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天花板”一词使用至今已经近30年了。尽管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女性领导力正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众多女性在政治、经济以及学术领域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秀出了靓丽的风采，但真正成为舞台主角的女性仍然凤毛麟角。究竟是什么制约了女性在事业上走得更远，在更广泛的领域发挥其影响力？职场女性如何习得一手“化骨绵掌”，以柔克刚，打破这层“玻璃天花板”？

带着这个问题，BCG在11月27日邀请了7位在各自领域内非常成功的女性领导者，请她们分享领导力和职场的心得体会。

对话嘉宾（排名按姓氏音序）：

胡莹BCG董事经理

潘艳红中国太平洋保险（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副总裁，财务总监

任莉东方证券资产管理有限公司联席总经理

茹炯众引传播创始合作人

沈瑜爱德曼上海董事总经理

夏小燕BCG合伙人兼董事总经理

杨立BCG合伙人兼董事总经理

王哲主持人爱德曼企业传播业务（中国/北亚区）董事总经理

话题1：与男性相比，职场女性可能普遍比较缺乏自信，她们如何建立自信心？

胡莹：

我觉得女性的自信，第一来源于能力，首先要能胜任这个工作；第二来自于外表，女性可以非常精致地管理工作，也能够管理自己。所以我会经常健身，保持好身材，打扮自己。

潘艳红：

自信其实来自于心理的成熟，对自己的了解，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要什么，不能人云亦云。

茹炯：

我可以接受自己的不完美，也可以接受别人的不完美。女性不论是在职场中还是生活上，保持身心平衡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杨立：

其实我性格上并不太自信。我寻找自信心的方式就是跟各行各业的女性做朋友，她们能够在不同道路和角色上找到快乐、发现自己的价值。这些给了我很多勇气。

任莉：

我觉得自信主要来自于：聚焦自己的长处，热爱自己，任何阶段都全力以赴。另外，我特别喜欢跑步，做一件简单的事情，持续地做，这样会给内心带来强大的支持力。

沈瑜：

我觉得人生就是一场马拉松，不断努力，跟自己比。只要大方向正确，节奏的快慢掌握在自己手中。第二点，生活不只有工作和家庭，还有其他事情，这样可以转移注意力，也有利于身心健康。

夏小燕：

不断地达成自己设定的小目标，在这个过程当中，就会越来越有信心。另外，我个人觉得自信是可以锻炼出来的。你需要正面思考，每天对自己微笑，这样会让心情很好，增加幸福感。

话题2：在力不从心、特别软弱的时候，如何调整克服？

潘艳红：

人生无常，难免会有时顺境，有时逆境。其实时间是非常奇妙的，很多时候等你回过头看时就会发现自己已经走得很远。我之前体育特别差，上学跑步不及格，这几年开始慢慢跑，刚开始一公里，后来五公里、十公里，最近跑完上海马拉松全程，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

杨立：

我有两个手段：第一个是吃，而且特别喜欢吃高热量的食物，比如甜点、油炸类东西，一吃就特别开心。第二，我也比较喜欢阅读，不一定是商务方面的书，可能是历史和文学类书籍。读书可以让你快速地转换情境，而且有了“诗与远方”的存在，现实中的麻烦和苦痛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

胡莹：

三年前，我经历了一场很大的变故，曾经一度想要逃离咨询行业。我当时读到一篇文章中说，当你特别痛苦的时候，可以允许自己撤离一段时间，承认自己现在失败了。我也会向朋友倾述，想听听别人的意见。朋友和同事都给了我很多启发和正能量，帮助我度过了那段痛苦的时光，现在回过头来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茹炯：

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我会哭，这是女性的优势。哭的时候还挺欣赏自己的，觉得自己很有女人味。第二是闹，我跟我老公闹。上吊的话，现在还没有。第三个是给自己灌鸡汤，不断地猛灌下去，也就不会想着上吊了。

任莉：

我看过一本书中说，当你遇到困难时，就想想往前看这件事情对你有多重要？如果不太重要，你就容易放下，因为对未来没有任何影响。第二个，时间会治愈一切。平时多看一些似乎对你没有太大意义的书。我现在最喜欢看的是哲学、历史、文学。通过一点一滴的积累，你的内心自然就强大了。

嘉宾访谈：胡莹

生活中的胡莹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胡莹，那就是真实。在她身上，你看不到很多高管的世故和城府。在采访中，胡莹语不设防，恰如其分，散发出女性职场人鲜有的自信和坚定。她告诉记者，在美国AT&T工作期间经历了两次经济萧条，公司不断裁员，导致自己一人做三份工。即便这样半天也做完了，工作量极不饱和。喜爱挑战的个性让她放弃了安逸优渥的工作，最终误打误撞地进入了咨询业。

胡莹看来，咨询工作中团队的重要性是第一位的。有时在实际工作中，这种理念必然和上司甚至客户的想法发生冲突。每逢此时，她总是将团队的利益放在最高。胡莹解释道，当然你要相信你的想法是对的，能为客户带来价值。只要据理力争，最后客户也一定能理解。凭着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胡莹和很多客户都成为不打不相识的朋友。作为出席本次沙龙的嘉宾，她也和我们分享了女性职场和家庭平衡等方面的个人观点。

你是怎样进入咨询行业的？有过具体的职业规划吗？

我其实对自己的人生和职业规划并不很明确，回看过去，我觉得自己的职业道路上有很多偶然，但其中也有必然。我先是去美国读书，毕业后加入了美国电信公司AT&T，担任分析师，但当时的工作完全不饱和，所以有足够的时间学习并考下CFA。在AT&T工作3年后，还是觉得这份工作过于轻松，所以开始参加其他公司的面试。当时我想进入金融服务行业，但由于没有相关经验，所以都没有成功。

后来我找到一家保险公司，在面试的时候把这家公司的年报读了一遍，给面试官留下很深印象。我在进入公司计财部后，简化了负债现金流预测模型的繁冗流程，大大提高了部门效率。但同时，我的工作相对又变得轻松。于是我关注公司热点大事，发现公司国际部投资国内一家保险公司，所以我想这是一个机会。我给国际部老板发了一封邮件，询问是否可以给予他的团队一些帮助。那位老板居然同意见我，而且我和他谈了半小时后，他决定把我调到国际部，负责中国战略。于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频繁回国，为公司寻找合作伙伴，逐渐形成在中国的工作关系网。几年后，来到BCG，负责保险行业的咨询工作。所以总的来说，我没有认真规划过自己的职业，算是“随遇而安”吧。

但我听得出，其实你个性还是比较上进的，否则不会一再选择有挑战的工作，也不会成功。

我觉得这取决于你怎么定义上进吧。如果是超出自己能力的上进，我觉得那是贪心；对于我来说，更多的是在能力范围内要求进步。但我的确对人和对事有很大的责任感。这种认真的态度让我在把握机会的时候，展现出比别人更强的动力。

这种对“人”的重视体现在我如何对待和我一起共事的人上。我一直认为，我和他们在工作和生活当中结成的友谊和团队精神，给了我最大的帮助。比如，在BCG，我会把自己和团队的人放在第一位，比客户和合伙人都重要。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和我的团队是一个紧密相连的整体，我们都是项目执行人。我们是最前端、最辛苦的一群人，是最终决定项目成功与否的人。我觉得我和这群人在一起，最应该关注他们的快乐与不快乐，因为只有他们快乐了，才能做出更好的工作。

你还会再选择更有挑战性的平台吗？

我一直有一个理论：在咨询行业一旦职位往上晋升的话，会出现知识的脱节，因为你离执行工作越来越远。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对客户的价值其实会越来越小。咨询行业不停有新生力量涌现，向上发展，这时你就应把位置让给新人，这样公司内部才能有正常的血液循环，可能到了一个时间点，我觉得自己知识脱节、没有价值了，这时我就会选择放弃这个平台。

另外，在咨询行业中很难顾全家庭。我的工作过于繁忙，很少有时间照看孩子。在我女儿的学校里，大部分学生母亲都是全职妈妈，她也会经常问我为什么我不能整天都在家。我会考虑进入一个能有稳定家庭生活的行业。当然，我认为定义好母亲的标准并不是惟一的，在家未必就是一个好母亲，不在家未必不是一个好母亲，两者只是照顾孩子的方式不同而已。

在如此繁忙的工作中怎么抽时间照顾孩子？有什么诀窍吗？

我工作和生活中最大的挑战其实还是在于如何平衡这两者。我每天都在纠结是回家照顾孩子还是先解决手头的工作。但人的潜能是无限的。我曾经跟一个朋友算过一笔账：我在孩子身上花的时间跟全职妈妈相比差多少。我想，孩子下午4点或5点回到家，8点钟睡觉，实际上你真正跟她相处的时间就是3个小时。很多全职妈妈还说我要做饭、洗碗等等，其实她们真正心无旁骛地陪伴孩子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如果这么算的话，我陪伴孩子的时间几乎和她们等同。

而且我虽然不能每天都和孩子在一起，但我会选择一些特殊的时间陪伴她，给她留下很好的回忆。比如说我会带她参加公司的活动，或者一起出差，让她感受一下我的工作环境。这算是给她上一堂社会课，她能看到母亲如何与人打交道、组织活动，等等。还有一个方法是，我会在女儿放长假的时候带她旅行，每年大概有3、4次游行，打开她的眼界，让她看到不同的风土人情，同时我们还能有一段高质量的相处时间，留下深深的回忆。

所以你觉得母亲保持工作状态对教育孩子也是有一定好处的？

我认为，母亲有两种影响孩子的方式：一是你用更多的时间陪伴她，教她学会所需技能，另一种方法是你不去教她，用实际行动影响她。我比较反对有些全职妈妈逼迫孩子努力学习、考上藤校，然后到大公司工作，可是她们自己却一样没有实现。也许她们觉得这样就算是成功，但因为我周围都是藤校毕业的人，我看到他们的快乐和痛苦，并没有觉得他们的生活有何优越之处。我也认识一些不是藤校的创业者，他们的人生同样精彩。

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找到适合他自己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有可能是自己的选择，也有可能是命运中的机缘巧合，但我真心不认为，把孩子送到藤校就算是通往幸福和成功的惟一通道。我希望给我的孩子更多选择，也希望她在生活中少一些功利心，用实际行动改变世界。像我现在带女儿做公益，每个星期六下午都会带她去郊区教农民工的孩子读书。我告诉女儿，我去教书，你是我的助教，上课的时候我主讲，她来演示。她每次都很认真，我觉得这样就很有意义。但我知道很多全职妈妈都只要求孩子在周末上各种补习班，有些让孩子做公益也是为了美化孩子的简历。我不认为这样的教育能让孩子成为一个“伟人”。

那就职场女性而言，你觉得她们整体上有什么不足，又有哪些优势呢？

女性有一些共性上的优势，比如女性的表达能力比较强。像在咨询行业，我们面试的时候更可能录取女性，因为她们说话条理清楚、擅长沟通。第二，女性的特质让她们在男性主导的职场中显得威胁力不强，容易被客户接受。

我认为，男性唯一的一个优势体现在结婚之后，因为女性结婚之后会把一部分注意力转移到孩子和家庭上，这个时候男性的优势就充分体现出来了。比如我们的男合伙人就可以说我都4个星期没回家了，但我就不可能做到。我觉得人类男性和女性的角色还是有区别。我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女性，不管你事业上再成功，在家庭中还是要扮演重要角色。

所以你觉得女性的劣势主要在照顾家庭上？

对，她的精力会严重分散。但还有一点是，部分女性可能过于娇气，太看重别人对她的看法。有调查表明，大多数男性会自己定义自己成功与否。但女性判断自己是否成功时会更多参考他人的意见。我记得有一次在日本开女性大会，与会者谈到男性职员都会主动要求升职，但女性基本不会来找老板，差别很明显。几乎每家公司的高管都指出，如果公司有10条升职要求，男性只要满足其中一条，就会觉得今年升职一定是我，我做得非常好。但女性看了10条，已经满足9条，还有1条没达到，都会低着头说，今年肯定没戏。我觉得女性相对自信心不强、心理脆弱、不够积极。

这也就是女性面临的“透明天花板”问题吧。你觉得在中国，女性升职的障碍是什么？

我不认为透明天花板是个问题。我觉得透明天花板是女性加在自己身上的，像刚才提到的例子，多数女性没有争取职场资源的意识。另外，我认为一些女性在事业上的不作为并非受外界因素所迫，而是出于自身的选择，或者安于现状，或者回归家庭。我认为，女性在职场的进取最主要应先克服自己给自己设置的障碍，积极进取，而非知难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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