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柚子妈
插画|培培猫
梁好请老友陈洁茹到五星级酒店吃饭。
坐在窗边,可以看到无敌江景,环境,服务,菜品,都无可挑剔。
陈洁茹享受归享受,这饭吃得有点忐忑。
梁好是个出去路边火锅店吃饭,都悄悄在包里夹带自家青菜的节俭女人,这会为何突然转性,来这种死贵死贵的餐厅请客?
借钱吗?应该不至于。
别看梁好节俭,但儿女孝顺,长大后都事业有成,每个月光是给她的零花钱就有一万,其他大的支出另算,钱攒着攒着,买些稳健的理财产品,儿女帮她打理,这些年已然成了个低调富婆。
有喜事庆祝?那也不该单独请自己呀。
她猜不着,干脆把筷子一撂,让梁好有话快说。
梁好喝了口茶,说:我没多少日子了。
陈洁茹大笑:你逗我呢?
见梁好依旧一脸正经,陈洁茹笑不出来了。
梁好被检查出肺癌,晚期。
用了好几天消化这个事实后,她决定放弃治疗。
她60岁了,已经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也见过不少被仪器和药物折腾得生不如死的例子,她不想像块破布一样躺在病床上,要人照顾,只希望自己剩下不多的时间里,能够尽可能活得像个人,走得体面又干脆。
梁好的人生,跟她的名字差不多,儿女双全,孩子是她的骄傲,虽然他们恋爱谈了好久,却迟迟不结婚,她也没催促,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活法。
而且她本人的婚姻过得并不如意,她跟老张的这段婚姻,是父母包办的,见了两面就仓促结婚,婚后也没培养出什么感情来。
老张好赌,经常输了钱被债主上门讨钱日子不安生不说,他还拿老婆孩子撒气,咒骂和挨打是家常便饭。
梁好为了一双儿女忍了,想方设法地干苦工赚钱,好不容易把儿女们拉扯上大学,彻底跟老张分房睡,平时各过各的,谁也别管谁。
她也不是没想过离婚,可都半截身子埋进了黄土,离不离的意义不大。何况现在又有病,差不多要死了,没必要让儿女更难过。
但临死前,总是有些事,想去做,不留遗憾,才不枉来人间一趟。
梁好给自己列了个遗愿清单,一共有九条,前八条都不难办,唯独最后一条,做一次有高/潮的爱,她不知道怎么入手。
上一次夫妻生活是什么时候,梁好已经忘了,已婚已育多年,从来不知道高/潮为何物。
偏陈洁茹是个妖妇,上次老同学聚会的时候,陈洁茹面不红心不跳地跟大伙一起讲黄段子,
最后一条遗愿清单列出来的时候,梁好首先想到的求助对象自然就
是陈洁茹。
陈洁茹是个热心人,虽然她跟梁好平时不是经常联系,年轻时各忙各的,退休之后,陈洁茹喜欢各种浪,热衷社交,梁好却好静,就喜欢在家做做家务,摆弄花草,到公园散散步,两人真正一块玩的时候不多。
但是几十年的交情在,她还记着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梁好手里有一个馒头都会掰给她一半,如今老友的心愿,她一定会想办法帮她达成。
梁好跟老张是什么情况,她是知道的,不靠男人也不是没有办法,她说:“我送你一套情趣玩具吧,到时告诉你怎么弄,很简单的。”
梁好撇撇嘴:“那玩意算能什么。”
“行,那我给你安排安排,包你满意。”
陈洁茹的“安排”确实够意思,对方是个三十不到的男孩,有八块腹肌,身材很好,嘴巴甜得像蜜罐,夸梁好保养好气质好,看起来像四十岁。
但是当她想着男人的嘴亲上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马上一僵,想想这男人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
这棵嫩草,她吃不下。
事后,陈洁茹听说自己花了大价钱请来的牛郎,被梁好当按摩师用,真是又好笑又肉疼。单刀直入不行,那就曲线救国。
这天,陈洁茹约梁好去唱K,放在以前梁好是不愿意去的,她觉得K房太吵,自己唱歌不好听。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一个人呆在家里面对空荡荡的房子,没人说话,在生命的尽头,孤寂成了难以忍受的事情,必须把自己放到嘈杂中。
她对KTV不熟,虽然有工作人员指路,但是也只是指出大方向,她带上老花镜挨个看门牌号,找得有点费劲。这时,身后有个声音问:大姐,你找几号K房?我帮你找找吧,这地我常来,熟着呢。
陈洁茹扭头,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清瘦男人,头发不知道是不是染过,很黑,没有秃顶,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
说话的时候,他嘴角带着点笑意,很友善,第一印象不错,梁好带着谢意报出房号。
对方咦了一声,巧了,原来跟他是同一个K房。
说话间已经到了,推开门,对方给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很绅士。
K房里早已有七八个人,陈洁茹朝梁好招手,来点歌。
麦克风只有两个,他们唱歌唱得也不好听,跑调不知跑出多少里,但是反而有搞笑的效果,大家更开心,在旁边群魔乱舞。
在这种画风之下,梁好渐渐也放开了,有时会跟着节奏吼上两嗓子。陈洁茹悄悄观察,看她融入了现场,马上趁换歌的空隙,把两个麦克风取过来,一个塞给她,另一个塞给跟她同来的男人,说:国昌,来,跟你梁姐合唱《一剪梅》。
梁好看过去,对方也大方地看过来,脸上有期待的神色。
不知道是国昌节奏带得好,还是梁好超水平发挥,她唱得特别投入,心里压着的情绪跟着呐喊释放出来,她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唱K了。
一曲终了,国昌把麦克风递给其他人,绕了半个圈,坐到梁好身边,跟她说:你刚唱得真好。
梁好有点不好意思,说:哪里,让你见笑了。
“真的,你唱得很有感情,这一点很难得。”
梁好没想到他这么认真地留意她,赞美显得可信和走心。
那次K歌结束后,国昌加了梁好的微信,两人的空余时间都多,经常视频聊天,很快就熟络了。
国昌喜欢摄影,经常出去拍照。
说到这爱好,他约上梁好和陈洁茹去逛植物园,既可以欣赏花花草草,又可以拍美美的照片,各有所爱,一举两得。
女人无论到什么年纪,爱美的心,还是有的。梁好在衣柜前犹豫了一阵,最后把压箱底的旗袍穿上,带上丝巾出门。
到了约定地点,国昌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你很适合穿旗袍,有种古典美,好看。
夸得梁好心花怒放,这时陈洁茹却打电话过来说自己临时有事,不过去了,让他们两个人好好逛,明显就是给他们制造二人世界。
梁好一时有点尴尬,国昌打圆场:既然来都来了,咱们进去逛逛吧。
植物园的风景很好,梁好看得舒心,国昌怂恿她走到花丛中凹姿势,拿出丝巾迎风飘,咔嚓咔嚓地给她拍照。
梁好刚开始还有点放不开,但国昌人风趣开朗,经常开玩笑,拍到好看的照片马上给她看,梁好开心了,自信了,在镜头前就更自然了。
拍了一通,梁好身体本来就不好,有点乏,腿关节也有点疼,国昌注意到她走路蹒跚,挽着她的手臂找地方休息。
突然的肢体接触,让梁好紧张,她呼吸有点急。但是好歹是老姜,面上镇静自若。
找了个长椅,国昌掏出纸巾铺开才让梁好坐下,又从包里掏出一瓶水,拧开瓶盖递给她。
梁好喝了两口,盖好瓶盖,他又把水放回自己的包里。
两个人并排坐着休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有风轻轻吹过,路边的树叶的刷刷作响,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洒落,留下斑驳的影子,眼前的世界姹紫嫣红,要是自己能埋在这样的地方,该多好。
她心里有点伤感,为了冲淡这种情绪,她站起来说,咱们再去前面看看。
走走停停,无论走得多慢,看花看得有多久,每次转身,国昌都会在背后专注地等待,嘴角带笑,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她有种错觉,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需要,他就会一直在背后。
这种友善和等待,击中了梁好内心深处的孤寂,这一生,她从来没有被温柔相待过。
以前每次全家人出去逛街,老张都很不耐烦,总是抱怨她墨迹拖拉,闹得大家都很扫兴,类似的事,还有很多,数不胜数。
她第一次体会到,原来,男女之间,还可以有这么安心和轻松的相处方式。
他们又约了两三次,国昌的肢体动作越来越多,会时不时地拍她的肩,挽她的手臂,靠近她的耳朵轻声说话,偷偷牵手,她能感觉出他有进一步发展的意向,每次他的接近她都会感到紧张,又带着期待和甜蜜,竟然有种初恋的感觉。
这种想法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60岁了,怎么还像少女一样。但她的确觉得自己变年轻了,在长夜里,辗转发侧,身心骚动发烫,竟然彻夜难眠。
当国昌提议去泡温泉的时候,她没有一丝挣扎就答应了。
他们的第一次,国昌选了一间风景很好的房间,还特意点上自己带过来的香薰。在柔软的床铺和长时间的前戏和技巧下,梁好如愿体会到人生中的第一次快感。
她从没想到,男人的亲吻拥抱和抚摸可以那么认真,那么温柔,把她当成珍宝一样爱惜。
即使她皮肤已经松弛,但在他眼里,全是美的,好的,在她耳边情话绵绵。
她特别放松,特别愉悦,像吸饱了水分和阳光的花朵,她爱极那样的自己。
从温泉酒店分别后,国昌联系梁好更频繁了,但每次他提出邀约,梁好都拒绝,这让国昌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梁好觉得自己好像爱上了国昌,这种感觉太陌生,太不合时宜,她快死了,不该动情,更不该让国昌再次面对这些,他老婆前两年没了,他该找一个可以跟他共度晚年的人。
她狠下心不见国昌,天天呆在家里,却被老张的惹毛了。
那天老张买的彩票不中,打麻将又输了不少,回到家骂骂咧咧的,看到她病恹恹的样子嫌她晦气,一会又怪梁好做的菜没味道,怪她最近天天不着家,自己都没口热饭吃,讽刺她又老又丑又恶还出去丢人现眼。
尊严被按到地上摩擦,她想起这么多年来,老张从来没有分担过家务,吃完饭把碗丢到洗碗盘里放到发霉都不洗;她身体不舒服,他从来没有一句关心,更别提照顾。
她突然不想忍了,就算明天就死掉,今天也要把婚离了,早离一天,她就自在一天。
她起草了一份离婚协议,丢到老张面前,他们有共同的房产两套,每人一套,她要哪套都行。这些年他们的钱各花各的,各管各的,很容易分,其他的她什么都不要了。
老张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动真格,打死不肯签字,一把年纪还离婚,他嫌丢人,还发动儿女当说客。
梁好明白,他要面子只是其次,实质上他是盼着她照顾他的晚年,毕竟他比她大7岁。
梁好当着子女的面,掏出诊断书,这事没必要瞒了,迟早知道。
全家人都震惊了,女儿直接崩溃,抱着她大哭。儿子也红着眼劝她积极治疗,延长生命。
梁好等他们冷静下来,才表达自己的意思,万一有不测,需要抢救,千万别救,让她去得干脆一点,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他们要真想孝顺,就别拦着她离婚,死后把她的骨灰撒在风景好的树下,不要跟百年后的老张合葬或相伴。
她为儿女付出了大半辈子,给了他们全部她所能给的,现在,她只想为自己真正地活一次。
一番话下来,儿女纵然心里再难受再不舍,也不得不答应她。
离婚后,梁好经常走出家门,跟姐妹们开展各种活动,唱K看展各种中式西式下午茶,欢天喜地跟姐妹们烫头染发做指甲,按摩推拿,像换了个人似的,每天都活得有奔头。
国昌打听到她的新地址,来找她,说找她找得好苦。
她的事,他都知道了。他的态度是,人生能同走一段路,哪怕再短暂,也应当珍惜。
他心疼她,由心疼怜惜生出了爱,愿意花心思花精力,博她一笑。
“只要你还有一口气,我都不会放弃你。生病除了身体受苦,打的还是心理战,心情好了,病情也会延缓的。这最后一段路,就让我送送你吧。”
他怕她吸油烟对肺不好,不给她下厨,常给她炖养肺的汤,她牙口不好,他用破壁机给她打五谷杂粮、蔬果汁,她喜欢吃鱼,他做好之后,带上老花镜,细心地挑掉鱼刺,把最好的肉留给她。
出门游玩拍照,他会小心翼翼地给她换合适的耳环。
她疼痛得厉害或者咳出血的时候,他取药端水的手都发抖。
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看到的是他充满不舍和爱意的眼神。
她的眼皮永久地合上,一滴泪从爬满皱纹的眼角滑落。
他的存在,让她明白,她值得被爱被呵护。
这一生,她觉得自己圆满了。
全文完
作者简介:
柚子妈:作家,婚姻家庭情感专家。看尽人情冷暖,写尽男欢女爱。致力于教女性如何获得幸福和性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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