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丨培培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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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5章
新来的宝宝从
第二章
开始阅读:
第一章:
女儿异常漂亮,老公气的每天打我一顿
第二章:
我清晨路过小树林,看到不堪的一幕
第三章:
因为给弟弟一个差评,我被糟蹋了
第四章:
了我的婚事,我爸花20块喝花酒
第五章:
相亲男给我888红包,我一生毁了
第六章:
婚那夜,姐夫进了我的洞房
上集回顾:
孙大发也不管,扮成一只大老虎去抓多多,多多跌跌撞撞咯咯大笑满屋乱跑。
玩得正欢,孙大发不知怎么撞到写字台上,那对燃得正旺的红烛跌落下来,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小凤和周娟同时扑了过去...
第7章:
喝得半醉的孙大发逗着多多玩闹,不知怎么撞到写字台上,桌上燃的正旺的红烛跌落下来,多多咯咯笑着刚好跑过,一支红烛不偏不倚掉在多多的肩膀上。
“啊!”多多发出凄厉的惨叫,跌在地上嚎哭起来。小凤和周娟慌忙扑过去,一个踢开红烛,一个抱起孩子查看。
天气炎热,多多只穿了一件小褂子,肥嘟嘟的小肩膀上已经撩起了一大块水泡,有一个地方烫破了皮,露出红彤彤的肉来。多多连吓带痛,哭得撕心裂肺。
婆婆和周小亮听到哭声跑进来,一见多多这样子,周小亮傻立在那里不知怎么办了,婆婆心疼得直哭:“哎呀!我的乖孙子啊!怎么弄成这样啊?”说着狠狠的剜了小凤一眼,好像是她故意把多多弄伤的。
一家人乱作一团,孙大发吓得酒也醒了,从小凤手里抱过多多往外冲,周娟泪流满面跟了出去接过多多,孙大发跨上摩托车,准备去医院。
小凤连忙拦住:“姐夫,你喝了酒骑车不安全,叫周小亮去吧。”乡村公路高低不平,把一家三口的安全交给一个酒鬼,就像把羊放进虎园一样令人担忧。
“你干什么?多多烫成这样了,你在还啰嗦什么?!”婆婆将小凤一把扯开,毫无防备的小凤被扯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站稳身子,又固执地挡在车前。
周小亮站在门口看着,不动,也不说话。孙大发的脸阴得滴水,大嘴抿成一张弯曲的弓,眼睛里喷着火。
宝贝儿子被烫了,他的五脏六腑也跟着起了一串火泡,可小凤说的也对,天色渐晚,如果自己骑车再摔了怎么办?大人倒无妨,可别伤着多多啊。
周倩抱着哭闹不止的多多,看着孙大发,等他拿主意。
孙大发下了车,皱着眉头对呆头鹅似的周小亮说:“你送我们去!”
周小亮应了声,这才走过来坐在摩托车上,孙大发让周倩抱着多多坐好,自己也上了车,一起去了医院。
小凤看着摩托车隐入路的尽头,这才转身想进屋,迎面碰上婆婆怨毒的目光,心里一惊,想解释不关自己的事,又觉得没有必要,就直直朝屋里走去。
“才过门就出幺蛾子,真是个扫把星!”小凤一只脚跨进门,婆婆的骂声在身后响起,她停顿了一下,想婆婆也是关心则乱情有可原,便把委屈强压在心里,默默进了屋。
红烛东一支西一支滚落在地上,新房里静得只有小凤的呼吸声,想着多多的惨叫,她心里很不安,虽说这婚结得不情不愿,可新婚第一天就闹这么一出,还是让她挺膈应的。
外面传来婆婆摔打东西的声音,老太太把怒气全撒在了物什身上,也不叫小凤吃饭,自己一个人吃了。
小凤绞着手指坐在床沿,听着外面婆婆吃饭的声响,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村里几个小青年嘻嘻哈哈来闹洞房,才走到大门口就被婆婆凛冽的眼神挡住了,笑容僵在脸上,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互相看了一眼,掉头走了。
外面已经黑透了,周小亮他们还没回来,小凤有些担心,她走到屋外,天幕黑沉沉的,连颗星星都没有,村庄笼罩在黑暗之中,唯有三两处灯光证明还有人烟。
婆婆不知是不是睡了,一点声响都没有,小凤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
在娘家,她至少还有钱桂香这个娘好歹算有点依靠,现在到了这陌生的婆家,她觉得自己的未来就像这暗夜,变不清方向了。
小凤感觉自己要站成望夫石了,才听到那由远而近的摩托车轰鸣,一团光亮在树影后忽明忽暗,终于看清是周小亮他们回来了。
摩托车在地坪里停下来,小凤长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原来从她迈进这个家门那一刻起,她和这个男人就息息相关了。
孙大发下了车,把周娟扶下来,多多肩上包扎着纱布,已经睡着了。
见小凤站在门口,孙大发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周娟疲惫地冲她笑笑:“你还没睡啊?多多涂了药,没事的,别担心了。”
周小亮停好车,跟着进来,直接去了厨房找吃的,孙大发开始摆碗筷,婆婆从里屋出来,从周娟手里接过多多:“饿了吧?快吃饭去。哎,我可怜的多多啊,今天可遭了罪了,真是造孽啊!”
大家坐下来吃饭,周娟回头问了一句:
“小凤,你吃了没?
”小凤摇摇头,看到他们吃饭,才知道自己也有些饿了。
“妈你吃了吗?”孙大发不动声色地加了副碗筷,一边腾出个位子给小凤,一边抬眼看向婆婆。
婆婆抱着多多坐在凉榻上,随口答道:“我早吃了呀。”
“你早吃了,小凤怎么没吃呀?”孙大发瞪了婆婆一眼,敲了埋头吃饭的周小亮一筷子:“我说句公道话,既然结了婚,就是一家人,做人要厚道,不能一开始就玩这一套!”
“厚道?”婆婆将多多放凉榻上,跳起来指着小凤叫道:“你问问她,我家去了多少彩礼钱,她家来了些什么东西?几床光棉絮,两个桶呀盆的,这叫厚道吗?才过门多多就烫伤了,这样的女人,你让我厚道,也不看她值不值!”
婆婆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嗖嗖的朝小凤飞过来,她感觉全身上下都是血窟窿,不仅渗着血水,还冷风直灌,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米饭成了粒粒小石子,怎么也咽不下去了,小凤放下碗筷,起身进屋,婆婆说的也是实话,她无力反驳,也不想在这个日子撕破脸让大家难堪。
孙大发没好气地回婆婆:“我看你怪错人了,嫁妆多少是家里大人的事,也不能怪小凤呀,还有,那烛火是我撞到的,跟小凤无关啊。”
周娟拉了孙大发一把:“好了好了,小亮都没说你就别再说了,吃你的饭吧,多事!”
婆婆已经气得转身进了房间,重重的关上了门。孙大发端起酒杯闷头喝着,没再说了。
只有周小亮一直在吃他的饭,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小凤回到房里,尽管身上一身汗,感觉这屋子如同冰窖,冰到彻骨。
在娘家,梁秋生就是个阎罗,差点要了小凤的命;如今这个婆家,会要什么?小凤想不出来,除了命,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夜很深很沉,小凤透过窗户,看到的不止黑沉沉的夜,还有人,还有以后的日子,好像都是黑沉沉的了。
周小亮吃饱喝足进了房,看到小凤,好像才明白今天是洞房花烛夜,怔了一下,就朝床上的小凤扑过来,那情形就像一头饿狼看见一只小羊羔。
小凤吓住了,搞不懂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周小亮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他表情怪异,用力撕扯着她的衣服,动作粗暴而急切。
小凤又羞又急,想阻挡他的进攻,可她的阻挡无异于螳臂当车,根本不起作用。于是她和周小亮,就有了一个噩梦般的开始。
看着周小亮满足地沉沉睡去,全身酸疼的小凤觉得自己不是他的妻子,只是一件工具,一件周小亮用钱从梁秋生那里买来的工具。她慢慢地把衣服穿好,一夜,无眠。
小凤想了一夜,想娘家是回不去了,想自己已经这样了,和贺君哥哥也再无可能,她感觉所有的路都堵死了,命运就是逼着赶着要把她往周小亮这一条路上赶,她一个弱女子,又有什么办法呢?
在那个偏僻的地方,离婚是件很丢人的事。看来,真的只能如钱桂香说的,认命吧。
第二天一大清早,小凤就起床了,她把屋前屋后扫了一遍,就去厨房烧火做饭,等大家都起来时,饭菜已经上桌了。
周娟歉意地说:“小凤,怎么不多睡会儿?这么早就给我们做饭,辛苦啦!”
小凤笑笑没说话,多多欢快地扑过来要舅妈抱抱,这小人儿好像挺喜欢这个漂亮舅妈的。
周小亮闷头吃完饭,就干活去了,他好像还生活在以前的习惯里。周娟拉拉小凤的手,说“辛苦你了!”接过孩子,和孙大发回家了。
他们都走了,家里就是剩下婆婆和小凤了,婆婆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小凤收拾完,去房里躺下了,昨晚没睡,早上又起得早,真有些累了,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被人摇醒,睁开眼睛一看,小亮站在床上叫吃饭了,小凤才知道已经中午了,慌慌张张爬起来,跟着小亮出去。
婆婆黑着一张脸坐在桌忙,乜了小凤一眼说:“像头猪一样,可真能睡!吃饭都要请,还让爷们忙完地里的事再回来做饭,我们家可没有这个规矩!”
小凤看了周小亮一眼,很希望他能帮她说句话,可他好像没听到一样,只管吃他的饭。
三天后回门,婆婆倒是准备了礼物,让两口子风风光光地回娘家。
梁秋生接过烟酒,笑得像李莲英,又是倒茶又是拿果子,亲自忙开了。
钱桂香把小凤拉进里屋,问婆婆对她好不好?周小亮怎么样?小凤咬着嘴唇,半天才轻轻叫了一声“妈”,眼中已蒙起了一层水雾。
钱桂香深深地叹了口气,抚摸着小凤的背安慰:“凤啊!你今天回来,他们还肯花这么多钱买礼物,说明他们心里还是有你的呀!朝好的方面想吧,也许他们只是嘴巴不会说呢!”
在外面,周小亮给足了她面子,用足足的钱堵住了梁家人的嘴,这让小凤感觉自己真成了哑巴,真是有苦说不出了。
她除了落泪,还能怎么办?
吃饭时,梁秋生提到给小龙找女朋友的事,小凤皱了皱眉头:“小龙还小呢,又领不到结婚证,再晚两年也不急呀!”
梁秋生得意地说:“你懂什么?早生孩子早享福!你们也赶紧生,把任务完成了,大人放心了。”
小凤在心里冷笑:大概梁秋生说的任务就是把女儿当商品卖了,再给儿子找个生育工具回来吧?
日子在枯燥乏味中一天天溜走,婆婆从来没个好脸色,周小亮一如既往地木讷,小凤觉得把生活过成了一潭死水,开始发臭冒泡。
第八章:
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年货。钱桂香养了一头大肥猪,定了日子杀年猪。那天周小亮和婆婆一早上街买年货了,叫小凤一个人回娘家买肉。
小凤忙完家里的事,看天不早了,为了赶时间,小凤忙抄近路往娘家赶。走到离家半里地的山坡上时,树林里突然跳出一个人挡在跟前,把紧赶慢赶的小凤吓了一大跳。
“回来几天了。
”黑寡妇耳朵听资梦回答,身体前顷,浑圆的屁股高高翘起,眼睛看着水芹。
小凤怕赶不上午饭,火急火燎抄近路往家走,在离家不远的小山坡上,树林里跳出一个人来,一下挡在小凤面前。
小凤吓得后退了两步,抬眼一看,惊得张了大嘴巴,又使劲揉了揉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来人一把抱住,狠劲儿抱住,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小凤,小凤!小凤!”耳边呼着热气,一个熟悉到骨髓里的声音在低声呼唤,小凤感觉是在做梦,无数次梦里的场景就是这样,和她的贺君哥哥紧紧相拥。
靠着男人结实的身体,小凤像在风雨中飘摇的孤舟找到了港湾,恍惚间叫了一声:“君哥哥!”泪如雨下。
下一秒,小凤清醒过来,他奋力推开贺君,跑了。
“小凤!”贺君感觉余温还在,却已怀中空空,跌坐在山坡上,望着小凤脚下不停地狂奔,那头乌亮的秀发在阳光下摇摆、跳跃,晃乱了他的心。
两年的军旅生涯,把贺君磨练成一名出色的军人,也幸运地由义务兵转士官了。他迫切的想要和小凤分享这个好消息,可所有的信件都如泥牛入了海,没有半点回音。
贺君心里着急,他搞不清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一稳定下来就连忙申请休假,他想要回到阔别两年的家乡,去看望他心爱的姑娘。
两年过去,他家破旧的房子已经被雨雪的洗刷下倒塌了一半,没法住人了。他去找小凤,梁秋生和钱桂香都不在家,只有小龙刚睡醒的样子,蹲在门口吸烟,看到穿着军装的贺君走来,他像见了鬼似的,门都顾不上关就跑了。
从小,只要看到他欺负小凤,就会挨贺君一顿胖揍,贺君要是知道梁秋生为了给他娶媳妇把小凤嫁了,不得把他打死啊?小龙不想挨打,只好跑了。
贺君把能想到的地方找了个遍,没能找到小凤,倒找到正在地里拔萝卜的钱桂香,叫了一声“钱阿姨,小凤呢?”
钱桂香一愣,手中的萝卜掉到地上,摔成了两截。她嘴唇哆嗦着,眼睛明显红了,好半天才说:“是贺君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钱阿姨,小凤呢?”贺君弯腰拾起箩卜装进竹篓,又问。
钱桂香的脸变了好几个颜色,迎着贺君的目光,她艰难地开口:“小凤,结婚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个炸雷在贺君的头上响起,把他整个人都炸懵了,他想过各种答案,却没有想到小凤会这样悄无声息的结婚了。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小凤为什么不给他一个解释?
天气很冷,北风呜呜的吹着,钱桂香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把贺君回乡的热情浇了个透心凉,他的心比这天气还冷。
钱桂香后面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的,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回响:他要找小凤问个清楚,如果有什么苦衷,他们可以一起面对。
再去梁家问,梁秋生说小凤已经嫁了个比他强十倍百倍的人家,叫他这癞蛤蟆就别再想着吃天鹅肉了,说别想仗着身上这张皮就在这里撒野,说他们家不欢迎他,把他赶了出来。
村支书也劝贺君:“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现在是士官了,小凤也已经结婚了,别为了一个女人误了前程。”
贺君发了犟,一定要找小凤问个明白。可村里的人好像统一的口径,谁都不告诉他小凤嫁到哪里了,无奈之下他就来了个守株待兔,坐在离梁家不远的山坡上等着,他想快过年了,小凤总要回娘家的吧?
没想到运气这么好,等了两天还等回了小凤,看到她气喘吁吁的出现在山路上,贺君想起以前一起打猪草、捡柴的场景,小凤也经常是走得直喘粗气,不由从树林里跳出来,一把抱住了她。
那一刻,天不在了地不在了,道德礼仪也不在了,小凤就是他的天他的地,只愿时光静止,让他的思念变成真真切切的感受。
可小凤却把他推开跑了,他感觉整个心都空了,被小凤的脚步带走了。
孙大发是屠夫,周家本来一直在他那买肉,梁秋生怕自家的肉卖不完,亲自去和亲家母说了,才到梁家来买的。
因为心里不痛快,婆婆故意一早就叫周小亮上街去了,让小凤自己回家去拿。
小凤跑回家,年猪已经杀了,一群村民在买肉,梁秋生一边给发烟一边约今晚的牌局,小龙拿着本子在记帐,钱桂香正在灶上忙着,一大锅猪肺冒着香气在锅里沸腾。
小凤走到灶间帮钱桂香烧火,钱桂香看她脸红扑扑的,嗔怪道:“走这么急干嘛?还怕少了你的一份肉啊?我早给你留好了呢。”
小凤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梁秋生在外面喊摆桌子,招呼买肉的村民都在他家吃饭。小凤和钱桂香忙把菜端上桌,大家也不客气,说说笑笑坐下来了。
吃完饭,梁秋生和小龙打牌去了,钱桂香要小凤早点回去,还要挑十多斤肉呢,冬天日子短黑得早,女孩子家家的,别太晚了。
小凤跑到屋外左右看了一下,心里似乎在期待什么,又在害怕什么,见一切依旧,有些失望又有些欢喜。
她挑着肉,在屋前停了一下,朝大路走去。
小凤没想到贺君会回来,自从那回梁秋生把信都烧毁以后,她再没见到贺君的信了,也没再给他写信,开始是不敢写,后来是觉得没脸写了。
信里的誓言言犹在耳,自己却已嫁作他人妇了,还有什么脸面见君哥哥?
小凤一边走一边想,忍不住拿周小亮和贺君对比,周小亮个子小些,贺君高高大大,很有男子汉气概;周小亮唯唯诺诺老实得有点发傻,完全不懂怜香惜玉,贺君做事果敢,小凤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
越对比差别越明显,小凤越恨自己太软弱,没能坚持自己,如今物是人非,已经回不去了。
一路走着想着,不知不觉走了一大半,肩上的担子不重,小凤却觉得特别费力,走到一条河边,小凤把担子往草地一放,坐下来歇脚。
冬日的阳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微风吹过,波纹在水面上跳跃,像许多小鱼在嬉戏。
小凤呆呆地坐着,没注意到贺君从哪冒出来坐到了她身旁。小凤想跑,却被贺君一把抓住,他的眼睛像熊熊燃烧的火炉,手铁钳似的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摁在草地上坐下。
贺君盯着小凤的眼睛说:“小凤,我们谈谈,我需要真相!”一抹受伤的神色从他脸上闪过。
真相!这两个字像刀子一样割在小凤心上,面对心爱的男人,所有的委屈、怨恨和无奈蜂涌而至,化作泪水流淌。
贺君慌了,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你别哭啊,告诉我到底怎么啦?我在呢,别怕。”
一句“我在”更让小凤不能自己,哭哭啼啼把梁秋生如何砸箱烧信,她逃跑未遂如何被威胁成亲的事一股脑儿说给了贺君听。
听她说到服农药自杀时,贺君心疼得落下泪来,他一直知道梁秋生重男轻女还家暴,可他没想到在小凤自杀时还逼她嫁人,这哪是父亲,简直就是恶魔啊!
贺君问周小亮对她怎样?小凤的眼睛暗淡下来,低头将草叶一点点掐着,没有说话。
贺君明白了,他重重一拳砸在草地上,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好好的一个女孩娶回家去又不珍惜,这叫什么事啊?
“小凤,你跟我走吧,别再受这个罪了!”贺君握着小凤的手恳求道。
望着他情深意重的眼睛,小凤的心如琴弦,被贺君拨弄得乱了方寸,她定定的看着贺君:“我,我都这样了,你不嫌弃?”
“你永远是我心中最完美的,我怎么会嫌弃?”贺君摇摇头,坚定地说:“小凤,和他离婚,跟我走吧!”
“离婚?”小凤抽出手,一脸悲哀地望着河面:“他不会同意的,绝对不会。”
是啊,周家花了大价钱把她娶回来,怎么可能就这样撒手呢?
“那我们私奔!”贺君急了:“只要你愿意,天涯海角,还怕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吗?”
贺君知道,作为一个军人,和有夫之妇有染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可为了小凤,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凤在水深火热中挣扎啊。
凭心而论,小凤是愿意和贺君远走高飞的,又似乎又有什么东西牵绊着她,让她下不了决心。
是因为担心钱桂香?还是觉得自己不是完璧之身配不上贺君?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小凤也说不清了。
太阳慢慢西沉,贺君说了半天小凤还是没定下来,看天不早了,就挑着肉回家了。
回到家,婆婆一见小凤就板着脸说:“以为你去外国买肉去了呢,一天都不回,害得我们中午回来饭都没得吃!说了要孙大发送点肉来就是了,你爸偏要来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的肉不要钱呢!还杵着做什么?快去把肉处理一下呀,这一大天了可别变了味了!”
小凤知道婆婆不待见自己娘家,又好面子,自己只好做受气包了,赶紧进屋烧水烫肉。
傍晚周娟一家回来了,说孙大发明天要给村里几户人家杀年猪,怕忙不过来,干脆过来住一晚不误工。
多多非要舅妈抱,小凤只好抱着他坐下来和大家一起看电视,看的是一个爱情剧,正播放一个场景,大意是男主(一名军人)喝醉了和一个女孩有染,闹到部队,男主受到严重处罚。
小凤看得心惊肉跳,一旁的周娟边磕瓜子边说:“编的吧?哪有这么严重?现在这社会,这种事不是常态吗?”
“呵呵!你就不懂了。”孙大发吐着烟圈说:“人家当兵的呀,你以为是咱小老百姓,怎么着都犯不了事啊?军人的纪律特别严明呢!”
婆婆一脸的不屑:“我看就是那女的勾引的,那狐媚样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一家人热烈的讨论着电视剧,小凤都觉得句句在说她,感觉无地自容。
贺君是军人,自己居然没有想过他的前程,就动了跟他走的念头,太自私了!而且自己已经嫁为人妇,不是想着怎样做个贤妻良母,还在和旧情人私会,太不知廉耻了!
这样想来,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贺君,都应该悬崖勒马才行!
过年是女人们的劳动节,又要酿米酒又要磨豆腐,还要打年糕,还有鸡鸭鱼肉要准备,小凤在婆婆的指挥下手脚不停地忙碌着。
往年她也和钱桂香做这些,好像没什么,今年不知怎么了,感觉特别累,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劲都没有,加上老想着贺君的事,要怎样去和他说清楚,更加心烦意乱。
婆婆看小凤心不在焉的样子,觉得她是在偷懒,又是一顿数落。周小亮在一旁看着,既不帮忙做事,也不帮忙说话,好像一个看热闹的过客。
小凤只好打起精神去做事,那天不知周小亮从哪儿弄了一桶小鱼回来,婆婆叫小凤去清理。
水冰凉刺骨,鱼又小又多,小凤坐在小板凳上弓着身子弄了半天还没弄完,她感觉腰酸背痛,想站起身来换个姿势。
谁知刚刚站起身,就觉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上。
第九章:
正在烤火吃瓜子的婆婆听到响声出来看,见小凤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吓得一边大叫周小亮,一边抱着她的头猛掐人中。
刺痛让小凤醒转过来,疑惑地望着脸对脸的婆婆,一时间搞不清状况。
“搞什么鬼?你要吓死人啊?”婆婆见她醒了,放开了手,小凤才发现自己睡在地上,扶着晕眩的头挣扎着爬起来。
刚好一个邻居过来玩,见状白了呆立的周小亮一眼,扶起小凤到客厅烤火,对一脸黑线的婆婆说:“你自己看看,小凤脸都尖了,一点血色都没有,这都晕倒了,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别是有什么毛病呢!”
“要过年了,去哪看呀?真是事儿婆!”婆婆不耐烦地嘟囔:“一进门就把多多烫伤了,这才多久啊,又出毛病了,真是丧门星!”
邻居在婆婆耳边嘀咕了一句,婆婆惊讶地说:“不会吧?”
话峰一转,又说:“要不,小亮你带小凤去看看吧,这要过年了,别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叫人看着心烦。”
周小亮这才将摩托车推到门外,载着小凤去看病。到医院一检查,医生说小凤不是生病了,是怀孕了!
小凤呆住了,她还对未来一片迷茫,肚子里已经孕育着新生命了,那么,是不是一切都得重新洗牌?
周小亮的脸上挂着笑,那呆滞的目光似乎也有了神采,认真听着医生说的注意事项,把开的药全部买了个齐,还破天荒地问小凤想吃点什么?
回到家,婆婆听说是怀孕了,忙站起来叫小凤歇着,脸上第一次有了慈祥的笑意,说那些小鱼她自己去弄,还叫周小亮去杀鸡,说要给小凤好好补补。
看周小亮赶急赶忙杀鸡,婆婆忙着做事,小凤有些恍惚,这母子俩的变化也太大了吧?简直判若两人啊!
母凭子贵,小凤终于体会到钱桂香把小龙当命来疼的原因了,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感到一阵凄凉,她在婆家的地位竟由这个未知的小生命决定,真是可怜又可笑!
黑寡妇给小龙说合的女孩叫资梦,一直在外面打工,趁着回家过年,黑寡妇带小龙去相亲,小龙长相不差,又有黑寡妇帮忙撮合,双方都挺满意的,就说干脆年前订个婚,把事定下来。
于是梁秋生和钱桂香又忙着张罗小龙订婚的事,事情都凑一块了,钱桂香忙得脚跟不沾地,好在一切都挺顺利的。
小龙的订婚宴摆了好几桌,梁秋生请来亲友,还把村支书也请了来,一起见证这个幸福的时刻。小龙和资梦站在一起,倒也男俊女靓十分般配。
小凤坐在周小亮的摩托车后回来的,婆婆说车上风大,非让她大晴天穿个雨衣罩着防风,让她看上去就像一只大猩猩一样笨重。
小凤怀孕小龙订婚,双喜临门啊,钱桂香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花,连日的疲惫也一扫而光。
村支书正在宣传装家用电话的事,说年前装机有团购价,只要一千零八十块。这几年村里正掀起一股南下打工的热潮,立刻有几个打工赚了钱的后生掏钱定电话,老人们想着可以拿个话筒千里传音,都觉得特别神奇,一时间人声鼎沸,比赶集还热闹。
小凤在人群中搜寻,不见贺君的身影。趁周小亮不注意,她悄悄溜了出去。
她知道贺君哥哥借住在村支书家,她要去和他说清楚,不能耽误了他。
村里人几乎都去了梁家,贺君独自一人在村支书家的院子里发呆,见小凤闯进来,以为她是来和他商量私奔的,很欢喜地迎上去:“小凤,你怎么来了?想好了吗?我们一起走吧!”
“君哥哥你听我说,”小凤怕有人看到,得赶紧把话说完:“君哥哥,你走吧,小凤对不起你,来世衔环结草报答你的知遇之恩!”
“不,我不要来世,我只要今生!”贺君急了,抓住小凤的手:“是不是梁伯伯又说你什么了?还是周小亮威胁你?小凤你别怕,我们离开这儿,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吗?”
小凤摇摇头,摇落一脸的泪水,她不能走,她不能误了贺君的前程。为了让他死心,小凤狠下心来说狠话伤他:“我怀孕了,我不能让孩子没有爸爸,你走吧,别再来打搅我的生活了。”
在贺君愣神之际,她抽身跑了出去。在小凤心里,贺君才是她真正爱着的那个人,可正因为爱他,才要狠心放手。
小凤泪雨纷飞:贺君哥哥,从此天涯陌路,请自珍重!
别再来打搅她的生活,这句话像一支利箭,直刺贺君的胸膛。
他傻傻地看着小凤跑出去,心里有千万句话想喷涌而出,喉咙却像有巨石堵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见小凤跑来见他,他的每一个毛孔都是透着欢喜的,可小凤的话却比这数九寒冬还让他心冷,是啊,人家都已经怀孕了,自己还有什么资格纠缠呢?
走吧,这个地方再没有什么留恋的了,以后也不必再回来了。贺君心灰意冷,不顾村支书的挽留,第二天就回了部队。
小凤怀孕了,从丫头一跃成了娘娘,婆婆包揽了所有家务,周小亮也学着关心她,有时还会买点水果回来,晚上也不再折腾她。这个孩子让小凤过上了从未有过的幸福生活。
回娘家,梁秋生也不再对她吆五喝六,只一个劲地表功,说自己眼光有多好,给小凤找了个这么好的人家,说小凤前辈子烧了高香了!
家里赶时髦也装了电话,小龙跟着资梦出去打工了,经常会打电话回来,跟钱桂香说工作辛苦,说资梦脾气臭,两人老吵架。
梁秋生经常不着家,不是打牌就是跟黑寡妇鬼混,他们的事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钱桂香觉得媳妇还没进门,闹起来不好看,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
想想自己任劳任怨委曲求全,换来的却是梁秋生明目张胆的背叛,听小龙诉苦,自己心里的苦无处诉说,忘了安慰小龙,到自己先流下泪来。
唯一宽心的是小凤平安生了个儿子,婆婆和周小亮都对她好了很多,又有孙大发和周娟帮衬,在周家算是安稳下来了,钱桂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
周家村的村办小学招学前班老师,小凤见学校近,还能照顾家里,就和婆婆商量想去报名。
周家这几年全靠周小亮爸爸的赔偿款支撑,婆婆又好面子,怕别人说她家没了当家的过得寒碜,常常打肿脸充胖子;周小亮又太老实了,没办法出去打工,小凤早看出来,那点老本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小凤觉得如果能去教书,也能是一笔收入。婆婆虽然对小凤有些成见,可一想儿子不争气,自己年纪也大了,这个家就只能靠儿媳妇撑门面了,于是点头应了。
小凤本来上了个高中,在当时也算是学历高的,加上长得讨喜,才做了妈妈很有爱心,因此很顺利的通过了考核,成了一名幼师。
有了工作,每天对着孩子们的笑脸,小凤也跟着开心起来。
她每天一大清早起来,把家里的事做完,给儿子周唯喂了奶交给婆婆,吃完饭收拾停当去学校。中途趁课间操回来喂一次奶,这样从家和学校往返,倒也两不耽误。
小凤教学认真负责,很得家长和孩子们喜欢,校长也多次表扬她,正好好好干几年,以后有机会转为民办教师。
小凤做出成绩来了,婆婆又有了新的担心。小凤本来就比周小亮强,当初就是怕她不肯嫁过来,婆婆才下血本给梁秋生那么多钱的。婆婆本想她嫁过来就给来个下马威,好好磨平她的锐气,谁知不久小凤就怀孕了,看在孙子的份上,婆婆只能忍了。
如今眼看着小凤一天天独立,不再是一副受气怂包的模样,婆婆有点害怕了,万一这个春风得意的儿媳妇把儿子蹬了怎么办?
为了防这个万一,婆婆一方面密切关注小凤的动向,另一方面旁敲侧击,明里暗里对小凤各种提醒和敲打。
小凤为了感谢周娟和孙大发对她家的帮衬,主动提出要多多来她这上学前班,晚上就和周唯睡一块儿,周娟就可以解放出来,利用自家的地理优势,摆个肉摊卖肉了。
这样一来,孙家的收入也翻了一番,孙大发和周娟都很感谢小凤,经常送吃的喝的来,还在农忙的时候过来帮忙。为了方便联系,孙大发还自掏腰包给周家装了电话,两家的关系更加融洽了。
所以,当婆婆把自己的想法跟周娟夫妻说时,招了孙大发好一顿怼,他一脸鄙夷地说:“说句不好听的,小凤嫁给小亮,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你们不好好珍惜,整天疑神疑鬼,真不知道你是脑子是怎么想的!”
婆婆心里不爽,觉得自己每次说小凤,孙大发都向着她说话,暗暗埋怨女婿胳膊肘往外拐,不知好歹。
资梦怀孕了,小龙只好把她带回来,两人计划等生了孩子以后再一起出去打工。
在家里无所事事,小龙又恢复了本性,天天去玩牌,还经常玩通宵。资梦天天守着钱桂香忙出忙进,无聊的很,看小龙逍遥快活的,不乐意了,要求带她一起去玩。
小龙怕她吵,只好带她一起去玩牌,牌友们都笑他是国家领导,出门还带夫人。
两个小年轻本来就是没长大的孩子,一玩起来就没个节制,上了牌桌,更是忘了形,玩得不亦乐乎。
赢了钱,两人在外面买了各种吃的回来胡吃海喝;要是输了,必定有一顿好吵。
钱桂香跟资梦说:“打牌烟雾缭绕的,又闹得厉害,你怀着孩子,还是少去那些地方,安心在家养胎吧。”
“小龙天天出去玩,凭什么让我在家待着?”资梦眼睛一翻:“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让我一个人受这洋罪,想得美!”
说着屁股一扭,跟着小龙走了,留下钱桂香独自叹息。
那一回两人又一起出去打牌,资梦手气臭连着输了好几把,心里窝着火,偏偏小龙又把她要的牌碰了去,一生气把牌一摔,不玩了。
几个牌友玩兴正起,见资梦摔牌,他们早就看不惯她的做派,趁机说你输不起别玩啊?甩脸子给谁看呢?又笑小龙娶了个娘娘,说要小龙干脆改名叫小安子得了。
大家说的哈哈大笑,小龙觉得资梦让他丢了面子,二话不说拽着她往外走。
资梦被小龙拉扯着前行,一边奋力挣扎一边骂:“你这疯子,放手啊,你弄疼我了!”
小龙也不说话,拖着她往家走。他想起钱桂香在梁秋生的拳头下服服帖帖,觉得自己在资梦面前简直窝囊得不像个男人;想起梁秋生常说的一句话:女人嘛,你三天不打,她就得上房揭瓦,千万不能惯着!
小龙觉得自己就是太惯着资梦了,才让她敢在外人面前扫他的脸,这样下去,自己在朋友面前哪里还抬得起头?
资梦又叫又骂,还是挣脱不开,气得用另一种手去挠小龙,在他手臂上挠出一道道血痕。
小龙吃痛,反手就是一巴掌,小路狭窄,路的下方是一口水塘,资梦正在使劲,不提防小龙突然松手,被这一巴掌打得往后一仰,从路上滚落下去。
第十章:
资梦被小龙打得一个后仰,连连后退了几步,小龙赶紧伸手去抓,资梦的衣襟从指间滑过,连同她略微笨拙的身躯坠下水塘。
“资梦!”“嘭!”小龙的惊呼伴着水声同时响起,他来不及脱鞋,一个猛子扎下塘去。
资梦如同一只巨大的秤砣,直直坠入水中,激得水花四溅。她惊恐万状,手脚并用地扑腾,水花让她的眼睛也睁不开了,张口想要呼救,却灌了几口冷水。慌乱间,资梦根本辨不清方向,在水中沉浮。
小龙跳下塘,一手搂住资梦的腰,资梦紧紧抱住小龙,一起往岸边游去。
天气有些热了,水里却还透着凉意,两人全身是水爬上岸,资梦惊魂未定,整个人簌簌发抖。小龙有点怕了,忙连哄带拉将她领回家。
钱桂香见两人落汤鸡似的回来,吓了一大跳,问这是怎么了?资梦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小龙也不敢说,只说要钱桂香赶紧给资梦找衣服换了。
资梦哪受过这个洋罪?连气带吓,才半天工夫就发起烧来,烧得迷迷糊糊感觉自己还在那口水塘里挣扎,不由脚蹬手舞大喊大叫起来。
小龙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了。梁秋生又和黑寡妇鬼混去了,资梦还怀着孕呢,可马虎不得,钱桂香只好打电话叫来一辆车,和小龙一起送她去医院。
一番检查,好在资梦只是受了点惊吓,其他并无大碍,输着液,烧也退了,人也清醒了,医生说先打完针,再开点保胎安神的药,回家好好休息就行了。
钱桂香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小龙手臂上全是血色抓痕,她叹了口气,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打完点滴,资梦跳下床,当着钱桂香和其他病人的面,第一时间给了小龙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还你的!”资梦恶狠狠的说,众人一声惊呼,小龙捂着红肿的右脸,还没反应过来,资梦第二巴掌又打了出去。
“啪!”小龙的左脸上也落下五道指痕!小龙跳起来,一拳朝资梦挥去。
钱桂香一把抱住挥出的手臂:“小龙,不能打呀,资梦怀着孕呢!”
虽然心里也很恨资梦的做法,可人家肚子里怀着孙子,万一真打出事来,只怕也不好收场,钱桂香只能拉架。
资梦指着挺起的肚子,对小龙吼道:“梁小龙,有种你朝这儿打!来呀,老娘不怕你!”
小龙两颊红肿模样怪异,张牙舞爪要朝资梦扑来:“资梦,老子今天非打死你,打死你!”
钱桂香死命抱住他:“小龙,小龙!好男不和女斗,何况她还怀着孕,你要再动手,先打死我吧!”其他病人家属也拉的拉,劝的劝,医生和护士也赶了过来,厉声制止:“要打你们回去打,这里是医院,别影响别的病人!出去!”
资梦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钱桂香提着一袋药,拉着气急败坏的小龙跟在后头出了医院。
站在熙来攘往的马路边等公交车,小龙和资梦像两只红眼的斗牛相互对瞪,钱桂香怕他们又打起来,急忙站到两人中间:“两个祖宗啊,你们别闹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好吗?!”
小龙和资梦“哼”了一声,各自把脸别开。车来了,资梦坐在前面,小龙径直走到后面去了,钱桂香只好挨着资梦坐下。
她突然感到莫名的悲哀,这个时候,梁秋生指不定和黑寡妇怎样翻云覆雨呢,她却要担惊受怕的守着这两个讨债鬼,这叫什么事啊?
小龙心里也不服气,资梦让他在朋友面前难堪,又挠伤了他,他才动手的。她掉到水塘里,他也马上出手相救了,她还要在医院不依不饶的打他两耳光,太不把他这个男人放在眼里了吧?
这样的女人娶回家,以后自己还有活路吗?小龙不敢想象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他怕了她,简直就是母夜叉嘛。
资梦也在盘算着,自己怀着孕小龙敢动手,如果放任他的脾气,只怕以后就成了他的沙袋,想打就打了!不行!得想办法一回就制服他!
三人各怀心事回到家,资梦赶紧跑到装电话的房间把门反锁了,打了个电话给娘家,哭哭啼啼说小龙把她打得进了医院,要父母为她做主。
听到她在电话里哭诉,小龙跳脚骂娘,钱桂香急忙拍着门大喊:“资梦,资梦!你先开门,听妈跟你说,你不能乱说啊,这真的闹大也没意思呀!资梦!资梦!你先开门好不?资梦!”
小龙急吼吼的要去踹门,钱桂香忙拦住他,这个时候如果踹门而入,门踹坏了要修不说,两只斗牛要是再打起来,她可拉不住。
资梦在里面高叫着:“就不开!梁小龙,你等着!有你好果子吃!”
小龙像被激怒的狗,跳跃着吼叫着,恨不得把资梦生吞活剥了。钱桂香死死拽着他:“小龙,小龙,你别这样,真打出事来她还有娘家呢,到时候不好收场!”
“我这个泼妇我不要了!不要了!打死也不要了!”小龙红肿的脸扭曲着,捶胸顿足地吼,好像要把胸膛的怒火全部通过声音散发出来。
钱桂香心里想:
不要了,小龙倒是说的轻巧,订婚闹了那么大动静花费了那么多钱,如今孩子都怀上了,能说不要就不要吗?
虽然说现在人们的观念开始改变,可以接受未婚先孕,可如果女方怀了孕男方又不要了,只怕会闹出人命来!这样的后果,其实她钱桂香一个老婆子敢承担的?
所以,不管资梦怎么闹,这门亲事都不能黄,至少,梁家不能主动说退亲。
三人正闹得不可开交,一辆卡车开到屋前的坪里,钱桂香和小龙探头去看,车上下来一群人,领头的正是资梦的爸爸。
钱桂香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资梦爸爸一挥手,这些人一拥而上,抓起小龙就打。钱桂香,只觉得眼前人影晃动拳脚乱飞,哭喊着扑上去想要拦住:“别打啦!别打啦!有事说事,别打人啊!”
这些人把小龙围在当中暴打,钱桂香被挡在人群之外,她的哭喊声淹没在小龙的惨叫声和众人的欧打声里,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门开了,资梦像个女王一样趾高气扬的走出来,众人停住手让开一条道,小龙身上像春天的山坡,青红紫绿备了个齐,躺在地上起不来。
钱桂香连忙扑过去叫了声:“小龙!”心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才扶起半个头,资梦走到跟前,弯下腰勾起小龙的下巴:“我告诉你,你要是对我好,我就是老婆;你要是敢欺负我,我就是跳墙的狗蹬鹰的兔子,会叫你生不如死!”
她的声音很轻很温柔,脸上甚至带着笑意,屋外也是阳光明媚鲜花盛开的季节,小龙和钱桂香却感觉到一股比西伯利亚寒流更冷的东西浸入心脾,不由打了个寒颤。
资梦爸爸对钱桂香说:“亲家母,既然亲家不在家,你就当家作主吧。我也不用媒人传话,自己直接说了,资梦的肚子都这么大了,你们早些看个日子,早点把婚礼就行了吧。另外我告诉你们,资梦在我家当心尖尖疼的,你们要是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我要踏平你们梁家!”
说完也不管钱桂香答不答应,招呼众人上车,绝尘而去。
此时的小龙像条死狗似的有气无力,钱桂香看来坐在椅子上抠指甲的资梦一眼,费力将他扶起来,问要不要看医生?小龙垂头丧气的摇摇头,上床睡了。
钱桂香望着这一对冤家,一种鸡飞狗跳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梁秋生从黑寡妇那尽了兴,摇摇晃晃回到家,感觉家里气氛不太对劲,钱桂香闷头做事,也不搭理他。
梁秋生叫了几声要喝茶,钱桂香都没有动,他想着黑寡妇的柔媚,越发对木讷的钱桂香不满,拍着桌子大声说:“我要喝茶!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钱桂香缓缓抬起头来,梁秋生这才看到她一脸的泪痕,更生嫌弃:“又嚎什么丧?好运气都被你嚎走了,回来就对着你这哭相,真是晦气!”
小龙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爸,你先别顾着骂妈妈,资梦家说要结婚,你看怎么办吧?”
梁秋生这才看到小龙浑身伤痕,帅气的脸成了猪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指着他问:“你、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伤成这样了?”
小龙只好把来龙去脉跟梁秋生说了一遍,末了长叹一声说:“爸,你尽快去定日子吧。”那落寞绝望的眼神,仿佛去定的不是结婚大喜的日子,而是劳改宣判的日子。
小龙被打成这样,他们还逼着赶快结婚,这不是欺负人吗?!梁秋生气得刚想骂娘,抬眼看见资梦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眼神一躲,把那些急急涌上来的话生生咽了下去,把脸上的怒意切换成笑脸,搓着手连声应承:“好,好,我去定,我去定。”
钱桂香冷眼瞧着,这个对她拳脚相向的男人,不过是个窝里横的主,遇到强悍的资梦一家,也只能俯首称臣,果然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这几年村里很多南下打工的年轻人赚了钱,回来把土砖房推翻,建了漂亮的红砖房。
小龙出去晚,手又痒爱玩牌,在外面赚的那点钱早已玩了个干净,别说建房,连娶亲的钱都没有。
小龙说要结婚,其实就是要家里准备钱。梁秋生在家混吃混喝,也没赚什么钱,钱桂香养猪种田,除掉一家的开支,剩下的也不多,还时不时梁秋生偷去挥霍,手里也没什么钱。
这婚不得不结,没钱也只能去借了,梁秋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小凤。他的算盘打的啪啪响,问小凤,名义上是借,其实是可以不还的。
梁秋生自己舍不下脸,要钱桂香给小凤打电话,问她借两千块钱给小龙结婚。
两千,当时小凤的工资才三百块,家里开销又大,叫她上哪弄这么多钱去?
小凤嗫嚅着说自己手上也没钱,梁秋生在一旁下命令:“没钱你不会去借呀?孙大发不是有钱吗?你问他借点,到时候收了礼金我就还你。”
钱桂香也说:“你总不能看着弟弟的婚事办不成吧?资梦爸爸发了话了,要早点结呢!你就帮帮忙,小龙结婚了,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就不用管了。”
话说到这份上了,小凤不答应也只能答应,想着明天周末,干脆叫周娟回来帮忙,一起把田插了,到时再找机会说借钱的事。
于是打了电话给周娟,那边一口应着,明天一早就过来。
第二天早上,东方才露出红云,婆婆带着多多和周围还没起床,孙大发就来了,说要周娟在家守摊子,他过来帮忙。
听说周小亮已经去田里扯秧了,孙大发就往外走,小凤笑着说:“你急什么?换件衣服再去吧,别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小凤进屋找了周小亮的衣服给孙大发,自己带上门出去了。孙大发也没多想,直接在小凤房里换衣服。
窗外人影一闪,门被一脚踢开,一声断喝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第十一章:
孙大发正光着膀子往身上套周小亮的衣服,突然房门被一脚踹开,婆婆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一声断喝:
“你们在干什么?
小凤听到喊声从厨房跑过来,一看这情形,知道婆婆误会了,连忙说:
“妈,姐夫换件衣服去田里呢。
“换衣服?
换衣服换到你房里来了?
别以为我这老婆子什么都不知道!
”婆婆的脸黑得像天上的乌云,好像马上就要下暴风雨了,她身体颤抖着,指着孙大发和小凤:
“你们两个不要脸的东西!
合起伙来欺负我家小亮老实,当我是傻子呢!
“妈,真不是这样!
”小凤急了,这个误会有点大了。
孙大发铁青着脸,把周小亮的衣服脱下来往床上重重一摔,穿了自己的衣服要往外走。
婆婆一把挡住他:
“怎么?
想就这样算了吗?
没门!
你把周娟和小亮当什么了?
我告诉你,这扇门进来容易,出去恐怕就难了!
“你到底要怎样?
”孙大发火了:
“真不知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要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了!
婆婆突然大叫着冲了出去,抓起电话打给周娟,大哭大叫:
“周娟,你快回来,孙大发和梁小凤,被我抓了现场了!
小凤身子一软,顺着墙根瘫了下去。
孙大发冲过去,抓起电话狠狠地砸在地上,电话机发出一声哀鸣,塑料片飞溅,碎了一地。
婆婆以为孙大发要打人,吓得双手抱头跳到一旁大叫:
“你干什么?
要打人吗?
多多和周围被吵醒了,揉着眼睛走出来,见三个大人这副样子,吓得大哭起来。
一时间,叫喊声,哭闹声吵成一团,在山村忙碌的早晨凑出了不和谐的乐曲。
周小亮从田里回来,裤子上泥水嘀嘀嗒嗒,走得湿哒哒的响。
婆婆一见他回来,忙跑过来拉住他:
“小亮,去打死那个不要脸的!
她和孙大发勾搭,被我抓住了!
周小亮愣了一下,看了看婆婆,又看了看孙大发和小凤,依旧一副木然的样子。
“小亮!
别听你妈胡说,我们真没什么!
就是换件衣服,真的,你要相信我相信小凤,小亮!
”孙大发恨不得全身都长满嘴,把这件事掰开揉碎跟周小亮解释清楚。
“小亮你别信,这么大地方哪里不能换?
偏要换到房里去?
”婆婆跳着脚叫:
“我早看你们不对劲了,今天可算给我抓住把柄了,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小凤看向周小亮,希望这个男人能发表一下意见,相信自己的清白。
可是,周小亮一如既往的呆滞,好像听不懂他们说的话。
周娟骑着摩托车一路呼啸而至,车刚停稳,她就朝孙大发扑了过来,十指化成利器,一边大叫:
“孙大发!
我跟你拼了!
一边在他身上抓、掐、撕、挠。
孙大发一面躲闪一面说:
“周娟,你听我说,真不是这样的!
哎哟,你先别动手啊,听我说啊!
周娟哪里肯听?
想起孙大发让她在家里守摊,自己一大清早就跑了过来,她还觉得老公对自己娘家的事很上心,心有感激呢!
谁知道会有这样龌龊事,叫他们姐弟俩情何以堪?
孙大发如果是跟别的女人,他还能到别人家去撒泼打滚闹个鸡犬不宁,可偏偏跟的是她弟媳妇,她总不能把弟弟家给砸了吧?
这一口怨气就只能出到孙大发头上了,她怒吼着加大力度,手指成了铁耙,孙大发脸上、脖子上、手臂上,立刻冒出一道道血痕。
婆婆和周小亮呆立一旁,像两个麻木的看客。
小凤爬起来去拉周娟:
“姐,别打了,我们真没什么!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小凤眼冒金星,周娟吼道:
“你个臭biao子,等我收拾完他,再来找你算账!
欺负我们就姐弟俩,当我们周天没人是吧?
今天就让你们尝尝老娘的厉害!
周唯跑来狠狠的在周娟身上咬了一口,又跑过去搀住小凤,哭叫着:
“坏姑姑,为什么打我妈妈?
你是坏姑姑,我不喜欢你了!
周娟痛得大叫:
“周唯你个小没良心的,再胡闹我连你一块打!
孙大发见周娟发了疯似的不依不挠,自己左躲右闪还是伤痕累累,又见小凤挨了打,气得脸都绿了,粗大的手臂一伸一抓,把周娟的两只手扣在一起,稍一用力,周娟嗷嗷乱叫:
“孙大发你个杂种!
你放手!
我哪点对不起你了?
你要这样对我?
周娟小孩赖地似的身子往地上一坐,双手任由孙大发扣着,就这样半吊着大哭。
多多也吓得跑过来,抱着爸爸妈妈哭:
“爸爸妈妈,你们别吵架啊,多多害怕,多多不要爸爸妈妈吵架,多多饿了,多多要吃饭。
小凤这才想起,大家只顾着吵闹,连早餐都没做呢。
大人没有心情吃,小孩还是要吃的啊。
“孙大发,你放开周娟,你一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婆婆怕周娟吃亏,上前去掰孙大发的手。
孙大发就势一推,婆婆站立不稳,一屁股跌在地上,立马嚎开了:
“哎哟哟!
孙大发打人啦!
救命啊,孙大发打人啦!
太阳红艳艳地挂在对面的山顶上,晨风将婆婆的号叫声送出老远,早起忙碌的人们听到喊叫声,都赶了过来。
有的扶起婆婆劝慰,有的拉开孙大发,有的安慰周娟,更多的人是对周家突然的吵闹疑惑不解。
孙大发只好跟众人解释,可这种事情是越描越黑,又有婆婆在一旁做着铁证,更加全身长嘴都讲不清了。
村民见是出了花边新闻,嘴里安慰着,眼神复杂地看向小凤,又无限同情的看了看周小亮,各自散去。
小凤和孙小亮的事,以比禽流感更快的速度传遍山村的犄角旮旯,成了村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种故事总是越传越玄乎,到最后传出了各种版本。
有说小凤和孙大发正在滚床单,被婆婆抓了个现行的;
有说小凤嫌弃周小亮,早就把孙大发勾上了床,只是现在才东窗事发的;
更有人说周唯根本就是孙大发的种,只是周家姐弟不知道而已……
不管哪个版本,小凤和孙大发有染成了毋庸置疑的事实,小凤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
孙大发回去后向周娟提出离婚,他说不能忍受跟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居然这样不明事理不变是非。
周娟更加痛恨小凤,觉得肯定是她勾走了孙大发的心,才会让她落到这个地步的。
虽然最后婚没离成,可这件事却成了夫妻之间的一道鸿沟,他们再也没有以前的亲密无间。
周娟一气之下,把多多也接回去了,不与娘家来往。
婆婆见周娟和她断了联系,气得趁学校课间操时跑到操场上大骂小凤,说她偷奸养汉,破坏人家家庭,不配做老师,要学校严惩这样作风不好的女人,别把孩子教坏了。
那个时候的学校没有保安,外人可以自由出入。
婆婆要这样打脸,小凤百口莫辩,哭着跑了。
孩子们搞不清状况,不知道这个疯狂的奶奶为什么说梁老师坏话?
明明梁老师是个好人嘛!
校长和别的老师连拉带劝才把婆婆请出去。
事情越闹越大,校长找小凤谈话,要她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再来学校教书。
小凤只好收拾东西回家,婆婆天天撵鸡打狗指桑骂槐,周小亮更加呆滞了,有时候在屋外呆坐,眼神空洞一坐老半天,叫他也不搭理,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小凤回娘家说没借到钱,招来梁秋生一顿臭骂:
“你个没用的东西,外面还传闻你跟孙大发有一腿,连这点钱都借不到,你这样的女儿,真是白养了!
小凤吃惊的看着梁秋生,感觉胸口像一块大石板压着,死沉死沉地透
不过气来。
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这样作践自己,也别怪外人羞辱了!
小凤本来想在娘家寻求一点安慰,不料梁秋生是这种态度!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唯有泪水滚落下来。
钱桂香搂着小凤,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小凤哭着把事情都经过说了,钱桂香也很生气,这莫须有的罪名完全是婆婆一人挑起的嘛!
这样平白无故的把屎盆子往小凤头上扣,还把好好的工作都搅黄了,太欺负人了!
她越想越气,梁秋生不给小凤出头,她这个当妈的可以去说说呀!
不能让人这样糟蹋啊!
钱秋香跟小凤一起回去,她要找婆婆讨个公道,结果一言不合,两亲家大吵起来。
一个历数小凤的不是,从多要彩礼少给嫁妆到新婚当天红烛烫伤多多,再到抓到孙大发在她房里,说得唾沫横飞;
,一个人说婆婆平白诬陷,蓄意破坏儿女家庭团结,简直就是个老巫婆。
争吵到最后上升到人身攻击,两个老太太开始了各种骂,怎么恶毒怎么来,怎么难听怎么说。
两个老太太骂得起劲,小凤左右劝不听,急得团团转。
突然一股浓烟漫过来,小凤回头一瞧,厨房里火光冲天了!
小凤大叫一声:
“不好!
”冲向厨房,火光中周小亮已经把一大堆柴点燃,还不断地往上面加柴。
厨房的墙壁经过多年的烟熏火燎,上面早已积起了层厚厚的黑色污垢,火苗冲上去,把黑垢也点着了,整个墙面都成了红色火墙了!
小凤呛得眼泪鼻涕都流淌下来,她抄起洗菜的盆子从水缸里舀水,一盆盆泼向柴堆,才将火焰扑灭。
婆婆和钱桂香也停止了战争,一起加入了救火队伍,用水瓢一瓢瓢泼向墙面,将火星泼灭。
等三人好不容易把火扑灭,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黑烟和眼泪鼻涕混和成了大花脸,狼狈得很。
她们还没喘过气来,周小亮在房里地一堆衣服点着了,三人只好又去灭火。
钱桂香不过是想给女儿出口气,谁知气没出成,还要帮着灭火累个半死,见天色不早了,就回家了。
周小亮连续放火,小凤生气地拉住他:
“你搞什么鬼?
差点把房子都点着了!
幸好周唯不在家,要不该吓着他了!
不管小凤怎么问,周小亮像聋子加哑巴,没有半点回响。
就连她伸手在他眼前晃动,他也不眨眼睛。
周小亮,疯了!
这个沉默寡言的木讷男人,把什么都压在心底,终于承受不住,彻底崩溃了!
疯了的周小亮不再去劳动,问他什么不理不睬,却会一个人自言自语不知所云。
他时不时会烧毁家里的东西,从柴火、衣物、农具到家具,只要能点燃的,他都会去烧。
好好的儿子疯了,这当然是小凤的错了!
婆婆天天哭骂,小凤感觉自己也快逼疯了,常常偷偷落泪,想死的心都有了。
周唯见小凤伤心,他一面用小手给她拭泪一面也跟着哭:
“妈妈,你别哭,周唯长大了赚好多钱,就带你离开这里,就没有人欺负你了。
于是,年仅四岁的周唯成了小凤坚强的理由,无论如何,她不能撇下他呀。
晚上,小凤把周唯哄睡,自己正准备去洗澡,周小亮突然闯进来,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第十二章:
小凤把周唯哄睡,找了衣服准备去洗澡,周小亮突然闯了进来,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面无表情的走到小凤面前,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小凤的心咚咚乱跳,自从知道周小亮疯了以后,她想带他去医院看,可周小亮死不配合,无论怎么哄怎么劝都不肯跟她走。
这么大一个活人,又不是个木头可以背了去,小凤没办法,只好在乡村医生那里拿了一些安神类的药偷偷放水杯里让周小亮喝下。又四处求神拜佛,祈祷周小亮能够清醒过来。
怕周小亮伤着周唯,小凤晚上就跟周唯睡一起,没跟周小亮睡了。现在他拿着菜刀,是什么意思?小凤不敢想,也不敢挣扎,怕误伤到睡得正香的周唯。
周小亮把菜刀按在小凤的脖子上,刀的寒意让小凤不由一颤,她抬起头看向周小亮,想让他把刀拿开,张了张嘴,又觉得和一个疯子讲道理,估计也是说不通的,就干脆闭了嘴。
“你跟不跟我睡?你跟不跟我睡!”周小亮从喉咙里发出低吼,像一只老狗倔强的呜咽,让人毛骨悚然。
原来他这么做,只是要逼迫着小凤跟他睡觉!疯子的世界果然不可理喻。
周唯不知道梦到什么了,正在梦里咧着嘴笑,小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敢跟周小亮对抗,只好把手中的衣服一放说:“行,我跟你睡。”
周小亮的刀始终不肯离开她的脖子,小凤默默的爬上床,尽量离周唯远一点,她真怕那把菜刀一不小心划出去伤了孩子。周小亮紧挨着她躺下,呼出的污浊之气热哄哄直冲口鼻。
小凤不敢动,也不敢看他,只好把眼睛闭上。黑暗中他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像战鼓乱擂。
蟋蟀在屋外不知疲惫的鸣叫,一声紧似一声,像极了小凤的心声。夜凉如水,小凤感觉脖子上的凉意逐渐漫延,她有点冷,身上全是鸡皮疙瘩。可她不敢动,甚至不敢伸手去扯被子。
小凤就这么僵硬的和周小亮并排躺着,像一具还有感觉还有思想的死尸。
周小亮的呼吸一如既往的平稳,小凤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她安静地躺着,内心却在经历一场海啸。
这场婚姻一开始就并不是她所想要的,只是觉得已经结了婚,就尽力做好自己,融入到这个家庭。
周唯一天天长大,自己也有一份喜欢的工作,小凤觉得,即便生活不完美,也有她开心如意的地方。
可婆婆的无中生有把这一切都打乱了,她的工作没了,名声臭了,周小亮也疯了。命运的大手一翻,她的世界颠覆了,从此阳光不在,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如今晚这无星无月的冷夜。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无声的跌入枕头,小凤悲哀地想,她才二十多岁,正是大好的年华,是不是以后这一生都得这样度过?
可是又能怎样?周唯那么小,婆婆已经不再帮忙管他,如果自己也不管,那他和孤儿有什么区别?
小凤觉得,自己的愁苦如同这夜色,浓稠得怎么也化不开了。
她一夜无眠,尽管什么都没做,那高度绷紧的神经却让她觉得比任何时候都疲惫。
早上,周小亮起床走了,小凤觉得真的僵硬了,费了老大劲,才让自己的身体能够活动,又全身酸痛得厉害,连脖子都没办法转向了。
她给周唯做了早餐,让他和邻居小朋友玩,自己上后山去砍柴。
时值深秋,山上的枫叶红了,在葱翠的松树之间火一样燃烧;山下的稻田一片金黄,微风吹过,掀起一波波金色的稻浪;谁家的炊烟袅袅升起,在空中形成一层薄雾萦绕。正是收获的季节,整个山村如诗如画。
小凤坐在山坡上,觉得自己的生活跟着风景格格不入。她握着手中捆柴的绳子,突然很想把绳子挂到树梢上,再打一个结,把脖子伸进去……是不是可以一了百了,和这水深火热的生活做个彻底的了断?
她真的把绳子抛了上去,正准备打结,突然听到周唯扯着嗓子喊叫:“妈妈!妈妈!我有煨红薯,你快回来,我给你留着!”
小凤心里一痛,收了绳子,泪眼朦胧中看到不远处一丛红艳艳的山果,急忙过去摘了下来,这个酸酸甜甜的野果是周唯的最爱,他又可以跟小朋友炫耀了。
小凤借不到钱,梁秋生只好支使钱桂香去信用社借了,让小龙的婚礼还是如期举行。
结婚那天,小凤带着周唯回去,周小亮也一路默默跟着,小凤不时回头看着那个亦步亦趋的身影,她有点迷糊:
这是真疯还是假疯啊?
婚礼很热闹,资梦娘家陪嫁了全套家俱,还有电视机,洗衣机之类的家用电器,把几个房间塞得满满当当。
这么大的场面在当时可谓空前绝后,梁秋生觉得特别有面子,之前的那点憋屈也一扫而光。
资梦的肚子骄傲地挺着,配上她扬起的脸,像一只显摆的小母鸡迈着碎步在贴了大红喜字的家俱间穿梭。小龙像跟班一样贴身保护,自从上次被打,他已经自动沦为小安子了。
热热闹闹吃了喜酒,宾客逐渐散去,小凤正帮着钱桂香打扫收拾,也不知道周小亮突然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冲过来捋住她的头发拖到外面坪里,不由分说就开打。
头发被周小亮揪着,小凤只能供着身子,双手抓住头发,努力不让它们和头皮分开,拳头雨点般的落在她的头上、肩上、背上,疼得她连连惨叫。
周小亮面无表情,好像打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毫无知觉的物件。
周唯在一旁惊恐地嚎哭,手中的糖果散了一地。
钱桂香第一个冲过来去拉周小亮:“松手啊!怎么可以这样打?快松手!”可周小亮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他的暴行。
梁秋生和小龙也冲出来,一左一右夹住周小亮的胳膊,试图把他拖开。平时斯斯文文的周小亮,此刻如同一头疯牛,力气大得出奇。
三人拼尽全力,才把小凤从他的拳头下救出来,已经哭哑的周唯扑过来,紧紧地抱着奄奄一息的小凤,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
周小亮没事人一样坐到了椅子上,眼睛空洞的望着前方,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资梦从门后探出头来,一脸恐慌地指着周小亮:“他,他怎么了?”
小凤也不知道周小亮怎么了,他以前只烧东西,从来不打过人,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姐,我看这样不行,一定要带他去医院好好看看。
”小龙想着周小亮面无表情打人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怵。
小凤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一个人,哪有这个能力把他弄去医院啊?唉!”
“外公舅舅,你们都是男子汉,你们帮帮我妈妈,带我爸爸去看看吧,别让他再打妈妈了!”周唯仰着满是泪水的脸,抽抽搭搭地求救。
也许是刚才打斗的场面太过瘆人,也许是周唯的话打动了他们,也许是对小凤有一点亏欠,梁秋生和小龙对视一眼,趁周小亮不注意,一把将他绑了,也不顾他哇哇大叫,叫了辆车直奔医院。
一番检查下来,周小亮确实得了很严重的精神病,医生说要他们送去专门的精神病院,小凤低着头咬着嘴唇,半晌才问医生可不可以开点药回去吃?
她囊中羞涩,小龙结婚的礼金还是东拼西凑的呢,哪里还有钱送周小亮去住院?
医生见这情形,摇头叹气着开了些药,小凤小心翼翼地提着那袋药,像提着全部的希望,跟在三个男人后面回去了。
婆婆听说他们带周小亮去看了病,还开了药,跳脚大骂:“梁小凤你个毒妇,心肠怎么这么狠毒?能开什么好药?肯定是毒药了!你那点心思,还不是想药死小亮你好早点嫁人?真后悔娶了你这个扫把星,把我家搞得四分五裂,现在小亮都这样了,你还不肯放过他,梁小凤,你不得好死!”
无论小凤怎么解释这些药是给周小亮治病的,婆婆一个字也不听,她固执地认为周家现在的局面全是小凤造成的,她把所有的怨与恨全部化成言语,刀子似的从嘴里飞出来,恨不得将小凤切成碎片。
小凤无奈地望着婆婆上下翻飞的嘴唇,感觉悲凉和无助从四荒八野涌过来,将她层层包裹。
周唯拱到小凤怀里,双手在她脸上抚摸,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给可怜的妈妈一点安慰。
小凤搂着这个贴心懂事的小人儿潸然泪下,如今,她人生全部的意义都在他身上了。
突然,屋外婆婆的骂声停止了,换成连连的惨叫声。小凤放开周唯出去看,只见周小亮不知从哪儿弄了一根松树枝,正劈头盖脸对着婆婆一顿乱打,婆婆跳跃着躲闪着仍无济于事,疼得嗷嗷叫喊。
周小亮表情如常,举着松树枝像小孩扑蜻蜓一样扑向婆婆,婆婆在松枝下逃窜,树枝上的松针纷纷扬扬落下来,一会儿就变成了光树枝了。
小凤冲出去抓住周小亮的手,对愣神的婆婆大喊:“快跑啊!”婆婆反应过来,赶紧跑进屋关上了门。
婆婆跑了,周小亮手腕一抖,挣开小凤的束缚,树枝方向一转朝她扑来。光溜溜的树枝打在身上如同铁棍击中,小凤转身就往外跑,周小亮追了过去。
几个好心的村民看到,合力夺下周小亮手中的树枝,才结束了这场赛跑。
“小凤你傻呀,怎么不进到房里躲起来?”村民看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埋怨。
小凤喘着粗气摇摇头:“周唯在房里呢,我怕……”
村民们叹息着:“唉!真是作孽啊!”
周小亮的疯病也真是奇怪,他只烧自己家里的东西,只打婆婆和小凤两个人,以前还会自说自话,现在完全沉默寡言。
家里被他烧得真的是家徒四壁了,别人家的日子都是蒸蒸日上,只有周家愁云惨雾,越过越艰难。
小凤和婆婆天天胆战心惊,不知道周小亮什么时候会从哪里跳出来打她们,周唯5岁了,整天郁郁寡欢,完全没有同龄孩子那种欢快的笑容。
怎么办?小凤焦头烂额,这样的生活不仅会把自己拖死,也会把周唯毁了。
小龙出生个胖儿子,梁秋生喜不自禁,亲自打电话给小凤,叫她回去看侄儿。
钱桂香偷偷收了个红包给小凤,让她当着资梦的面给儿子做见面礼。资梦死活不要,她拉着小凤的手说:“姐,我知道你挺难的,你的心意我领了,这钱,给周唯买件衣服吧,你看那袖子,都短了一大截了!”
小凤看看周唯,还穿着去年的衣裤,小手小脚一长截露在外面,冻得红彤彤的,不由一阵心酸,眼圈也红了。
资梦见状,沉吟了一下说:“姐,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们姑嫂有什么事你尽管直说,没什么不当讲的。”小凤拍了拍资梦的手说。
资梦探身过来,附在她耳边低语,小凤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说的是真的吗?”
第十三章:
小凤怎么也没有想到,资梦会要她把周唯交给钱桂香照顾,自己出去打工!
上次资梦和小龙的打架事件,让小凤对这个弟媳妇又敬佩又鄙夷。敬佩的是她年纪不大,且有胆识有气魄,面对比他高大许多的小龙毫不畏惧,敢直接跟他叫板;鄙夷的是动用娘家的势力强行逼婚,有点恨嫁的味道了。
可这正是资梦的可爱之处,投桃报李以牙还牙,没有半点含糊。
都说伴君如伴虎,一个疯子比一只猛虎更可怕。看到姑姐小凤在痛苦中挣扎,资梦曾跟小龙提过姐姐为什么不离婚?小龙冷笑道:“说得轻巧,你见过村里谁家的女儿嫁出去又离婚回来的?离婚,那叫下堂妇,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的!”
这正是偏僻农村的奇怪之处,他们可以接受电话、接受出去打工赚钱等新生事物,却也固守着这种千年陋习,不肯改变。
不能离婚,难道就真的只能守着疯子被他活活打死吗?资梦很难过,同是女人,自己是父母的心头宝,为什么梁家觉得小凤的遭遇不闻不问?还有小周唯,难道小小年纪也要成为疯子爸爸的陪葬品吗?
资梦觉得,自己应该要为他们做点什么,否则天天看着他们这样受尽折磨,她会良心不安的。
她初中毕业就在东莞打工,知道工厂流水线生活虽然枯燥辛苦,收入却是家里的几倍。她思来想去,觉得小凤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出去打工赚钱,才有能力养大周唯。
所以这一次趁着房里没人,资梦把她的想法告诉了小凤,看着小凤目瞪口呆的样子,笑着擂了她一下:“怎么?傻啦!去不去,你倒是给句话呀!还有,你要想清楚了,这件事不能让你爸和你弟弟知道,万一周家来闹,怕他们扛不住把你供出来。”
小凤怔怔地看着资梦,到底是在外面见过世面,比自己有主见多了!小凤从资梦的眼神里读懂了一个意思,那就是这一下,只怕不能轻易回来了!
她回头看看屋外周唯小小的身影,陷入了两难。
对于每一个妈妈来说,孩子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小凤不怕周小亮疯狂的欧打,不怕婆婆的无理取闹,可她怕没办法养大周唯。
一个孩子的成长除了陪伴,同样需要金钱和物质。在周家,婆婆母亲年迈,周小亮又已发疯,如果继续待下去,周唯别说上学,只怕连饭都吃不饱了。
出去,代表自己可以迎接新的生活,同时也代表骨肉分离。
世界上最难做的选择,就是怎么选都是痛。小凤想了想,长痛不如短痛,走吧!为了周唯,也为了自己。
小凤做了决定,资梦马上制定计划,她联系了东莞的小姐妹,让她们帮小凤找工作,刚好有个姐妹的制衣厂赶货,急招工人,待遇还不错,她立马代小凤应了下来。
工作找好了,小凤将周唯回了娘家,一路上不断叮嘱周唯要听外婆和舅妈的话,要乖乖吃饭,不能玩水玩火……巴拉巴拉说了一路,周唯笑了:“好了好了,妈妈你别说了,我自己都能说出来了。”
小凤说家里事多,要钱桂香帮忙照看周唯几天,等把事忙完就来接他。梁秋生眼一瞪:“就你事多,别人就没事了,结婚这么多年了,也不见你帮家里一星半点,还要帮你带孩子,真麻烦!”
钱桂香陪笑道:“带几天有什么关系?谁家外公外婆不帮着带外孙子?又不要你带!我们周唯可乖了,来,到外婆这儿来,外婆给你煨豆子吃。”
一听吃煨豆子,周唯松开紧攥着的大手,欢快地和小凤说:“妈妈,你回去吧,记得早点来接我哦!”跟着钱桂香进屋去了。
小凤的心像被生生撕裂,疼得无法呼吸。她头也不回转身就走,她怕回头再望,自己狠不心来了。
回到婆家,她还故意在婆婆面前晃了一下,背着锄头出去了。
拐过山头,见四下无人,小凤把锄头往草丛里一丢,朝村外跑去。
跑到马路上,小凤钻进进城的中巴车,一路颠簸到了县城。下了车,她直奔车站,依照资梦的提议,买了去市里的车票,然后再从那里坐车去东莞。
资梦说为免夜长梦多,越快离开县城越好,所以不能等明早直达东莞的客车,只能曲线救国。
小凤紧张得一手是汗,时不时感觉有人追了来,回头一看全是陌生的面孔,直到上了去市里的车,看到渐渐远去的县城消失不见,才放下心来。伸手一摸,内衣早已湿透了。
几小时工夫,小凤已经到了市里,并上了去东莞的车。
车子一路向前,小凤才从慌乱中回过神来,确定自己终于逃出来了!
从梁秋生砸木箱烧信件开始,小凤就计划着逃离,结果被小龙抢了路费而告失败;第二次,贺君想带她私奔,她忍痛放弃;这一回,她其实已经向命运妥协了,如果不是生活所迫,她怎么可能抛夫弃子逃亡?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林冲又怎会好好的教头不做,上梁山落草为寇?
车轮滚滚,被碾轧的何止是她不堪回首的往事,还有她对周唯切肝切肺的思念和担忧。
小凤无法想象,周唯知道妈妈不见了会是怎样撕心裂肺的哭喊?怎样不吃不喝地伤心?想到他小脸上滚落豆大的泪珠,小凤的就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伤心、紧张加上体质差,小凤感觉胃里一阵翻腾,赶紧拉开车窗,“哇”的一声呕吐起来。
冬天的寒风几乎要将她的耳朵削掉,小凤觉得自己要将五脏六腑都吐了个干净才痛快。
这样吐一阵昏睡一阵,最后吐出苦得出奇的黄色胆汁,小凤以为自己要吐死在车上了,车子却停了下来,原来是到站了。
小凤昏昏沉沉下了车,资梦的小姐妹已经在车站等候,见她虚弱不堪的样子,几个人连扶带拖把她弄上公交车,终于到达制衣厂。
从偏僻的小山村一路逃离到了繁华的大城市,小凤觉得一切都像是在做梦,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回头再望,只见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那片生她养她的故土,已在千里之外。
婆婆看到小凤扛着锄头出去,到下午都不见她回来,心里有点犯嘀咕,忍不住偷偷去自家田地里瞧,却四下空无一人,遍寻不见小凤踪影。
到了晚上,天已经黑透了,还不见小凤回来。婆婆有些担心了,小凤嫁到周家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在外面闲聊的习惯,这样天黑了还不回家,更是不可能的。
周小亮坐在黑暗中发呆,婆婆不放心,一个人拿着手电筒东家问到西家,大家都说没有看见小凤。但好好的一个人突然不见了,而且周家又是这样的情况,不免让人有些胡思乱想。
莫非,出了什么事了?
好心的村民拿着手电、举着火把,四处呼喊寻找,可山野茫茫,哪里有半点回响?
有人提议把附近所有的水塘排查一遍,天气寒冷无法下水去摸,村民就用渔网一口口水塘捞过去,仍旧一无所获。
有人说要不问问看小凤是不是回了娘家?婆婆硬着头皮打电话到梁家询问,梁秋生不在家,钱桂香接的电话,一听小凤不见了,一声惨叫,把周唯往资梦床上一放,叫了小龙连夜赶来周家,拍桌打椅又哭又叫: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小龙气势汹汹抓住婆婆衣领说:“姐姐上午才把孩子送回来,说家里忙要赶回来做事,如今你说人不见了,肯定是你把姐姐逼死了,老实说吧,我姐在哪里?不说我打死你个老巫婆!”
婆婆慌了,这小凤到底去哪里了啊?梁家逼着她要人,她又上哪里去找啊?
事情闹得很大,惊动了周家村的村领导,他们和村民都劝钱桂香和小龙冷静,说明天组织村民把周家村来个地毯式搜查,只要小凤还在村里,就一定可以找出来。如果实在找不到,再报警。
钱桂香和小龙一直守到第二天下午,除了草丛中捡到了小凤的锄头,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小凤,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钱桂香一声哀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人们又手忙脚乱地掐人中、灌参汤、刮痧,各种操作,人总算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一看众人,开始哭诉小凤的含冤,委屈和无助,听者也都唏嘘不已,对婆婆齐声讨伐。
老太太这才说出,她其实并没有看到小凤和孙大发怎么着,只是见小凤越来越强大,怕她抛弃周小亮,想要打压一下她而已。
婆婆哭着说,她也没想到事情会落到这步田地,如今周小亮疯了,小凤也不见了,这个家算是散了,她也算是遭到报应了。
小凤就这样不见了,周小亮依然痴痴傻傻的,发起疯来就烧东西、打婆婆,连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没有了。
梁秋生指着周唯骂钱桂香:“你个蠢女人,女儿都不见了,还要个外孙做什么?赶紧把他送到周家去,我才不养一个外姓人呢,浪费粮食!”
“好歹也叫你一声外公,真不知道这话你怎么说出口的!”资梦白了梁秋生一眼:“周家现在老的老疯的疯,你把周唯送回去,是要把他饿死吗?人家孩子好歹也是一条命,就没见过你这样黑心肠的外公!”
梁秋生不敢反驳,只好瞪了资梦一眼,反正孩子也不用他管,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就这样,周唯在舅妈和外婆的庇护下留了下来,资梦把他送到村里的小学读书,告诉他好好念书,等他长大了考上大学了,妈妈就回来了。
钱桂香只以为资梦在安慰周唯,听了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时光匆匆而过,一转眼,资梦的儿子梁俊也一岁多了,钱桂香已经默认小凤不在人世,愧疚难过之余,更加用心的带着周唯。
资梦看着小龙每天跟着梁秋生无所事事,看着破旧不堪的家,觉得不能再虚度光阴了,于是把梁俊也交给钱桂香,和小龙一起出去打工。
到了东莞,资梦带着小龙先去见了小凤,一直以为凶多吉少的姐姐突然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小龙激动得和小凤抱头痛哭。
这一次,他理解到资梦的用心良苦,由衷地佩服她的为人,由原来淫威下的屈服变成心服口服了。
一年多的时间,由于小凤勤劳肯干,任劳任怨又肯钻研,已经由当初啥也不懂的小白成了小组长,工资也上涨了。
小龙和资梦也进了小凤的厂,三人在一起,也算是漂泊中一点安慰。
小凤偷偷给了资梦五千块,说是周唯这一年多的生活费,资梦不肯要,姑嫂争执不下,最后资梦说:“姐,要不这样吧,以前的就算了,以后你要给生活费,就和我们的钱一起打回去吧。这些钱你先存着,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小凤鼻子发酸,庆幸有这么个泼辣弟媳,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安心赚钱。
日子在平淡而忙碌中度过,资梦每次打电话回去,小凤都在一旁听着,知道父母孩子都好,姑嫂会心一笑。
这种平静的局面被钱桂香的一个电话打破,她在电话里哭喊:“资梦,小龙,你们快回来,出大事了!”
第十四章:
资梦为了方便和家里联系,一咬牙买了个手机,在当时可是新生事物,花了她一个月工资呢!
那小巧的红色翻盖物件,承载着对家人的牵挂和思念。
她没想到新手机接到家里的第一个电话,就是梁秋生被人打断了腿!
钱桂香在电话里哭喊:
“资梦,小龙,你们快回来呀,你爸的腿都断了,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怎么去照顾他呀?
打断了腿?
这可是了不得有大事,什么仇什么怨会遭此毒手啊?
小龙夺过手机大吼:
“妈,你告诉我是谁动的手?
我去把他两条腿都废了!
你说,快说呀!
钱桂香却在那头支支吾吾,怎么也不肯说出名字来,小龙急得满屋子打转。
资梦听出了意思,肯定是梁秋生在外面惹事才遭打的,要不钱桂香不会不说。
这个公公,她真是无语了。
这几年资梦怕亏了孩子,都会按月寄钱回去,加上小凤那一份,梁秋生和钱桂香带着两个小孩,如果安安稳稳过日子,是吃穿不愁还足有富余的。
周唯已经上小学了,梁俊也可以上幼儿园了,如今交通方便,都有校车接送,省了不少事。
钱桂香闲不住,养了鸡鸭猪鹅,又种田种菜,除了自给自余还有的卖,资梦汇回来的那些钱就成了银行存折上的数字。
她想着别人家都盖了楼房,只有自己家还是这破旧的土砖房子,攒着钱给小龙盖新房呢。
为了这钱,梁秋生没少和钱桂香吵架,他觉得儿子儿媳把钱寄回来,就是让他们花的,你这都存在银行里,看见一串数字有什么用?
梁秋生要打牌、要抽烟、要去黑寡妇那找乐子,哪样不要钱?
家里卖粮食卖牲畜家禽的钱,钱桂香掌握了绝大部分,他手上那么点毛毛雨,经得几下折腾?
只是平时他也不下地不养鸡喂猪,更不带孩子不管家用,钱桂香不肯多给,他到底理亏,只好能拿一点算一点,拿存钱说事了。
听到梁秋生被打断腿,资梦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在外面打牌赖账跟人发生争执,才飞来横祸的。
资梦心里一边埋怨梁秋生赌瘾大,赌了一辈子把腿都搭上了,怎么不干脆把命也搭上去?
一边也暗暗责怪钱桂香管钱管得太死,如今倒好,千省万省的被这一耙钉挖了去,还得默受着,唉!
现在事也出了,再埋怨也没用了,家里有两个孩子,钱桂香也是两头难顾,没办法才给资梦打电话的。
小凤知道消息,急吼吼的说由她请假回去,她也几年没回去了,实在想周唯想得厉害了,那些淌在枕头上思念的泪水,早已在心里捂出绿毛来了。
资梦不同意:
“姐,爸是怎么打伤的,我们还不知道呢!
这趟回去,也许会要跟对方闹一场,你性子太弱摆不平的。
再说你一回去,周家恐怕会来找,只会更乱,还是我们回吧。
小龙也说资梦说的很有道理,小凤只好干着急,就去买了一大包衣服零食,让他们带回去。
这是黄梅时节家家雨的季节,南方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连心情都湿哒哒的沉重起来。
资梦和小龙回到家,天已擦黑,周唯正在灶上煎鸡蛋,梁俊在一旁烧火,兄弟俩一边嘀咕着什么一边分工合作。
那熟练的情形,一看就是老手了。
孩子能听到声音回头一看,见小龙和资梦提着鼓鼓囊囊的大包,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把菜铲和火钳一丢,欢呼着扑了过来:
“爸爸妈妈!
”“舅舅舅妈!
旅途的疲惫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一扫而光,资梦忙着给他们拿零食,试新衣,小龙四处转了一下问:
“奶奶呢,就你们两个在家吗?
“外婆去医院照顾外公了!
”周唯抢先回答:
“舅舅,我会做饭菜,可以照顾弟弟的。
“外婆晚上不回来吗?
”资梦停下套衣服的手,脸色有点难看。
梁俊自己把衣服套上去,头从领口钻出来:
“有时候会回来,要是不回来,哥哥就会带我睡,他还会煮面呢,早上我们吃了面上学。
正说着,周唯放下手中的蛋糕,说忘喂鸡了跑了出去。
资梦眼圈一红,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城里,这样年纪的孩子还抱在怀里哄呢,哪里会照顾自己做吃哥喝?
说到底,留守儿童就像路边的狗尾巴草,从小就承受着风吹雨打。
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哀,农民工为了生存发展大量涌进城里,无奈地把老人孩子丢在乡下,别无选择。
第二天一早,资梦做了早餐,周唯早起来喂了猪、放了鸡鸭鹅,才和梁俊吃了去上学。
资梦和小龙去了医院,还没进病房,就听到梁秋生在大声喊叫:
“我要喝水!
你聋了呀?
给我揉揉肩,都躺疼了!
这儿,这儿!
病房里,钱桂香低眉垂眼地忙着,梁秋生一条腿绑着石膏,声音洪亮指手划脚。
见小龙和资梦进来,钱桂香的苦瓜脸立马成了向日葵,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吃过饭了吗?
一手拉着一个,上上下下打量,嘴里嘀咕:
“怎么又瘦了?
过年时脸还圆嘟嘟的呢,这会子都尖了!
梁秋生瞪了钱桂香一眼,把脸转向墙面装睡。
“妈,爸,你们告诉我,这事谁干的?
我找他去!
”小龙撸了撸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邻床的家属一声轻笑,资梦看去,人家脸上表情复杂,她心一沉,这事,只怕没那么简单了。
她把钱桂香拉到屋外:
“妈,到底怎么回事啊?
钱桂香垂下眼帘,有水珠打落在地板上,一颗接一颗绵延不绝。
她是一个保守的旧思想女人,老公儿子就是她的天,只一味地忍让着做贤妻良母,将万般委屈压在心底不敢说出来。
资梦的性格恰恰相反,大清朝早灭亡了,凭什么还要女人做奴隶?
她最恨婆婆这种唯唯诺诺的做派,别人打你的左脸,难不成要把右脸也伸过去吗?
“妈,你别光顾着哭啊?
到底怎么了?
你倒是说啊!
”资梦有点不耐烦了,小龙也倚在门边等着钱桂香揭谜底。
钱桂香逼得没法了,知道瞒不下去,只好哭着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一个丧偶的退休老头看上了黑寡妇,要娶她为妻。
把良家妇女拉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这是男人的通病,这个老头也不例外。
黑寡妇想着跟了他以后就衣食无忧了,便答应下来,承诺以后只跟老头一个人,与之前的蜂呀蝶呀都断个干净。
于是,老头与黑寡妇领了证,还搬来和她同住,算是宣誓主权了。
别的男人知道黑寡妇有了正主,也就都自动放弃了,只有梁秋生不信邪,觉得凡事要讲个先来后到,他和黑寡妇在一起快活时,这老头还不知道在哪呢,凭什么要他退出?
凭着这个理念,梁秋生还和黑寡妇牵扯不清,无视老头的多次警告。
那天他听说老头儿去女儿家串门不会回来,他就屁颠屁颠去了黑寡妇家,赖着不走了。
黑寡妇心领神会,半推半就。
关键时候老头领人破门而入,将一根铁棍劈头砸下来,梁秋生往旁边一闪,上半身躲过了,右腿却慢了半拍,被活生生敲断了腿骨。
黑寡妇吓坏了,被老头逼着打电话给钱桂香,说梁秋生欲行不轨,被他们打伤了,要她去领人。
就这样,偷鸡不成的梁秋生住进了医院,做了手术不能动,花钱又受痛,一口恶气堵在心里,只好拿钱桂香当出气筒。
这叫什么事?
原来梁秋生受伤是风流债啊!
这叫后辈们情何以堪?
“咚!
”小龙一拳砸在墙上,他脸色铁青双眼冒火,狠狠地瞪了梁秋生一眼,拉着资梦要走。
钱桂香可怜兮兮的说: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们的,可两个孩子在家没人管,我实在不放心……”
“妈,他们凭什么说,说是非礼?
”资梦小心地组织词语,毕竟是公公,她也不好说得太直白。
“他们说,拍了照……”钱桂香的声音越来越低:
“给我看了照相机,说是拍到了……”
看来,老头是有备而来了!
资梦心里骂了千万句活该,真想跟小龙甩手而去。
可看钱桂香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不由心生一计,决定好好杀杀他的威风。
资梦一言不发走进病房,把东西一顿乱收,弄得呯嘭叮当响,钱桂香疑惑地拉住她:
“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
回家呀!
你也回去!
”资梦鼻孔朝天,冷哼道:
“不是天天往人家家里跑吗?
让别人来服侍呀!
妈,你带着两个孩子跟我们去东莞,明天就走!
“这,真去啊?
”钱桂香看一眼资梦,又看一眼竖着耳朵听的梁秋生,搓着手不知道怎么办了。
“真去!
别在家里让这为老不尊的带坏了!
”资梦把袋子往钱桂香手里一塞,推着她往外走。
梁秋生急了,赶紧一把拉住钱桂香:
“老伴,老伴!
你不能丢下我啊!
你走了我就得饿死了啊!
“呵呵!
现在知道怕饿死,早干嘛去了?
这么多年了,你在外面花天酒地,什么时候把她当老伴了?
资梦去掰梁秋生的手:
“你平时里里外外都不管也就算了,出了这样的事,凭什么要连累我们?
你知道我和小龙的车旅费误工费有多少吗?
你的医药费是多少吗?
两孩子在家有多危险多可怜吗?
我告诉你,早知道是也样,我们就不回来了!
走走走,磨叽什么!
梁秋生听资梦这么讲,知道她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主,他腿不能动下不了床,如果没人照顾,真不知会成什么样子了。
他只好死死拽着钱桂香,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老伴,资梦,你们,你们不能丢下我啊!
小龙,你帮我说句话呀!
小龙恨不得眼里飞出刀子,狠狠剜他几个洞来,哪里还会帮他说话?
哼了一声直接走了。
邻床的病人和家属也都投来鄙夷的目光,梁秋生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资梦又推着钱桂香作势要走,梁秋生像一条被主人遗弃的狗,痛哭流涕地哀求:
“资梦,老伴,你们别这样,我,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资梦撇撇嘴,一脸不屑:
“改?
你会改?
谁信呢!
妈,你别听他哄,他的话要能算数,老母猪都能上树!
钱桂香看看床上哭泣的梁秋生,又看看大义凛然的资梦,不知所措。
梁秋生真怕这小妮子发宝把钱桂香拖走,立马保证:
“我真改!
真改好吗?
我,我要不改,天打五雷轰!
“老头子,胡说啥呢!
”钱桂香急忙拍着床板:
“莫听莫信呸呸呸!
资梦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一副万般不情愿的样子说:
“看在妈的面子上,今天就信你一回,让她留下来。
以后你要是再敢对他这样,我们就带她走,让你自生自灭。
梁秋生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应允。
资梦看他那样子,估计以后也不敢造次了,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接下来,她计划实施她的下一个行动。
第十五章:
梁秋生被逼着服了软,资梦总算给这老实婆婆扬眉吐气,剩下黑寡妇给婆婆受的气,她也要想法子讨回来。
资梦和小龙回来了,钱桂香可以安心呆在医院了,资梦让小龙换她,她不放心,觉得让男人不太会照顾人,让他们一起回去看家,还有一群鸡鸭猪要吃食呢。
资梦在家押着小龙扯猪草养鸡鸭,把一个四体不勤的大少爷磨成了家庭煮夫,小龙稍有怨言,资梦眼一瞪:
“你以为我是你妈,愿意一辈子当保姆加床伴?
想得美!
我告诉你,天下唯有女人是饿不死的,你要想混日子,那我们比比谁混得好些?
小龙摸了摸脸,想起资梦那狠辣的巴掌,默默提起桶去挑水。
连着下了半个月的雨总算停了,太阳挂在瓦蓝瓦蓝的天空中,映照着大地一片葱绿。
人们三三两两在田地里、菜土里忙着,黑寡妇在沟里割了一大把水芹菜,一边蹲在水塘边清洗,一边和田土里的邻居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连日下雨,本就不深的水塘满得齐了塘堤,平时下塘的台阶都淹没了。
“赵姨,洗菜呢!
”黑寡妇一抬头,资梦站在身旁,脸上挂着奇怪的笑。
她心里突然有些不安,强作镇静问:
“哟,是资梦啊!
什么时候回来的?
菜,一双手在水里摆动,将菜里烂叶、杂草剔除干净。
资梦膝盖一弯,只听得“扑通”一声水响,黑寡妇一个狗吃屎掉进水塘,脸磕在水中的石阶上,她手脚并用乱扑腾,水芹菜在水波中四散飘去。
“赵姨,你怎么啦?
”资梦高叫着,鞋也没脱走到石阶上,一边大喊:
“快来人啊,赵姨掉水里啦!
”一边一手抓住黑寡妇的肩膀,一手摁住她的后脑勺,以最快的速度将已经冒出水面的黑寡妇按进水里。
黑寡妇双手在水中乱抓,激起水花飞溅,资梦将她的头提起来,她张开嘴刚要喊叫,又被按了下去,连喝了几口脏水。
慌乱中她听到资梦在耳朵说:
“这是替我婆婆还你的!
”她这才知道,是资梦故意害她的。
人们听到资梦的喊声赶来时,黑寡妇已资梦按在水里五六次,只差没淹死了。
人们把两个全身湿透的女人扯上岸,一面责怪黑寡妇怎么这么不小心?
一面说资梦真是个好人,知道两家有仇还去救人,侠义心肠啊。
黑寡妇呛了水连声咳嗽着,连吓带气,一张黑脸涨成猪肝色,指着资梦说:
“你,你害我!
村民只看到资梦喊着下塘救人,见黑寡妇还这样说,纷纷指责她恩将仇报太不地道了。
“人家明明就是来救你,怎么是害了你?
真会编!
“难怪现在这年头做好事的越来越少了,就是多了你这种倒打一耙的人,要不是我们这么多人看着,你还要讹上她了!
“资梦,你就不该救她,这种没心没肝的人,淹死也好!
你家老头把他公公的腿都打断了,人家没来找你的麻烦,还不计前嫌救了你,你还想怎样?
要不要点脸了?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黑寡妇百口莫辩,急得咳得更厉害了,身子弯成了一张弓,吐出一堆污水来。
资梦一副谦卑的样子,扶着她的肩膀说:
“赵姨,我这一身水,先回去了,你以后可得小心点哦!
”说到最后那句,手上发力,黑寡妇肩上吃痛,惊恐地抬眼看向资梦,迎上她冷如冰霜的眼神,感觉身上一凉,不由抖了一下。
小龙见资梦落水鸡似的回来,吓了一大跳,问她怎么啦?
资梦笑道:
“没什么,不过心里闷,出了口气而已。
第二天,黑寡妇就吵吵着要和老头搬回去住,老头嘴里说乡下空气好不愿意搬,其实是儿子儿媳反对,回去住一起肯定会鸡犬不宁,可架不住黑寡妇又哭又闹,只好硬着头皮应下来,心里却在打鼓,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太平了,唉!
黑寡妇搬走时,村里好多女人放了鞭炮,欢送这个瘟神离开。
梁秋生还得在医院住一段时间,资梦和小龙的假期到了,她请娘家妈来照顾孩子,和小龙去了厂里。
临走前她对周唯说:
“你好好念书,舅妈保证,等你长大了你妈就回来了。
周唯眨巴着眼睛看着资梦,将信将疑。
资梦脸一沉,装作不高兴的样子说:
“你看舅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不过你要是成绩不好,我就没法保证了。
周唯一想舅妈虽然凶,说话还是算话的,又特别期待见到妈妈,就连忙点头应着。
这几年,周小亮偶尔会来梁家,一来也是坐着发呆,人已经瘦得不像样子了,头发像秋天枯黄的野草,在头上油腻腻地打着结,鸡爪子的手上满是黑污,往那一坐,远远闻到一股酸臭味,像钱桂香压在桶里变味的酒糟,引得苍蝇都来了。
周唯倒下怕他,每次都会弄一大碗饭,再卧两个荷花蛋端给他吃。
周小亮接过碗,也不看周唯,埋头吃了个干净。
钱桂香虽然嫌弃,又怕伤了周唯的心,反正家里鸡蛋多,也就随他去了。
每次周小亮来,周唯的眼神都亮了,钱桂香知道他在渴望有爸妈疼爱,这个可怜的孩子,爸爸疯了,妈妈不见了,连这基本的要求都成了奢望。
如今听资梦这么说,周唯心里一家团圆的小火苗又点燃了。
他盼着爸爸的病好了,妈妈也回来了,他就有爸爸妈妈了。
周唯渴望见到妈妈,更加发奋读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小凤上了高中,在一票女工中算是凤毛麟角,加上她对服装设计似乎
有一种天生的敏感,总能随便几剪子,把呆板老套的样式变得或活泼或俏丽,让人眼前一亮。
厂长的是一个将近四十的男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却能一语中的。
每次设计出新版本,定型投入之前厂长都会先工人中征求意见,在这群女工中能够说出弊端的,也就小凤一人。
刚刚三十岁的小凤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这个年纪又是女人最好的年华,青涩褪去,又没有中年妇人的油腻刻薄,像一颗饱满多汁的葡萄,让人忍不住有想咬上一口的欲望。
一个外貌性格都好的女人,又能对事物有独特的见解,总是让人难忘的。
厂长几次趁着谈工作的机会,旁敲侧击地问了些情况,听她说孩子的爸病了,自己一人养家,不由生了几分敬佩。
那个时候正流行招商引资,政府对海外侨胞回国创业有各种优待。
厂长的家人在香港,他一个人在内地办厂,每个月回去一次。
有时候寂寞难耐,也会去酒吧寻开心,从来都是走肾没走过心。
如果能够有小凤这样一个红颜知己,那这孤单的日子就会绚丽多彩了!
厂长镜片后的小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茫,为自己的想法得意。
这几年,小凤已由小组长升到了主管,不用在流水线上埋头苦干,工资也翻了两番了,也有了自己的办公室。
厂长去小凤办公室,见她正在纸上写写画画,桌面上摊着好几张纸,上面画满线条。
见厂长进来,小凤忙起身打招呼,厂长笑着问:
“在忙什么呢?
“想把版型再改一改,感觉做出来线条不够柔和。
”小凤倒了杯茶给厂长:
“尝尝我们老家的茶叶,比不上你那潽洱毛尖,不过味道还不错。
厂长喝了小一口,翘着大拇指直夸:
“真不错,喝一口,唇齿流香啊!
“那当然,是我妈亲手做的呢!
”小凤傲骄地说。
“有妈妈的味道是吧?
”厂长有点伤感:
“我也喜欢吃妈妈做的菜,可惜,我妈妈去年不在了。
小凤抱歉地说:
“对不起!
厂长摇头笑笑,因有妈妈这个话题,两人陡然亲近不少,天南地北地聊起来。
听小凤说这次弟弟弟媳回老家,带回了不少土特产,厂长打趣要去她那打秋风,小凤笑着答应:
“可以呀,现在我和弟弟没住厂里宿舍,在外面租房子住,可以自己做饭呢。
小凤下班回到家,才进门就闻到一股菜香,资梦围着围裙跑出来:
“姐,生日快乐!
小凤一愣,以前在老家,每年生日钱桂香都会给她煨三个鸡蛋;
后来结婚了,也会送点蛋送点肉过去。
这几年在外面,跟家里断了联系,小龙和资梦也不记得这些,她自己也常常忘了,也就再没正经过过生日了。
今天是怎么了?
资梦还做了这么一大桌菜,小凤喉咙有些发哽。
正在愣神间,门开了,小龙提着一个蛋糕,厂长捧着一束百花进来,两人都笑着祝小凤生日快乐。
小凤赶紧让坐,厂长注意到,这个逼仄的小两居不过四十平,除了两个小房间,就是一个很小的餐厅和客厅的双重小厅了。
房子很陈旧,墙上斑驳的裂缝和各种涂鸦似乎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厅里只有几条形态颜色各异的凳子和一张旧饭桌。
屋子里没有一件新东西,但是却很整洁,一尘不染。
引起厂长注意的,是墙角一个剪了一截的矿泉水瓶里插了一丛花,就是路边绿化带里随处可见的花,如火如荼地开得正艳。
厂长饶有兴趣的问:
“这叫什么话呀,开得这么漂亮。
“我也不知道叫什么,看长得漂亮就摘了几枝回来。
”小凤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
在生活的重压下还有心情去发现美,厂长的眼里更多了一份欣赏。
资梦把最后一道菜上桌,解下围裙和大家一起坐下来,大伙儿举杯碰了一下,一面说着祝福的话一面开吃。
小凤很耐闷,厂长今天怎么会知道她生日,跑到家里来了呀?
几杯酒下肚,大家的距离拉近了,聊得尽兴吃得欢畅,厂长一个劲地夸资梦的厨艺好,说好久没有吃过这种家常菜了。
资梦笑笑说:
“我这算什么,姐姐的厨艺才真是好呢,和馆子里的大师傅有得一拼。
厂长大笑:
“那我一定要来一饱口福,就不知道梁主管给不给面子啊?
”小凤赶紧应下来:
“只要厂长不嫌弃,随时欢迎!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又吃了蛋糕厂长才走。
厂长一走,小凤就开始审问小龙。
小龙喝得有点多,晕晕乎乎抖出来。
原来是厂长找他谈话,问他身份证上的年龄是农历还是公历?
他说按老家的习俗都是论的农历,厂长一说,他才知道小凤过生日,厂长还要来吃饭,就让资梦做准备了。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小凤抱着那束百合,那淡雅的清香让她沉醉,这还是她生命中收到的第一束花呢。
小龙谄媚地凑过来:
“姐,我看厂长对你有点意思,你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呀!
周小亮那病好不了了,你就和他离了寻个下家吧,厂长这条件,你是攀高枝了!
姐,一人得到鸡犬升天,你就带我们过几天清闲日子吧。
他一脸期待的望着小凤,等着看她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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