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源：新闻晨报

95岁的朱南孙教授生于1921年，祖父朱南山当年曾是上海妇科一大家。朱南孙教授幼年时，祖父的“南山小筑”每天要诊治两百余位病人，“我小的时候，家里每天来来去去的人很多的，多是忧心而来，欢喜而去，我就觉得，做医生，真好！”朱南孙教授由衷地说。

↑朱南孙教授，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全国首批名中医，上海市名中医，全国中医妇科名师，全国首批名中医工作室导师，上海市首席名中医工作室导师，全国第一批、第二批名老中医继承人导师，国家中管局重点专科带头人，上海市重点学科带头人，上海中医药大学终身教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上午11:15，岳阳医院青海路名医特诊部，朱南孙教授的诊室进来了今天最后一位病人。“病人3年前做过子宫肌瘤剥除术，现在又复发，她的母亲有卵巢癌，家族其他人也都有女性肿瘤。”

她边听边点头，脸上带着令人安心的微笑，纤细的手指搭在病人的腕脉上。当听到病人的诉求是“想怀孕”的时候，她收了收手指，有些犹豫，轻声细气地说：“子宫肌瘤很多，脉象也不好，这个情况，怀上了也不太平的呀！”

反复诊了很久，禁不住病人期盼的目光，朱南孙教授还是同意给她试试看。她亲笔在纸上写下了几味药的名字，并且反复叮嘱病人在饮食、服药方面的注意事项。整个诊疗过程，充满着严肃而平和的气氛。

病人走后，她的长女许传荃女士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个数字，15。这是朱南孙教授今天上午看的病人数。从8:00到11:30，整整3个半小时，老人送走最后一个病人以后，才肯喝口水，站起来活动一下。

辨证施治细微处见真章

青海路44号的名医特诊部，是一座乳白色的欧式小洋楼。每一间诊室，都布置得安静、古雅。朱南孙教授的诊室，是二楼一个采光非常好的圆形诊室。无论从视野还是位置，都是这座楼里最漂亮的房间。窗外是繁花绿植，古树巍巍。这里曾是朱南孙教授的父亲朱小南的诊室。1952年，31岁的朱南孙教授随父亲一起进入岳阳医院的前身——中医门诊所，后来就一直在这里工作，至今已经64年了。

她的诊台边上围坐着6名医生，有她的学生董莉、她的长女，还有几名是抄方的学生。她们把她的方子抄在笔记本上，记录在电脑里。

和许许多多小说里写的：“祖传秘方，千金不换”“传男不传女”……相类似，一些家传的中医喜欢给秘方的传承设置很多苛刻的条件。而朱南孙教授的方子，却从来都是大大方方地交给她的学生、她的病人。有些方子甚至可以在网上直接找到。

“真的没有秘密。她只是辨证特别精准。”董莉认为，这才是为什么朱南孙教授能治好别人治不好的病的原因。

“我以前有一个病人嫁给外国人了，她来看我的门诊，不孕症，我给她开了一个方子，后来她生了一个孩子，等她到了国外，还想生，就打电话给我，说，这下怎么办，我没办法来看你的门诊了。我当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就让她再试一下那个方子，结果，又生了一个孩子。后来她还把这个方子给她的外国朋友，也纷纷成功（怀孕）了。”

朱南孙教授所说的方子，就是著名的“朱氏调经促孕方”。所用药材有：党参、丹参、当归、黄芪、熟地、仙灵脾、巴戟天、覆盆子、菟丝子、石楠叶、石菖蒲。这个方子是她晚年在成功诊治了无数求子心切的不孕症患者以后的经验总结。

家学渊源毕生热爱中医

朱南孙教授的祖父朱南山当年曾是上海妇科一大家，他辨证确切，用药富有魄力，往往一贴见效，人称“朱一贴”而誉满上海。朱南孙教授幼年时，祖父的“南山小筑”每天要诊治两百余位病人，“我小的时候，家里每天来来去去的人很多的，多是忧心而来，欢喜而去，我就觉得，做医生，真好！”朱南孙教授由衷地说。

祖父对她的喜爱，从名字就能看出。她父亲是长子，所以叫“小南”，而她是长孙女，所以取了“南孙”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一眼看上去就很有“衣钵传人”的意味。朱南孙教授说，因为喜欢这个名字，她叔父也给自己的一个儿子取了同样的名字。但是，冥冥之中似有天意，最终传承祖父衣钵的，还是她。

在祖父和父亲的影响、鼓励下，18岁的时候，这位朱家大小姐考入父亲和叔父开办的上海新中国医学院开始学习中医。大学里，朱南孙教授在名师指点下研习《伤寒》、《金匮》、《脉学》、《本草》等经典及解剖、生理、病理等医学基础知识，为日后临诊夯实基础。1942年毕业以后，朱南孙教授就随父襄诊，渐渐成为父亲朱小南的得力助手。

在从医七十余年后，聊起做了一辈子的中医，她脱口而出的，还是“喜欢”。

“因为中医有效果，很神奇。”像所有大家闺秀一样，朱南孙教授显然不习惯去评价别人，她求助似地看了女儿和学生好一会儿，在她们的鼓励下，才轻声但是坚定地说：“很多西医看不好的病人，到我这里，看好了。”

当然，时代在发展，现在朱南孙教授看病，也不仅仅依靠中医的“望、闻、问、切”，西医的检查和报告既然能更精准地反映病人的情况，那为什么不用呢？但是号脉和用药，还是中医，这是根本。

很多人纠结的中医衰落，甚至存废之争，在朱南孙教授眼中，完全不是事儿。“怎么可能呢？中医那么好。废不了的，因为能治好病！”她一字一句地说。

朱南孙教授的亲人、子女很多都在国外。每次她去看他们，都会受到热情的挽留。但每一次，她都坚持要回来。“我当然要回到中国，这个没有什么原因的。”朱南孙教授认为，中医的根在中国，作为一名以中医为职业的医者，她的根自然也在中国。

朱南孙教授的传承人有担任中华医学会副主任委员、上海市中医妇科主任委员、硕博士研究生导师、全国重点学科带头人、后备业务专家等。其中业内知名的传承人有王采文、董莉、胡国华、孟炜等。朱南孙教授在他们身上，寄托了中医，尤其是朱氏妇科这一脉的传承、发扬的大任。

淡然乐观才是长寿之本

朱南孙教授生于1921年，95岁的她乐呵呵地坐在诊室的宽大椅子上，显得娇小可爱。

“我年轻的时候喜欢玩，溜冰啊、唱戏啊。《四郎探母》，扮铁镜公主，全套。”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滩，正是名媛辈出的时代。朱南孙教授的祖父与父亲都很开明，于是她从小便养成了纯真开朗的性格。

朱南孙教授的丈夫，是一位英俊潇洒的律师。1958年被错误打成右派，被下放到福建接受劳动教养，当时家里儿女都还年幼，里里外外都必须由朱老一人承担，她凭着坚强的心态度过了那个艰苦年代。但是这些，她已经不愿提起。

她说：“无论遇到多么险恶的环境都要能正确对待，自我排解，所以才得以活到今天，活得长寿。”现在的她，依旧爱玩游戏，爱热闹。

作为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朱南孙教授基本上不服用什么补药。她认为，吃得好比什么都好。她对食材十分讲究，且喜欢吃荤。虽然看病的时候，跟病人反复叮嘱，要忌口，不能吃什么什么，她自己从来不忌。蟹肥之时，一次能吃一整只。

问她，为什么让别人忌口自己不忌，老人反应非常快：“我没有病为什么要忌口？我没有病，当然什么都能吃啦！”

但是，讲究不是挑剔。看了一上午病人，到吃饭时间了，她也就吃医院食堂准备的盒饭，从菜色上看，绝没有半分“特别优待”。她也一样吃得很开心。经过了一上午的紧张忙碌之后，简单吃过午饭，她才回家。

在朱南孙教授的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人为赋予中医大家的“神秘”色彩。

她真实而乐观地生活着，就像任何一位平常的邻居老太太一样慈祥可亲。大医无秘方，医术如此，人生，亦如此。

（胡雪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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