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古刹甘泉寺

文/陈强伦

编辑/磐石

百里昆嵛山，是胶东的屏障，远在汉唐时期，这里就寺观林立、洞庵毗连、香火不断。古诗人于熙学的名句“峰环涧复历纡徐，七十二庵隐者居”，说的就是昆嵛山七十二峰，峰峰有庵、山山有寺的景观。但可惜的是几经战乱加文革洗礼，许多寺观都荡然无存，且留有遗址的也并不多见。

甘泉寺是胶东古老的著名寺院之一，其命运也难逃劫难，现只存残垣古树，辉煌不再。近年来各界人士纷纷提议重修甘泉寺，还古寺以兴盛。怀着浓厚的兴趣，笔者对甘泉寺进行了多次寻访，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甘泉寺的地理位置

甘泉寺遗址位于昆嵛山东麓。古志称离县城三十里。后因建国后修建米山水库，将西去甘泉寺的交通截断，现去甘泉寺需走309国道，进葛家，经晒子村头东行，南拐进山，全程二十五公里；或经米山村西侧，沿硬化的连村路向北，到于家产村后，沿向西的小路进山，这是古时进寺的必经之路。进得山来你会感到这里山青、水秀、洞奇、石美。古寺之西是五牙山，一道岭上并排着五座山峰，其大小、高度和间距基本一致，像食肉动物的五颗尖牙，故得名五牙山；古寺的后面是一座东西走向的山坝，其山巅汹涌起伏向西渐高，与西面山体相接处有一峰突起，整个山体有如腾云直上的苍龙，西为龙头东为尾，气势磅礴，蔚为壮观，是庙后的一道天然屏障；正对庙后的山上有一金蝉巨石，古称“金蝉听法”，活灵活现，表面被岁月打磨得油光铮亮；庙的正南绵延起伏两座山：第一座山上雄居一天然石狮，栩栩如生，呼之欲动；传说在此修行的昌和尚有一身好功夫，可脚一点地自寺院骑着拐杖飞到对面的狮子石上。山的南侧有一巨石，被风化成天然通洞，上窄下宽形若芒果，可容一人通过，有如天宫上的月亮门，俗称南天门；巨石的东侧有个一人多高的椭圆形凹堑，深深地凹进巨石里，像种子的一半外壳，更像一尊待佛入坐的佛龛。第二座山最为神奇，整个东西走向的山体犹如两尊仰面朝天对头横卧着的大佛，其身、其貌清晰逼真，远近观之皆神似无比，给此地此山增添了灵性；向东则较为平缓，但也有一座小丘横坦，小丘南侧是进出古庙的唯一通道，举目东南，米山水库烟波浩淼、如镜映山，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人定胜天的杰作在这里得到了完美的结合，有如画框中的一幅水墨画卷，美不胜收。沿进出古庙的古老通道东行不远，路北山半坡，有一处天然石洞。洞内空间有一间房大小，洞顶高处两米多高，纯天然形成，无任何人工凿痕。洞内地面北高南低，是安放佛位和拜佛的理想场所。洞口两侧各有一棵不同与别松的苍老劲松，有如哼哈二将，忠实地守侯着洞口，威严无比，令人称奇。洞顶自然冲刷的沟槽，将山上下来的山水分流两边，不至进洞。几年来，有不少老和尚，来此考察了甘泉寺旧址，凡到洞前，均长叹一声，跪地便拜，都说此洞虽年代久远但灵气仍在，古甘泉寺老祖师就是在该洞中成就的。整个庙区山深林密、纳气藏风、幽通曲径，洞天别具。古传从于家产到甘泉寺是一大片原始森林，“寺僧可攀枝跨树脚不沾地儿地到达寺院”。古人将古寺选址于此，真乃慧眼也。

古时的甘泉寺

据光绪板《文登县志》记载：“甘泉寺在城西三十里，古名广润院。有宋治平二年（1065）赦赐广润院碑，又嘉佑二年（1075）起建大殿碑铭，又嘉佑八年八角题名碑，又明嘉靖三年（1524）重修碑，是碑已名‘甘泉寺’矣”。“嘉靖三年，重修甘泉寺碑，庆远府知府致仕福山初贤撰，略曰：文登甘泉寺，未详创于何时，宋以来已有旧名，盖古刹也”。“国初（清初）经于七之乱，毁于兵。楹础缺讹，栋宇倾讫。三五残僧，朝夕谋香火不继。康熙庚寅，寺僧照忍力为募化，经营五年，自正殿、廊庑、山门、客舍、禅房各讫阙工，寺乃完整”。据传其规模为正殿8间，门楼加耳房8间，东西侧厅各5间，建筑占地面积3亩。殿堂高大雄伟，不亚于崂山上清宫，殿前有青石龟驮汉白玉碑，1962年在此建军营时被埋入地下至今未见踪影。志中对甘泉寺的迷人风貌也做了详细描写：“乾隆以后，寺僧以富甲于东方，重修旧寺，规模益壮。松林茂密中石坊耸立，额曰“甘泉宝刹”。据村民吕信朴老先生讲，石坊为三门排列，三层结构，宽、高各10余米，其柱雕龙刻凤，十分精美，上额写有“甘泉宝刹”字样，顶刻一匹青石骏马，两边用半葫芦状石雕戗牢，乃古人仿北京牌坊而建，气势高大恢弘。驻军用“解放牌”卡车拉饲草扎扎轧轧一大车，从牌坊内经过不挂不碰，与北京现存十三陵牌坊相当，所以有“甘泉宝刹赛北京”之美誉。殿宇虽破湮，古坊犹在。可惜文革期间，刘家产的红卫兵小将运来炸药要将石坊炸毁，第一次被驻军力阻未果；第二次小将们佩带上“红卫兵”红袖章，威风凛凛，兵未敢挡，一声巨响，千年古坊轰然倒地，甘泉寺仅存的这点历史也被作为“四旧”彻底扫除了。古志又载，沿石坊“西行数十步，碑亭对峙，刻名人诗文于其上”。据村民讲，右碑亭名曰：“五花碑”，中间四方柱体碑，碑帽有石雕二龙戏珠，碑高两米，四面刻《冒和尚功德》，四边各立一支小碑于两柱中间，一大四小，故名“五花”。碑上有亭，亭盖四角用石柱支撑。碑亭盖是用几块巨大石块拼凑而成，用铁锔子将其牢牢抓住，浑然一体碑亭的顶端安放一青石葫芦。2017年春，这个石葫芦在古寺东南方向的泥土中重见天日了，可惜的是葫芦头被砸掉了。左碑亭中一座“公德碑”碑刻参加重修甘泉寺时功德主的姓名及捐米多少担，可惜被刘家产的红卫兵荡平。“东北有亭，亭有井，井南为池。井水自龙口入池，涓涓不竭，味甘冽，寺名甘泉以此。《通志》：水出石穴，色莹味甘”。据民间传说，当初有一圣僧化斋云游四方，久寻气场练功，终无可心之处。一日行至此地口渴难耐，四下觅水，未行几步便发现一股细小山泉自山坡密林中流出，圣僧绕过丛林，拨开荆棘，惊奇地看到几块岩石围成的小井坑，水清见底，汩汩外溢，顺坡而流。僧人捧一口饮之，甘冽无比，神清气爽，止渴解乏，圣僧被这神奇之泉所迷恋，索性留下来品甘泉、采野果，在东边山洞内念经修炼，最终修成金身，获得正果。为使更多的僧人得道，他募捐将此泉扩建装饰一新，命名“甘泉”。精心加工的巨石井台，按上石雕龙头，自龙口排泄多余的井水，每逢盛水季节，四龙吐水，哗然而下。井台四角有四根盘龙石柱，顶上装有精雕细刻的整石井亭盖，井亭盖朝阳面，阳刻“水阁凉亭”。四角有风铃，风过铃响，与叮咚泉水交相呼应，清脆悦耳、引人入胜。现亭已不在，水自怅流。

在中国的寺院中，以泉命名的位数不多，唯甘泉寺依泉建寺、泉润寺胜、寺护泉源、寺泉双盛。历史上多有关于甘泉寺的记载，清道光年杂记《废铎呓》称：“寺居昆嵛山之东麓，为邑中第一名胜。四山合抱，群峰森然内向。由天井座观，峭壁巉岩，下临欲坠。四时各有奇景，不可殚述”。《启堂随笔》曰：“甘泉寺，嵌岩幽壑，怪石长松，绿竹修修，清泉滴滴，空山梵唱，宝榻幡高，令人有尘外意”。其景美寺盛可见一斑。清代著名诗人吕肇龄有诗一首：

西山旧有名僧舍，此日登临籍短筇，

未了根尘千丈海，无边净悟一帆风，

云垂半覆溪间竹，月挂偏留屋外松，

自信半生病疏散，题诗多在梵王宫。

又有一首雪后到甘泉寺同董香亭作：

云开雪霁晚烟横，驴背萧萧怅独行。

到寺犹能逢旧好，看山且喜恰新晴。

空林风定闻仙梵，宝榻幡高长道情。

好就支公一问法，寒生水潭月初明。

清诗人林锺岱诗一首

仄径入寒林，四围暮山紫，怪石矗嵯峨，古涧泻石髓，

松楸响萧萧，老树缠葛蕉，古刹隐白云，乱石合抱里，

著屐陟其巅，苔藓蚀殿陛，昂首一长顾，峰峦落眼底，

老僧煮山泉，深竹茶烟起。

现在的甘泉寺

沿着逶迤的山路进入甘泉寺旧址，置身群峰之中仍有森然之感，山水依旧，寺院无存，可见人生苦短，唯有大自然永恒。所幸这里的山体目前尚未遭到破坏，区内植被覆盖率较高，山体原貌保留完好，这是当地政府多年来严加管理的结果。进入寺区，一棵气宇轩昂的高大银杏树，使人不由驻足。银杏树高盈30米，粗需二人合抱，高大雄伟令人起敬。据说当年这里有一更大的银杏树，其龄不详，年久内朽，形成一巨大树洞，其腔可容四人打牌且有一人观阵，树之粗大可想而知。70多岁的寺旁村民吕先生说，他奶奶在世时老银杏树还在，现存的这棵是在老树旁边发出来的小树，只因无伴，孤身独立，一直以来，每年春天只见鲜花满树却从未见其结果，也许应了银杏树需雌雄一对方能结果之说。除银杏树外，还有几棵楸树散落于旧寺址的前后左右，虽不太粗，但可看出其年代久远。据吕信朴讲，这种楸树生长极慢，名叫金楸，是楸树中最为珍贵的一种，它的木头破出板子来是金色的，在北方属稀有树种，每年春季，与著名的四月雪一起开放。前诗中提到的“松楸响萧萧”指的就是这种楸树。

四月雪是古寺中现存最有价值的镇山之宝，它在每年的阴历四月鲜花盛开，洁白无暇，密密匝匝，紧聚枝头，有如团团白雪，覆于枝上，故而得名。据说有寺即有此树，如此算来，年代确实久远。其树体虽不高大，但却聘婷娴雅、枝繁花荣。有传说是天上王母娘娘看门帘的侍女，因犯了天条，被贬下人间，来到此寺，变成此树，守护此庙，距今已有近600年历史。如此长寿的神树，其耆体虬枝之上，仍然每年鲜花盛开，从不间断，实在难得。也许心中有一种永恒的信念在支撑，有一种执着的企盼在等待，她相信总有一天会看到寺庙的再次兴旺，她将继续以寺为伍，延伸着古庙的历史。

四月雪的正南方就是古庙的遗址所在地了。1963年，部队在这里建营房时，古庙已成了一堆乱石，现在我们能看到的只有一堵庙墙了。说是庙墙，实际上是依北高南低的地势而包起来的石台子。石台子全都用一、两米长，半米宽，整块整块的石条垒砌而成，从石质上看不像是附近的山石，如此巨大的石条先人们是怎样运到此处，又是怎样一块块垛上去的，真是令人感叹！石墙高约5米，长约50米，历经近千年风雨仍纹丝不动。墙的地基下，向外冒出两棵老槐树，生机盎然、气度不凡。庙墙的两端，刺斜斜向东南、西北两个方向伸展出两尊龙头，有欲驾云而起之感，使人望而生威。古墙上爬满了青藤，有如老龙的胡须。石墙的上端随意摆放着几根断裂的长短各异的多边形石柱和各有姿态的石块。东北角半期巨大的石磨懒洋洋地躺在泥土中，这应该是古寺庙用来磨面的石磨吧，不知那半期隐身何处。庙基的西侧稍低处，一口供庙里吃水的古老水井依然存在。井台是用一个整块的石头在中间抠了一个方孔，方孔的边沿有被井绳磨损的清晰凹痕。部队在此驻扎时吃的也是这口井的水。环视左右，古庙的台阶、地基、残石、碎碑随处可见。东行数十米，在樱桃树丛中，找到了古庙的要穴----甘泉。此时的甘泉已面目全非，凉亭、龙头早已不知去向，井台被村民用水泥抹平，上覆一方形石板，石板中间留一方形孔眼，用一锈迹斑斑的铁锅扣住。揭开铁锅，啊！古老的泉井展现眼前，清冽的泉水映人容颜，千年的井石盘坐井筒里面。凝视古井，使人仿佛跨越时空在与远古对话。涓涓的泉水自远古淌来，又向未来流去，只是今非昔比，令人扼腕呐！

保护古迹，重建古庙，众望所归

我们第一次来到甘泉寺时，看到庙墙南侧有两个巨大的土坑，经了解，是两棵稀有树种“黄连扎”被某村卖给了威海。第二天有村民打来电话，说来了一帮自称是威海旅游局的人将庙墙龙头拆下欲运走，被村民拦下藏了起来，现仍可怜兮兮地躺在村民的房头。我们第一次上山时还搜集到一个残缺的供桌、碑块，再去就不见了。如此种种时有发生，再不严加保护，恐怕“四月雪”也难逃洗劫。威海修海滨路时，曾想搬走神洞东面的3块奇石，用尽伎俩也未动分毫，据说老僧在此居住时夜盘洞中念佛，昼坐奇石练功，三块奇石已定了佛法，奈何不得。可是老僧并没有将每一块遗迹都定上佛法，再有啥丢失，实难预料。如果古庙早日重建将对古迹的保护起到积极作用。

再次到甘泉寺时，村民们高兴地告诉我们，古甘泉寺的几块石碑被镇上收集搬到了镇政府的后院，这是极其珍贵的历史文物，有“甘泉宝刹”“功德碑”等重要实物，并说镇上有恢复重修的意思，条件一旦成熟，重建古庙指日可待。

五年前，政府请来了一位昌云法师，几年来昌云法师一直致力于恢复重建寺院的各项工作，他不辞劳苦，忍辱负重，多方奔走，竭力募化，追寻历史根源，挖掘古庙遗迹；逐步筹资购置佛像、狮子、古钟、石塔等设施。甘泉寺这一沉寂多年的古寺又重新响起了久违的钟声，燃起了将熄的香火。也使各地信众及周边村庄的百姓看到了重建古寺的希望。

如能在保持原貌的基础上重建甘泉寺，那时昆嵛山将建起一座真正意义上的佛家寺院，未来一个新兴的旅游景点将为樱桃之乡镶嵌上一枚璀璨的明珠。

陈强伦，山东威海人，1957年生，大专文化。业余擅写作、摄影。写作以散文、报告文学见长。多有散文发表于省、市、区报刊、杂志，部分作品被省及国家级刊物登载。现为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威海市作家协会会员，威海市党外艺术家联谊会理事，文登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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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强伦，大专文化。业余擅写作、摄影。写作以散文、报告文学见长。多有散文发表于省、市、区报刊、杂志，部分作品被省及国家级刊物登载。现为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威海市作家协会会员，威海市党外艺术家联谊会理事，文登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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