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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小区完美杀人案 戏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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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和大家分享的,是「戏局onStage」第十五个故事《杜鹃小区完美杀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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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奇勋,今天为大家带来一个精彩的密室杀人案件。

丈夫陆丙强约定与妻子在高档餐厅共进晚餐——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也是他准备正式提出离婚的日子。可妻子在赴约之前死在了家中,且无任何凶手离开的痕迹,除了丈夫慌忙报警时踩出的血脚印。一筹莫展之际,死者手上的细微伤口和卧室塞得满满的衣柜引起了刑警张平的注意,真正的“密室”,或许并不存在……

故事分两篇,下篇欢迎移步「戏局onStage」阅读。

人们总

说太阳

温暖了大

地,孕育了

生命,但奇怪的是,像人类这样的生命,好像在夜晚时反而

会变得更加兴奋。

无论是夜幕中的那一轮银月,街上的一盏盏亮黄灯光,还是夜店里闪烁的五彩射灯,都仿佛一串串钥匙,打开了人们身上负担的枷锁。

张平并不是喜欢闷在家里那种人,但此时他一个人躺在家里的床上,睡得昏昏沉沉。要是问他为什么会这样,他会说:只要我不是干刑警这种玩命又累人的工作,我也会出去的。

他所说的“玩命又累人的工作”,指的是昨晚一场围剿贩毒团伙的收网行动。这次行动花了他们一个多月的时间,涉及的警力有四十多人。谁都知道贩毒是重罪,毒贩为了拒捕很可能跟你玩命,抓捕的危险性可不算小。好在最终有惊无险,毒贩们还没抄起家伙,就被从各个地方出现的特警控制住了,想象中激烈的打斗场景并没有出现。等做完笔录,天已经大亮,他吃了午饭,便早早躺在家里的床上睡觉。

把他从浓密的梦境里拽起来的,是手机。刺眼的屏幕显示,有一个叫关芝天的人打电话来了。张平很想让他哪里凉快哪待着去,不过最终他还是压下冲动接通了电话,毕竟对方是他们刑警大队的大队长。

关队那破喇叭般的大嗓门立刻从电话里传来。没有任何铺垫,听起来也没头没脑,就只是一句带了声音的通知。

“紫云路5号杜鹃小区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在自己家里被人谋杀了。快来!”

张平开着那辆白色雪弗兰到达杜鹃小区时,已经过了九点,并且分针还在急促地往“4”的位置移动。这个时间点才到,关队不会满意,不过在这个世界上,哪个没试过把自己生命中的二十分钟浪费在一动不动的车流上?因此张平并不觉得愧疚。

小区里此时停着多辆闪着红蓝警灯的车,平时这个时候应该坐在小区花园里乘凉的人们,现在在警戒线外探头探脑、交头接耳的。他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下。

来的兄弟或多或少都认识他,他们向他点了点头,让他过了警戒线。他走进案发大楼的一楼,然后直接坐上电梯。一出电梯,就能听见那熟悉的嘈杂声,似乎每个案发现场的声音都大同小异。他穿过负责挡住围观人群的两个兄弟和警戒线,看到防盗门的锁眼处被钻了一个大洞。不知道是谁干的,但不大可能是犯人,这里的治安还没差到这种程度。

有几个负责收集物证的侦查员正在做着收尾的工作,关队并不在这里,地上也没有尸体,甚至屋内的物品都很整齐,没有任何打斗或翻动的痕迹,只不过有些地方的旁边被放上了黄色的记号牌。他穿上了技术人员给他递来的鞋套和手套,那人用手指给他指了指里面的一间房间。他点了点头。

走向那个房间的时候,他顺路观察了整间屋子,这里的面积约150平,装修上似乎花了不少钱,看起来也没有白花,配得上简洁高雅这样的形容词,反正比他屋子是有品味多了。不过在那个房间前的地板上,他看到了几个向外的血脚印,心突然一沉,再也没心情去欣赏这套公寓。

房间的门没关,里面出奇的安静,他一脚踏了进去,一股带着湿气的铁锈味刺激着他的鼻腔。每次闻到这种味道,在潜意识中,他总是尽量不让眼睛胡乱移动,并且希望是某个毛手毛脚的家伙不小心打破了装满血的血瓶,不过,他最后总会找到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有时候还不止一具。

三十多平米的卧室装修风格跟外面一致,白色的墙壁配上金色和黑色的装饰,灯光柔和偏黄。此时里面站着四个跟这个房间格格不入的刑警,把他叫来的关队就在其中。

那具尸体就躺在地上,离衣柜很近,右胸口上竖着一个黑色的刀柄,血就是从那个伤口涌出来的。尸体上的衣服几乎都被染红,黑红色的血漫过周围的地板,现场用“打破了血瓶”来形容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死者为年轻的女性,身材修长,身穿白色七分裤还有不知原来是什么颜色的宽松短袖,张平走进来时,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把眼睛看向他。

刑警大队长关芝天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年轻时身体壮实,现在早已发福,长出了不少肥肉。他拉长着脸,几乎有一指宽的眉毛自带威严,两只眼睛不满地盯着姗姗来迟的下属。张平没有理他,而是轻轻点头向另外三个人打招呼,刚从警校毕业不久的学弟何子明叫了声“平哥”。

关队还在盯着他,张平心想:差不多就行了,毕竟我累死累活了一个通宵和早上,现在能赶过来已经够给面子了,难道还要我为交通不够顺畅道歉吗?

终于,关队用他那个破喇叭开口了:“阿明,给他说一说案件的经过,看看他有什么高见!”

阿明应了声是,把他手里那本小小的笔记本往前翻了几页,看着上面的关键信息。

死者名为袁彩芸,今年26岁,是一家外贸公司的电商运营总监。今天下午五点半她准时从公司下班,开车回到所住的杜鹃小区时接近六点(停车场的打卡器记下了时间),进入一楼大厅时与楼下的一名保安打过招呼,之后便乘坐电梯回到自己的家中。

杜鹃小区有几栋住宅楼,所有住宅楼的每一层都安装有监控摄像头,能拍到每一层的公共区域,但拍不到住户的家门和楼梯的情况。死者最后一次出现在摄像头中的时间是六点零八分——也就是她出了电梯走向自己家门的时候,之后就没有再出现。

最先发现尸体的是死者的丈夫陆丙强,和那位跟死者打过招呼的保安。陆先生说他与妻子约好今晚八点要一起去一家高级餐厅用餐,但他下班较晚,是七点下的班,赶到家门的时间约为七点三十一分。他先是用钥匙试图开门,发现门被反锁了,而且是被里面的反锁旋钮反锁的,因此用钥匙无法打开,于是他按了几次门铃。妻子应该是在家中的,却迟迟没有来开门。由于得不到回应,他又拨打了死者的手机,但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陆先生不免得有些担心,他用力拍打防盗门,同时喊着妻子的名字,而妻子始终没有任何回应,思考再三,陆先生决定先下楼找保安帮忙。

那名保安因为不久前还与死者打过招呼,因此知道她在家,便热心地跟着上来。陆先生在保安面前再次试图用钥匙开门,然后又试着按了门铃还有拍门,这次同样没有反应。他们心中更加慌张,觉得里面估计是出事了。他们不敢再浪费时间,直接打电话给了开锁公司(此时的时间是八点),开锁公司的人到达时已经是八点二十分。在听说了情况后,开锁公司的人立即用电钻钻锁眼,花了十多分钟,彻底破坏了锁内的结构,锁舌失去作用后终于把门给打开了。

他们发现尸体时,尸体就像现在这样躺着。除了陆先生去查看妻子的情况外,没有人碰过尸体,保安去外面打电话报警和叫救护车了,而开锁公司的人被陆先生叫去找人帮忙了。之后救护车和刑警一队的人一起到达现场。

“陆先生现在正在他的房间里,阿嘉在陪着他。”阿明说。

“我发现门口还有几个血脚印。”张平说。

“是陆先生踩出来的。他去查看死者的情况时踩到了地上的血,保安和开锁公司的人由于害怕不敢接近,所以那些脚印都是陆先生一个人的。”阿明解释道。

“但在这里肯定还能找到许多乱七八糟的脚印吧?”张平苦笑着问,他看着那两位戴着口罩的刑警,他们的眼睛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测。

他们中的一位说:“在我们到来之前,物业的管理员还有看热闹的邻居都已经来过,现场的脚印像是骚乱过后的情况。”

“但我们现在苦恼的还不是这个。”阿明说。“我们在推测凶手的作案手法时,发现好像无法弄清楚他是怎样在杀完人后离开这里的。”

张平暗笑道:原来你们是在这里被卡住的啊。不过,当他把阿明刚才告诉他的信息梳理一遍时,自己内心的得意也随之消失了。

“你说发现尸体之前门是被反锁的,也就是说凶手不是从大门离开的?”张平皱着眉头问。

“应该是这样。”阿明眼睛微微朝上,边思考边说。“这一层的监控并没有拍到案发的这段时间有任何人进来或离开,虽说那里有一小块监控盲区连接着楼梯,只要贴着地面和墙壁爬行就不会被监控拍到,但重点是门是用反锁旋钮反锁的,任何一个从大门离开的人都无法做到这一点。”

“窗户呢?”张平已经走到死者旁边。死者的皮肤呈白色,口鼻有血流出,应该是被凶器刺中肺动脉,导致血液充满肺部,于是有血从口腔和鼻腔流出来。那把凶器扎得非常深,整个刀刃都看不见了。

在死者的头指向的墙壁上,有一扇窗户,而且是开着的。

“除了这扇窗户之外,当时这间房子的其他窗户都是关着的,不过都没有锁。勘察后发现,那些窗户都没有攀爬的痕迹,窗外面的墙壁也缺少抓取物,并不存在攀爬离开的可能。”

“那这扇呢?”张平说着把头伸出窗外。

“据陆先生和保安说,他们进来时这扇窗户便是开着的,不过这里同样没有任何攀爬的脚印。外面虽有阳台和空调外机,但都相隔较远,加上这里是17楼,整栋楼有25层,想要爬上去或爬下去恐怕都不太现实。”

“除非他的手脚都有两米长。”关队突然气呼呼地冒出来一句。

张平向下望了望。墙壁都贴着瓷砖,表面光滑并且没有可以抓取的空间;空调的外机由两根薄薄的金属固定,看上去危如累卵,而且外机之间相差较远,想要利用它们作为踏板的话从上往下跳还有可能,不过更有可能的是踩断那两根金属或者脚底打滑,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应该可以在正下方的那棵树下再找到一具尸体。可惜没有。

他又看了看这扇窗户,并且仔细观察窗台,上面一尘不染。

“这里也太干净了。”

“陆先生说妻子可能早上打扫过。死者好像是比较爱干净的人。”阿明说。

“可能?”

“嗯。陆先生说他与妻子已经分开睡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他现在睡在书房里,平时不会走进这间房间。”

“那他们的关系……”

“据说是早已打算和平离婚了,不过因为都忙着自己的工作就都没有提出来,反正互不干扰。”

“他们有小孩吗?”

“没有。”

张平停了下来,他嗅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从古到今,能和平离婚的夫妻比大熊猫还稀有,已经决定离婚的夫妻还能互不干扰地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就更是少见了。”

阿明点了点头。“邻居对他们一家并不了解,基本没有往来,案发的时间段也没有听到任何异响。对于死者的同事还有朋友的走访估计要明天才能进行,到时才能进一步了解情况。死者还有一对五十多岁的父母,都是高中教师,已经通知他们了,明天应该就能到。”

张平的心揪了一下,有一种窒息般的感觉。

“怎么样?”关队挑衅地问。“能看出凶手是怎样从这间密室里逃脱的吗?”

张平几步离开窗户。

“不存在其他的出入口是吗?”

阿明点了点头,推了一下眼镜。“各个角落、天花板、厨房的防盗窗都查过了,不存在其他可以让人通过的地方。我们也考虑过凶手用绳索滑下楼的可能,毕竟有一种打结方法可以回收绳子,但那样的话凶手就必须带着一条超过一百米的绳子来作案,而且这套公寓也没有合适的固定绳子的地方。”

张平摇了摇头。“这个小区的灯光并不差,作案时间是六点到七点半,这个时候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也是人们回家和外卖员来送外卖的高峰期。凶手要从这里爬下至少要花半个小时,这种情况如果都没被人看到的话,那只能算是奇迹了。凶手如果是有预谋来作案就不会考虑这种方法逃走。”

关队不耐烦地问:“那他是怎么逃走的?”

“如果情况如你们所说,排除了其他可能性,那凶手就是从这扇窗户离开的。窗台上没有鞋印,可能是凶手穿着鞋套或者脱了鞋只穿袜子。不过我并不认为他是爬下去的,或者用绳索滑下去的。窗户外面有一个五六厘米宽的落脚处,一个人贴着墙站在那里没什么问题,虽然危险,但考虑到他已经犯下一起命案,也许会促使他纵身一跃,捉住隔壁人家阳台的栏杆,然后爬到别人家里去。

“如果那户人家刚好没人,他就可以先在那里躲着,等有人开门了,再找机会偷偷溜出去。我注意到窗外左下角的那家人里并没有灯光,也许凶手早就踩过点知道这户人家通常回来得较晚。”

听完张平的推测,关队抱手沉吟着,眉头依然没有舒张,而阿明却像触电一般,瞪大了眼睛:“这么说——”

这么说凶手有可能还在那户人家里——没错。

“等一下。”关队叫住了双脚正跃跃欲试的阿明,然后转向另外两名侦查员。“去查一下他说的那个地方。”

另外两名侦查员拿着足迹勘查灯走了过去,他们一人把半个身子伸出窗外,另外一人捉住那人的腰带。阿明也过去帮忙了。

不到一分钟,勘查的人便得出结果:“那里并没有被清扫过,上面布满了灰尘,也没有任何印记。”

关队再次看向张平,以为张平会为此收敛或羞愧,但他只是耸了耸肩。“那我就没办法了。既然想不出来,又肯定存在凶手,不如我们从作案动机入手?”

关队的鼻孔里喷出气来。“这还用你说?”

阿明翻了翻他的笔记本。“尸体没有打斗反抗的痕迹,应该是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被一刀致命,但陆先生房间的柜子有被撬开的痕迹,据说丢失了一些现金和一块金表,除此之外,这间房子没有其他被破坏的地方。死者随身的包并没有被翻动,里面的钱财和手机也完好,但陆先生不能肯定妻子的房间里有没有其他财产丢失。

“假设凶手一开始只是来盗窃的话,他应该是用开锁工具开了防盗门的锁,然后先在陆先生的房间里进行偷盗,移动到死者的房间里时听到有人开门进来了,于是躲进了衣柜里,没想到死者刚好准备洗澡,结果就在死者打开衣柜的时候用随身的刀杀了死者。”

“这种情况更有可能的是留下一大堆证据,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凶手犹如在空气中突然消失一样。”张平看了一眼可能是凶手躲藏的衣柜,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那样走了过去。衣柜推拉式的门半开着,死者又躺在衣柜旁边,说是准备拿衣服时被杀也很合理,但张平隐约觉得这个衣柜不对劲,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又是否与案件有关,他也说不上来。

“这里的衣服好多啊。”张平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声。

“衣服?衣服多又怎么了?”关队问。见张平没有回应,于是他也凑了过去。

这个细节其实阿明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但他并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值得提出来的价值。这个衣柜分上下两层,上一层主要放一些较小的折叠起来的衣物,像短袖、裤子、内衣这些;下一层则用来挂外套和不适合折叠的连衣裙。衣柜的个头并不小,长度有一米五六,深度也有60厘米,但下一层却挂得满满当当,衣服一件贴着一件,几乎像是塞罐头那样把衣柜给塞满了。

阿明不曾见过有人将衣柜“利用”到这种程度的,这种情况已经看不清衣服哪件是哪件,找起来、拿出来也费劲。但这又能代表什么呢?代表死者对整理衣服并不上心,或者买了太多衣服却没有买个更大一点的衣柜?这些又与杀人案有什么关系呢?

阿明看着两位警队的大哥和老大哥把死者的外套、毛衣、裙子一件件拿出来,两面看了看,然后又放回去,他欲言又止,但还是不敢多嘴。

张平准备把手伸衣柜里挂着的一条皮带时,门口有了动静。两位戴口罩的警员反应最为迅速,他们立刻将尸体挡住。

门口的人开口了,他面白如纸,声如细蚊,还带着颤音:“警察先生?请问有线索了吗?”

张平扭过头去。那人想必就是死者的丈夫了,而阿嘉就站在那人身后。

陆先生个头不高,大概一米七,体重在两百斤左右,身上的衬衫像个袋子那样装着他肚子上的肥肉。他的皮肤苍白,往外冒着冷汗,让人想起湿乎乎的蚝肉。他的前胸、肚子、手腕、还有鞋套里都带着血迹。这家伙摇摇欲坠,看起来随时会两眼一翻,晕倒在地,一想到他刚刚失去了妻子,人们就忍不住要向他献出同情心,但作为警察,你就要克制住这种冲动。张平有不能轻易放过他的理由:他一旦倒在地上,就必须要有四个人合力才能把他从这里抬出去。

既然他与妻子已经到了要分房睡的地步,那么两人的矛盾恐怕不是一日两日。此时他神经紧张,精神衰弱,正是撬开隐藏在“和平离婚”之下的更多隐藏信息的好时机。张平和关队的两双眼睛不约而同地审视起眼前的这个人。

张平把手从衣柜里缩回来,一步一步走向死者的丈夫,他一边收回他那灼人的目光,一边想着应该问什么话,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应对面前这个人。最后,他往前伸出了手。对方握了握。张平顿时后悔了,有种想把手擦干净的冲动。

“陆先生你好,我是负责这起案件的张平刑警。您想了解我们的办案进度是吗?目前我们在现场收集了不少信息,但还无法向您透露什么,等回到局里时会确立初步的侦查方向,之后便会展开系统的调查,一旦有什么重要进展,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那,那就拜托你们了。”那人说。

“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张平说,“对了,听说您和妻子今晚原本是打算去餐厅吃饭。”

“是的,订了H餐厅,晚上8点。”

“H餐厅啊,那可是非常高级的餐厅,选择这家餐厅是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因为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要跟她说。”

“是什么重要的事呢?”

“这个我已经跟那个警察说过了。”他戴着黑框眼镜的眼睛看了一眼张平身后的阿明。

张平能感觉到阿明正准备开口说话,但他立即说道:“您能跟我再说一遍吗?”他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容,口气却不容拒绝。

对方没有办法,于是开口说道:“因为我打算跟她正式提出离婚。我们双方有这种想法已经很久了,但因为一直忙于工作所以就拖到现在。”

“离婚啊。”张平用可惜的语气说道,“离婚虽然需要很多繁琐的手续,不过既然你们双方都同意的话,不是很快就可以办成的吗?为什么要拖到现在呢?”

“并不能这样说,虽然我能够肯定她跟我一样都同意离婚,但并不意味着就可以快速办成。对于这件事我们并没有坐下来谈过,离婚的决心有多大,离婚的条件是什么都是不确定因素。”

张平点了点头。

“您结婚多久了?”

“三年。”

“才三年,为什么这么快要离婚呢?”

“对于外人来说三年的时间很短,但对于当事人可就不是这样了。我也很难解释给您听,毕竟很多东西很难用语言来完全表达,我只能这样描述——结婚后的感觉跟我一开始想的不一样了,或者说结婚后,我才更加清楚地了解了妻子,发现我们并不合适这样生活在一起。警察先生,我与妻子的关系应该与本案无关吧?毕竟我的妻子不是因为发现了入室盗窃的小偷才被杀害的吗?”

“是有这个可能,不过现在就下结论是不是太草率了?至于对您和妻子关系的询问,还请您不要往心里去,因为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您就当作这是我们的职业要求好了。关于您约妻子去餐厅的事,我还有一点好奇。您说是为了谈离婚而约去餐厅的,但那样的事不是应该在家里说更好吗?否则一言不合闹起来的话,不是会被人看热闹吗?”

“这个,您说得很有道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考虑那种情况发生。”

“哦?是吗?这不是人之常情吗?”张平露出微笑。

“您说得对。我之所以没有想过,可能是因为我妻子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在我的印象中,我从没看见过她跟任何人争吵。也有可能是我考虑得太不周到,以为事情一定会顺顺利利解决,就没去想可能闹翻的事,因为我是带着很大的决心来提离婚的,无论妻子提出什么要求,哪怕要我净身出户,我都会同意。”

“哦?”

“因为我已经找到那个我愿意与之共同生活的人了。”

张平能感觉到现场的人心里都产生了不小的惊讶,但他们都掩饰得很好,只有最熟悉他们的人才能听到一些气泡破裂的声音。张平不动声色地问了那个人的情况还有家庭住址,阿明的圆珠笔在纸上划出唰唰的声音。

张平陷入了时间较长的一次思考,他似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如果不赶紧问点什么,他会这样一直想下去。

“选择今天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选择今天?”

“就是选择今天谈离婚的事。”

“也没什么特别的。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选择今天也是为了好聚好散,这听起来比较幼稚,不过我总觉得这样做比较好。”回答本身也挑不出疑点,不过张平觉得这个回答应该在他第一次问时就蹦出来了,但对方及时刹住了车,那一瞬间的停顿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您与妻子是约好先回家再去H餐厅的吗?”

“没有这样说,我们只是今晚打算去H餐厅而已。”

“但你们还是不约而同地先回家来了。”

“是啊……”陆先生皱着眉头。“我想是因为我们都打算先洗澡再过去吧,毕竟那里是高级餐厅。”

“您回家时发现家门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您是直接用钥匙开门,然后发现打不开?”

“嗯,我往开门的方向拧到尽头,但还是有一个锁舌卡住了门,明显是在门里用反锁旋钮锁住的。”

“之后呢?您做了什么?”

“这个我已经——”

“我知道您已经说过了,但我当时没在现场,能不能给我复述一遍?”

对方看了其他警察一眼,但看了也白看。他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把跟阿明他们交代过的情况又复述了一遍。他已经知道眼前的警察正在盘问他,或者是假装刚刚知道,但没人打算一直瞒着他。

“您的妻子是否患有某种危险的慢性疾病?”张平豁出去了,此时已经不能再考虑太多了。

“没有,而且据我所知她很健康,但就算是很健康的人也有可能发生什么意外。”

“这当然,不过在门迟迟没有打开的时候,您有没有想过她可能是去洗澡了?”

“想过,但这并不能让我放心下来,因为她洗澡的时候通常都会带手机进去,主要是为了听音乐。”

“那把开门的钥匙还在您身上吗?”

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把单独的钥匙交给张平。钥匙的样子很普通,金属质地,柄是黑色塑料,像极了那把插在死者胸口上的刀,然而就在刚刚,有一个声音出乎意料地指引了张平的思路。

“我听声音,您应该还有别的钥匙吧?”

对方拿出了一串,有五六把钥匙,其中的一把牢牢吸引着张平的目光,那把钥匙跟他现在手上拿着的那把简直一模一样。他强压住内心的兴奋。

“阿明,除了车钥匙,把这串钥匙都复制一遍。”

“是。”

“抱歉,陆先生,这是为了调查的方便,纯粹是按流程办事。您还有其他住的地方吗?”

他说没有,于是张平让阿明在复制完钥匙后把他安排进一家酒店。

陆先生被送出门口,然后被送进电梯,电梯门最后也关上了。

“平哥,你怀疑他?”阿嘉在背后问。

“我还没打算把任何人放进无辜者的名单里。”张平转过身来。“他是我找到的第一个突破口,而且刚好是最先发现死者的人之一。”他今晚已经有了不少收获,而且相信很快就可以破案,但他也不介意找到更多的线索。他好奇地观察着那扇已经被毁坏的防盗门。

第二天一大早,张平就到了刑警大楼的办公室,结果其他人都还没有到。他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发着呆,但这里的时间像矿石那样坚硬,几乎一动不动——还不如去生物物证检验室打发时间。

检验室里果然有人,法医刘成正在实验桌前检查文件,旁边的一名年轻女助理正在收拾东西,显然他们才刚刚下班。除了擅长从现场搜集到的一点点生物材料中寻找蛛丝马迹,生物物证检验室的法医老刘在熬夜方面也是专家。他发现了张平,便让女助理先走了。

“我们让你熬夜了?”

“不是你们。”老刘轻柔地摆了摆手,像是在赶走一只还算不上讨厌的蚊子。“你们的简单,很快就好了。”老刘五十多岁了,皮肤黝黑,非常瘦,身上的白大褂像是挂在衣架上。他戴着圆形的黑框眼镜,目光温和又谦让,说话像一种严格的程序那样平稳。“你想喝点什么?速溶咖啡?”

“行啊,不过你不是准备走了吗?”

“再等一下也没关系。”

过了几分钟,他带来了两杯咖啡和一份验尸报告。

张平喝了口咖啡,但没有动那份报告。

“你们昨晚在忙些什么?”

老刘吹了吹咖啡的热气,喝了一口,品尝着热饮的味道,有意思的是,他无论喝什么都像是在喝茶。“有人从一名死去的失足妇女的屋子里给我们带了一些东西,主要是从垃圾桶和烟灰缸里拿出来的,其中有一团带着精斑的纸巾,比较新鲜,怀疑是凶手留下的。昨晚的工作主要是完成那些材料的DNA检测,接下来就是从全国的DNA数据库中进行比对,如果能从里面找到匹配者,这个案子估计也差不多了。”

张平点了点头,可惜他们的案子不能用这种方式解决。他终于翻开了那份属于他们的报告,里面要讲的内容大部分他已经猜到了。死者身上没有搏斗的痕迹,体内没有酒精、毒素、药物残留,也查不出有什么病症。她身上只有两处外伤,右胸口上的致命刀伤和右手食指的一小段割伤。跟张平一开始猜想的一样,那把刀刺穿了她的肺脏和肺动脉,大量涌出的血液淹没了她的胸腔。大量失血和窒息导致她很快失去了意识,因此根本没有机会做出任何自救的尝试。凶器上没有指纹,死者身上也没有找到其他人的生物材料。

“那把刀是一把匕首,做工粗糙,但杀人是足够了,刀刃有被仔细打磨的痕迹,所以应该是有预谋杀人吧?”老刘说。

张平不动声色地说:“死者丈夫房间里的柜子被人撬开了,据说丢失了一些财物,也许是小偷被死者撞见了,情急之下才杀人的呢?刀刃被打磨过能说明的事并不多,就像你说的,这把匕首做工粗糙,也许是这个原因凶手才决定打磨刀刃的,毕竟无论是否是为了杀人,谁都不愿意带着一把钝刀出门。”

“既然是偷东西就没必要带着刀吧?”

“小偷带刀主要是为了自保,毕竟他也会害怕要是被捉住人们会怎样对待他。小偷被打到吐血的新闻在以前并不少见。”

老刘点了点头,但显然他并没有被张平的话说服。

“我看过案发现场的照片了。”

“没想到你这么关心这个案子。”

他咧嘴笑了,露出被烟抽坏的牙齿。“刑警大楼有一半的人都在讨论。一听是一起罕见的密室杀人案,大家就都想出谋献策。”

“那你有什么发现?”

“倒不是关于密室的。我发现死者的位置离衣柜很近,从上面的血手印来看,她甚至在受伤后还碰过衣柜。”

张平沉吟了一下,心脏砰砰跳着。难道衣柜真的有问题?

“所以呢?”

“你们的假设是小偷为了不被死者发现而躲进衣柜里,可是死者突然打开了衣柜,于是小偷在恐惧和慌乱之下将死者杀死。”

“嗯,这是我们的假设之一。”

“如果小偷是躲在衣柜里的,那死者还会想接近衣柜吗?”

“啊?”

老刘抿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如果死者发现衣柜里出现了一个小偷,还捅了她一刀,那她的正常反应不该是拼命往后退吗?可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是在中刀之后,为了让自己不摔倒而扶住衣柜,所以衣柜才会有她的血手印,因此才会倒在衣柜旁边。”

“也许是凶手在下手之后便迅速离开衣柜呢?”

“死者在发现有陌生人在她衣柜的一瞬间便会后退了,而且人在惊愕之中,大脑的反应会变得迟钝,她不可能那么迅速地改变大脑的思路,她的身体也支持不了她那么做。她更有可能是倒在房间的中间,不大可能离衣柜这么近。”

张平被说服了。死者当时受了非常严重的伤,整把刀都插进她的胸口里,她不可能有力气先后退几步,然后再往前几步,地板上血迹的分布情况也证明了这一点。所以说凶手应该是躲在死者的房间,趁她拿衣服时从后面一刀将其捅死,而且下手非常地凶狠。撬开书房的柜子拿走财物,应该是凶手试图制造入室盗窃后杀人的假象,但他为什么不把死者的包也拿走呢?这点想到他有些头痛,不过这个细节可以有多种解释,不管如何现有的证据已足够说明此案的性质了。

“凶手一开始就是奔着杀死死者的目的去的。”张平说,不知不觉已经站了起来。

“你早就这么想了?”老刘说,抬头看着他。

“我一开始就更倾向这个猜想,加上你刚才的推论,基本上就可以盖棺定论了。”张平说,“本来我们还想着从衣柜的衣服中检验出凶手的表皮细胞或者毛发,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老刘点了点头。“目前来看,只有破解凶手的作案手法,才能指出谁有条件作案吧。”

“凶手精心布置了一个密室。”张平提醒道。

“没错。凶手一定对现场非常熟悉才能做到这一点,这样的人恐怕不多。”

“恐怕只有一个。”

“嗯?”老刘看着他,两只眼睛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张平吸了口气,说道:“凶手特地与死者约好那天晚上到一家高级餐厅吃饭。因为是高级餐厅,所以总不能带着一身汗味、满脸油光还有已经乱七八糟的脸妆光临,因此他们都必须回家洗漱。死者先回去了,但没有立刻洗澡,因为死者回家时才六点,而吃饭的时间是八点,因此没必要着急。

“之后凶手回来了,他打开了家里的大门,看见了死者,让她先去洗澡。死者回房里拿衣服的时候,凶手悄悄跟在身后,从背后一刀解决了死者,这正好与你刚才的猜想相符。凶手动手时肯定是带着一次性手套,说不定还穿着一次性雨衣,那样的东西剪碎了冲进马桶里并不难。我们翻遍了那间小区的垃圾桶,并没有找到类似的东西。”

“然后呢?凶手是如何布置那个密室的,据我所知想要旋转反锁旋钮只有站在门里面才可以。”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密室。”

老刘的眼睛第一次瞪大了,显得吃惊又困惑。张平看着他,有些得意,心里嘿嘿笑着。

“凶手行凶后下一步便是离开现场。他走出门外,用钥匙将门锁上,然后假装刚刚到家门口。他按了门铃,拍了拍门——哦,他要先打电话。他给我们的供词是先按门铃,拍门,等了许久没有反应才打的电话,但因为他花了时间去杀人,所以为了对应上时间,他需要先打电话。”

“但有个保安看见他用钥匙开门……”

“很简单。”张平立刻说道,“他拿出来的是一把很像,但错误的钥匙,那把钥匙实际上是他老家的大门钥匙。根据保安的供词,他因为在死者回来时跟她打过招呼,因此下意识觉得她应该在家里,一个多小时过后,陆先生突然急急忙忙找到他,说妻子在家里将门锁住了,怎么喊都没有反应,加上陆先生着急的神情,他自然觉得恐怕是出事了。

“乘电梯的这段时间,陆先生不断给保安灌输妻子很可能已经出事的想法,这加强了保安先前的判断。到了死者的家门口,先是陆先生在保安面前按了门铃,接着他们一起拍门喊死者,最后陆先生拿出一把钥匙,插入锁眼后用力往一个方向拧,怎么都打不开,但保安并没有去转动钥匙,他只是按下门把手试图开门,之后便打电话叫来了开锁公司的人。从证词来看,当时的情形很慌乱,保安的情绪已经被陆先生带着走了,一直在担心门里的情况,加上门里确实没有反应,这让他也顾不上去怀疑那把钥匙的真假,于是他便完全相信陆先生所说的,门在里面被反锁旋钮锁住了。在接受我们的询问时,他也毫不怀疑地这样供述,这就给我们产生了误导,觉得门在里面被反锁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人们都很不愿意去怀疑这样的事实,因此很容易就落入了陷阱之中。”

听到这里,老刘略微低着头,大脑正在专心运转,手里的咖啡已经很久没喝了。“开锁公司的人没有试图用非破坏性的方式开锁是吧?”

“当然,陆先生和保安已经告诉他们门在里面锁上,用钥匙打不开了,加上里面的人可能有生命危险,他们在路上也浪费了不少时间,所以只能直接上电钻了。结果就是导致门锁的结构被完全破坏,锁舌完全松动,无法还原一开始的情况。之后,凶手偷偷地把错误的钥匙放回钥匙串里,把正确的钥匙单独拿出来,他就这样制造了一个并不存在的密室。”

张平感觉喉咙有些干渴,手里的咖啡也已经冷得差不多了,于是他一连几口将它喝光。窗外的阳光不知不觉爬了进来,贴在廉价的淡蓝色木桌上,反射的光线亮白刺眼。

“原来如此。看样子这个案子很快就要破了。”老刘欣慰地说道。

“希望如此,今天会有兄弟去找那个保安再进一步核实情况,如果情况跟我想的一样,基本就可以锁定凶手了。”

“看样子,你是信心满满啊。”

“反正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解。”

“嗯。那你们今天干什么?”

“我们去调查动机。动机和作案手法一确定,就可以带陆先生来问话了。”

这时,阿明走进了生物物证检验室。

“平哥,他们都在等你呢。”

死者袁彩芸所任职的公司,是一家名为千宝的国际贸易公司,主要业务是对外销售一些妇婴用品。千宝公司位于科繁大厦的五楼,这里是市中心的繁华地带,来往多是穿着正装的白领一族。

一楼大堂的小妹妹笑容甜美,张平他们用比平时更慢的速度出示了证件,从她那里拿到了两张门禁卡。

昨晚警方就已经将噩耗告知了千宝公司的负责人和死者的同事,希望能对他们进行走访。让他们相信这个事实花了不少时间,但这也是警方的责任之一。对方同意了走访,但要求警方的人到达时要提前打电话进行通知,于是张平让阿明打了电话。

电梯平稳地到达五楼,他们一迈出去,便看到公司的总经理蔡先生独自在门口迎接他们。虽然他们之前并未谋面,但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氛围已经让其他介绍显得多余。

蔡先生是个发福的中年人,脸像干枯的抹布那样憔悴,但握手时的力气证明他平常应该是个精力充沛的人。

他说他已经准备了一间会议室。

蔡经理尽量低调地带着他们穿过走廊,但办公间的员工今天都心不在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们的注意。陌生人的路过让他们安静了一阵,但随后又掀起一阵更大的声响,这声响在蔡先生听来格外刺耳。

那间小小的会议室就在走廊的尽头,蔡先生替他们打开了那扇廉价的灰色木门。

一张像太阳能板似的桌子占据了这里一半的空间,白板挤在房间的一角,一面墙上装着紧闭着的推拉窗。灰尘在阳光中徐徐飘落,空气里有一股霉味,透明的烟灰缸上落满了糖霜。显然,这个地方平时没人使用,不过警察一来,这里就派上了用场。

前台小姐送来了三杯茶,之后又来了一个穿着灰色正装的女子。灰色正装的女子落座没多久,第四杯茶也送来了。蔡经理给他们发烟,但主要是他自己想抽。张平把烟放在桌子上,阿明说他不抽烟。蔡经理将烟深深地吸进肺里,再慢慢吐了出来,然后他就有力气说话了。

“警察先生,彩芸她是怎么死的?”蔡经理问。

“我们发现她时,她躺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胸口上插着一把刀,从已有的证据来看,可以确定她是被谋杀了。”张平说。

灰色正装的女子身体微微发抖,眼睛紧紧盯着张平,布满血丝的眼球在里面轻轻颤动。昨晚警方并没有在电话中告诉他们这些细节。

“被人谋杀。因为什么呢?”蔡经理又吸了一口,眼睛看向窗外。

“这正是我们想要弄清楚的。”张平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蔡经理,死者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对她了解多少?死者的生活中是否存在什么矛盾纠纷?对她的婚姻情况,你们又了解多少?”

阿明拿出他的笔记本,又从胸口的袋子里拿出一只圆珠笔,准备开始记录。蔡先生饱饱地吸了一口香烟,将它摁灭在烟灰缸里,缓缓开了口——

袁彩芸大学毕业后就在千宝公司任职,直到昨天才中断,时间有三年多。蔡先生对她一开始的情况还有印象,因为袁毕业于非常有名的大学,学历在公司内也排在靠前,公司有意对她进行培养。在袁即将度过实习期时,蔡先生曾对她的表现进行总结,他发现袁虽能顺利完成公司交给她的任务,却没什么对工作的热情和动力,有点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意味,同期学历比她低的人表现都要比她更好一些。当时蔡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还是把她留下。后来才知道,袁彩芸一直将自己的精力放在自己的感情关系上。

“我听公司的其他女同事说,那个时候,彩芸时不时就会趴在桌子上,或者躲在厕所里哭泣,究其原因,说是与男朋友相处得并不好。”说着蔡经理瞥向旁边的女子。

“那时候已经不是男朋友,而是丈夫了。”穿灰色套装的女子说。此人名叫余晓施,是张平特意吩咐将她叫来的,从死者手机上的聊天记录来看,她与死者的关系非常亲近。

“余小姐,您对死者的情况了解多少?”张平说。

听到“死者”这个词,对方整张脸都开始颤抖,嘴唇抖得最厉害,眼泪很快也掉了下来。她捂住嘴,拼命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张平决定给她足够的时间。时间一点点地流淌着,房间里只能听见女子隐隐的哭泣声。终于她开口了,“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我和她是大学同学和室友,从那个时候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你怎样来形容她?”

“非常的单纯,非常的善良。蔡经理说她的事业心不强,那是因为她内心最渴望的其实是爱情。有些女孩子就是这样,其他事情在爱情面前都逊色一筹,唯有男女之间最极致最纯净的爱慕无比美丽,值得用尽全力去争取。”

既然对方讲到了爱情,于是张平接着问道:“那她的爱情之路走得怎样?”

“一开始非常顺利。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朋友就是她的老公。那人是大我们两届的师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场迎新晚会上。他主动跟彩芸要号码,之后便展开追求。当时的陆丙强并不像现在那样胖,属于正常偏胖一点的身材。

“他给我们的第一印象是很安静,不爱说话,同时听说特别喜欢文学和读书。他曾经当众朗读过自己写的一首诗,赢得阵阵掌声,写的是什么现在早已忘记了。追求彩芸时,他用的方法就是写情诗还有情书。我看过一两篇,说肉麻也可以,说文采飞扬也可以,虽说女人总会陷入第一次爱情攻势里面,但彩芸陷得的确也太深了点,说是喝了迷魂汤也不过分。

“陆丙强比我们早毕业,我们以为他很快就会另结新欢,没想到的是他毕业后并没有抛弃彩芸,反而经常回学校来带彩芸出去,这让我们再也没理由怀疑他对彩芸的真心,觉得彩芸真的是遇到了有心人。

“彩芸一毕业,他俩就结了婚。那一天,彩芸真是笑得很开心,让我们既羡慕又欣慰,我记得我流了很多的眼泪,那时谁都没有想到,他们的爱情会熄灭的这么迅速和彻底。”

结婚过后没多久,陆丙强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再对她嘘寒问暖,甚至连语言上的交流,眼神上的交流都逐渐消失,每次她问其原因或者试图交流,都被敷衍了事。

“彩芸说她几乎成了家里的机器人,每天负责做饭和打扫家务,而对方只是默默地接受这一切便利,除非她没电了,否则他甚至不会感觉到家里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冷暴力?”阿明忍不住问道,随即抱歉地看了张平一眼。

“不,不是冷暴力。”她看了阿明一眼,目光吓人。“他是把她当成一个理应服侍他的机器人,谁会对机器人使用冷暴力?”

张平点了点头。“对此袁彩芸怎么看?”他问。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说感觉自己被骗婚了,感觉对方其实根本对她没有感情,之所以会娶她,只是为了完成结婚的使命还有找一个能服侍他的人。”阿明唰唰记着信息。

“他们分开睡有一段时间了吧?”张平问。

“嗯。有一年多了。彩芸说结婚之初只有一种情况陆丙强会恢复对她的热情,变得像结婚之前的那个人,就是在他求爱的时候,求爱结束后他又会恢复冷漠的状态。但彩芸不喜欢这样,没有一个女人会喜欢这样,于是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向陆丙强抱怨了几句,谁知陆丙强立刻就生气了,从此他便搬到书房去睡。那天彩芸打电话来跟我说了这件事,在电话里痛哭了一场。然后我劝她结束这段感情。她同意了。”

“她只是当时同意还是……”

“她是下定决心的,之后她也把陆丙强当作不存在的人,专心做自己的工作。”

张平拿起了桌子上的那支烟。“抱歉,可以抽支烟吗?谢谢。”他决定暂停一下,让对方喘口气,同时也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聊起往事,对方显得非常激动,身体也在微微发抖。余小姐提供的信息,证实了张平一开始的猜想——死者与丈夫之间存在着很深的矛盾,绝不像之前所听说的“和平离婚”,不过今天来的目的,除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也是为了搜寻一下是否有其他嫌疑人。

张平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我们昨天查看了死者的手机,发现在工作群里,她好像已经升任运营总监这个位置。根据您二位刚才所说的情况,死者的事业心不强,又被婚姻问题所困扰,她是如何升上这个职位的?既然她已经对丈夫没有感情了,那她是否有其他走得比较近的异性对象?”

“彩芸能升上这个职位,契机是原来的运营总监准备跳槽到别的公司。”蔡经理说,他刚刚摁灭了他的第三支烟。“虽说是跳槽,但其实原来的姚总监与公司并没有矛盾,到现在我俩不时还会在一起吃饭。姚总监的跳槽,按她的原话——是为了试验更广阔的新天地,刺激和开发自己的潜力。

“为了不影响公司的运转,她主动提出要帮公司在内部选出合适的继任者才离开。我个人也倾向在内部挖掘人才而不是找个人空降过来,因此同意她的提议。

考核的对象一共有五名,彩芸是其中之一,至于为什么要将她纳入候选人,我从未过问,因为我并不觉得彩芸能够当选,不过后来她的进步和实力是有目共睹的,当选也顺理成章。”

张平看向余小姐,她显然知道不少。

“姚总监一直很喜欢彩芸,也从没因为彩芸的婚姻问题而不肯培养她,反而对她很是理解。那时彩芸刚刚下定决心割断跟陆丙强的感情,正处在痛苦又迷茫的阶段,哭的次数比任何时候都多。总监得知了这件事,私下找到彩芸,告知了要选取新总监的事,劝她能努力争取——与其在原来的世界中痛苦地徘徊,不如尝试一下新的世界。彩芸她本来就非常聪明,一旦她全身心投入之后,她的能力也就展现了出来。”

张平心想,真不愧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潜力巨大,只要一发力,高职位高工资似乎就唾手可得了。他赶走自己这个想法,同时调整了坐姿。

“袁小姐的死,两位可有什么想法?刚才我问过袁小姐与他人的矛盾。是否有这样的人选,例如对袁小姐怀恨在心,或者是有利益的冲突?”

蔡经理摇了摇头。他说死者是个非常好的人。与他人有一些磕磕碰碰也十分正常,但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快就过去了,从未听说过死者与别人有大到需要取她性命的矛盾。

不过余小姐总能有新的补充,毕竟她与死者走得最近。“警察先生,你问彩芸与他人的矛盾。我刚才一直在说的,不就是这个吗?”

张平认真地看了看她,显然她怀疑的对象跟他一样。

“死者调查过他的丈夫吗?”张平突然问道。

“什么?”

“死者是否怀疑丈夫是因为有外遇才远离她的?”

明白张平的意思后,余小姐一直摇头。“我从未听她说过。一开始她或许想过,但后来升上总监后,工作重担大了不少,我不觉得她能分出时间和精力去做这些。”

张平点了点头。“那她一直不与丈夫离婚……”

“还是因为工作。”对方说得很果断,“她一开始需要从其他竞争者中脱颖而出,之后又需要拿出足够的实力带领团队,让团队信服,不可能还能去处理那种让人心力交瘁又不知什么时候能解决的婚姻问题。”

“于是就这么放着?”

余小姐眼里带着泪光,对张平的问题有些恼怒。“她不想碰,因为一碰又要揭起以前的伤疤,于是就让它自生自灭,等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才把那颗恶果一下子摘掉。”

他站起来跟他们握了握手。“谢谢两位的配合。”他说。

蔡经理疲惫地松了口气,像个精疲力尽的中年人。他还有一大堆重要的工作要处理,安抚员工们的情绪,让整个公司不至于混乱到无法正常运行,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来问问他累不累。

“我送两位出去。”这句话已经到蔡经理嘴边了,但——

“能帮我们再叫两个人过来吗?”张平说道,他自己也有些于心不忍,但时间有限,“根据死者手机上的聊天记录,他们与死者也走得比较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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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奇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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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戏局,落座「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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