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漫步
我的诗句是我苦难的孩子
在南京打工
刚出去巡逻
空旷的楼层灰暗的车位……
多想读一首诗
喂养孤独的灵魂
让它拥有一个澄明的殿堂
蚊子悄悄叮咬脚面
手背憔悴的脸孔
卧夫死于山中
他的死亡充满悬疑
我没有读过他的诗
他用巨资为海子修葺过墓室我们
在感动中
其实感动的事很多
我曾经把它们像珍珠一样串了起来
挂在心中最闪亮的位置上
譬如亲人们的牵挂
担忧我在异乡的日子
天天梦到他们
我们一起喝茶种玉米在门前的小路上行走
而今我在大明路278号
再也握不住他们的手
或者没有一丝温暖
夜晚的街道车来车往
前不久从故里出发
车过兰州兰考济南泰安南京
这里的诗人就是我的亲人
手足和遮羞的衣裳
我把他们穿了起来
抵御着寒风
门外在下雨
柏油路闪烁着树木倒影
我在写诗
诗句是苦难的孩子
有着高贵的诗人血统
农民工脉搏……
或许他们是难民如我一样
栖息在这个世界上
河州牡丹
邱明智
一只蝶坐落一朵花
那只多情的蜜蜂
插手了别人的爱情
天空之下,芬芳多么均匀
均匀的还有大夏河熟睡的身姿
花朵微笑,花朵静默
月光和春风渡过八坊十三巷
那一吻,在牡丹的脸上
真疼,疼痛还有
惊叹之外的心跳和呼吸
弦断千古无此悲
――聆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有感
马坚强
弦断千古,如泣如诉,
一曲尽,落英满地,
蝴蝶翩翩舞。
忆往昔,
辅车相依三载共读,
促膝并肩嬉戏无数,
风华正当时,友情甚笃。
楼台邀佳期,折柳相赠处,
君子寸心如金,佳人衷肠难诉,
含笑吟吟别。
此别无期归,寻访惊凝眸,
生本寒士,卿乃倾城佳姝!
愿相从,互表寸心。
未也与,父做主,
聘作他人妇。
燕声绝,明月缺,
生欲死归,卿心将裂。
只恨天高地厚,
不知儿女相思苦,
念天下知己唯吾与汝!
泣泪成红笺,无人托锦书。
辗转反侧,憔悴只为伊,
呕血酬红颜。
再相逢,吾已瞑目,
卿卿颜色依旧如故。
亭亭花轿,郁郁孤冢。
不忍去,拜祭恸哭。
雷隐隐,冢裂伊奔入。
生死同穴天地恫,
缺月重圆狂风中。
碧云霁,芳草萋,
蝴蝶双双舞!
弦断千古无此悲!
无此悲!肠欲断,泪阑干!
一曲婉转,如泣如诉!
肠已断,泪阑珊,
回首凝睇处,蝴蝶翩翩舞!
马钰华
盛夏的江山满目苍翠
盛装的草木
内心日渐踏实
沐着晨光,听着鸟鸣
便洞悉了世间的枯荣
在朝风暮雨中
积淀一些苦乐,留给人间
须趁着逸兴纷飞的花季
无论怎样沉迷于艳丽
终将输于灰黄
其间距离
以奔腾的生命越过
在彼岸捡拾彩石
感受坚硬和细腻
目光远大
也须时时内省
轻快的脚步
让身影摇曳
爱恨既倦
浮光掠影的心湖
归于空寂
六月,收获的季节
程秀剑
布谷鸟啼,山丹花开
还有一天涨了三回的小塘
岁月似乎开始走向另一个尽头
用月牙般的弯刀将一切的成熟收获
只留下挥不去的汗水
和禾下的土
黄昏遂起的一念
火烧云般擦亮了,又搁浅
大地怀藏了巨鸟的影子
松声隐隐欲言又止
青山剥落了晚照
温暖的土墙剥落老旧的黄土
杞树和榆钱一样古老
星星两三点,它们
在这古老的秩序里提灯赶路
我把门窗虚掩
这灯光四合的城堡是小小的孤岛
这里平和祥瑞,无争世间
贫困怨悱、痴缠构陷与它无缘
我把门窗虚掩,今夜
我有唯一的执念——
等你,轻叩一扇窗扉
一声夜雀也教人惊魂
庭阶外野草弥合,夜风铃含着孤愁
时钟拨动种种的诱惑
魔盘的符咒,不必
一一呈报姓名
这令人晕眩的不安必将
休止于你的曳草拂花的降临
嚖彼小星,三五在东
剥啄其韵,来与诗同
我不是诗人
却把唐诗宋词当作一杯美酒
空腹饮下
然后一次次地醉倒在杏花声里
弥漫着春天的田野
村口那个站立了百年之久的老杏树
又一次把花朵裹满头顶
我今年的最好收入
就是要等到花开
花开我就要写更多的诗
透过濛濛的细雨
我仿佛看见村口的老杏树
已站成妈妈的形象
在细雨中一年一年老去
又是一年春草绿
又是一年杏花红
又是一年冬去春来
那边的山
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只有人长大了
不再年轻
睡梦中
我又梦想春来
我还留有些什么
雪浪花
十字架,燃烧的雪
胸腔囚禁嘶鸣的小兽
旧时光里的白衣少年
这些被我热烈地爱过的
都不曾爱过我
坐下来,斟一杯月光
和星星交换斟满杯盏的小秘密
不说额头上的霜雪,不说
渐行渐远的背影,还有
画地为牢的感情
除了零落的春花
谁还是我的同行者
除了巨大的虚空,假象
我还留有些什么
就连这些细密的感伤
也是在人间被用旧了的
沁园春·写在改革开放四十年
山花烂漫
四十年前,革旧图新,国富民安。
自中央盛会,春风和煦;乾坤扭转,经济翻番。
昂首腾飞,中华崛起。春满神州再谱篇。
中流柱,征途吹号角,奋勇当先。
神州尽数轩辕。朝追骏马飞凌九天。
看太空北斗,丝绸带路;虹桥高铁,闪耀光环。
竞技千舟,潮头永立,世界多乘中国船。
回首望,见风流尽洒,顶上新攀。
古韵新吟
见河州大道牡丹凋谢有感
马钰华
曾以锦绣映朱颜,繁华落去忽寂然。
愁凝泪潸无人知,红消香断有谁怜?
冷雨枝头敲离歌,孤影空园倚栏杆。
梦回衣袖染馥郁,欲酬相思待来年。
·禹功
马坚强
黄河迤逦出巴颜,夷岭摧峰势更蛮。
帝禹领军开积石,栉风沐雨疏千山。
苍龙得缚黎民喜,率土之滨跃奉颁。
大夏立朝封建始,九州名定启吾寰。
边城赏月
中秋明月带潮来,万户千门对夜开。
血战换得边界静,满城欢乐长高台。
桃花江述怀
赵忠全
桃花江是美人窝,唱遍神州雁不过。
羞女黄莺梳日丽,浮邱彩蝶戏娇娥。
山中雨霁千枝秀,湖上风来一棹歌。
拜月沉鱼留赞誉,尘间仙境巧工磨。
绝句-520寄语
情深几许凭谁问,
泪落千回我自知。
满腹嗔愁心作痛,
一腔爱恨咏成诗。
狱中吟
近日,甘南州纪委监委组织党员干部数百人于甘肃省合作监狱接受警示教育,又职务犯罪服刑者现身说法,闻言感慨,故有此记。
子规声声碧空尽,斜晖脉脉落高墙。
原是絮飞花开季,却看狱中孤影长。
欲问囚者何所以,一念贪心罪自当。
功名利禄求无道,枉法徇私灾祸藏。
愁看法网由天降,从此余生伴牢房。
回首庙堂为官事,庄庄件件悔断肠。
且告几言君须记,莫学囚者辱厅堂。
遥想少时男儿志,一腔热血勤为民。
生身本在乡野地,心记勤学梦方真。
发愤图强日和夜,悬梁刺股暮与晨。
求知路上师友赞,颁奖台前羡众人。
满修学业出校院,又蒙党恩招吾身。
任劳任怨勤民事,殚精竭虑不染尘。
廉能乌纱头上戴,脚下青云日日新。
仓廪殷实生妄欲,周身温饱起贪嗔。
党纪国法脑后去,少年初心丧清纯。
杯来盏去狐狗友,酒地花天利益人。
阿谀奉承多谄媚,众星捧月少诚真。
黑手巧取金元宝,贪心满填雪花银。
拿钱手短与他便,受贿心虚做伪臣。
玉液琼浆失党性,花红柳绿乱心神。
欲壑难平欲愈涨,黑手直向百姓伸。
枉顾公道天理在,那管国法受污尘。
天网恢恢终无漏,纪法森森坚如磐。
一朝事发惊雷响,双手萧萧镣锁寒。
往日浮华随风远,一入监牢形影单。
高墙铁网自由去,唯羡飞鸟戏云端。
窗前难见亲人面,膝下再无儿女欢。
万千声名旦夕毁,从此世人下眼观。
只身独损何为甚,涉累亲邻心不安。
思前想后痛难已,捶胸顿足断肠肝。
平日不知常自律,时到悔时悔已难。
夜夜无眠三更后,朝朝清泪湿阑干。
昏眼望尽长河去,忍看西风秋月残。
几朝岁月囚牢尽,又见春花墙外开。
链锁声声梦易醒,铁门凛凛家难回。
青丝成雪娇颜老,身憔心悴影自颓。
忧郁高堂发欲少,悔恨家妻泪满腮。
常将满腹诉飞鸟,遥看春花悲相催。
世间何求后悔药,许我洁身从头来。
劝君为官遵法纪,清廉莫取不义财。
言罢泪倾面如洗,两股战战郁忡忡。
庭下闻言长吁气,问心可与旧时同。
世间多少为官客,一片初心半路终。
千里之堤蚁穴毁,万般功名旦暮空。
廉洁自律是正道,投机取巧路不通。
糊涂莫求眼前利,廉洁方得百世功。
唯愿监房春生草,纪法莫违惜自身。
喟叹一念正邪远,作文以警后来人。
七绝,题临夏五月牡丹节
(四首)
程秀剑
儿童几日早喧哗,五一假期休海涯。
笑问今晨何处去,滨河路看牡丹花。
自古河州花事繁,丁香红芍不多言。
今朝五月牡丹节,骚客纷纷滨路奔。
三,折腰体
五月河州属牡丹,白红魏紫耀花坛。
会展中心更夺目,刻雕书绘正腾欢。
四,代人题牡丹诗
求学异乡家未还,乡愁每夜泪潸潸。
今朝细雨不碍事,撑伞牡丹寻紫斑。
一江春水
嫩蕊凝珠展丽妆,更裁静绿作霓裳。
蜻蜓静静叶中立,白鹤番番池上翔。
博得千秋骚客赞,赢来万代美名扬。
一生奉献为尘世,何问芳华短与长!
小说园地
张发海
朦胧之中,听得“手扶”拼命地打了几个响屁,咽了气,不动了。有人拧了下我的耳朵,“下来!下来──”迷迷瞪瞪地爬下拖斗,被绊了一跤。摸着磕疼的膝盖,完全睁开眼睛,这才明白,到活场了。
“嗳,学生娃,烧些水。”那个叫刘爸的喊我。“学生娃”,我咀嚼着这个名字,颇感滑稽。
我提了铁通,癔癔症症环顾四周。哪有水啊?
“往沟里走,那有水。”又是刘爸。
我半信半疑地走进沟,果然见一丛纤草围着一坑水,只是上面悠闲地漂些羊粪蛋,水底有几团蛤蟆卵,蠕蠕地动。我迟疑了一下,打了两半桶。
往回走时,心里佩服起刘爸。初来乍到,他咋知道沟里有谁,莫非他是阴阳家?
水有了,可没柴呀,我犯起愁来。
刘爸吭吭哧哧地抱来三个石头,往地上一扔,俯身摆成梅花形,架上钢精锅。“真格学生娃,有树还愁柴?呐──”
果然见远处有几棵勾腰驼背的矮柳树。我一溜烟跑去,树下枯枝落下厚厚一层,脚一踩上去,嘎嘎响,划拉了几下,就揽了一大抱。
青烟袅然,钢精锅冒着热气。刘爸、我、喜全、三元、银才,席地或坐或躺,一人端了一只大碗,吸吸溜溜,有滋有味地喝起来。
空旷的石头滩,以险峻的陡山为背景。太阳下有些耀眼的帐篷。我的心让莫名奇妙的自豪感充盈,不久前还萎靡的身板不由挺直起来,精神上漾溢着神圣的风采。我吁出一口郁结的废气,一种难以言传的惬意从每个毛孔欣然释放。
刘爸要我做饭。
喜全同意,说:“柴要寻着烧,水又远。帐篷里没有人看不成,活是轻些,可非得一个人。学生娃最合适。”
三元支支吾吾挺为难的样子,末了,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大家说咋办就咋办。”
银才窘迫地瞭我几眼,说:“五个人,一个人专门做饭,是不是太……要不一天抽空上两三个钟头的班。”
我感到一种被人怜悯的可悲,忽地站起:“哪个愿干,去干好了。我不稀罕伺候人的活,我要去筛石子。你们筛多少,我也筛多少,决不当松包!”
刘爸白了我一眼:“啥活都得有人干嘛,你以为做饭是轻松活?难着哩。”
喜全往地上摁灭半截黄烟棒子说:“尕兄弟,别拉硬屎了,就你那胚子──啊,不说了,不说了。你也别说的那么难听,其实,也不是哪个伺候哪个的事儿,反正──咋说呢?对!为了共同的革命目标,我们走到一搭来了,就干吧,啊──”
“不要说车轱辘话了,就这么定了。学生娃──专门做饭。”
刘爸的大巴掌用力在我的背上拍了几下。
我洗着洋芋,正准备做午饭。喜全、三元、银才骂骂咧咧地回来了。哐啷哐啷地扔下铁锹,个个脸上挂霜。
“不上班了?”
没有人搭理我。
门帘一挑,刘爸钻进来,眉梢拧着,脸上平添了几道皱纹。
“刘爸,咋了吗?”
他百无聊赖地乜我一眼,自顾卷起黄烟棒子。
喜全倏地从铺上坐起来:“那姓潘的不是说,各头联系得顺顺当当,你们只管去筛吗,咋还……破了风水,这乱石滩有他大的坟、他娘的墓?这他娘的像共产党的村主任说的话?”
刘爸慢悠悠地吸着烟,目光在每个人脸上逡巡着:“神仙下凡,先问土地。不用‘地里鬼’不成。你们想,我们要是要了他们的人,岂不省了好些麻烦?”
银才无不惆怅地说:“送礼?用人?掌柜的不在,我们几个……”
“指望那姓潘的?开水也结冰了。还不是靠屁吹火?别省了一把盐,酸了一缸醋。还得我们自己想办法,尽早开工。”喜全忿忿地盯住银才,打断他。
“死店活人开。学生娃,去买两瓶酒、两条烟。”刘爸从怀里掏出几张十元的票子,递给我。
守店的是位丫头,坐椅子上看一本书。上身着件有亚运会标志的肥大绿秋衣,双腿绷条红健美裤,披肩发,拦腰扎一条红绸子,蛮时髦的。正跷着二郎腿,随录音机里的音乐节拍打晃晃,右脚挑的那只拖鞋快掉下来了。我感到好笑,装模作样,她是看书呢,还是欣赏音乐?
“咚、咚、咚。”我叩响货柜。
丫头从书上仰起脸:“敲什么?你是哑巴?打碎了玻璃怎么办?”
嗬,挺漂亮的一张脸。只可惜眼瞪嘴撇把自己给毁啦。
“又不知你的芳名,咋叫?”
愠怒变乐:“说吧,很愿意为您效劳。”
“言重了,互惠互利。两瓶‘绵竹’酒,两条前门烟。”
“哎,你是哪家的亲戚?”
“四海为家,出门下苦。”
“那──滩上的帐篷是你们的?”
“正是。”
“光阴不坏吧?”
“捡到篮子才是菜,现在……”
“咯咯咯……你说话咋这味儿──咯咯咯……不过──抽烟、喝酒似乎早点儿。”
“我没那福分,这呀──是给土地爷上供的。”
“你们还迷信?有意思。”
“嗨,哪儿话──”
我把事儿向她描述了一番。
“敲诈勒索,没皮没脸。写封信给广播站揭揭他敲你们的事儿,你看咋样?”
“那样会适得其反,你想,真要激怒了人家,他能不报复?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能斗得过吗?只有更糟糕。还是忍为上策。”
“你咋不分是非曲直?小小年纪就这么圆滑世故。你走吧!”她噘起嘴巴,将头扭向一边,再不理我。
“唉,饱汉不知饿汉饥,坐船的不知划船的苦啊,我又何尝不想出淤泥而不染?可是现在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这也是被生活逼出来的。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也是高考落榜的,想想学校时的生活,再回味一下落榜后的滋味,感受如何呢?那种环境、氛围还存在吗?我也想仍然保持学校时的那种清高、上进等等的思想,可现实能允许吗?是的,‘出污泥而不染’,我过去想,现在想,将来还想。但就现在来讲,需要的是变通。要不然,会使自己碰得头破血流!因为,道理很简单,过去是别人养活自己,现在要自己养活自己。好啦,你我萍水相逢,说这些你会不感兴趣。划船的人和坐船的人感受是不一样的。”连我自己也吃惊自己这张嘴竟这么好使,他娘的,白说这些干啥,贱激动,穷卖弄!
丫头那一双眼睛直了,盯得我浑身不自在。“真看不出,你是个雄辩家。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毛娃。毛泽东的本家,娃娃的娃。”说着一双纤手大方地伸出柜台。
我握住毛娃绵绵的手:“曲路,曲折的曲,道路的路。”
毛娃快活极了,又问了好些事,要不是接连进来几个买东西的,说不准我会乐不思蜀,继续泡下去。
归途中,一种神秘的情感缭绕着我,甜丝丝的。毛娃──那么俊的人儿咋起这么个难听的名字?我委实替她惋惜起来。
“一声炮,三炷香。薄茶(是)一盅。
草堂上(嘛)你,暂歇缓,我略表寸心……”
刘爸唱着秧歌曲,喜眉笑脸地钻进帐篷。
我们围住刘爸:“事儿成了?”
“嗨嗨,自古道,佛见黄金把头低。那家伙一见‘手榴弹’和‘子弹’,马上打出了白旗旗。还让他的婆娘炒了一盘鸡蛋……”
“您吃了?”我打断刘爸怪抢怪掉的表演。
“我呀,一个人吃着不够味,也给你们带了一点,喏──”说着,刘爸耍魔术般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果然装着香喷喷的炒鸡蛋。这个刘爸呀!
“噢──”大家哄笑着,五指当筷,抓了鸡蛋就吃。喜全没嚼就咽,噎得直翻白眼。
烈日炎炎。无云。无风。
炽热的空气,吸进鼻腔,呛得人透不过气了。地上的冰草、驴耳朵菜、打破碗花都被晒蔫了,软绵绵耷拉着叶子。
刘爸、喜全、三元、银才,还有那位村主任的两个堂兄,两人一张沙床。都光着膀子,那光脊梁闪着釉子,呈酱紫色。铁锹产下去,咔啦啦,令人倒牙的一响,端了石子的铁锹在空中一扬,画个半弧,哗地泼向沙床,又是刷啦啦一响,大石子滚落到脚前,筛下去的是蚕豆大小的碎石子。一抹齐,上好的铺路石。
随着动作,刘爸的肋骨清晰可见,像风琴键盘一样在皮下蠕动。扬几铁锹,他便腾出一只手抹一把脸上的大汗。他的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可不甘心落在同伴喜全后面。六十几岁的人了,能和一身疙瘩肉的喜全比吗?我望着望着,心里好不酸楚。
我往树阴下放好装馍的尼龙袋、水桶,发一声喊:“吃晌午了!”
大家扔下铁锹,拾了自己的汗褂、线衣,没头没脸地抹着汗,疲沓沓围拢过来。
村主任的两个堂兄自带干粮,各舀了一碗熬茶,往一边挪去。刘爸、喜全、三元、银才都拿馍让着:“过来搭伙,过来搭伙。”
村主任两个堂兄的头和手一块摇晃:“不啦不啦不啦。”
我心里说,“不啦”好,真要“搭伙”,那就麻烦了。除非我再长条胳膊。
喜全一嘴咬掉半个馍,窝嘴里舌头转动艰难,鼓得一边腮帮老高,快到耳朵根了。只好吐出半嘴来,等到舌头搅匀顺了,又把吐手里的馍馍填进去。我看着心里直想笑。“喜全哥,你慢点,还当是鸡蛋呀?”
“没──没事,这叫──这叫好汉吃饭──狼吞──狼吞虎咽。你喜全哥是──好汉嘛。”喜全一嘴多能,嚼馍说话两不误,乐的大家喷了馍。
喜全一气咕下一碗熬茶,一拌嘴:“刘爸,那天的炒鸡蛋可真香,你是咋──弄的?要是让人看见了,那还不羞掉你老脸?”
刘爸白了一眼喜全,朝村主任的堂兄那儿努努嘴,喜全一吐舌头。
刘爸咽下嘴里的,压低了声:“那天刚端上炒鸡蛋,我就打主意耍耍他,就说:‘我的大主任真不好意思难为你,可就认识你这么个熟人。是这么回事,我们要锅灶,可只有铁锹没有泥抹子,你看是不是麻烦你给找一把?’那家伙‘啪’地一放筷子说:‘小事一桩,我这就给你去找。’说完就走了人。我正要动手呢,又见主任婆娘还在屋里呢,又笑嘻嘻地说了话:‘大嫂子,真是在家样样好,出门三步难呐。我还得麻烦你一下,能不能把你的酸(发)面挖一点给我们,这些天我们尽吃甜面饼子,我这牙不好,胃也弱。真是……’还没等我说完,主任婆娘答应着去照办了。我呀,就赶紧动手,一摸兜里,还真有个塑料袋,是我装黄烟的。把黄烟倒进兜里,然后把塑料袋翻个面,一手端碟,一手拿塑料袋,就这么一倒,那炒鸡蛋就钻进了塑料袋。我刚把塑料袋藏稳当,那一男一女也进了屋。我装着吃饱喝足的样儿揉着肚子,冲他们一笑,说:‘真不好意思,我一点底都没给留,全吃了,真是……’嘿嘿,主任也乐了:‘没关系,没关系,我就喜欢爽快人。’等我点了烟喷云吐雾时,就听主任婆娘在门外向主任嘀咕:‘这人老实透了,一碟鸡蛋……’后边没声了,大概是然主任捂了嘴。”
我们笑呀乐呀,喜全竟翻起了跟头。闹得不知内情的村主任两个堂兄直犯楞,往我们望会儿,也傻不叽叽地冲我们笑。
笑够了玩够了,大家重归原位,边吃边喝边谝。
少半袋蒸馍,一铁桶熬茶,很快一扫而光。大家还直叫渴。也难怪,天热,苦大,喝的水刚加入血液循环,就给大开天窗的汗毛孔抽出来。幸好,我多烧了熬茶,又跑回帐篷提来半桶。
喜全拍拍咕嘟嘟响的光肚皮:“刘爸,苦这么大,清茶灌肠肠哪成?是不是吃些绵软的?”
刘爸叹口气:“尽白面,不错喽。下苦人嘛,垫坑用不着好土。当年我们上‘大干’一天才八两包谷面,不照样拉十几方土。这够享福了。总不能吃的拉了,穿的磨了,回家给婆娘娃们拍巴掌听响吧?还不是公公穿儿媳妇的鞋──钱(前)头太紧。将就着吧。”
“话是没错。可千里做官,为的吃穿。也不能光将就。这些天。你看,我都觉得手腕细了一圈。”喜全捏弄他的手腕。
刘爸拾掉几个垫身的石子,仰面躺下,眯起眼,瘦骨嶙峋的鸡胸一起一伏:“临来时,掌柜的给的钱你不是不知道,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活,得求长远打算。”
喜全“呸”地吐掉烟蒂:“他娘的蛋,那姓潘的扔下我们不管了,也不来掌握一下。”
三元鼻子一哼哼:“人家是啥人,你我是啥人?阳间世,有坐轿的,有抬轿的,你我就这命呗。”我顶道:“都是人,啥命不命的,别瞧不起自己。”
“哟!学生娃,你咋不考上大学,当那干部沾皇恩呢?那多幸福,蹲凉房领工资吃香喝辣,咋陪我们来受这罪?啧,别烂砖头硬往细瓷里挤,你还口轻着嘞。”
“你!……”我无言以对,他的话像突然揭去了阿Q极力维护的那层面纱,令人心寒。犹如凌空扔了枚照明弹,使我猛地看到了自己处身之地的低凹和身形的委琐。聚集已久的忿懣和委屈竟突然不知躲往了何处。
谁也不再吭声。方才还是乐不可支的情景恍若隔世。
我的脚下,几只蚂蚁在忙碌地搬运散落在地上的馍渣。一只筷子粗的蜥蜴撞来,张嘴喘息着,一对贼溜溜的小眼睛打量着我。忽然,它闪电般吞下一只蚂蚁,动作之迅疾,令人骇异。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弱肉强食吧。
帐篷周围的枯枝、枯草已经尽数拾掉,寻柴范围扩大到沟里。阳面高崖上长着一簇簇的山榆,只要一有空,我就拿了绳子、斧头去砍柴,背回帐篷。
这天,我又去砍。正要准备攀崖,暮然发现那一线天上盘旋着一只鹰。一只真正的大鹰!我盯住它,想象着,如果用一个镜头将它固定,那舒展的自由的双翼与两边高耸山崖的雄壮相得益彰,那种只有从诗中能感受到的苍茫、辽阔、雄浑、悲壮的气势从四面升起,如铺天盖地的大雾,将一切吞没,一种“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感慨油然而生。我激动得不知所以,热泪不知何时迷住了眼睛,想大哭、大笑,又想……我用足力气,发声大喊:“啊──”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山沟里回荡,又被两边的山崖绞扭成纤细的微弱的低吟,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心底发出,又被两边的山崖碰回,返回积聚在胸中,凝成一片黑暗的云。
斧头、绳索从手中滑落。我软软地坐下去,试图淡忘的一切又慢慢地回到脑子里。
──父亲盘腿坐在炕上,用烟锅子指着我:“没出息的东西,人家金才一年挣来个媳妇,你呢?!……”
──母亲揉着泪水盈盈的眼睛,往摊在案板上的饼上撒苦豆:“他大,娃也难哩,你不看他头发都白咧……”
──墙上贴的公式、定理、时事政治问答题简报。毡底下的三毛、贾平凹、阿成、海明威、马尔萨斯以及山口百惠、贝里、阿兰德龙的肖像照片……
──榜前女同学哭成一片,男同学强作潇洒叼烟而立……
──车站候车室里潘掌柜天女散花般的发过滤嘴烟,一只比女人手还小还白的手拍了这个拍那个,薄嘴也一刻没歇地吧嗒着:“搭伙求财,亏不了大家……”
──刘爸瘦骨嶙峋的鸡胸,喜全被鸡蛋噎得翻白眼……
──毛娃清脆响亮的笑声,生气时噘起的嘴巴,绵绵的纤手……
──我泪流满面……
头顶扑簌簌响过,不容我反应,“吧嗒”──一只青灰色的野鸡子掉在面前,它痛苦不堪地在地上挣扎、扑腾,我逮住它。原来它的一只翅膀折了,白瘆瘆的骨碴戳在羽毛外,半个身子被血染成黑红色。它浑身抽搐、发抖,两只骨碌碌转的眼珠惊恐地望着我。从喙角未褪尽的白色断定,它是刚出窝不久的雏鸡。是鹞子扑伤了还是别的什么天敌?自然界的其它种类也像人一样吗?我感到这世界的残酷。撕下一只袖口,为它包扎。
喜全为我们的帐篷起了个名──“光棍堂”,我说太俗不雅。他说那你起个不俗的。我嗯啊半天也没想出个诸如什么亭、斋、居之类的雅名。只有自叹江郎才尽,由他去了。细一琢磨,还挺耐人寻味。独帐一顶,不依不傍。内栖阳物五具,不称“光棍堂”,那才风马牛不相及呢。喜全虽是五大三粗的,大不咧咧,脑瓜里褶儿还蛮多的,当刮目相看。
天黑下来了,白天的炎热已经消退,微风吹来,让人感到凉爽。帐篷四周不知名的虫子唧唧长吟。几碗揪面片下肚,响响地、舒畅无比地打着嗝,再一人卷上根指头粗的黄烟棒子,仙模仙样地喷出一股袅袅青烟,无以言传的惬意从每个毛孔欣然释放,才有滋有味地开始“谝闲话”。女人是我们枯燥生活的润滑剂,也是“光棍堂”必不可少的精神夜餐。喜全又重复“花儿”会上的艳遇。那情节比原前有所翻新,拖、插、垫,起伏跌宕,峰回路转,明明是热剩饭,经他“艺术处理”,又放异彩。
刘爸借着油灯赤膊“点兵”(捉虱子)。我也凑近油灯,翻亚﹒库普林的《亚玛街》。
“学生娃,别被窝里放屁,一人享用,把你书上的讲个听听。”喜全在我腿上拍一巴掌。
我牙一龇:“谝你们的,我们车走车路,马走马路。”
“讲讲嘛,别瞧不起我们这些没墨水的。”
“妓院街!就是婊子街?原来你是假正经,钻婊子的被窝?不成,一定要讲讲。”喜全连爬带挪窜到我对面,眼睛急不可待地盯住我的嘴。
我哭笑不得,只好推说刚看了个开头。喜全半信半疑,无不遗憾地瞪我一会,才罢休,又去继续他的“艳遇”。
喜全、三元、银才轮番上阵,呱哒个没完。说的人自己让自己激动地接不上下文,听的人心里那股熟透了的欲念越发怂恿得难以自制……连刘爸也忘了“点兵”,炫耀起当年的情场本事……
头些天,我充耳不闻,熟视无睹,眼睛盯在书上,不睬他们。渐渐地身不由己了,眼睛虽在书上,耳朵却竖起来,生怕漏掉一个细节。若是几个月前,我自信不会“同流合污”的,甚至会骂一句“下流,低级”什么的,可现在呢?……
黑夜是各种念头的自由世界,纷纷乱乱的思绪在脑子里拉来扯去,睡意被扯得稀烂。我浮想联翩,身体里隐隐胀着不安的内压……我堕落了吗?自己可是立志著书立说当作家的呀!喜全在昏睡中叽里咕噜说着呓语。
刘爸沙哑的咳嗽着,好像喉管里充满了浓痰。
我困顿,惘然,睁着双眼不能入睡。
我梦见了毛娃。
未逝的冥色中,我醒了,朦胧的感觉到自己曾发生了点什么,划着火柴,果然见褥子上的一摊作业。立时,心头乱糟糟的。
下午,还未到歇工时候,银才回来了,呻吟着,龇牙咧嘴地爬上铺。我问他病了吗,他有气无力地说:“闹肚子。”说着“哎哟”一声,又爬起来,赤脚往帐篷外面跑。
我拾柴时挖了点甘草根,找出来,折了些放进锅里,给银才熬着喝。在家时得了阴凉感冒肚子痛,母亲就熬甘草水给我喝,还挺管用。
银才喝了甘草还是不见好,越折腾得厉害,一晚夕出出进进帐篷,呻唤个不住。
捱到次日上工时,再没听见银才的动静,刘爸一摸他的额头,惊叫一声:“烫手哩!”银才双目紧闭,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好像处于昏迷状态。八成是中毒性痢疾,大家都傻眼了。
喜全一扯刘爸:“送医院吧?”
刘爸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一层层打开,点了点钱数,眉梢锁紧了。“十几块钱,咋办?”
喜全跳上铺,“嘶啦”一声撕开褥子一头,翻出一个清凉油小盒:“刘爸,这里有几克沙金,是我前年在青海挖的。”
刘爸挡住喜全拿小盒的手,下巴上几根稀疏的黄须微微发颤:“不不不,你四十大几还光棍一条,挣这点不容易。”
喜全将小盒拍到刘爸手上:“人命关天,还管那事!”
刘爸愁苦和焦躁扭曲的脸被感动替代,深陷的眼眶里闪着泪花,又把小盒塞到喜全手上:“你去弄钱,我和三元、银才就走,我们医院碰头。”喜全拿了小盒,钻出帐篷。
我看到三元如释重负地长出口气,用沙床绑担架。前些天,我亲眼看见他把十几块钱偷偷往衣襟里缝。就在喜全和刘爸为沙金而争时,我死盯住三元,三元意识到我知道他有钱,一时尴尬丛生,不知所措,怕烫似的躲开我的目光。这个没肝没肺的,真能沉住气。
目送着他们都走出去,我才感到自己脸上火辣辣的。我兜里不是还有三块钱吗?为什么不拿出来?骂人家三元没肝没肺,而自己呢?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心里蛰伏着那么多龌龊的东西。
又一个黑夜降临,空寂的帐篷真正成了光棍堂,它像一座扣在我头上的坟墓,这时,我才真正尝到了恐怖的味道。偏偏又刮起大风,紧接着电闪雷鸣,风雨抽打着帐篷,那声音骇人之极,像煎锅爆豆,又像万人擂一面破鼓。我捂住头,钻进被窝,意识中耸立起一只巨大狰狞的怪兽……
不知何时,风雨的肆虐声好像离去,但我还是呼吸急促的在被窝里捱着、捱着。
我感到额上丝丝地凉,原来是自己吓出冷汗湿了被子。鼓了好大的劲刚要探出头去,又听见身底下“扑腾腾”一响,又一把扯上被头,听天由命的等待着,那心咚咚咚像是要蹦出我的胸膛。良久、良久,心跳稍稍平静下来,又战战兢兢地探出去一只耳朵,凝神倾听着──
“咕──咕──咕──”几声哀怨的鸣叫。啊!是我的鸽子。我壮着胆摸索出火柴,点亮油灯──地下一片混沌,帐篷进水了,又见鸽子浑身打摆,缩成一团,站在漂着的一只鞋上。
我跳下铺,蹚着水,捧起鸽子。
搂着鸽子,我的眼泪滚滚而出。
我想家了,想年迈的双亲,想未老先衰的大哥,想一头黄发的妹妹,想一见我就舔裤管的黑狗,想那棵甜仁大杏树……每到星期六,父亲走三十几里地到学校为我送干粮。寒冬腊月,我们围着火炉子玩“吹牛”,宿舍门一开,一个白人探进来,那棉帽那胡子那棉袄都是白花花的,多像新年时同学们送的贺卡上的“圣诞老人”。是我的父亲,热气从他的鼻孔溢出又逐渐散开,在他脸颊四周蒸腾,那混沌的眼睛深深陷在眼眶中,上下眼帘重叠着刀刻一般的三四层纹路,眉毛和睫毛挂着霜花,像冰雪天的树挂,那一双眸子,泛着幽蓝,像雾霭山岚一样暗淡,托着瞳仁的眼底布满了鲜红的血丝……时过境迁,那种感受终于已经模糊,无法说清楚了,然而在我与父亲相视的那一瞬间却有一种浸心彻骨的爱怜,整个地攫住了我的心灵……
我不知何时睡着了,做了个沉重冗长的梦,梦境杂乱,事件纷繁,早晨醒来已理不清头绪,只记得自己哭过、笑过、激动过,也愧疚过。
银才摇摇晃晃地回来了。
刘爸责怪他:“你咋没好利索就出院?”
银才拖着哭腔说:“躺那一天得多少钱,我能忍心?”说着泪水已经漫出眼堤,泣音已在喉间咕咕作响,又抖抖索索往怀里摸。
“喜全哥,这是退的三十块,你拿上,我身上花的,以后……”
“你要是裤裆里比娘们多长截家伙,就少挤尿水子!人在金在哩。我那几个钱不要你还,若是过意不去,等领了工钱请大家喝一场结了。”
喜全一席话说得银才越发难过,嘤嘤地哭出声来。
喜全还要说什么,被刘爸打手势制住。
除了还剩半麻袋洋芋、一袋子面、一点盐,清油、调料、煤油全断了。我明知刘爸身上再没钱,但还是极不情愿地向他说了。
刘爸长吁一口气:“唉,带来的铁锹都成了刮锅铲,凑合不住了。还有那辆架子车,两个轮胎全烂了。可咋办呀?”
我说:“刘爸,喜全有三十,我这有三块,先凑了买铁锹和车胎,调料不买也行,没煤油也行,就打一斤清油。”
“喜全的再咋好意思要,治银才的病都花了他一百多。唉,只有你想办法了。”刘爸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可毛娃那欠的上百块还没还,又要去欠,我拉不下脸呀。
刘爸蹲地上,右手伸进花白的头发,抠着,抠着。
难道刘爸仅仅是为他自己吗?
“刘爸,我再去丢一回人,不过我总有一种预感,怕冷了大家的心,一只搁在心里没说,我总觉得姓潘的不是个正经人。”
“就是哇,我也一直思谋哩,就是天子也不能差饿兵呀,这都几个月了。唉,事到如今,就只有盼他别真当了阴间秀才。”
在毛娃的小店门口,我犹豫了好一阵。头回来这买东西,我还和她逗趣,可后来一次比一次狼狈,这次更感底气不足,心虚得厉害。都是他娘的钱、钱、钱。有那么一次我真动了抢银行的念头,可一想那电视、书里的“好汉”终被人逮住,那念头也就灭了,我他娘光有贼心没有贼胆。
“站外面干啥,进来呀。”
我正胡思乱想,毛娃看见我喊。
忐忑不安地走进去。毛娃快活极了,问我咋好长时间不来看她,还怨我无情无义。我说没工夫,今天是来买什么。
大概她发现我精神异常,眼睛边在我脸上逡巡,边拿东西。
我终于鼓足勇气说:“这次又没钱。”
她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嘿,我当你真有病呢,神经兮兮的,为它呀?真是的,我记上不就成了呗。”
末了,她硬要让我进她的里间屋子,我硬是不进去,她才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满脸不高兴的自己进去了,旋即拿出一叠纸出来,让我“雅正”。
原来是她写的一篇习作,我只好趴在柜台上一页一页翻起来……
“咋样?能发表吗?”
“嗯──你写的基本上是生活片段,太跳跃了,连贯性不强,就是说──没有贯穿到底的故事线索。我没有主人公那样的经历,也说不准,有一点可以肯定,写得太零乱,没有围绕一个主题。”
毛娃趴在对面,双手托着下巴,她覆盖着一层淡淡茸毛的脸庞离我那样近,两汪甘泉清波涌动,正凝视着我呢,同时,一种神秘的幽香使我眩晕……我意识到自己的放任,收回了火辣辣的目光。
银才踉踉跄跄地执意要去干活,被大家带骂带哄地撵回,看着他走路打摆子的样,我心里也着急。为了使他尽快回复,也让大家换换口味,经刘爸指点,我从山上采来了野蒜。我又背了绳索,钻沟里挨个查看崖上的大小窟窿,竟摸了十二个野鸽蛋。我每顿给银才煮两只鸽蛋,又让喜全宰了我的鸽子。
帐篷里弥漫着肉香。我多残忍呀,鸽子一定在诅咒我,用坚硬的喙将我的名字喙得稀烂。原谅我吧鸽子,我实在是万不得已。
喜全拿勺舀点肉汤,尝一口,吧嗒着嘴,冲大家耸耸鼻子:“呀,真香!要是有点胡椒粉和味精,那才更够味了。唉,我真嫉恨银才,我咋不拉痢疾,喝鸽肉汤多美气,啊──”
刘爸冲喜全皱眉、撇嘴,紧张得打眼色。
喜全这才收敛表演,朝我尴尬地一咧嘴。
“兄弟,你放心,到阴曹地府我喜全决不说是你让我宰的鸽子。下油锅,我去跳。”
喜全这大活宝。你不乐由不得自己。
这天上午,我们筛满石子的滩上开来了十几辆翻斗车和小四轮拖拉机。从车上跳下的一伙人,二话不说,吵吵嚷嚷地就往车上装石子。
我们都楞住了。
刘爸跑过拦住一个正装石子的青年:“你们咋一声招呼都不打,你们是哪里的?”
那青年挣脱刘爸的手:“和你一样,我们也是下苦人,是公路段让我们来拉石子的。”
喜全提着铁锹,冲上石子堆:“哪个再抖一个石子,我先削了他的葫芦!”
三元、银才和村主任的两个堂兄弟也吆喝着冲过去,握锹在手,对准装车的一伙人。我一看阵势,也掂了把镐,跳上石子堆。
乱嚷嚷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人,看穿戴像个干部,右胳肢窝里还挟个人造革包。
“唉呀,误会,误会。我们公路段的,我们是按合同书,一手付款,一手拉石子的。”说着那人扯开公文包拉链,抽出一张纸。“看看,这有你们负责人潘发明的签字、印章,七百二十方石子,每方七元,共是五千零四十元人民币,他已如数领走。”
我心里“咯噔”一下。
刘爸脸色青紫:“啥时──收的方?我们咋──一点不知道?”
“七月十二号,下大暴雨的第二天,我们来丈量时,这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刘爸周身发抖,黄胡须根根打颤:“我们就算是──白淌了几个月──血汗吗?”
“公文包”扬起冷冷的脸:“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喜全铁锹直指“公文包”的脸:“好啊,你们和姓潘的穿连裆裤,想坑我们?没门!老子就是不让你们拉一个石子!”
“公文包”被喜全的凶样吓得后退几步,旋即跳上一辆小四轮拖斗,“你们都等着,我去找说话的人。”小四轮啪啪地远去。
对方的一伙人和我们都坐在地上,等“公文包”回来说话。
我望着眼前像整齐方阵似的一个个石子堆,眼泪刷刷地淌了下来。四个多月,一百多个日日夜夜啊!刘爸那伸不直、收不拢的双手;喜全大哥手上被铁锹把磨成的那砣死的肉茧……当他们乏瘫了,不想动时,就用钱来鼓励自己,使困顿的身子还能榨出一点劲……还有好心的毛娃,我将怎么去对她说,还有……
一辆三轮摩托车来了,拖斗里坐着“公文包”。他领着穿警服的公安人员。
年纪稍长的一个公安人员走到刘爸面前,说:“老人家,你们别再为难人家公路段的人,他们完全是按合同办事。”
喜全高门大嗓地说:“那我们就是竹篮子打水了?”
公安人员说:“潘发明因参与一件大赌案已被我们收审,据他交代,从公路段领的钱已经挥霍输光。”
我再也按捺不住,冲公安人员大叫:“难道他们公路段没一点责任?我们老百姓的劳动就不能得到保护吗?”
“作为我个人,对你们的遭遇表示同情。但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对于潘发明我们会依法惩办的。”公安人员说完话骑上摩托车,突突地驶去。
“噢──”银才一屁股坐地上,失声痛哭。
喜全跳一蹦:“我日你姓潘的娘!”继而仰天“哈哈哈”狂笑不住。
刘爸软塌塌坐地上,两手使劲往地里抠着,石子顶脱了右食指的指甲,鲜血渗出来,他全然不知,仍在抠着……
我们回到帐篷时,架子车、钢精锅,连刘爸铺的那张藏狗皮都不见了。三元铺盖已空,人也不知去向。东西是三元捞走的,还是村主任的两个堂兄弟,我们都不知道。
第二天早晨,我还昏昏沉沉地躺着,被银才杀猪般的叫喊声惊起。奔出帐篷,见刘爸吊在树上,就吊在他当初说我“有树还愁柴”的那一棵树上。
朝阳为他涂了三层金辉,他的身体不再佝偻,而是笔直、笔直地悬在空中。
刘爸,我最懂您。可您不该……
喜全不准我哭,他说刘爸见了眼泪升不了天。
我信。
留守老人
王佐伟
村里有两位老人,老倔和老拧。
老倔住村东,老拧住村西。
两位老人的儿女有本事,在外地开饭馆挣了钱,都在县城买了房,动员老人进城。
老倔来倔脾气:“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屋里,不去!”
老拧更拧巴:“出了门,找不着东南西北,找谁?”
于是,两人像两棵老榆树般钉在村里。
春天来了,村里青壮年都出门打工,留下老弱病残,有急事,都找他俩,他倆是村里最硬朗的人了。
张婶说:“倔叔呀,咱牛病了,麻烦你去镇上买药吧。”“中。”老倔立马应道,山道上便响起摩托车的轰鸣声,扬起一溜黄尘。
李婶找老拧:“哥呀,咱家母猪发情,你赶到后山配个种吧。”“没问题。”老拧爽快地答应着,村口立马响起老拧悠长的吆猪声。
两位还爱管闲事,见张三的庄稼地里长草了,老倔就上门呵斥留守的新媳妇:“整天猫在家里玩手机的功夫,去务劳庄稼吧,要不秋后,喝西北风去?”
新媳妇红了脸,尽管心里埋怨老汉狗撵汽车,但还是乖乖的去田里锄草。
李四媳妇在巷道里泼泔水倒垃圾,老拧就绷着脸上门干涉:“这巷道是你家堂屋地?你不嫌脏我嫌脏!没教养的婆娘!”
李四媳妇低了头,从此不再乱倒垃圾。
王麻子家的小孩赖着不上学,挎着书包溜地埂掏鸟蛋捉蛐蛐地逃学,老掘掂着割草的镰刀吓唬:“不去,割了牛牛喂狗。”小孩乖乖背了书包上学了。
六顺家的杏枝越过七娃家的墙头,结了青杏,被七娃家的大肚子媳妇害嘴偷摘了,两家闹矛盾。老拧过去嚷:“嘛事嘛事么?犯得着闹气。七娃子家的,上我家杏园摘去,爱摘多少摘多少。”
白天,两人就坐在村中心的大榆树底下下棋。老倔棋臭,老拧爱悔棋,没下两三盘,两人就吹胡子瞪眼,同时掀翻了棋盘各回东西,一路狠声不绝。
第二天日午,两人又在村道相会了,嘿嘿不己。
老掘递上舍不得抽的黑兰州烟,老拧敬上一瓶封存多年的二锅头酒。
两人抽着烟,美美的你一口我一口地咂着酒,又和好如初了。
上了年纪的人夜里少瞌睡,两人就当村里义务治安员。
老掘从村东往村西巡,老拧从村西往东转,日复一日,从未间断。
少青壮年的村庄,常有些毛贼光顾,丟牛少羊的事儿时有发生,一有风吹草动,两人更是彻夜不寐。
那是个沒有月亮的下半夜,几个毛贼盯上王婶家的大犏牛。老掘瞅见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扒上墙头,就虚张声势的吆喝。
“一班从左,二班从右,三班跟我上——”
他自知老骨头对付不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偷牛贼,害怕吃亏,灵机一动,学老电影里武工队对付鬼子的办法高声诈唬。
果然,一伙鬼影仓惶奔逃。
村西听见动静的老拧,在村口的榆树浓荫里悄悄扯了一张逮野兔的网,来了个守株逮兔。呵呵,尼龙网还真的缠住了一个“红头发。”
老拧的尼龙网真管用,“红头发”愈挣扎,乱糟糟的网绳缠的愈紧。
把个毛贼“红头发”缠成五月端阳的大粽子。
两位老人合力把“红头发”牢牢地绑在路边的榆树桩上,并打电话报了警。
顺藤摸瓜,派出所一举摧毁了骚扰好几个月的流窜盗窃团伙。两位老人受了奖,正式成为这个村的治安员。
如果你进村,定会看见两个臂带红袖章的老人,正神气地在巷道转悠,那就是老掘和老拧,有嘛事,尽管找他俩。
散文撷翠
我的人间秀场
张玉霞
彻夜无眠是在盼望黎明吗?黎明一定是五光十色还是清凉舒爽?突然觉得对这个世界失去了某种热爱,一切都将沧桑下来。不是矫情,是真的。
看着被冰雪盖住鲜花的景象,内心里是一种带着微笑的眼泪!多么常态的残忍,无声无息的割伤着我们内心的柔弱与无助!没事的,花花你可要挺住!因为贪恋人间的安暖,你芬芳而来;为了一季的绽放,你欣然而来!然而,然而,你不会知道人世无常,既然人间给你如此礼遇。何不微笑着接受?没事,没什么大不了,花开花落稀松寻常。倒是我们这些多情的主,才迎风流泪,期期艾艾呢!突如其来的霜降,不可预料的冰雪,又有什么不好呢?没有了它们做你人生的调味品,你能觉出人世真正的味道吗?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请微笑着接受,接受命运的恩宠与戏弄;接受路途所有的真心的安抚和假意的敷衍……也是所有搭配奇绝的风景,才丰盈了你饱满的情怀,婆娑着你我红尘深处的烟雨迷离,扭捏着你我浓墨重彩的人间秀场啊……
是不是苍天赋予某种物体美的同时,又给了她残酷的痛?这种晶莹含苞的景象,是否像一根冰针刺入了你的心?那些含苞的美丽来不及绽放,就毫无准备的被寒冷吞噬了。她们不躲也不藏,尽管为了这一场盛放准备了整个秋冬,终于迎来了春暖花开的时节。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寒冷降温顷刻冻僵了她们尚未展开的笑容……沉思良久后徒留唏嘘嗟叹如此这般。常常也想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然而,物化造人,行走的日子里,总会为一些风景,一些人不停的驻足,留恋。会迟疑着丢掉许多时光,甚至迷失自己……不,万物有灵,无论季节寒来暑往,无论人世酸甜苦辣,一直会不停的祈祷:愿每一朵花都尽情盛放;愿每一缕风都温暖如春;愿每一朵落花都有葬花人……
霓虹灯,翩翩起舞的人们,随着节奏的旋律旋转着,惊奇的是我在一边静坐着,一遍一遍听着舞曲循环……心静如水,好像一切都与我无关!面对这一片浮世的繁华,内心生出一种疲倦和恍若隔世的迷离,人在尘世一场到底能留下点什么?或者……也不知所谓的激情是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这未必是个好现象,但是这是事实。眼前的他们旋转的很起劲,很陶醉。也许我会突然爱上他们的舞姿或者他们的表情,各种各样的。因为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活力以及他们对生命的愉悦和庆祝。也许我也在想有一天有个机会也好好的庆祝,庆祝属于我的喜悦,但不是现在。所以,我要学到他们的表情和舞姿,直到派上用场。总之,我觉得每个生命都值得被庆祝。只是场所和气氛不同而已。
寻找阳光和快乐的路,布满了荆棘和挫折。人生,总会有着别样的风景等着你去发现。每一种境遇,暗藏着对你心智的严酷考验。告诉自己:勇敢点,走过去,没什么!走过沼泽,会有新路;跨过阴霾,会有晴天;度过黑暗,就是光明!生命只有一次,太多的后缀会让你的心太累,无法呼吸了,不妨换个姿势。只要你怀揣着温暖,哪里都可以安家。给自己一个空间,请饶恕自己过度的痴迷。人世本简单,总是痴嗔弄闲愁。告诉自己,摒弃,也许真的是种快乐!
人在一生中,总要走过一段无人牵挂,无人心疼,无人鼓励,无处倾诉,完全无助的日子。只是,静静的在黑夜里思索,让一切能生长的细胞尽力生长,希望从来没开过的脑洞能在黎明之前打开;希望麻木死绝了的神经能在黎明到来之前复活过来,延伸出新的思路;希望从未成长过的秉性再一次顽固生长,没别的,我要成长,成活,我不想就此死亡!人在极端的孤独里,没有遗憾,没有忧伤,没有任何红尘纷扰,只有无边无际空白的四野和无尽的远方,那里都应该是我的复活过来的细胞所能延伸和生长到的地方……
无眠的时候,赏花,沉思。我家对红今年竟然以无叶的姿势开花了。是不是要我这样的人又觉得神奇呢?因为每一草,每一花都会触动我纤细的神经,足以让我良久的跟它们会话。聊起有关生命的鲜活或者无奈,也会聊起刹那的蓬勃和怒放。居然也会借得丝丝力量,会惹出些许蠢蠢欲动来。
看一些花从刚开始的两朵,开成了三朵,四朵,看来这几个骨朵都会开出来……先开的也没有要枯萎的样子,好喜欢,好感动!明明就是无根的花枝,还要那样努力尽情的绽放……作为花儿这种开放的精神真让人唏嘘不已。也许她们能懂我的喜爱,所以努力开放着,也是因为有人欣赏,才可以楚楚可人……
在每一个黎明来临之前,我尽力把所有的唯美攒满抽屉。让自己在纷繁的俗世中脱颖而出,尽管心痛得连后背心都觉得僵硬了……看世间一片一片落雪,看路上一步一步的脚印。依稀可辨的是你温柔渴望的眼神,可以融化所有的坚冰……是的,爱一旦存在了,便会无以消除。不管你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一切都无济于事。只有日夜不停息的想念与煎熬……也许,煎熬也是一种生活的艺术。足以让你在一场精美绝伦的艺术中支离破碎涅槃重生,惊心动魄只是在自己的内心上演,看眼前,仍然是波澜不惊,宁静如常……握不住,借不来,我木然的心又该走向哪里?这一轮挣扎里,真想走向红尘深处,直到让你再也找不见……
当你痴迷于某件事时,你就赢了!因为你具备了一种工匠精神;当你痴迷于某一个人时,你就输了!因为人类的劣根性任哪一种都会深深刺伤你!
阳光和路,一改往日的走马观花,用留恋的姿势婀娜着脚步,是因为我爱,爱花朵的芬芳和太阳温热的抚摸……也因为这条路通向我的老家——双城。那是一个深埋在内心的伊甸园,不轻易提起更不轻易忘记。多少次匆匆来去,从未仔细看过这条路的旧貌和新颜。今日,用片刻的休闲时光,让一切都静下来,让我走一会,也让我玩一会……青山绿水,小心轻放充满了褶皱的过往。握起一片盈盈的诗意,默默传输我爱的纯净和洁白……悄然凝眸,可知你是我永远的无法释怀?因为贪恋人间岁月的温暖,所以才和你一往情深……每一缕思念穿过每一个毛孔的呼吸,都散发着爱你的讯息,你可知?不同的时空,不同的天气,一样的想念,一样的深情,就这样镌刻着你我的年轮,直到让相遇变成不可言说的秘密,有一天在你我柔软的心房里沉沉睡去,梦语呢喃时,还在说:真的爱你!
把自己还给自己,曾经认真的寻找;曾经固执的执着;曾经孤独的守候;曾经痴迷的幻想;曾经那些无谓的自己认为的所有登峰造极的无可替代,还有那些念念不忘和亘古不变,竟然在某一刻莫名的烟消云散!才知道,我不属于你,也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只属于我自己。微笑着潇洒,我属于自由!顿时,一切海阔天空起来了,再强调一次,别好奇于我,我会让你失望。吃自己的饭,过自己的日子去吧。今生跟你跟这个世界擦肩而过,不爱不恨刚刚好。
盒子里没有雨
谢启发
背着一个大书包的那个小孩,转过身来
回走了几步,在滑滑的地面上
捡起一只塑料盒子,也捡起了
那天的雨
去上学的路上,下着雨
也下着童年的岁月。雨是水滴
他把落上水滴的小盒子,放在手心
手心里也沾满水滴
小孩的手心很小,小孩的手心湿湿的
但小孩的手心里,只有塑料盒子
那时候的小孩,已经顽皮起来
已经在对小盒子笑。雨有些无辜
还要去上学,还要把已经歪斜的书包
顺到背后。但小盒子在手中合着盖
像一个房间合着窗户,也合着门
小孩用他的眉毛去打开盒子。盒子里没有雨
书画长廊
作者:张启满
作者:河洲渔人
《五月天山雪》作者:朱良
《春笋新雨后》作者:癿小青
《天马行空》作者:王月增
《龙》作者:陈学鸿
作者:朱良
作者:马清丽
作者:马清丽
作者:马清丽
作者:韩生华
作者:王得兰
作者:朱良
《双城文艺》长期征稿
投稿格式:题目、作者、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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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选后,在《双城文艺》微信公众平台发布,之后纸质出版。
《双城文艺》感谢大家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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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一路有你!
《双城文艺》编辑名单
策划王
责任编辑:张艳丽
编委:阿麦马钰华
马坚强程秀剑
李剑波李如旦张发海张玉霞
梁学光谢启发赵文晖邱明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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