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神婆。
我这个神婆,不是天生的,是后来机缘巧合才做的。
说到机缘巧合,我不得不感叹,因果轮回,缘起缘灭。虽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但是有些定数,还真是人们自己做出来的。
先来说说,我是怎么成为神婆的吧。
我出生在江南地区一个很普通的农村:蒋家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不对,确切地说,应该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二哥和小弟,一出生就夭折了,连名字都没有,现在成活下来的就我们兄妹三人。
我大哥叫蒋建国,我叫蒋梅娣(可能是我的名字起得不好,梅娣、没弟,所以失去了弟弟),我妹妹叫蒋梅芳。
我小时候,乡镇不叫乡镇,叫公社。土地是集体一块儿耕种的,每个人到地里干农活可以挣工分,到了年底,按照工分来分配口粮。
结婚前,我和大多数农村的姑娘一样,跟着父母生活,口粮和钱都是由父母打理的。
我大哥娶了嫂子之后,就另起炉灶,和我们分开过了。
嫂子娇气,常常旷工,一年下来挣不了多少工分,他们俩口粮总是不够吃。父母特别疼爱大哥,所以就拿我们的口粮补贴他们。
再后来嫂子生了我侄子,补贴给他们的就更多了,搞得我们都不敢吃饱。
我和妹妹就不乐意了,跟父母闹,跟嫂子闹,然后嫂子就一心想要我们早点嫁出去。
在嫂子的撺掇下,不断有媒人上门,我一个也看不中。倒不是我眼光高,那时候还没开智呢,根本就不清楚男女那回事,自然也没有任何想法。
我妹妹倒是很爽快地嫁了人,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这下我父母就着急了,再有媒人上门的时候,都没调查一下对方是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人,非逼着我嫁了过去。
我嫁过去的第二年,父母就后悔了,因为我婆家人很垃圾。
尤其是我老公,简直就是人渣
可是那时候的人思想保守啊,一旦结婚,就是一辈子,不时兴离婚。你要是想离婚,不但父母姑嫂、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就连不相干的村里人,都会来劝说,阻止你离婚。
其实我思想也保守,虽然日子难过,我也没想过要离婚。
我结婚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我先大致地讲一讲吧。
我老公兄弟两个,他是老大。他人品不好,脾气也暴躁,没智商没情商,很不讨人喜欢,连亲生父母都不待见他。
我结婚没彩礼,办婚礼的钱都是借的,婚后让我来还。结婚第一年就分了家,就分给我一间破土屋,一袋米,大约八十斤,还在几天后被婆婆偷了,我们只好借米度日。
老公家务活从不沾手,地里的活也不肯单独干,非要拉着我一起才肯干。但是帮别人家白干活,他却乐得屁颠屁颠的。
他好色,常常出去拈花问柳,却没有技术,十次有六次要被人家抓住,然后就被人敲竹杠,然后回家找我作死要钱。我一个人养活一家人,还要倒贴他。
好不容易还完了结婚欠的债,生孩子又借了钱。还完生孩子的债,破土屋塌了,要重新造房子,继续借债。
房子先造了一层,还完了债,再借钱造第二层;再还完,再借钱造第三层。再还完,我生病了,借钱看病。还完看病钱,我女儿上大学了,再借钱。前半辈子都埋没在债务堆里了。
我怨他,恨他,跟他吵架,他就打我。我也还手,但是我到底打不过他,每次打架,吃亏的总是我。后来我就不吵了。
我不吵,他却吵了,在外面受了气,就回来拿我撒气。
我的前半辈子啊,过得还真是凄苦。
我做神婆的缘起,就是从我生病开始的。
第三层楼刚造完,还没粉刷,我就病倒了。一开始我以为是太劳累了,休息几天就会好。没想到越来越严重,后来几乎起不了床了。
在医院住了几天,医生也查不出什么毛病,每天就挂点水,也就是氨基酸、葡萄糖、消炎药之类的。
挂了几天水之后,我就感觉好像有点精神了,想想那个钱,实在是心疼,就强行出院了。
出院后还是没力气干活啊,只能坐坐、躺躺,勉强能做个饭。
别问我老公去哪儿了?怎么不照顾我之类的问题?我比没老公的人还不如。
没老公的话,我养活自己和女儿就够了,现在我还得养活他和他的债。
我一个人可以不做饭,有了他,不仅要强撑着做饭,还不能马虎,否则他非打即骂。
在家病恹恹地歇了一个多月,突然有一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一个人,一袭白衣,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看不清脸,慢慢地走到我的床前。嗯,是走的,一步一步走的,不是那种飘的,所以我也不害怕。
他对我说:差不多了,也该好起来了。但是那声音好像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而是在半空中传过来的。
说着他伸过手来,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我就感觉神清气爽,多日的桎梏一消而散。
很神奇啊。
这病来得莫名,去得奇妙。我当时可没心思想那么多,既然身体健康了,就要继续为生活奔波了。可是不久就出现了更大的麻烦。
有天早上,我在田里割草,草丛里扭啊扭的,扭出来一条青虫。草丛里出现青虫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嘛,我也没理会。
但是不一会儿,只见那青虫一点一点地膨胀起来,好像有人在给它充气似的。
我心里一紧,眼睛像着了魔,仔细地盯着它看。它继续膨胀,好像要碰到我的鼻子了。那张脸,放大了之后,好吓人,圆鼓鼓的,镶嵌着奇怪的眼睛。
“啊!”我惊慌地叫了起来。随着我的一声惊叫,旁边地里的邻居们都跑过来,问我怎么了。我说,快看,好大的青虫。
说着用手一指,可是我的手指所指向之处,却什么都没有。再一细看,那条青虫还是原来的样子,在地上一扭一扭。大家都说我眼花了。
我也觉得是我眼花了,可能是大病初愈,神情恍惚吧。
不一会儿又听见后面传来“呼哧呼哧”的声音,像牛的呼吸。我回头一看,一头牛在我身后,眼睛里充满杀气,嘴也咧开了。
我一个激灵,转过身,站起来,拿镰刀挡在胸口。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牛渐渐地变淡了,变淡了,好像一个影子,慢慢地消失了。
自此以后,我每天都会看到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有些离我远远的,看不太清楚。
有些就在身边,我甚至能够感觉到它们的呼吸。有些见了我跟仇人似的,朝着我横冲直撞,仿佛要取了我的性命,害得我赶紧躲闪,可是冲到我面前就不见了。
我把这些见闻讲给村民们听,一开始他们都不信。还安慰我说,是我身体太弱,产生了幻觉。后来嘲笑我疯了,说我生病把脑子生坏了。还有人建议我老公把我送去神经病院。
我老公才不会送我去神经病院呢,那得花多少钱啊,他才舍不得呢。
这种突如其来的幻觉,搞得我快要崩溃了。我想到了菩萨。我妈妈信佛,在她的影响下,我也信佛。
于是我跑到庙里,跪在大雄宝殿,对着释迦牟尼佛,把我的病情陈述了一番,求他帮助我恢复正常,不要再让幻觉折磨我了。拜完释迦牟尼,我又拜了观世音菩萨,求她帮助我。
之后有好几天,我没再看到乱七八糟的东西。佛祖还真灵验呢。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几天,那些东西又来了。这次更加变本加厉,都赖在我家里不走了。
他们的样子吧,奇形怪状的,有牛、马、兔子等动物,还有动物头人身体的,还有我不认识,说不清楚像什么样子的。
他们有的很安静,就蹲着,坐着;有的跟着我走来走去;有的在我经过时,劈头盖脸地攻击我,但是却伤不了我。
我见得多了,也就不害怕了。村民们不信我,我也就不跟他们说了。他们也都把我当成疯子,不敢理会我了。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一年多,我已经麻木了,也被人们孤立了。
有天晚上,我又做了个奇怪的梦,又是那个一袭白衣的人,这次是轻飘飘地从空中降落下来,落在我的床前,还是看不清脸。他伸出手来摸摸我的眼睛,我想避开,却不能动,只能任由他摸。
摸完后,空中飘来一个声音:不害怕了吧?那就可以让你看点真正的东西了。明天看看你老公吧。
白衣人说完后,没有走,而是轻轻地飘到我床上,往我身上躺下来。我只觉得身上好重,却动弹不得。那感觉,就像鬼压床。
我心想,完了,这回真的被鬼压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我老公,想起了晚上的梦。
不知白衣人为何让我看老公?我怔怔地发愣,眼睛停留在我老公身上,然后就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我的眼前好像展开了一幅电影的屏幕,屏幕上一片秀丽的风景,山清水秀。镜头拉近,拉近,山脚下有几个茅草屋,屋前的空地上,两个少年在交谈,其中一个向另一个借了一串钱。
画面一转,两个少年好像长大了一些,被借钱的少年向另一个讨要钱,另一个却不肯还,两人发生了争执。
画面又一转,被借钱的少年在河里游泳,发生了溺水;另一个少年在岸边看着,跑到河边又缩了回来,最终还是没下去救。
然后画面模糊起来,那个溺水的少年头顶飘出一缕白烟,白烟飘啊飘,飘到了屏幕外面,钻进了我老公的头顶。我耳边仿佛有声音在徘徊:要还的,要还的……
“呵!”我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的画面突然不见了,只剩下我老公惊愕地看着我。
接下来的很多天,我天天晚上梦见那个白衣人,他总是站在我床前,重复唠叨那几句话。
不,确切地说,是几个词:前世今生,要还的;缘分,机缘到了。
我无人可以倾诉啊,因为大家都认为我是疯子。我只能自己参悟。
有一天我突然就那么灵光一闪了,好像漆黑的空中突然劈下来一道闪电,不偏不倚正好劈在我脑袋里。
那个被借钱的少年,就是我老公啊。那个借钱又见死不救的,就是我啊!
欠人的,总是要还的,所以这辈子我是来还债的,难怪过得那么苦;难怪要为我老公付出那么多,还不落好。
想通了这一点,我就释然了。我尽心尽力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料理好家里的一切,他在外面爱干嘛干嘛。他要钱,我也尽量满足他。早还干净早解脱。
之后我整个人就慢慢变了,对钱不那么看重了,只要手里周转得开就行,不再挖空心思赚钱存钱了;对事情也不那么执着了,做得成就成,做不成就算,尽力就好;
对人也不斤斤计较了,他们说我是疯子就疯子吧,我自己是个明白人就行了。
这个转变,也让我感觉很轻松,好像肩上的担子都卸掉了。
那个白衣人又来了,不是在梦里;而是大白天的,出现在我家里。
我终于看清楚他的脸了:大约二十几岁的模样,皮肤白净,五官分明,那眼睛炯炯有神,好像一眼就能看穿人的内心。
他终于用嘴巴跟我说话了,不再是空中飘过来的声音。他说:“你也该继续你的修行了,按照你先前的心愿,为人答疑解惑吧。”
“我先前有什么心愿?我不知道啊。”我就傻了吧唧、充满疑惑地看着他。
他继续说道:“以前的事情,你慢慢会想起来的。现在,你就叫我师父吧。我会领着你,一步步教你的。”
“那……”我犹豫了一会儿,问:“师父,你要我做什么?”
“你现在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你要好好利用这一点,帮人祛病消灾。切记,你是修行,不要贪心。”
“你是叫我做神婆,替人捉鬼?”
“呵呵,你误解了。”他微微一笑:“你还不会捉鬼,只能替人解开冤结而已。”
我还是一头雾水:“那要怎么样替人解开冤结啊?”
“你先去看看你大哥吧,他最近诸事不顺。你看了之后,如果不会处理,就叫我。”说完他就走了。嗯,不对,是凭空消失了。
我就真的去了我大哥家。我去的时候,大哥正歪在躺椅上睡午觉,左手放在大腿上,缠了厚厚的纱布。
我问:这是怎么了?
大嫂紧锁着眉头,说:“别提了,你大哥最近犯冲,倒霉着呢。”
然后我从嫂子的话语中了解到,大哥的手是被菜刀剁伤的。他进厨房拿筷子,不知怎么的,旁边架子上的菜刀就掉下来,砸在他手上了。
在手受伤前一天,他停好摩托车下车时,莫名其妙地摔倒了,摩托车也顺势倒过来,压在他身上,把髋骨给压疼了,坐都不能坐。
再前一天,他早上往衣服口袋里揣了五百元钱,明明一天都没花钱;也没掏口袋,晚上,钱却不见了。
我听完后,认认真真地看着我大哥,渐渐看到,他身边有黑气。那黑气慢慢地浓厚起来,聚成一个人形,还对着大哥张牙舞爪。
我搞不明白那是什么,想叫师父来帮忙,可是师父没告诉我怎么呼唤他啊。我在心里默念:师父,师父,快来帮帮我。念了半天,没用。
对了,那些神婆看病时都要上香。我就向嫂子要了三支香。点燃,对着空中拜了三拜,然后嘴里轻轻地喊:师父,师父,快来帮帮我。
果然,我感觉到身边站了个白衣人,一看,脸不对。但是那气息,就是我师父啊。
他说:“你看着那黑气,跟他说话,你想问什么就问。”
我就按照白衣人的指点,跟黑气对话,然后搞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团黑气,是个鬼魂。几天前的一个晚上,我大哥在野地里撒夜尿,刚巧撒到他身上了。他很生气啊,就盯上我大哥了,我大哥发生的那些倒霉事,都是他在旁边捣乱。
我就问他,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大哥呢?他要求,先向他道歉,然后烧一套干净衣服给他。
大哥也受我母亲的影响,也是信佛的。我把黑气的要求向大哥转达了,他当场就向着空中鞠躬道歉,并答应第二天就去香烛店里扎一个箱子,里面放上衣服和纸钱。
第二天晚上,我去大哥家,帮他一起把箱子烧化了。然后就看见大哥身边的黑气渐渐远了,远了,直到消失不见。
我大嫂是个大嘴巴,她就把这事宣扬出去了。一开始大家都不信,因为我是疯子啊。
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有人来找我看病,病好后,也会到处宣传,于是我就当上了神婆。
我遇到自己搞不定的事情,还是要请求师父来帮忙。师父的脸经常变,但是他的气息是不变的,我认得他的气息。
我也问过师父,为什么要变脸。他回答说:我没变,都是幻相。
如果大家有兴趣,我再给你们讲讲,我和我师父的缘分,以及我给人看病时碰到的那些神鬼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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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金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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