑着看着市委书记:“哎——老伙计,你好像不大仗义嘛,我把这么好的人才放到你江海,你不给我提拔重用,再这样下去,我可就收回去了,我收回去,直接就安排正处级……这小柳的能力我是知道的,别说干个正处,就是干省委宣传部的副部长,那也是绝对能胜任的……”
市委书记笑着说:“领导发话了,这个问题,我们会认真考虑的,尽快解决……”
柳月这时脸上显得有些不安,对省委宣传部长说:“部长,您别为难书记啊,我这从科级提拔为副处级,时间还很短呢,再说,我的工作和能力,离正处的要求也还不够,还有,现在市里正处的编制都满了呢,您这么说,为难书记,我心里很不安呢……”
省委宣传部长哈哈笑起来:“小柳,别担心,我和书记是老伙计了,我说这话,他不会别扭的,当年我也干市委书记的时候,我们一起在中央党校学习,可是住在一个房间的死党,晚上经常出去一起打酒伙的,我今天是在他面前替你打抱不平呢,哈哈……”
市委书记也笑起来:“呵呵……小柳的能力我是清楚的,部长,你放心,既然你发话了,我一定尽快落实你的指示……”
部长说:“别说什么落实指示,我这是和你随便闲聊,我可不是在你跟前为我的老部下要官啊,你是江海的老大,提拔不提拔,你自己看着办,和我无关,我可不想让人家以为我在干涉你的内政,让人家说我在为我的老兵要官,也不想让外人以为柳月以后的提拔是靠了上面的关系……”
市委书记说:“年前,小柳有一次很好的机会,就是省里招考副厅级的那次,可惜了……”
部长看着柳月:“是的,小柳,怎么搞的,那次你笔试是第一名,后来怎么没参加面试?我正要问你呢?怎么回事?”
柳月笑了笑,说:“家里出了点事,耽误了,呵呵……”
部长很惋惜地说:“哎——可惜,可惜……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我当时还认定,你面试后,成绩一定是第一名,这个省出版局副局长的位置,一定是你的……没想到……”
市委书记也说:“是的,太可惜了!”
柳月说:“没什么啊,能留在江海,能继续在书记的麾下干活,也是很快乐的事情呢,说实在的,我对江海,还是很留恋的,毕竟,这里是我成长的地方,我在这里,有很多值得留恋的东西……没走成,也不是坏事……”
说完这话,柳月的眼角瞥了我一眼,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我似乎觉得柳月这话里有话,似乎觉得柳月这话对我有着某种意味。
这时,张部长看完稿子了,拿起笔签完字,然后递给我,说:“很好,一如既往的好,我很满意,一个字都没改,连标点符号都没动。”
“咦——张部长评价不低哦……拿过来,我看看!”省委宣传部长说。
我忙将稿子递过去,他低头看起来。一会儿,部长抬起头,说:“嗯……会议稿能写到这个程度,委实不错,我讲话的精髓都体现出来了,层次分明,主次得当,我在会上脱稿散漫讲的那些都给我条理起来了,我要表达的意思都在这里面了……很好,小伙子有才,哈哈……”
部长很满意,我的心里美滋滋的。
部长这么一说,市委书记脸上露出了笑容,张部长也很高兴,柳月的眼里都是喜悦。
“年纪不大,本事不小!”省委宣传部长继续说:“我看过小江同志发表在人民日报的几篇文章,很有功底,文笔老辣,内涵深刻,思想深邃,我当时还以为这位江同志应该是个40多岁的老记者呢,今天给他发奖,才知道这小子原来乳臭未干啊,呵呵……后生可畏吾衰矣……”
张部长忙说:“部长,您可没有衰,您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呢!”
市委书记也说:“领导,你比我还小一岁,还想继续再为党多干几年,我都没觉得老,你怎么就感叹老了呢……”
省委宣传部长一指我,说:“本来我是没觉得老的,都是被这小子给比的,没办法!”
说完,他哈哈笑起来。
大家也都笑了。
笑毕,省委宣传部长对市委书记说:“老伙计,这小子我看是很有培养前途的,我给你说,这样的人才你要是不中用,小心我挖你墙角,把这小子弄到我的新闻处里去,绝对是个好手,能弥补上柳月里去后的损失……”
市委书记笑着说:“领导,你要是想要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能给你输送人才,也算是我的荣光,也算是我们江海市委对省里的贡献……”
省委宣传部长笑着:“呵呵……我把他弄走,你舍得吗?辛辛苦苦培养出来,正要做贡献呢,结果飞了……放心吧,老伙计,挖老伙计的墙角,我是不会干的,最起码在你任期内,我是不会干的……不过,自从张部长带着柳月走了之后,部里新闻处少了一根台柱子,工作一直不大起色,倒是让我经常在琢磨的事情……”
市委书记说:“领导,没有什么舍得舍不得地事情,只要你需要,我是不会不放人的,你是省委领导,调个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干脆,只要你想要,柳月和小江我都放,你让柳月去省委宣传部新闻处做处长,让小江做副处长,岂不是美哉?这两个人到了你那里,保管很快你的新闻处就生龙活虎了……”
张部长这会脸上带着笑,眼里却立刻露出了焦急而忧虑的神色,眼巴巴看着省委宣传部长。
省委宣传部长听市委书记说完,随意瞥了一眼张部长,然后笑着说:“人事调动的事情,可不是这么容易的,我是省委常委也不能随便调人啊,不能随便滥用权力哦,呵呵……你说是不是?张部长!”
张部长忙点头附和:“部长所言极是,那那是自然!”
省委宣传部长带着意味深长的神色看着张部长,没有说话,却呵呵笑起来。
张部长擦了擦额头的汗,也跟着笑起来。
我和柳月这会一直在静静地微笑着听着,没有说话。
张部长这会出冷汗的原因,我是知道的,我想柳月也一定知道。
省委宣传部长和市委书记这一番半真半假带着调侃的玩笑话,让我的好心情持续了好一阵子,自我感觉好极了,我觉得自己真的如柳月所说,1997年将会好运不断。
人在顺境的时候,往往会忘记了逆境时候的感觉,往往会有春风得意之感。
元旦过后直到现在,我的好运不断,连连得到先进荣誉和上级领导的垂青,不由有了飘飘然之感。
这一天,参加市里召开的一个大会,我在会场坐的有些闷,就偷跑出来在会场外的小树林里溜达,正好遇见了同样原因出来逛游的杨哥,就闲聊起来。
杨哥说:“对了,小江,我正好有个事想问你!”
我说:“什么事?”
杨哥说:“前几天,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我听到一件事,是关于前人民医院院长如何出事的事情,那院长的事情牵扯出了一大批人,还牵扯到了前北江县的县委书记,一大帮人进了监狱,枪毙的枪毙,死缓的死缓,无期的无期……”
我说:“哦……是啊,牵扯面很广……”
杨哥说:“这都是出事的,还不包括没浮出水面的……”
我说:“嗯……杨哥,你都听说什么了?”
杨哥说:“我听说这事儿的起因,也就是那院长进去,是源于一盘磁带……而这盘磁带,是出自于一个年轻人之手,这事,你知道不?”
我一听,心跳加速,看着杨哥:“杨哥,这事你听谁说的?”
杨哥说:“听一个老朋友说的,他也是道听途说从别人那儿得到的信息,不知道转了多少人的口了……”
我有些发愣:“哦……”
杨哥看着我:“小江,这事你了解吗?”
我知道,杨哥既然问我这事,一定是有原因的。
我看着杨哥,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点什么,想捕捉到一点什么信息,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含含糊糊地说:“哦……你说这事啊,我好像也听说过……只是没听说的这么具体……一盘磁带有这么大的作用?不可思议……”
杨哥沉稳而有些深邃的眼神看着我,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说:“这事,说大不大,可是说小也不小,这样的事情,是不应该流传出来的,这会导致严重的后果的,既然你说你不了解,我也不再多问你,不过,凡事还是小心一点的好,社会很复杂,三教九流都有,凶险莫测,做事情,一定要三思,该保密的一定要保密,既是保护自己,也是保护身边的人……”
我默默地听着,心里不由有些忐忑。
从杨哥的话里,我听出了他的意思,他一定是知道这事是我做的,虽然我没有承认,他心里却已经是明白了,他没有强求我承认,但是,却还是带着关心和爱护的心态委婉地表达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杨哥找我谈这个是出于好意,是对我好。可是,我仍然不想明确承认这一点。
杨哥带着些许的忧虑进了会场,我的心里不由很发虚,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但是,对于此事能带来什么不好的结果,我仍然无法预测。
我此刻最大的疑惑是这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我觉得,宋明正是此事的最大受益者和直接参与者,传出去对他丝毫没有好处,甚至会将他自己搭进去,他完全不敢也不会说出此事。可是,我又想,他不会对外人说,那么,会不会对王巧玲说呢,自己的老婆可不是外人啊。想起宋明正被王巧玲抓住的把柄,我不由疑心大增,难道是这事?我本来一直怀疑宋明正经济上有问题被王巧玲抓住了死穴,这会儿又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多了一项怀疑。
柳月一向处事严谨慎密,周到持重,她自己当时还严肃告诫我一定要保密,切勿外传,她定然是不会说给外人听的。
那么,晴儿和秦娟呢。
秦娟阅历浅薄,年轻幼稚,有可能会说出去,可是,此事关系秦娟自己的名声,磁带的女主角就是她,她会往外说吗?还有,磁带之后的事情,她一概不知,甚至那刘院长倒台的具体原因,她都未必将此和自己经历的那事联系起来。就是想说,都找不到由头。
那么,晴儿呢?晴儿知道此事,我也曾郑重告诫过晴儿,切不可说出去,晴儿不是小孩子了,她是深知此事的利害的,她当然不会害我的,她会将此事故意说出去吗?不会!
想来想去,我都觉得这4个知情人没有说出去的可能。
可是,消息明明已经泄露了,而且还传的比较广泛,连杨哥都知道了,这又怎么解释呢?
我知道,杨哥刚才的话不是杞人忧天,这事流传出去,传到牵扯的那些当事人耳朵里去,对我是会有极大的坏处的,我必然会成为他们的公敌,成为他们必欲报复而后快的对象,至于我将遭到怎么样方式的报复和清算,是暗算还是明算,是黑道还是白道,何时何地被报复,我当然是无法而知的。他们是对我直接进行报复,还是从我的家人下手,我更不得而知。
想到这里,我身上不由冒出了冷汗。
从杨哥的话里,虽然他听到了这个消息,但是,那些当事人是否知道这事,却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里,我又有些自欺欺人地带着侥幸心理,或许这事不会传到那些人耳朵里的,那样,就不会有我担心的事情了,或许,我刚才的那些忧惧是多余的。
我不由又有些安慰起自己来。
当然,我知道,我的自我安慰是带有些掩耳盗铃的性质,事情可能不会那么糟糕,但是,也未必就会这么轻松。
我开始心神不定起来,会场呆不下去了,拿着会议材料匆匆出了会场,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陈静不在,我关了门,坐在办公桌前冥思苦想,想找出一个合适的由头,可是,任凭我怎么想,也想不出什么来。
我此刻最想知道的是消息是如何走漏出去的,走漏了给那些人,然后才能判断出下一步的动向,才能判断出未知的和可以预见的不测和危险。
我寻思了半天,摸起电话,打给了宋明正。
“宋大哥,你在哪里?”我直接问宋明正。
“哦……兄弟啊,我在江海啊,刚从市委书记办公室里出来……”宋明正的心情似乎不错,笑呵呵地说:“刚刚给市委书记汇报了县里的一些工作,市委书记很满意,呵呵……今年南江的工作,是新年新气象哦……”
我没心思听宋明正对我夸耀他的政绩,说:“你现在方便不?”
“方便,怎么,有事吗?”宋明正说。
“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见面谈!”我说。
宋明正一听,不笑了,说:“什么事?”
我说:“电话上不方便说,见面谈,你现在在什么方位?”
宋明正说:“我在和平路和南大街路口。”
我说:“你到路口西南处的那家咖啡馆等我,你先去,开一个单间,我随后就到!”
宋明正说:“好的,我这就去等你。”
放下电话,我急匆匆出了报社,直接去了那家咖啡馆,在二楼的一个单间见到了宋明正。
进门后,我关死房门。宋明正看我的脸上的表情很严重,对我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对宋明正说:“你听说了吗,关于人民医院那院长进去的事情,关于那盘磁带的事情……”
宋明正一听,脸色一变,说:“没听说啊,怎么了?”
我说:“这事你没有和别人提起过吧?”
宋明正想了想:“没有啊,我谁都没说过,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会和别人说呢!”
我说:“包括嫂子,你也没说过?”
“没有!”宋明正肯定地说。
我知道宋明正有时候会醉酒多言,又说:“那么,你敢肯定你喝多了酒,也不会对任何说吗?”
宋明正神色有些不安,又想了想,说:“我倒是喝大过几次酒,可是,我没记得说过此事啊!”
宋明正的话让我心存疑虑,喝大了酒的人,记不得自己说过的话,是常有的事情,就怕宋明正自己说过,也不会记得了。
可是,我也不能肯定宋明正一定喝醉后说过这事。
我说:“自从你到南江后,你喝大过几次?喝醉了后,都和什么在一起,你还记得不?”
宋明正又想了想,说:“我就喝得烂醉过几次,很少,出了那次和你一起回你老家,然后那几次都是喝完了就回家了,只和王巧玲在一起过,别的人,没记得有!”
我的心一跳,难道,果真是宋明正烂醉后说给王巧玲听了,王巧玲又传出去了?
宋明正用惴惴不安的眼神看着我:“怎么了?你听到什么消息了?”
我说:“此事已经流传出去了,已经到了我的耳朵了……”
宋明正一听,脸刷得变了颜色,神情比我还紧张,愣愣地盯住我:“都……都是怎么传的?你听谁说的?”
我说:“我听谁说的不重要,那人也是听了不知道拐了多少弯的别人说的,听到的内容就是说那院长进去,是源于一盘磁带,那盘磁带直接办倒了刘院长,然后牵出了一大批人,那磁带是出于一个年轻人之手,而且,在这个事件中,有人倒霉,有人得益……”
宋明正的脸色发白,眉头紧锁,眼里发出了惊惧和不安的光。
我知道,此事爆发出来,对宋明正的打击会更大,他就是靠这盘磁带才当上县委书记的,是此事的最大受益者,此事差点就蔓延到现任市长,最后虽然压住了,没有扩大化,插到前卫生局书记为止,但是,那卫生局书记是市长的铁杆,市长为此也一定受了惊吓,要是市长明确得知此事是宋明正借助一盘磁带捣鼓的,一定不会饶了宋明正。官场的暗算和狠辣,比起黑社会的明刀明枪更可怕。而且,我的直觉,现任市长对于宋明正升迁的时机和当时卫生系统发生的情况,一定是有怀疑的,只是没有抓到明确的把柄。
虽然市长现在动不了宋明正,宋明正是现任市委书记的红人,但是,风水轮流转,说不定哪天市长就成了市委书记。市长一旦大权在握,宋明正可就成了他案板上的鱼肉了。
看着宋明正极度慌乱的神态,想到此事我多了一个同样不安的同盟,我心里竟然似乎觉得有些安慰。
宋明正在短暂的慌乱之后,迅速镇静下来,看着我:“此事,你还告诉谁了?”
我说:“谁都没告诉!”
我没有说实话,我想了,告诉宋明正也无济于事,反而多出一些不必要的话来。
宋明正自言自语地说:“那么,此事就只有你知我知了,还有,小秦也是知道的,不过,她也就知道录音的事情,别的一概不知,她应该是不会说出去的,毕竟,自己是那录音带的女主角,这样的事,传出去也不光彩,特别是对一个还没嫁人的女孩子……”
我说:“我也是这样想的……而且,秦娟这人我了解,她虽然小,但是做事情很有数……”
宋明正锁紧眉头,狠狠地抽烟,说:“那……这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呢?难道是纪委和检察院的办案人员说出去的?”
我说:“应该不是,纪委和检察院的只知道这盘磁带,却不会知道这磁带的来源,甚至不知道这磁带是谁提供的……”
宋明正点点头:“也许,应该是这样的……”
我看着宋明正:“还有一个可能,会不会是你大醉后失言……而你自己记不得了……”
宋明正猛地抬头看着我:“你……你是说王巧玲……她说出的……”
我看着宋明正:“凡事都有可能……当然,我只是个猜想……”
宋明正又低头深思起来,一会抬起头看着我:“对了,你听到的消息,是不是只说那磁带是一个年轻人弄出来的,而没有听到说是谁安排举报的吧?应该是和我无关的吧?”
宋明正的话让我心里一颤,他似乎对自己带有侥幸心理,似乎觉得暴露的只是我自己,而没有牵扯到他。关键时刻,他似乎有自保的嫌疑,似乎我的暴露只要对他没有牵扯,他就还是安全的。
我的心里有些不快,操,危难时刻见人心啊,看来,只要是不牵连到你,你就舒心了,我的安危是次要的了。
我压住心里的不快,说:“谁安排举报的,我倒是没听到……”
宋明正呼地出了一口气,似乎有些解脱了,说:“哦……那就好,那就好……”
我口气有些冷淡,说:“但是,可是有人说起,有人从此事中是最大的受益者,当然,此人是如何受益的,又做了哪些事情,我没听到,不过,没听到,并不等于人家没说……”
宋明正一听,脸上的表情又紧张起来,看着我冷冷的神态,似乎又觉察到了自己刚才舍人为己心理不慎流露的失态,神情有些难堪,忙说:“哦……兄弟,这事,我们是一个有难同当、有福共享的密不可分的共同体,不管牵扯不牵扯到我,我都会和你一起来面对这事,你放心,我是你大哥,我不会让你吃亏的……其实,传言归传言,谁都没有证据,不要担心害怕,任何事,光凭嘴说是不行的……再说了,我们是站在正义的一面,即使传出去了,也不怕,正义必将战胜邪恶……”
宋明正的话有些没头没脑,我不知道他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他自己,但我觉得他这话等于没说。
其实,对于此事,如果光考虑我自己,我是没有什么可以担心和害怕的。我最忧虑的是此事牵连到家人,比如,我的父母,还有晴儿。甚至,此事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用来打击迫害暗算我周围的其他人,比如柳月。
和宋明正的一番交谈,让我心寒和失望,心里还有些许的难过,我想起一句话: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联想起宋明正以前的表现,我觉得在宋明正眼里,爱情、亲情和友情,都没有自己的仕途重要。
我不想和宋明正再谈下去了,找个借口离去,留下宋明正自己在那单间里品尝失去了味道的咖啡。
和宋明正的谈话,还让我证实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王巧玲抓住宋明正的那个死穴,不是这事,和此事无关。
虽然无关,但是,也并不一定就肯定王巧玲不知道此事,要挟宋明正,除了此事,还有其他的把柄呢,别的不说,光经济上的一件事情,就足以让宋明正服服帖帖。或许王巧玲手里还保留着没使出来的更厉害的杀手锏呢,说不定这事就在保留的那些杀手锏里面。
我虽然不能肯定,但是依然保留着对王巧玲的怀疑,因为我亲眼见识过宋明正酒后失言的情景。
我去找了秦娟,问起这事,秦娟十分肯定地说这事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包括自己的父母和秦老师。
看着秦娟纯真的神态和清澈的眼睛,我相信秦娟没有撒谎,她是个诚实的女孩子。
我回到家里,还想着这事,又忍不住给还在老家的晴儿打了电话。
晴儿在老家过的很安逸,接到我的电话很高兴,说自己打算过些日子再回来,学校要到阴历2月10号才开学,寒假放的时间不短。
我和晴儿聊了一会儿家常,说起了这事:“晴儿,我以前告诉你的前人民医院院长骚扰秦娟的磁带的事儿,你和别人说过没有?”
晴儿说:“没有啊,我似乎没记得我和谁说过啊,怎么了?”
我说:“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和谁说过?”
晴儿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确实没记得和谁说过啊,应该是没有告诉过别人的,我确实没记得的,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不知怎么,我觉得晴儿的话有些心虚,还有些急切和紧张。
这时,我能确信晴儿不会故意来害我,却不敢确信她会不会无意中说出去。
我心里突然对晴儿没有底了。
我不想让晴儿多担心,淡淡地说:“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的,这事,千万不能说的,不然,会带来很大的麻烦……我就是想提醒一下你的……”
晴儿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安,说:“嗯……我知道的,我知道了……真的没出什么事吗?”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下:“没有……”
我的声音很轻松,心里却有些不定,不有有些胡思乱想起来。
“哦……没有就好,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晴儿似乎在安慰自己,又像在安慰我,说:“那些罪犯都被抓了,谁还会追究这事啊,就是真的传出去了,也不会有什么事的吧?打击报复,可是罪加一等的,谁敢和国家的法律碰硬作对呢……”
晴儿似乎没有意识到此事保密的重要性,这让我心里的疑虑更大了,没有多说什么,挂了电话。
我在不安中过去了一夜。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在宣传部见到了柳月,没提这事。
我当然很相信柳月的,此事根本就不需要问柳月。
我也没有和柳月提起这事,我不想让她为我担忧。
一晃10天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很平静,好像那些传言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我不由觉得自己似乎多虑了,或许那些传言根本就是在小范围内传播的,那些当事人不会知道,他们死了的死了,活着的都还在监狱里服刑,怎么会晓得这事情呢?
我的心里安稳下来,逐渐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转眼过了正月,又过了一个多星期,我接到晴儿的电话,她明天上午开车回江海,自己回来,爹娘要收拾一下家里的地,过些日子再来。
我叮嘱晴儿路上开车要注意,不要开快车,晴儿答应着。
第二天上午,我到柳月办公室送稿子,坐在柳月办公室里,还不时给晴儿打电话,调度她走到哪里了。
直到晴儿说她已经进城了,说到了家用就用家里的座机给我报到,我才放下心来。
柳月见我不停地打电话询问晴儿的位置,笑着说:“乖宝宝弟弟——知道关心俺兄弟媳妇了,呵呵……晴儿估计一会就到家了,先让她休息会,晚上我请客,请你们两口子,大家一起聚聚……”
我笑着答应了。
柳月看完了稿子,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天,我没有接到晴儿的电话,忍不住拿起电话打家里的座机,却没有人接。
“怪了,这么一会儿,应该是到家了,怎么家里没人接电话呢?”我嘟哝着。
“可能是路上堵车吧……”柳月说。
正说着,我的电话响了起来。
“呵呵……刚说完,电话来了,一定是晴儿,她一定是到家了!”柳月笑着说。
我接了电话,电话是用晴儿的大哥大打来的,可是,打电话的人却不是晴儿,而是医院里的人。
一个让我和柳月都无比震惊的消息传来:晴儿出车祸了!现在正在市人民医院!
好似晴天霹雳,我和柳月都刷地变了脸色,惊惧不已,来不及在电话里多问,火速赶往医院。
我和柳月赶到医院,最先见到的不是晴儿,而是打电话的那名医生,晴儿进了手术室。
我和柳月见到医生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人怎么样了?
我们都紧张地看着医生的眼睛和嘴唇,几乎要提不上气来。
医生的第一句话话让我们都松了口气:人没事,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受了过度惊吓,受了些轻伤,没有伤到内脏和骨头还有大脑……
谢天谢地,我和柳月对视了一眼,都长长舒了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开始往下放。我甚至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脑子里要开始探究车祸的缘由。
医生接下来的一句话又将我和柳月的情绪打回到冰点:大人没事,但是,由于受到惊吓和腹部被过度急剧挤压,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流产了,正在手术室实施流产手术。
刚刚放下的心倏地又提了起来,猛地卡在了嗓子眼,气流似乎顿时被梗住了。
一个孕育了5个多月的鲜活的小生命就这样半途夭折了,这是一个带着我的血液和基因的生命体,就这样消失了,在他还没有看到这个世界之前,在他还没有见到老爹之前,在我还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之前,就这样,无声地孕育着,又无声地离去了。
我的身体不由摇晃了一下,头有些眩晕,眼神有些发红,声音有些嘶哑,看着医生:“这……这是真的?”
看着医生肯定地点点头,我突然觉得浑身似乎没有了力气,我的孩子没了,一个正在蓬勃发育我的骨血就这样的没有了,这是我和晴儿的结晶,带着晴儿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带着爹娘传宗接代希望的重托,也带着我越来越厚重的责任。
我的心里很悲凉凄凉和哀凉,我不知道晴儿面对这个现实,将是怎么样的神情,我甚至不敢去想。我不由有心痛起晴儿,担心晴儿面对这样的打击无法接受。
我此刻没有看到晴儿的神情,却看到了柳月的神态,柳月苍白的脸上变得毫无血色,浑身颤抖着,眼里发出了极度伤感和悸痛的目光,胳膊和手都在不由自主轻微晃动着,似乎是怕自己站不住,要找一个支撑,柳月一把抓住我的手。那一刻,我感到柳月的手像冰一样的寒冷,似乎柳月身体内的血液瞬间都凝固了,瞬间都降温到了冰点。
我努力让自己的身体站稳,握住柳月的手,用手扶住她的肩膀。
“天哪——老天爷——”柳月嗓子里发出低低的哀鸣,带着无限的哀伤和悲楚,眼神里此刻又迸发出心疼和被伤害的目光,喃喃低语着:“老天——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我和柳月此刻的心情都非常痛苦,不仅仅在痛惜一个生命的夭折,还心痛晴儿所受的折磨和苦难,我知道,这事最痛苦打击最大的莫过于晴儿,她不但要承受身体的伤痛,还得承受精神的巨大猛击。
我忍住内心巨大的痛苦,轻轻拍了拍柳月的肩膀,握紧她冰冷的手,我知道,此刻,我必须要坚强,我必须要站稳站直站住,面对柳月和晴儿,面对两个伤心痛苦的女人,我必须要像一个男人那样支撑住局面。
柳月被我一拍肩膀,似乎神志清醒了一些,声音哽咽着说:“晴儿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和打击……晴儿的身心都要受到重创……”
我看着医生:“拍片了没有?”
医生说:“拍过了,大脑和内脏都没有受伤,就是皮肤的软组织有些挫伤,伤者主要还是精神上的刺激太大,惊吓过度,已经给她打了镇静剂……”
正说着,晴儿从手术室出来了,我和柳月忙迎过去。
晴儿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或许是因为镇静剂的缘故,一动不动,似乎是熟睡了一般,脸上额头处有一道细长的伤口,脖颈处有一道青淤,嘴唇发青,两眼紧闭,脸上毫无血色。
见到晴儿此景,我和柳月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柳月过去,扑到晴儿身边,握住晴儿的手,抚摸着晴儿的脸庞,眼泪立刻就流出来了,呜咽着一遍遍叫着晴儿:“晴儿……妹妹……妹妹……晴儿……”
看到听到柳月的神态和声音,我的心极度酸楚和悲伤。
进了病房,晴儿继续输液,仍旧没有醒过来,医生吩咐说晴儿需要精心静养,不能受刺激,现在安静,是因为镇静剂里安眠药的作用,药劲儿一过,还会发作,让我和柳月都要保持冷静,安抚好晴儿,不要让她再受刺激。
柳月擦了擦眼睛,点了点头,不再哭了,坐在晴儿的床边,握着晴儿的手,继续轻抚着晴儿的脸庞,带着疼怜和痛惜的眼神默默地看着晴儿,泪水又无声地流下来。
这时,秦娟得到消息赶来了,见到晴儿这样,扑到晴儿身上
,也哭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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