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算算我从事搬家这一行也有十年了吧。

搬家这行听着挺容易，不就是把这幢房子里的杂七杂八打包搬运到另一幢房子里去嘛？

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做了搬家工人没几个月，我就东拼西凑借了点钱，买了辆二手货车，注册了一家搬家公司。

真正开干了，我才知道这世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呢！搬家搬家，搬的不单单是家当，更多搬的是世情人心啊。说句矫情的话，这些年我不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而是一步一个跟头爬过来的。

刚开业亲朋好友就给我介绍好几单生意，我哼着小曲儿喜滋滋的，没想到才做第二单就栽了跟头，我郁闷得差点喷老血。

那次我们是去给一对夫妻搬家。那大哥为人憨厚，讲话很和气，他老婆很漂亮，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总像有个钩子，不时钩你一下，让你心慌慌的。不一会儿我们就把行李搬上了货车，他跟我们车一起去新住处，留下他老婆收拾卖卖废品。

到了新住处，他发现有件家具忘搬上车了，于是卸完行李后，我就说我回头去搬一下。

回到他们旧房子，进门的那一幕差点把我眼珠子看得掉出来。

他老婆和一个秃头男子正抱在一起热吻，那个劲儿太腻歪太疯狂。这都什么事儿？这秃头男是谁？我惊呆了，脑海浮现千万个问号。他们太过忘情，竟然丝毫没察觉我的存在，直到我咳了一声，他们才吓了一跳，快速放开彼此。

秃头男看了大哥老婆一眼，很从容的样子，他用下巴指指门边说：“东西别忘了拿。”我瞄了一眼，是个迪奥香水购物袋。

那女人抬起桃花眼朝他一钩，微笑着点了点头。秃头男走后，她踩着小碎步走到我跟前，苦着脸，语气近乎哀求：“小哥，刚这事千万别说出去，一定不能让我老公知道啊！这男人是楼上的，老给我送礼物纠缠我，我搬家就是为了躲他。冲动是魔鬼啊，只怪我当初脑子充血。”

我瞥了她一眼，扬了扬嘴角，什么话也没说，见我一副不合作的样子，她赶忙掏出三百块钱，硬塞到我的手里，说小哥你拿着，这是搬家费之外的小费。这钱收得我很不自在。

这大哥人是真和善，我把家具运到他们新住所后，他特地买了一些面包和矿泉水招待我们，说我们给他搬家太辛苦了，非要我们吃点喝点再搬剩下的家具进屋。

盛情难却，我们坐下来边吃边聊了会，他问我成家没有？我说没呢，哪有大哥那么好福气，娶了这么漂亮的老婆。大哥笑笑说：“我老婆是漂亮，这都是我的工资堆出来的呀！”

搬家具进房间的时候，大哥特别交代，让我们注意保护好他老婆的梳妆台，那是她最喜欢的家具；一会又让我们别打碎他老婆的化妆品。

他的话让我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哎，多好的男人啊，处处想着老婆，还不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呐！也许是良心触动吧，他给钱结账的时候，我没收，我说嫂子已经付过钱了。我另外小声加了句：“大哥，嫂子这么漂亮，多关心点啊，卖废品这样的脏活以后别让她干了！”

似乎听出我的话外之音，他紧锁着眉，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我笑笑没做任何解释。

让我惊讶的是，一个月后，这大哥老婆竟然找到我公司来，蹦得老高，质问我是不是把她出轨的事告诉她老公了，她老公现在跟她闹，不给她钱花了。

我觉得这事挺蹊跷，当时我提醒的那句很隐晦，不能算泄密吧，这大哥怎么知道那事了？不给她钱花又是搞哪一出？

我说我没说，但这女人就是不相信，非要我去跟她老公说清楚，还她清白。我不去，她就不依不饶，下楼把我公司的货车用大铁链锁了起来，不让我们出车，因为这毁了我好几单生意。

一个女人这么胡搅蛮缠，骂骂不得打也打不得，我只好硬着头皮找她老公去澄清。刚见到她老公，我还没开口，他就很抱歉地说：“小哥，这事与你无关，你什么都没说过。”

这话一出，简直就是不打自招嘛。那女人上来就扑向我，揪我头发，说是我破坏他们夫妻感情，害她没钱花。

她老公使劲拉住她，说：“你别为难小哥，他只说了句别让你干卖废品这种脏活。是我注意到你老跟人聊天，过后又把聊天记录删得精光，才怀疑你的，你跟楼上那货的丑事是我找了私家侦探查出来的。没离婚就够给你面子了，还给你钱？给你钱你就打扮得花枝招展，招蜂引蝶，继续给我戴绿帽子吗？！”

那女人或许从没被丈夫这么数落过，受了刺激，大吼一声，又上来抓我脸，她说要不是我提醒，就没这事，还是怪我！今天就要找我出了她心中这口恶气！

她老公见她撒泼、无理取闹，反过来拥着她，一顿好言好语地劝，那女人哭着说：“你这次不原谅我，我也没什么活头了！”说着就往阳台走，要打开窗户往下跳，我可吓坏了，赶紧上前拉住她，一边求她老公就原谅她这次，她老公怕把事情闹大，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答应原谅她这一回，这才皆大欢喜。

这事过后，大概过了半年，我又接到这大哥的电话，请我过去帮他们搬家，他说他老婆又跟新邻居搭上了，就因为人家送了她套SKII护肤品。这次他的心彻底寒了，打定主意要跟她离婚，他老婆哭着喊着求他千万不要离婚，再不会有下次了，她说她妈乳腺癌刚做了切除手术，她爸身体也不好，如果他们知道女儿离婚，他们身体肯定受不住，如果她爸妈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一辈子都无法抬头做人。他被缠得没办法，想想自己父母知道了，也会极力阻拦，他只能又原谅了她，所以要麻烦我再帮他搬次家，远离那个新邻居。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对夫妻也是够了，我想了没想拒绝了他。

刚开业嘛，生意本来就不多，被这女人一搅合，生意全跑光了。想着每天要付房租，还得养着工人，我挺着急。

后来在朋友的建议下，我在报纸和58同城都打上广告，本以为广告会带来一堆生意，哪知全他妈忽悠，广告一圈屁用没有。同行们的生意都从哪来的呢？我琢磨着这事儿，做了一段时间的暗访有了新发现。

后来，我效仿同行们，半夜也去贴小广告，有天遇到那一根筋的保安，我刚贴了几张小广告，就被他抓住了，他竟然让我把整栋楼的小广告都铲干净，天很快亮了，晨练、买菜的大妈大爷都出动了，众目睽睽下我用手指甲一点点抠，一不小心指甲还被撇断了，掐到肉里，酸爽到家了。

后来，我又发现新的广告路子，跟高档小区物业搭了个线，让他们帮忙推荐客户，成交了给物业提成，用这方式，我扫荡了好多个小区，还别说这招还真管用！没多久，生意就源源不断上门了。

正当以为从此生意就顺风顺水的时候，我又栽了个大跟头。

事情是这样的，我和工人去给一客户搬家，我去他女儿房间搬行李，装旧碟的纸箱里漏出一大叠毛爷爷，散了一地。我“呀”了一声，小丫头扭头看到这一地的毛爷爷，神色慌张，赶紧做手势让我别出声。

我哪能不出声？那小丫头估摸着也就上三年级的样子，小小年纪竟背着大人藏这么多私房钱，这还了得！非得让她爸妈知道不可！于是我喊了一嗓子，她爸妈齐刷刷地走了过来，她妈说“要死了，你丁点大就知道藏这么多钱！”一个箭步冲上前弯腰便捡，她爸站在一旁一动不动，黑着一张脸死死盯着我，那眼神要把我盯出个洞来似的。

我一声不吭，避开他的眼神继续搬，他歪在一边叉着个腿，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嫌我没有轻拿轻放了，嫌我没按他的顺序搬了。好不容易搬完了，又推三阻四不给钱，我和他争论了一番，总算结了账。

开车的时候我才发现车胎被扎了，明明搬行李的时候还好好的，我有点怀疑是不是那男人在捣鬼，于是我盯着他看，他斜着眼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说：“你看什么看，那是老子的私房钱，都给你丫的毁了！”我这才恍然大悟，只能认栽。

补胎花了几十块，多了一笔额外花销，我心里挺不爽。这事就让它过去吧，哪知道我想让它过去，它偏偏过不去。

大概两周过后，那男子给我打电话，说我上次把他私房钱泄露后，他老婆知道实情气晕了，一想到这事，就让他下跪，痛打他一顿。

现在他遍体鳞伤，要去医院看病老婆也不给钱。他说这事都怪我，我应该承担全部责任，要我陪他去医院，给他治。

我说这哪跟哪啊，你藏私房钱是我多嘴，让你暴露了，我对不起你，那天你不断为难我，还扎破了我车胎，这事两清了。你老婆打你，这事属于家暴，你可以报警啊，找我干嘛？！

我这么一说，那男子没什么话好回了，一下按掉了电话。本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那男子却又整出了幺蛾子！

过了几天，朋友在微信上给我发了一个本地论坛链接，说不得了了，你的公司出名了！我赶忙点开了那链接。让我大跌眼镜的是，那男子发了个长帖控诉我，说我去他家搬家，如何不守规矩，坐地起价，他不同意给我那么多钱，我就打了他如何如何，很多细节说得跟真的似的。

还特意拍了他受伤的照片，脸肿了，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他不仅曝光了我公司的名称，还拍了我公司的门头照片挂在上面，这影响简直太坏了。

看到这帖子，我赶紧跟论坛管理员联系，告诉他们对方说的不是事实，请他们把帖子删了，可那管理员说帖子里并没有侵犯个人隐私，他们不得违规删帖。

那帖子一层激起千层浪，引来众多网友不断跟帖，成了24小时热帖排行第一，公司形象大受影响，我郁闷坏了，特想立马冲到他家，把他揪出来打一顿泄愤。

可转念一想要是那样做的话，事情只会越来越糟糕，我吸了几口长气，强迫自己稳定住情绪。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拿起手机打给那男子，低声下气地请求他把帖子删了，我说这是对公司形象抹黑，我做这点生意不容易......

电话那头这鸟人一副胜利者的口吻，“那赔医疗费的事你怎么说？”我只能回他，就按他说的来。

我加了他微信转了账，他才把帖子删了。后来，刷论坛的时候，我发现上面新开了一帖，标题是《搬家公司打客户爆料帖后续》一个知情人士爆料为我公司鸣不平，说这男子的伤是他老婆给打的。

他说这男子两年前曾在外面养了个小三，偷偷给小三花了不少钱，他老婆知道这事后，没收了他的工资，每月只给他200块生活费，最近男子藏私房钱被他老婆发现，他老婆气不过，不爽了就让他下跪，毒打他一顿。我往下仔细翻看那篇帖子，里面有一张男子小三的照片，简直无巧不成书，这照片上的女人我看着很眼熟，仔细一回想，她不就是很久以前常出轨邻居跟我闹事的女人吗？！简直是一出大戏！后面还有人跟帖爆料说，这个小三的男人不知什么原因没能跟她离婚，他就断了这女人的“口粮”，不给她钱花，于是他老婆索性当了人家的固定小三，这事曾经闹到网上，沸腾了好一阵子。

出轨和家暴理应受到道德的谴责，包容出轨和包容家暴也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一个巴掌拍不响，就让他们恶人磨恶人吧！

这事过后，公司生意又变少很多，痛定之痛我开始反思自己，我栽的跟头还不都是因为我越界过问了客户的私事吗？！这让我不得不吸取教训，必须要不断完善公司的规章制度。

于是，我给公司定下了严规，其中一条：我们只搬家，不插手客户私事，必须对客户隐私保密。

也许是遵守了这一做生意的原则，从那之后我的生意越来越红火了。

不过，后来有次给一女孩搬家，在越不越界的问题上真让我纠结了好一会。搬家过程中那女孩突然捂着肚子，面色苍白，汗如雨下，样子怪吓人。我怕她有事，想送她去医院，可心里又很犹豫，生病是客户自己的事，我主动帮她，出了什么问题她会不会又找上我？我吃的亏还少嘛？索性别理会了。

可转念又想，不送她去医院，她真有什么毛病耽误了治疗，我良心这关过不去啊，思来想去，我还是扶她上了货车，把她送去了医院。

没错，最终我还是越界了，不过这事我一点没责怪自己，因为我的良心很安。也正是这次越界，我给那女孩留下一个好印象，后来她成为了我的女朋友。

回望从事搬家这十年，我算是明白了，要想把生意做好，必须要有界限。至于你要问这边界设在哪里为好，我没法给你统一的答案，因为每个人对事情的看法、认知不同，每个人的底线也不同。

说白了，其实做生意跟做人一样，我们心里都有把尺，任何时候听从自己的心，无愧于心就好。

END

作者：街舞小和尚。世间事计划，纪录每个人的不平凡。

责任编辑：汉堡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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