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死了,在一个天气不错的礼拜二。他死的时候,身体和心灵正高兴着,在恰如其分的快乐之中,“嘎蹦儿”一下,毫无征兆。
得知这个消息,小李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他只是惊讶外公怎么死在了今天。今天是他的寿日,早晨他们还一起吃了面条。
回想这一日的不寻常,小李试图搜罗出什么线索:
通常天不亮外公就起床了。这天他起的比以往更早,在马桶间里大声地撒尿、漱口、洗假牙。小李曾听人说过
,老年人睡眠少是贪生的表现,像
外公这样悭吝的人,必然怕死。
七点左右外公请客他去了上海早晨——一家名字诗意的点心店吃面条
。小李叫了鳝丝浇头,外公叫了臊气冲鼻的腰花浇头,是他惯常爱吃的。
他请客是因为小李替他跑腿。他夹起一块腰花在小李面前来回晃,还吧唧吧唧嚼出声,嘲讽小李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戆大不吃腰花。”
“我不喜欢下水。”
“侬则赤佬就是不懂事体,吃完赶紧滚回学校。”
“你呢?又去那里?”
“今天我寿辰,自然要高兴高兴。”
坐在小李对面,外公塌缩的身体像一块正在变质的烂豆腐。他说这话时眼睛里却闪烁出年轻人也无法比拟的光彩,小李听见过从外公嘴巴里蹦出来的最积极的话是夸赞那个他一直光顾的胖姑娘,他说她是救命药丸,是全天下男人的解药!一想到有个年轻女子正用自己鲜活的露水浇灌着一个垂死的糟老头,小李就浑身难受。
前一天晚上,他把药递给外公,看他宝贝似的藏在枕头底下掖好。小李忍不住多了句嘴,“你少吃点,这东西要命。”这句话又惹得外公不高兴,一夜没给他好脸色。没想到一语成谶,早晨还坐一块儿吃面条,鲜活的一个人,晚上就没了。
一定是这个原因。
外公服用这个牌子的壮阳药有2、3年的时间,每次都是小李替他在网上订购,他说老年人去药房买这个会遭人笑话
,倒还有那么些羞耻心。
其实小李早就料到了有这一天,外公会死在这上面。那个深得外公欢心的胖姑娘,不知道她还能好吗?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去那种地方,一只脚刚踏进半步,一个女人就扑了上来。
“小帅哥,快餐还是套餐?小李听不懂这些,他问那女的,你们这有没有一个胖胖的女孩?”
“妞妞今天休息,我帮你做嘛。我看你做个套餐好啦,很放松的,性价比高。”
整个过程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流水线上的产品,没有一点欣喜的感觉,尤其是她坐上来以后呼天喊地的浪叫,浓重的乡音让小李疲软。结果
两个人都很丧气,女人发牢骚,你年纪轻轻怎么不行嘛?
“算了算了”,他穿起衣服,如数把钱掏出来。
女人送他到门口,“下次来啊,保准你一次到位。”
他执意要见那个摄人心魄的胖姑娘。真正遇上她时,她正看着电视织毛线,彼此打量了一下,她站起来,带小李走进内屋,替他脱去衣服和鞋袜,“帅哥,以前没见过你嘛。”
她穿着一件藕荷色的连身裙,黑裤袜包裹住壮实的腿。
她的声音和身材一样敦实,洋溢着朝气。
他一言不发,安静地躺下。
肠胃里有酸水在翻涌。
年轻的阴茎在胖姑娘面前袒露无遗,萎靡地耷拉在杂草从中,脆弱的软体被一层层褶皱严丝合缝地包裹,胖姑娘温暖的小手像婴儿贪爱的软布片,一遍遍抚慰这只羞于见人的小生物。于是它恢复了自信,昂起首,生机勃勃,直至所有隐藏在身体里的不安、懦弱、羞愧、恼怒随着体液被一口气吐出,周身才舒通下来。
小李昏睡过去。
胖姑娘被他枕在身下,姿态伟岸。
这一觉使人精神焕发。他从她身上爬起,惊讶这姑娘的耐力。他仔细打探眼皮子底下的女体,她像一张乳白色的真皮沙发一样摊开来,处处散发着生命力,难怪外公贪恋不已。他有些难过,额头上的汗滴下来,不绝于耳的咒骂声在他头脑里来回冲撞,他把脑袋埋进胳膊,胖姑娘问道,“这是
怎么了?”
“头疼。”
那天老清老早,外公就与楼下人家吵架吵到天翻地覆。楼下的女人刁蛮难缠,喊来全楼看热闹,唾骂这个“不要面孔的老东西天天往洗头房里厢钻。龌蹉的不得了。”
外公举起菜刀扬言要杀掉那女人,然后跌在地上。
他后来说自己心脏不适,向人家索钱,发展到每天上门闹事,小李觉得脸面都丢尽了。小李扔给他平日里攒的铜钿,佯装是问楼下人讨来的。外公乜斜着眼睛讥笑他,“你以为我不晓得你用这个来哄我!”还把钱劈劈啪啪甩出声响。
有了钱,外公就迫不及待往外走。
“做什么?你又要去那种地方?”
“滚!”
胖姑娘,此刻她搓热了手掌,覆盖住小李的太阳穴。
她说这样能解头疼。
确实。
他握住她的手指,嗅到她手心的气味,精液的腥气和她的肉香混在一起,给小李带来一种微醺的快感。
“又起来了!”她惊叫着,伸出手去和再度勃发的小生物打招呼,小李也低下头不可思议地打量,仿佛那不是长在他身上的物件。那东西不受控于他,它有自己的喜好和选择,它爱这胖姑娘爱的紧,经不起她一点撩拨,这口味,也许是深得了外公的遗传。
妞妞17岁时从老家来到上海,在一家洗浴中心里做过两年光景。
那家一度兴盛的大场子据说集齐了上海滩业务能力最出色的姑娘们。
妞妞早熟,她懂自己的优势不在姿色,所以干活时比别人更肯使力。她的客户大多是经年累月积起来的回头客,人家肯一再光顾,还是相中她年轻又肯干。
浴场关门以后妞妞把稀罕的绝活带进了现在上班的洗头房里,虽然花样百出,收费却平易近人。有一次洗头房来了一个大学生,随手选了套餐,人往躺椅上一横,故作老道。
她知道这种客人最放不开,于是她先跳了一支舞,一边扭一边剥去缠在身上的衣服。
“你这是什么?”
“这是套餐里赠送的舞蹈,情迷巴黎。名字好听极了。”
她栽倒在大学生身上,大学生劝她先她歇一歇。妞妞喘着粗气说没事,我不累,说罢长驱直入。其中一招妞妞返身压在大学生上方,脑袋冲下,靠下肢运动,大学生追问道“这又是什么名头?”
“高山流水。”她憋得满面通红。
见她如此费力,大学生又劝,“你起来吧,别脑溢血了。”
“不不不,马上结束了,不能扫了你的兴致……不怕你笑话,我知道自己不好看,太胖,吃这行饭就只能靠实力。”
妞妞是个偏执的姑娘,她喜欢在上工时和客人谈心。
“那你还会什么?”
“写诗!真的,我有个常客,退休前是语文老师,我把小说给他看,他夸我写的好,还要替我发表呢。其实我写的什么玩意儿自己知道,就是看不惯他那样,故意耍他。老不正经的,可比你这样的小伙子难伺候多了。穿上衣服倒人模狗样,出门还不忘教育我,说你写的诗也挺有灵性的,做哪行不好,非要干这个?嘁!去他妈的。”
她掐着大学生的命根告诉他,“到我们这来玩的,尽是老弱病残。”
“年纪大的人找你都做什么?”
“就放松一下。他们还玩得动什么呀?偶尔也有点套餐的,但是比较累,身体吃不消也嫌贵。像我最大的客人,年纪得有80岁了,每个礼拜都要来个一两次的,抠门死了,特别爱谈价,我们这里的人都不肯给他做,只好我来。”
大学生感叹,“你也不容易。”
“赚钱嘛,赚多赚少都是钱,别的技师想不通这个道理。其实那老头人也不错,总是和我说家里的事情,他老婆死的早,儿女又不在身边。一个孤老头能干吗呢?到我们这儿也不就为了解解闷,找点乐子吗?你看对门那家修脚的店,门口挂了一块牌子,写着70岁以上老人免费修脚。那我做这个也算帮助孤寡老人,助人为乐,没什么不好的。”
大学生没有接话,他睡着了。
妞妞趴在一旁打量他,明明是个男人,模样细致得像个女孩。她注意到他的眼皮透薄、睫毛稠密,连嘴唇也是嫩红的颜色。最奇特的是耳朵,他的耳朵大且招风,耳廓生着一层细细的绒毛,这让妞妞心底涌起一种母性的关爱。
这人有些眼熟,长得竟然有点像小九——一个带妞妞入行的小姐妹。小九她运气不好,和男朋友租房子做私活,一次与客人起争执,不知道怎么气急败坏,竟把客人给弄死了。
谁想到这样倒霉的事妞妞也没能躲过?
那是个又热又粘的礼拜二,这一天妞妞只接待了那个来得最勤的老客人,她用一天积攒下来的力气对付他,还额外加赠了好几个服务。过度刺激害客人当场晕死过去,他的身体像袋水泥一样沉,怎么推都推不开。妞妞被压在尸体下绝望地啜泣,她又想起小九,想起她们曾躺在一张床上,妞妞问小九,“你真的要出去和老张单干?”
“当然啦,客人他找。钱对半。”
“我听说老张在老家有老婆孩子。”
“我知道,这又不影响我们的感情。”
“这风险太大了吧?真的能赚钱吗?”
“当然啦,老张向我保证过,赚钱归我,有事他担。”
老警察坐在对面,鼻子眼睛挤做一团,他写字快而利索,妞妞耳朵里装满了笔和纸的摩擦声,这个房间的空调冷的厉害。
老警察将装配八大件的腰带卸下来放在办公桌上,小九被审讯的时候,它们会不会派上用场?这样一想,妞妞愈发冷,手臂上爬满鸡皮疙瘩。
老警察不看她,轻描淡写地抬抬眼皮,他问妞妞,“想好了吗?这是第二遍!哪些问题该交待清楚,你心里应该有数。”
她开始回忆。
“晚上七八点,客人过来的……”
“具体?”
“七点五十吧,我记得刚吃好饭。我们上钟前都会看时间的。”
“来做什么?”
“按摩。”
“别的呢?”
“没别的。”
两人眼神对峙一会,妞妞没有闪躲。
老警察看着本子继续问话。
“几点出的事?”
“八点二十。他趴着,我给他按,发现客人没有反映,觉得不对劲,我就叫人了。”
“你以前见过他吗?”
“见过。是常客。”
这件事妞妞如实回答,她不想撒谎。
老头向来对她不错,那天还给她带了块红宝石的鲜奶蛋糕,告诉她,今天是他的生日,特意来庆祝庆祝。妞妞夸他,你看你状态多好,多少年轻人都不能比呀!她怜悯他,便好意多赠送了几个服务,没想到好心办坏事,把人弄死了。他向来精壮的呀!来派出所之前,老板娘揪住她耳朵千叮咛万嘱咐,无论如何都不能松口!
“他每次都找你?”
“嗯。”
“按摩?”
“嗯。”
“别的呢?”
“没别的。就按摩,指压。他总喊自己腰不舒服。”
女警察走进来,拿起桌子上的中医推拿按摩师资格证,对照上面的信息打量她。这是妞妞一直带在身边的东西,她和小九一人一张,老张托人替她们办的。跑腿这事老张最擅长,是小九引以为傲的地方,出事以后老张跑的无影无踪,妞妞一点也不吃惊。她只是气不过小九就这么放他走了,所有事都自己担着。
她再也没能和小九见上一面问个明白,不过她知道小九一定会说,能逃一个是一个,他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
小九曾把一张存折交给妞妞保管,她想起小九显摆过老张每月往她卡里打钱的事,那天去银行,她发现存折上的数额还在持续增加,事情过去快两年了,老张也不能算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
妞妞在笔录上签过字,女警察在一旁和年轻的男警察逗乐,老警察冲女警察喊,“小蔡,带她去做检查。”
女警察说,“跟我走。”
妞妞有些慌张,低声下气地问,“同志,请问这是要做什么检查?”
“取样!”
女警察掷地有声地说。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快要午夜12点了。
外公的死亡证明上写着:心源性猝死。
远在西南的妈妈和东洋的小阿姨从千里之
外赶来奔丧,妈妈一反常态,摊在地上哀号,腿像生在泥土里,任多少人都拽不走。
一个人就这样消失成灰。
小李再也不用看见这个让人憎恶的老头了,他的遗像挂在正中,只是一片纸,纸上的人比小李熟悉的外公再年轻些,一脸愤恨的表情,他一早表明了自己对这个世界没好气,对谁也不留恋。
回市区的车上,小李听见小阿姨撺掇他妈,她说,“阿姐,你不可能扔下老李不管,总是要回贵州乡下的。”
“那是,那是。”
“这房子我们谁都用不着,你交给我处理,省心省力。我听说动迁马上要开始了,分到手的那一点钱,还不够你儿子在日本的开销。我已经联系好一所护理院,离东京不远,方便我们照顾他。你不知道,他这个专业在国外抢手的不得了。”
小阿姨回过头问小李,
“你日文考试考好了吗?”
妈妈磕磕巴巴说着串了味道的上海话。
“阿妹,你说怎样就怎样,听你的。”
后来小李问妈妈,怎么不争了?
“你小阿姨说的也没错,这房子,原本就不是我们的。”
他在贵州小城出生长大,那里山高,谁知上海的楼比山更高。头一回来上海,小李置身于高楼砌起来的山隘之中,想起妈妈初从上海到贵州,看见的,就跟他眼前所见的一样,那剧烈的反差让人惊惶。
他为了母亲才留下来和外公一起生活。
外公看不起他们,他也看不起外公。心思这样狭隘的一个人,一辈子没有离开过脚下的方寸之地,他一生只看中自己那点财产以及永无止尽的欲望。他也找过老伴,有过一段同居生活,小李记得那个老太太姓黄,颧骨很高,下巴很尖,是一副刻薄的长相。黄老太很爱说话,说话时喜欢扽人胳膊。有一回小李看见她在厨房扽妈妈的胳膊,悄声向妈妈抱怨道,“你爸是个老流氓!天天折腾我,我这把年纪是真心吃不消。”
姓黄的老太太没等到捞着这套破房子就落荒而逃。她走后外公全部的心思也被洗头房拐走,这秘密小李从不对人提起
。妈妈和小阿姨对他留下的房子各有揣思,心思跟姓黄的老太太并无本质上的区别。小李本不参与其中,却在外公意外身亡后生出了一丝同情心,外公这一生中经历过的一切都变得太快了,始终不变的只有
那蓬勃的性欲。
现在妈妈退出,小李也即将到日本去。
外公一死,上海再也容不下他们母子俩。
他想走之前做点什么,便寻着味儿来到洗头房。今天没有亮灯,小李站在门外往里探,隐约看见地上乱做一团。
还是被查封了呀。他这么想着,门突然被拉开,一个女孩撞在他身上,两人都吓一跳。
“哎。是你!”认出他,胖姑娘喜笑颜开。
“来玩?”
他不做声。
“来晚了,搬地方了。”
胖姑娘塞了张小纸片在他手里。纸片上印着暴露的女孩照片和联系电话。
“以后靠这个找你?”
小李盯着纸片问她。
“暂时不做啦。先回家一趟,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想来外公的事还是牵连了她。
见他低头不说话也不肯走,胖姑娘犹豫一下。
“要么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就出个房费好了,服务送你,算我做好事资助大学生。”
小李随胖姑娘来到一家廉价招待所,这地方让他想起贵州老家,同样的霓虹灯,在夏夜的水雾里闪闪发亮,撩拨着多少青年、中年、老年人暗搓搓的性欲。在老家,他也有过这方面经验,与水果店老板的女儿。小李喜欢水果店的老板娘,她和所有来采买水果的男人调情,常穿一件半旧的睡衣,身体里的颜色隐隐绰绰透出来。没生意的时候,她就看电视剧,随着剧情嬉笑怒骂。这样的女人太生动了。
勾搭不到老板娘,小李索性勾搭了她女儿。他们是同样年纪同样干瘪的少男少女,第一次做,她的耻骨把小李咯出一片淤青,两个人很快就断了来往。
女孩一点也不像她的妈妈那样丰润,她的身体苍白又单薄,小李与她性交的体会也是又干又涩的,不堪回首。
胖姑娘呢,她也同样年轻,全身上下却充满了人情味。小李猜想老板娘的身体一定也像这样,他沉浸在这样的假想中,身体里飞速的喷涌出一股泉,喷射了许久许久,比以往都要久。
完事以后,过世的外公闯来他头脑里捣乱,一看见那张脸小李顷刻就醒了,猛地把自己抽身出来。
“你怎么了?“
胖姑娘一脸惊诧。
“出来了。”
她犹犹豫豫地爬下床,问小李,谁先洗?一起?小李羞臊,赤条条地跟进厕所,看着胖姑娘把避孕套里的精液倒入马桶。职业习惯使她拿着莲蓬头反复冲洗下身,在水雾中她的身体变成了一朵胖大的白玉兰。看见这些小李不想洗了,他在门边站着,胖姑娘说,“你真瘦,”她腾出一块地方,“过来洗吧。”
小李摇摇头,一个人退回房间里。
他穿戴整齐,站在床的另一边,像每一个买春后的男人一样,一点也不想留下。现在这间屋子只会让他焦躁不安。看她穿上大红色的乳罩,罩面比小李的脑袋都大——他脑海中浮现出诡谲的画面:粉艳艳的灯光下,肉团似的姑娘胸口罩着两片大红色布料,骑在男人胯上指点江山。小李好奇她是否面对每一个客人都能一视同仁地绽放自己?比如外公,他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沉溺在胖姑娘怀抱里,那她给他的是不是也同每一次给小李的一样多一样好?
胖姑娘走到他跟前,背对着他。
“帮我扣一下。”她说。
妞妞在里头老老实实蹲了十五天,没碰上小九,也没见过取样报告。
她决定转移阵地,也许北上,也许南下,总之先回家呆上一阵,避避风头。临行前,可巧又遇见上门来的大学生,她便起了两重私心,想借他留个念想,再祛祛秽气,算给这几年在上海的奋战做个漂亮收场。她喜欢他的模样,看着舒心。
在招待所门口,她派大学生去登记,自己躲在角落里抽烟。爬楼的时候她夺过他的身份证看,发现两人竟然同岁。再一看家庭住址,妞妞惊呼,“你是贵州的?”
“你也是?”
“我一个好姐妹是。”
“他和小九是一个地方的人!”妞妞心里又生出一层好感。
她用钥匙拧开门,发现房间又低又小,墙壁和床角布满了古怪的斑渍,既肮脏又暧昧,就像他们的交情一样。
她注意到他早早就勃起了,从一进房间那刻起。
关上门,她像是情欲满溢的少妇,扑上去亲他的脸,啃他嘴唇。他却避开了,只把她往下按。
从17岁开始做这事,今晚她还是第一次有了做爱的冲动与体会,身体的快乐恰到好处,妞妞慢慢地飘了起来,升到半空中,她正要飞出这个房间,飞到太空中去……美妙的感觉却突然戛然而止,一下跌回到自己的胖身体里。
妞妞还在盘算怎么再一次调动起他的兴致,大学生却早已经穿好衣裤。他们面面相觑,她这才又忆起自己的身份,索性转过身穿衣服,像对待别的客人一样。这时她想起死在自己身上的那个晦气的老头,过去他总爱说,“再等等,再等等我就要有钱了,有钱了给你买些好东西。”
以前她老把这当成笑话听,现在想起来却有点鼻酸。
大学生看出她的尴尬,他说,“要不,我请你去吃早点吧。”
他带她来到上海早晨。
这是一间清爽的店铺,一碗面卖三、四十块钱,是妞妞以前没有来过的地方。
“吃面条吗?”
“不吃。“
“那吃生煎馒头?”
“好。”
妞妞喜欢生煎馒头刚出炉时冒的蒸腾热气,喜欢滚烫的汁水飞溅。生煎馒头端上来,她一口一个接二连三吞下肚,连同假睫毛都跟着上下呼扇,豪放极了。她吃下一斤包子,把最后一只咬开了一个口,吸掉了里面的汤,就再也吞不下去。
大红色的唇印像血,沾在生煎馒头的白皮上。
坐在对面的大学生拣起她咬过的这只生煎馒头,一口塞进嘴里,妞妞看着一块滚圆的物体顺着他的咽喉滑落下去,好像已经饿了太久,可他面前放着的一碗面却吃的十分费劲。
“这个腰花不好吃吗?”
“骚气的要命。”
“那你为什么点?”
“尝尝。这是上海人的口味。”
说完他的眼泪滚落进汤里,他好像有一点尴尬,猛地站起身就跑掉了。
妞妞想追,想喊他的名字“李**”,这是她从他身份证上看来的。
只是一想起他们之间的悬殊,她还是扼制了心底的冲动。
一阵风吹过来,吹开了妞妞粘在脖子上的头发丝,大学生甚至没有回过头来同她道别,她的心底就和这漫长的夏天一样粘稠。
算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反正马上就要离开了。
-写于洗头房还有
迹可循的多年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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