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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寒冬

从房间走出来，忍受着宾客们投来的各色眼神，她们三个穿过大厅，准备一块儿离开这里。叶乔一的大脑已经彻底处于当机状态了，她只是随着前面两个人的步伐，努力让自己不要被落下。就这么魂不守舍地走着，直到此起彼伏的玻璃碎裂声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响起，她才多少回过些神，下一刻，木讷地往声源处看去。

宾客还没有来得及全部涌上去围观，叶乔一得以在空隙里看到原汁原味的事发现场。

“我以为她们几年里都没有长进……原来是我错了，她们都长进到这种境界了。”姚恩看着林之姚，有点要笑，又没有笑出来。

施顾顾倒在地上，手心被玻璃杯的碎渣子戳地满手都是血，从头发开始，全身淋满了香槟——罪魁祸首，薄雅的粉丝团成员，高个儿站在倒下的长桌后，矮个儿和施顾顾仅有两步之遥。

……反应慢如叶乔一，哪怕没有亲眼看到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也不难猜出这其中的始末——矮个儿在预先设计好的地方绊倒了施顾顾，然后高个儿见机迅速掀翻了长桌，桌上堆叠地老高的香槟塔，精准地全数砸在了施顾顾身上。

施顾顾没有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她无助地揉着脚踝，像是崴到脚了。叶乔一就见那个高个儿女孩走近施顾顾，弯下腰，作势去搀她起来。

……会这么好？才刚陷害了她回头就去当好人？叶乔一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只见高个儿嘴巴开开合合，施顾顾的脸色难看地不能再难看，然后，高个儿突然一松手，被半扶起的施顾顾又一次跌在了地上。

叶乔一：“……”

高个儿和矮个儿手拉着手，趾高气昂地走开了。

目睹过这两位对姚恩的冷嘲热讽，再看她们这么对付施顾顾，就完全在情理之中了：谁让施顾顾不仅是薄雅的女人，而且还害得薄雅被人抽了呢？

施顾顾疼地眼泪在眼眶里面不停打转，我见犹怜的一张脸，本该是惹无数人心疼的，却偏偏是个火坑般，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去扶她起来。

薄雅的女人真是不好当啊……叶乔一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施顾顾倒大霉，可这天真来了，她居然会没有一点儿幸灾乐祸的感觉。也不是她不想拍手称快，而实在是心痛到麻木了，哪怕是施顾顾遭殃，也不能给她带来一丁点的快乐。

施顾顾尝试自个儿站起来，奈何脚疼手破，又是满地的碎玻璃渣，稍不留神又要被划口子。她茫然四顾，希望能有个人帮帮她，最后，她把目光定在了林之姚身上。

林之姚动了动，姚恩立即拉住她：“小枝，你可千万想好了。”

林之姚看看叶乔一，又看看姚恩，正犹豫着，有个人从她们身边走过，一直走到了施顾顾跟前。

……薄雅。

薄雅伸手，小心地扶起施顾顾，扶起后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径直往门外走去。施顾顾喊了她一声，薄雅回头，很轻微地摇了摇头：“走吧。”

施顾顾迟疑地往叶乔一那边看，那三个女人也都关注着她。她匆匆收回视线，瘸着腿，一拐一拐地跟着薄雅离开了。

那晚糟糕的派对之后，叶乔一就把自己投身了伟大的学习事业。期末考一门一门接踵而至，她提前有了考卷这种神器，答起卷子来行云流水，对比旁边抓耳挠腮的同班同学，她很是有一种站在云端的高级精英分子的优越感。

2月初，终于考完了最后一门功课。她踏出学校大门，深感背后一座大山倒塌了。攥着手机开了机，她召唤钟晓和小班长晚上陪自己一块儿出去乐和乐和。

钟晓高兴道：“那就去SEVEN好了，老板娘请客啊。”

叶乔一心跳漏了一拍，这么多天来她故意去遗忘，却还是不行，被钟晓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打回原形。她情知不好，自己怕是快要哭出来，便立刻左顾右盼着转移注意力：“不去，换个地方。”

“……为什么？”钟晓不解道：“卓大那儿现成的有地儿给我们玩呢，干嘛要换？”

叶乔一想着她迟早得知道，也不瞒她：“我从她家搬出来了，分啦。”

钟晓静了几秒：“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说？”

“就最近呗”，叶乔一敷衍道：“晚上我接你去，就这么定了啊。”

叶乔一给小班长也点了酒，钟晓却只分到一杯果汁。平素贪酒的钟晓也没功夫去抗争这个了，她一味盯着叶乔一看，很想问一问她和薄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碍于小班长这个超级灯泡在这儿，她又不好贸贸然开口。

“别趁我喝醉了你自个儿偷酒喝啊，我提前告诉孙北南了，他到点了来接你。”叶乔一“咕咚”一口，喝完了，又让酒保给自己满上。

小班长拉着叶乔一道：“叶同学，我们干一杯啊，多谢你那位朋友的考卷，我下学期的奖学金有指望了呀呀呀。”

钟晓郁闷地看着她俩干杯，光怪陆离的射灯下，两人都是红扑扑的苹果脸，喝得好不痛快。她没滋没味地咂了口果汁，拍着桌面发牢骚：“喊我来干嘛呀，讨厌！”

小班长喝了点儿就收工了，改陪钟晓喝果汁。叶乔一一个人一杯接一杯，还每次都能想到不重样的祝酒词，什么永远十八岁啦，什么过年红包多多啦，逗得小班长前仰后合。钟晓推了把没心没肺的小班长：“她都喝成这样了你还笑，你不知道要劝劝她别喝啊？”

“我们刚考完心情舒畅嘛，我是不能喝，要能喝啊，我也跟她一样”，小班长咧着大嘴笑，完了问钟晓：“你不要她喝这么多，那你干嘛不自己劝她？”

钟晓：“……我觉着她一心买醉来的，要不给她喝，她指不定怎么耍疯。”

孙北南守点来接钟晓的时候，叶乔一已经醉得双眼迷蒙了，哪怕是这样儿，她还不忘叮嘱孙北南：“你开车当心点啊！嗝，别碰着我的小外甥女，不然跟你没完我！”

孙北南：“好好好，你跟我一块儿走，我送你回去。”

叶乔一大着舌头道：“不——去！没喝完呢……”

孙北南不跟她辨理，抄进她臂弯，使了劲想把她架走，奈何叶乔一发觉不对，第一时间就开始耍泼，手舞足蹈，大喊大叫，跟要被拐卖了似的，吓得孙北南动都不敢动。

小班长：“你带钟学姐先回去吧，我照顾叶同学，没问题！”

孙北南：“你行不行啊？”

小班长拍胸保证道：“怎么不行！我又没喝多少！”

“反正不能让她再喝了，已经喝高了。”孙北南示意了酒保，再去看钟晓，钟晓对于今晚没能与叶乔一推心置腹很是遗憾，但看她已经醉成了这样，就是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了：“我腰酸，不然我就陪着她了。……孙北南，你把我先送回去，等会儿再过来接她俩？”

孙北南觉得这个可行，叶乔一却赶人道：“——走走走，都走！小班长，我们一起喝啊？”

孙北南走走停停，略不放心，但后来到底还是走了。小班长看叶乔一扯着嗓子不停要酒，也有点怕了她了，抢过她的酒杯道：“叶同学，好了，该歇歇了。”

叶乔一：“诶？酒杯呢？怎么重影儿的啊？”她伸手捞，一捞之下捞了个空，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小班长慌忙抱住她，看她实在醉的有点过分了，便苦口婆心道：“叶同学，咱不喝了啊，乖乖等着人来接，成不？”

叶乔一拍桌道：“不成！”她摇摇晃晃站起来，高一脚低一脚地往夜店外面走。小班长追在后头让她当心看路，等到了门外，她拉着叶乔一死活不让她再走了：“不行啊叶同学，你朋友回头来接你呢！你往哪儿去？”

叶乔一打了个酒嗝，撸了撸长发，转头，看着小班长：“那就告诉他别来了，在家陪钟晓得了。我啊，走走，散散酒。……你放心，我没醉，心里亮堂着哪。”

她说的这番话，唇齿清晰，完全不像喝过酒的人，可那酡红的脸色却无论如何不能让人信服。小班长先头还被她蒙了，以为真没醉呢，可叶乔一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路中央，脱了外套随手就扔，解了围巾当旗帜，一边挥舞一边放声大歌。

小班长：“……”

好说歹说总算把叶乔一给拉到了路边儿上，可她却说什么也不肯穿衣服。小班长一给她披上，她就东扭西扭着让它往下掉，边动还边嚷着“热”。

小班长拿她没辙，只得给她拿着当小保姆，她走到哪，她跟到哪，最后叶乔一走不动了，歌也唱累了，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发呆。

“叶同学？”小班长试试探探地呼唤她。

叶乔一茫然地抬头，努力对准焦距：“……啊？”

小班长：“你不冷吗？都零下了你穿这么少，会生病的。”她说着又为叶乔一披上了衣服。这回叶乔一没再挣扎，小班长立即趁热打铁，给她把胳膊塞进衣服里，又扣好了纽扣，还把围巾给缠好了。

叶乔一任由她，一径盯着路面上驶过的车子发呆。

小班长见状道：“我给你拦部车子回去吧？”

叶乔一：“你给我把手机拿出来，在我兜里，你给我掏出来。”

小班长以为她是要联络谁过来接她，很爽快地照做了。叶乔一又熟溜地报出一串号码让她拨，小班长也很乐意地代劳了。把手机交回给叶乔一，小班长双手插兜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可是下一瞬，她就被叶乔一爆发的怒吼给吓得浑身一哆嗦。

——只见叶乔一对着手机，拼劲全力大吼道：“姓薄的！你混蛋！你不得好死啊！！”

……其实叶乔一在派对那晚之后联络过薄雅的。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越想越憋屈，越想越抓狂，不管三七二十一，操起电话就把薄雅骂了个酣畅淋漓。骂到后来，边骂边哭，咒骂已经进行不下去了，她对着电话哭了个痛快。

本性还是在这儿，等回过神来，依然是被伤得肝肠寸断，她得发泄，不发泄得憋死了她。

薄雅一直没有挂断，就听着她在那边崩溃大哭，不管哪种言语的安慰，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叶乔一哭累了，就睡着了，睡醒之后谁都没法找着她，她开始玩命地备考了。

第一百零二章生病

小班长震惊地看着叶乔一。叶乔一吼完之后，根本不等对方做出反应，毫不犹豫就把手机给砸了出去。

小班长见状心疼地“呀”了声，奔过去，避开车子，弯腰把手机捞了起来。一看，没坏。她舒了口气，揣着手机折回叶乔一身边，就只见叶乔一抱着脑袋，很小声儿地在呜咽。

“……”她纳闷地在叶乔一身旁坐下，将手机塞进她兜里，还隔着袋子摁了摁，“叶同学，手机没坏，在你兜里呢，别弄丢了啊。”

叶乔一扭头就把小班长给抱住了。

小班长：“……”

叶乔一口齿不清道：“怎么就能这么坏！”

小班长试探着拍向叶乔一的后背，哄孩子似的，哄她道：“不哭不哭，睡醒了就没事儿了噢。”

在她哄叶乔一的同时，叶乔一捏着拳头大力捶她：“你怎么不去死啊！！”

小班长：“……”

小班长总以为哄几句就能完事了，可是她费劲唇舌，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叶乔一依然抱着她哭个没完没了，还附带着送了她一背的青紫淤痕。

在小班长的记忆里，这一晚发生的事情实在可以算是本年度最悲惨没有之一。别无他法的她只得向钟晓求助，最后给了地址，孙北南总算是找到了她们。

合力将叶乔一弄回了家，安顿她睡下，小班长和孙北南一道离开了。下楼之后仰望叶乔一所在的楼层，腰酸背痛的小班长终于流下了解脱的热泪。

叶乔一昏昏沉沉的，胃部烧灼地厉害，稍微动一动，就像会兜底吐出来。她隐约记得很久之前也曾经喝醉过，那次有人在她身边照顾她，帮她擦脸，喂她喝水，无微不至，温柔体贴……那个人是谁呢？她怎么就死活想不起来了？

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无息地淌下来，她心里难受，头又痛得要炸开，无论如何无法安然入睡。费劲地翻坐起来，冷清寂静的房间里，只她一个人，孤零零的，那么可怜。

叶乔一慢吞吞地趴到窗台上，把窗玻璃打开，探身往外。前面楼里还亮着的依稀灯火，好似一只只游离的眼睛，或近或远地凝视着她。她没精打采地看着，看到心里发麻，退回房内又把窗户关上了。

她在床沿上坐着，坐了十几分钟，然后熄了灯，直挺挺地往后仰倒在了床铺上。天旋地转的晕眩感包围着她，她知道自己是痛苦着的，可这种痛苦，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迟钝、麻木。身体的疲乏最终战胜了她，叶乔一闭上眼睛睡着了。

钟晓一大早就拎着周阿姨煲的营养粥来看望叶乔一了。叶乔一头重脚轻地来给她开门，门一开，钟晓就被她这幅凄惨的尊荣吓得不停咋舌。

“怎么回事啊这大半天才开门？……脸色还青白青白的，头发又那么乱，要不是白天，我非得给你吓出病来。”钟晓后怕地拍着胸，走进屋内。

叶乔一听到门铃，从床上挣扎起来的时候，并没有对会出现的人抱有什么期待，因此在看到钟晓之后，她也不怎么失望。简单地冲了个澡，从卫生间出来，钟晓已经摆好碗筷，等着和她一块儿吃早餐了。

叶乔一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意思意思地喝了小半碗粥。钟晓又示意她吃个水煮蛋，叶乔一搁下调羹，不肯吃了。

钟晓见状，呼噜噜几下子把自己碗里的粥都解决了，又一口吞掉手里的半个鸡蛋，抽了纸巾一抹嘴，拉着叶乔一就要开始唠嗑。

叶乔一：“……”

钟晓清了清嗓子，用低沉的腔调，说道：“你和卓大究竟怎么回事儿？不仅搬回来住了，还要喝这么多酒？”

叶乔一撑住脑袋看钟晓关心里带着八卦的表情，胃里自从有热粥进入之后就开始翻搅了，她捂着嘴呕了几下，觉着不对，又无力起身，指着钟晓拎来的塑料袋让她递过来。

钟晓忙不迭把塑料袋展开，叶乔一对着袋口就是一通好吐。酸馊味儿弥漫开，钟晓拧着眉头给叶乔一弄了杯热水，又给她抚背：“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

叶乔一压根儿没空搭理她，这一吐，几乎把这些天吃进去的东西全吐出来了。

钟晓给她料理完，重新坐下，看叶乔一脸色始终不对，便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果不其然，那上面温度挺高。

“你发烧了？”钟晓四处看了看：“有体温计没有？我给你量下体温。”

叶乔一挥手让她别忙乎了，带着鼻音道：“就感冒了吧可能……你不是问我怎么回事嘛？我这就给你说说。”

“不影响啊，我给你量着……你还有哪儿不舒服？要不去医院看看？”此时，钟晓倒不急着听事情始末了，但奈何叶乔一急需找个人倾诉，虽然钟晓也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但不管了！她当即就把这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全告诉给了钟晓。

人可能都有这么一个通病：总乐于说朋友的另一半这不好那不好，就算对方很好了也得鸡蛋里面挑骨头，非得数落出个毛病来不可；可朋友一旦面临要分手的局面了吧，人又劝和不劝分了，一桩桩摆出的全是另一半的好处。

钟晓也不例外。在听叶乔一说完后，她先是匪夷所思地发了好久的呆，期间有过愤怒，但到开口的时候，愤怒又变成了苦口婆心：“……Lena毕竟已经不在了，难道你没有想过，卓大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摆脱Lena带给她的阴影吗？她也很可怜的啊好不好。我觉得她心里还是有你的，不然那晚就不会生着病还过来接你了……既然你们俩心里都有对方，而Lena又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实质的威胁，你干嘛还要想不开呢？”

叶乔一有气无力道：“她对我好，都是强迫自己刻意去做的，都是假的，就是为了让她相信自己可以忘记Lena。”

钟晓：“她对你是不是认真的，难道你不清楚？”

叶乔一“清楚。她是认真的，很认真地在演戏。”

钟晓：“……你别想得这么偏激啊。”

叶乔一也很想自己能被钟晓劝服了，可一来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二来钟晓有之前出的那个让薄雅带病前来接人的糗点子，这次叶乔一对她是不怎么相信了。她心酸道：“她以前所做的，带给我美好回忆的那些事，都已经被她自个儿推翻了。我只要想起来，‘演戏’两个字就在我脑海里飘来荡去，我甚至不能去想，一想就会忍不住——”

叶乔一不说了，但钟晓能猜到她的下文是什么。她开始只是以为这两人闹别扭，哪对情侣还不闹别扭吗？更别说叶乔一的脾气还不是一般二般的大。总认为闹一闹也就过去了，可哪会想到有这么大的隐情在里面？虽然劝叶乔一是往好处想，但这事儿要搁她自己身上，她也会被伤得够呛。

看叶乔一伤心的样子，钟晓不想再戳她的痛处了。好在说到这里，叶乔一也有些难以为继的样子。钟晓扶她去房里休息，翻出体温计给她量了量，还算好，烧得不厉害。

“我去给你买点药，你等我啊。”钟晓拿着她的钥匙出去了。

叶乔一点点头，钟晓走后，屋里又变得安静了。她看着天花板，天花板像要压下来，她窒息地闭上眼睛。

不知过去多久，朦胧里，她察觉到钟晓又回来了。钟晓给她喂了点儿感冒药，又嘱咐她：“退烧药我搁你床头柜上了，水也有，你要烧得厉害了，就自己吃药，知道吗？”

叶乔一勉强睁开一丝眼睛，又很快合上。悉悉索索了一会儿，钟晓替她掖好被角：“我回学校一趟，中午给你带午饭过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叶乔一没有回答她，她便自说自话道：“还是让周阿姨煨点什么汤？清淡点的，行不？”

钟晓看时间差不多了，她得起身了，临出去，她又回头：“要不送你去医院吧？我让孙北南来接你，你一个人在家，谁能放心啊。”

叶乔一已经迷糊过去了。

她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本来不想接，可是对方无比有耐性，拨了一回又一回，叶乔一晕得浑身起飘，好不容易摸到手机，打开，小男生独特的清脆嗓门传进耳朵里。

“姐姐，你今年什么时候回家？你快回家吧，我有给你准备好新年礼物噢~~虽然这么讲，但我一点都没有你也要给我礼物的意思噢~~”

病中的叶乔一没好气地凶他：“滚！”

叶无双早习惯自家姐姐的恶声恶气了，印象里她就没对他有过什么好脸色。他百折不挠，继续道：“姐姐，那你要怎么回家呀？是要过去接你，还是有人送你，或者你自己开车回来？”

他刻意强调了“自己开车”四个字，面对他的喋喋不休，叶乔一才没心思去猜哑谜，当即就道：“你等不到我回去了！我已经快死了！”

叶无双倒吸了一口凉气：“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姐姐！”

叶乔一把他的声音连同手机一起，全部塞进了床底下。

她把自己弓成一只小虾米，抱着双臂蜷缩在床上。浑身一阵冷一阵热，进了炼狱似的，生不如死。

屋漏偏逢连夜雨，失个恋而已，喝酒也只是发泄，可把身体弄病了是怎么回事啊？她昨晚喝醉之后都干嘛了？

……叶乔一完全想不起来了。

意识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模糊，她嗓眼里发毛，咽了几次唾沫，无法缓解。想起钟晓走前有说过床头柜上有水，她咳着撑起上半身，伸长手指去够玻璃杯，好不容易挨到杯壁，几个动作就让她累出满身虚汗。指尖滑动，她想把玻璃杯往自己这边移一些好握起来，无奈指尖不灵活，力道又僵硬，玻璃杯不但没向她预期的方向移动，反而偏离轨道，“啪”的一下摔在了地板上。

叶乔一：“……”

她愣神地看着碎玻璃，嗓子里干得要烧起来了。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境遇凄凉，不仅被欺骗，被抛弃，还生病，在她需要的时候还没一个人在她身边照顾她！

生病的人总是特别脆弱一些，叶乔一想着，泪珠子吧嗒吧嗒滚下来。

房门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推开的。

第一百零三章还敢爱吗

叶乔一吃力地抬头，循声望过去，一条瘦削的人影映入眼帘。……难道是烧太过，产生幻觉了吗？

那人没有在门边做停留，她走到床边，将探出半个身体的叶乔一扶回床上躺好，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柔声道：“想喝水是吗？我给你去倒。”

说着，她转身走出房间。

不是幻觉吗？叶乔一把手心覆向自己的额头，那上面似乎还有那个人的体温……真的是薄雅？

薄雅再次进来的时候，手里除了一杯温水，还有扫帚簸箕之类。她垫高叶乔一的后背，先喂她喝水，叶乔一却不肯配合，把头扭向另一边，不搭理她。

“别和自己过不去，乖，喝水。”薄雅握住叶乔一的手，把杯子递给了她。叶乔一捏着杯子，很想把里面的温水全数泼到薄雅脸上——反正她也没脸了！假象都被戳破了，还装什么温柔体贴！

薄雅把地板上的碎玻璃渣扫了起来，又蹲下去把洒湿的地面用抹布擦干。叶乔一不声不响地看着她忙活……薄雅好像是瘦了？

等薄雅洗了手回来，叶乔一还维持着手捏杯子的动作，被点了穴似的。

“你发烧呢，还吐过，是吗？我送你去医院，好不好？”薄雅撑着床沿探身征询她的意见。

叶乔一很想问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也想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她对于这个欺骗自己伤害自己的混球，又不屑于再施舍哪怕一个字。

薄雅轻轻松松就看穿了她：“你有一个好姐妹，也有一个好弟弟。”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放在床头柜上：“钟晓找过我，给了你这儿的钥匙。”

钟晓？这个自以为是的笨妞！谁让她去找薄雅了啊？……该死的！薄雅不会认为是她授意钟晓这么做的吧？

“她骂了我足足有半刻钟，临走还把钥匙甩在了我脸上，真是够狠的。”薄雅笑了下，不是对这事介意的态度。她发现叶乔一的表情在听到这些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便又继续道：“无双给我打了个电话，声音惨兮兮的，还指责我没有把你照顾好，说你快要死了。”

叶乔一：“……”

叶乔一看上去挺羞愤，她自以为已经和薄雅划清了界限，但钟晓和叶无双两个居然不约而同地给她没事找事，这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嘛，她说什么也痛快不起来吧？……好像她是在用生病当借口博取同情。……她才不稀罕薄雅的同情！她都恨死她了！

“既然他们都这么关心你，那我说什么也得来这一趟。”薄雅说完，直起身，托了托略微下滑的镜架。

是卖钟晓和叶无双的面子所以才勉为其难来看望她？……非要在她面前找存在感，进行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伤害吗？

叶乔一庆幸自己此时的脸色很难看，哪怕再难看一些，以她这个生病之躯也完全能够HOLD住而一点都不违和。但她不知道手里的那杯水已经出卖了她，杯中的水面颤动着，水花就差从杯口里泼出来了。

“他们不代表我，我不需要你过来，现在你可以走了。”叶乔一头痛欲裂，她的声音很沙哑，又微弱，几乎是咬着牙关才把这句话完整地说出来。

“可是我想你，乔一，我一直想你。听他们说你的近况，我的心都揪起来了。”薄雅看水都快洒在被子上了，便想把杯子从叶乔一手上接过来，可她一试之下居然没有成功。叶乔一捏地关节泛白，她把杯子当做救命的稻草一般，仿佛只有这么捏紧了，才能有面对薄雅的勇气。

错不在她，她一点错都没有，却遭遇这样的对待，她才应该是那个站在制高点的人……可为什么薄雅却总能如此的气定神闲？果然是没有爱过，没有付出过，所以才会这么轻松吗？在做出如此严重的伤害人感情的事之后，她有什么立场说出这种假情假意的话？想？她的“想”，实在是太廉价了，信手拈来，不用草稿。

“你走。”叶乔一熬红了眼圈，不是想要杯子吗？好，我给你就是。她拼尽全力，把杯子砸向了薄雅。

温水弄湿了薄雅胸前的衬衫，她眼明手快地接住了杯子，免了它摔到四分五裂的悲剧。之后，她把杯子轻轻放在了柜子上。

水不烫，用这样软绵绵的力道砸上去，薄雅也不疼。叶乔一挫败地闭了闭眼睛，而后努力睁开：“你走！”她用所能达到的最大音量又说了一次。

薄雅不回答，也不走，就这么站在床边，心疼地看着叶乔一。

叶乔一：“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做出这么卑鄙的事情，是连朋友也没得做的，还赖在这里干什么？我让你走，你听不懂吗？”

薄雅的嘴唇动了动，还没有把话说出来，房门又一次被人从外面推开。孙北南探着脑袋走进来，看到薄雅，脚下一顿，又立刻反应过来，快步走到床边，他挡住叶乔一，对薄雅说道：“卓大？……你怎么会在这边？”

他是从钟晓那儿听说了这些事了，却不知道钟晓让薄雅过来了，而且薄雅胸前还湿了是怎么回事？转身看向叶乔一，孙北南放轻语调，又道：“乔宝儿，你好些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叶乔一抓住他的手，嘴巴不住往下耷拉，是要哭出来的前兆。她逼着自己不要在薄雅面前哭，竭力忍着，忍着，最后颤着声儿道：“好。”

只要可以不看到那个人的脸，只要可以不感受到那个人的气息，要她去哪里都可以。她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清醒，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永远不会是薄雅的对手。

孙北南得了确信，去扶叶乔一坐起来。叶乔一软软地没什么力气，他二话不说，打横抱起了她就往外面走。薄雅不发一言地看着，等到孙北南经过她身边了，她才往边上移了一小步好让他们过去。

叶乔一把头磕在孙北南怀里，身心俱疲，就像一只虚弱的小猫，看得人愁肠百结。薄雅下意识抓住了叶乔一垂下的那只手。

叶乔一没有反应，孙北南也不知情，他大步走出去，薄雅先还是跟着走了两步，后来停下来，努力伸直手臂，直到无法再牵下去了，她才终于松了手。

过程中，叶乔一始终没有看她一眼。

叶乔一挂了两天水，孙北南干脆在医院里开了病房以免两处奔波。叶乔一警告他谁也不许告诉，她要清净，孙北南自然顺着她。

这家私立医院环境不错，护士还美，叶乔一住了一晚，觉得挺合心意，便想难怪上次孙北南车祸之后赖在这里不肯回去。

钟晓给她送营养餐，两人围坐着一块儿吃饭。叶乔一吃了口菜，抬头看钟晓，钟晓面色如常道：“怎么？”

“没什么。”叶乔一乖乖把自己碟子里的菜吃了一半，虽然真的是没什么胃口。

钟晓吃完便在病房里伸懒腰做舒展，叶乔一歪着脑袋打量她，说道：“你的肚子怎么还是平的啊？小宝宝都不长大吗？”

钟晓：“没见识了吧，还早着呢。”

叶乔一想自己确实没见识，要有这见识了，估计家里得天翻地覆了。虽然没这方面的见识，但要让家里知道了她和薄雅发生过的那些事，百分百也得天翻地覆……这会儿叶乔一倒又侥幸和薄雅分开了，最起码不用面对以后可能会有的狂风暴雨不是？

叶乔一抱着枕头睡午觉，钟晓无事可做，干脆也挤在她身边陪她一块儿睡。旁边有个大活人，叶乔一怎么也睡不着，便又翻坐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钟晓闲扯：“你跟孙北南到底什么打算啊？”

“你和他比跟我熟吧？问他去呗，刚好儿帮我打探打探他的意思。”钟晓甩手就把这个问题扔在了叶乔一头上。

“……”叶乔一退了一步：“不打算趁着今年过年去他家正名吗？”

钟晓眯着眼睛睡觉，爱理不理道：“没打算。”

叶乔一：“……”

孕妇难道不该是患得患失的吗？她倒好，球都带上了，居然还这么不痛不痒的，什么思想境界啊？

叶乔一在另一头躺下，背朝着钟晓，看着窗外晴朗的天气发呆。

如果没有发生变故，那么这样的一个午后，她待在薄雅的身边，泡一壶好茶，来一点小点心，翻翻杂志，看看新闻，脉脉地闲聊几句，时光又缓又长，多么好。

可惜不会有了。

叶乔一下意识摸出手机，翻到短讯。有一条信息，这些天来她反反复复看了无数次——她被孙北南接到医院之后，薄雅发过来的。

“分开一段时间也好，但不是分手。乔一，我想我爱你，和苏容无关。”

她逐字逐句地看，舍不得一口气全部看完，通常看了两个字，便缓冲一下，再把目光慢慢投向后面的内容。

……她不知道薄雅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但唯一能确定的是薄雅对Lena念念不忘，她能和这样的薄雅在一起吗？

叶乔一出院之后就打包了行李，也跟林之姚见了一面。两人坐在异国风情的餐厅里，很有默契地不时沉默。林之姚不知道叶乔一在想什么，叶乔一对林之姚忙的内容也没兴趣去了解。就这么客客气气地吃了顿饭，算作是饯别了。

叶乔一搭孙北南的顺风车回S市。她的感冒还没好利索，时不时的会有一些鼻涕流下来。孙北南嫌弃了她一路，直嚷着她是鼻涕虫，脏不脏。

“少操我的心，管管你自个儿的事吧，后院到现在还不想着怎么安置，我要是钟晓，就直接挺着肚子住到你家去，看你爸妈认不认！”

孙北南扬着眉毛还挺得意：“所以说你不是钟晓啊，钟晓不是这样的人。”

他倒还真料着了，叶乔一真替钟晓不值：“既然钟晓这么好，你都不为她多考虑考虑？”

孙北南：“你不懂。”

叶乔一最讨厌孙北南说这三个字了，好像她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她不懂？她怎么就不懂了？不就是他大少爷不肯收心还想着在外面玩不想这么早就拖家带口么？男人都贱！贱成渣！……叶柏年是不是也这样呢？

叶乔一顿时忧心忡忡起来了。

第一百零四章归家

叶乔一回家之前已经提前告知了时间，是以孙北南的车子拐过弯，慢慢开进那条熟悉的路面时，叶乔一一眼就看见了探着脑袋翘首以盼的叶无双，以及和隔壁邻居聊得眉飞色舞的叶太太。

经受了感情的摧残之后，乍然见到亲人的身影，叶乔一悲喜交加，内心颇为激动！车子还没停稳当，她已经开了车门，一脚跨出来。想象中是要来和亲人们来个痛哭流涕的大熊抱，但这会儿，叶太太还在闲聊，区别就是在闲聊的间隙里给她飞了几个笑眯眯的眼刀……至于叶无双，他早已经缩回了脖子，正太脸上全是不满。

“……”叶乔一刹住脚步，及时阻止了自己干出什么滑稽的事儿。

“哎哟，你家乔宝儿越来越漂亮，叶太太，这么漂亮的闺女真是让我眼热啊。”邻居王太太开口道。

乔云谦虚道：“哪里唷，光长脸蛋不长脑子，可让人费心了。”

叶乔一：“……”

说话的空当，孙北南也下了车，他提出叶乔一的行李，对叶无双道：“小伙子，帮你姐拎个行李包。”

叶无双鼻孔朝天大“哼”一声，话都没搭一茬，掉转屁股就回家了。

孙北南忍俊不禁道：“乔阿姨，乔宝儿又哪里惹着无双了？”

乔云纳闷道：“没有啊，从听说乔宝要回来，小无双就一直亢奋的不得了，奇怪咧……现在发哪门子的脾气？”

叶乔一哪能知道叶小少爷又抽什么疯，进了家门，见叶无双闷闷不乐地抱着胸坐在沙发上。她也不搭理他，拿起自己以前的杯子接喝水，谁料这会儿叶无双尖着嗓门道：“那是我的杯子！”

“你再说一遍？”叶乔一眯起眼睛，有点不爽了。

“……”叶无双气焰矮了截，但不知是被什么支撑着，很快又顶嘴道：“以前我是不管，反正现在它是我的了！”

他这话说的，让叶乔一很有跟他翻总账的心思。本来还想刚回家嘛，总要蜜月几天，谁知道一回来他就给她脸色看啊？

“叶无双！把我车钥匙还给我！”叶乔一叉腰大声道。

叶无双眼珠子转了转，斗败的公鸡似的，搭着脑袋默默走进书房里，又默默走出来。叶乔一还诧异他怎么会这么乖，她要他就给呢，没成想他手里拿的根本不是车钥匙，而是……一张贺卡？

叶无双红着脸蛋道：“姐姐，我送你的新年礼物，你别生气噢。”

叶乔一：“……”

贺卡就是很普通的贺卡，目测不超过两块钱，里面的贺语是“MerryChristmas”，不过这串英文被黑色水笔涂掉了，改成工工整整的“祝姐姐新年快乐”。

叶乔一敢肯定叶无双脸红的原因绝对不会是因为害羞，这件礼物实在太廉价了，他自己也觉得拿出手会很丢脸吧？

“这就是你之前在电话里说的给我准备的礼物？”叶乔一忍着笑问他。

叶无双一本正经地点头。

叶乔一委婉道：“幸好我没给你准备礼物，不然我就亏大了。”

叶无双：“……姐姐好坏！再也不喜欢姐姐了！哼！”他说完就蹬蹬蹬跑上楼，跑回自己的房间，还把房门给“砰”地关上了。

叶乔一拿着贺卡乐了会儿，觉得自己这个弟弟还是挺可爱的。……她突然想起自己的车钥匙还没要回来呢！

晚上叶柏年回来，一家子终于又一次同桌吃饭了。叶乔一趁着家长都在，咄咄逼人地想要夺回主权：“现在我回家了，车钥匙可以还给我了吧？”

叶无双埋头扒饭。

叶柏年很有兴致地看着这对姐弟，然后对叶无双道：“无双，你姐姐说的话你听到吗？”

“不要……”叶无双小声嘀咕，“你和妈妈都答应把小黄给我了的。”

叶乔一也顾不得叶无双对车子的恶心爱称了，当即睁圆了眼睛怒吼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给我说清楚了！”

乔云急忙撇清道：“妈妈有说姐姐不在家你可以暂时拥有这辆车，可等你姐回来了你还是要还给她的啊，而且你姐姐没有车开会很不方便耶，你说是不是？”

叶无双昂起小脑袋：“我不管！反正你们确实有说过小黄是我的这种话！你们要耍赖我也不怕，我就留了一手的！”说着，他还得意起来了：“哼！就知道你们都偏心姐姐，不过你们肯定想不到我有事先录音，你们答应我的那些话，要不要我播放一遍给你们听听啊？有理走遍天下，我就不信你们能只手遮天地迫害我！”

乔云：“……”

叶乔一：“……”

叶柏年扶额：“你晚饭后就把钥匙交出来，不给的话禁足，也别想走遍天下了，我让你这个家都走不出去。”

叶无双蹦起来，小脸憋地通红，他指着叶乔一，对叶柏年道：“凭什么都给姐姐！姐姐明明都有更好的新车子了，为什么还要把小黄收回去！呜呜呜，我不要，我就要小黄，我除了小黄什么都没有了！”

他咧大嘴巴哭得惨不忍睹，但他话里流露的信息却让叶柏年疑惑道：“什么更好的新车？……乔宝儿？”

叶乔一：“……”

叶无双一边嚎哭一边道：“我姐夫送给姐姐的，超漂亮的红色玛莎拉蒂！可是姐姐超小气，都没有把车开回来，呜呜呜，我等了好久了，就等着她把新车开回来给我玩——”叶无双猛地发现自己说漏嘴，不安地看了眼叶乔一，叶乔一的脸色已经变成铁青的了。

叶柏年听着不对，拧眉道：“什么姐夫？乔宝儿，那车谁送的？”

叶乔一：“……哪有什么车，少听叶无双胡诌！”

“哇！”叶无双哭得更大声，捶胸顿足道：“你还说我胡诌！你们看我年纪小就都欺负我！我有证据的，有证据！”叶无双灵光一闪，掏出手机，翻到一段视频，双手捧着递交给青天大老爷来给自己做主。

叶柏年和乔云凑到一处，就只见那段视频里，叶乔一正在开车，一个好听的女音说道：“雪地路滑，你开小心些。”

“没事儿，我多少年的驾龄了。”这个是叶乔一的声音，视频里的叶乔一冲镜头抛了个媚眼：“无双啊，哪天你再来L市看姐姐，姐姐让你试试这台新车好了。”

“哇呜呜呜呜！姐姐说话不算话，都说要让我试这台新车的！现在不仅不把新车开回来，还要抢走我的小黄，姐姐心肠好坏嘤！”叶无双抢回手机，又翻到照片，一张一张指给叶柏年和乔云看，以显示自己没有撒谎，姐姐确实有了新车，小黄就该给他了。

叶乔一深吸一口气，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叶无双早已经倒地不起了，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么上蹿下跳着给她找麻烦。……弟弟很可爱什么的，果然都只是幻觉！

乔云抬头：“这声儿听着怎么这么熟？是小薄吗？”

叶柏年板脸道：“你先头住在她那儿我就不同意，现在还收人这么贵的车子？叶乔一，你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平白无故的要不是对你有什么企图，她能对你那么好？”

这话十足十的让叶乔一的心滴血啊。可不是有企图么？可惜她知道得太晚了。

乔云嗔道：“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有所企图？小薄也是个姑娘，她图你女儿什么东西？更别说人要家世有家世，要地位有地位的，你女儿有什么啊？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叶柏年对乔云道：“那你说这怎么回事吧！”

乔云：“你冲我大个什么声儿？乔宝儿自己不还没说话呢么，你瞎急什么？乔宝，噢？”乔云充满期待地看着叶乔一。她很相信她，叶乔一也知道自己不能辜负了她的相信。

“还不是你们把我的车子给叶无双了吗！？我都气死了，然后薄雅就帮了我一个小忙呗，这车当然是她的，这些照片和视频是专门拍了刺激叶无双用的。她没事送我这么贵的东西干嘛，她又不是傻缺……而且她回国后我就从她那儿搬出来了，本来就只是她在国外时我帮她看看宅子而已，爸，你慌什么？”

慌的人其实是叶乔一，她的手在桌下不停地抖，死死掐着大腿，才好歹把这话说得条理清楚。

叶柏年缓了缓脸色，乔云挺起胸脯，气势十足道：“叶柏年，不是我说你，你的混脾气真要改改了，不分青红皂白就先瞎嚷一通，在自己孩子面前丢人现眼了吧？凡事别急着怀疑自家姑娘，分析！先分析懂不懂？”

众：“……”

饭后，叶乔一拾掇了浴袍准备洗澡，叶无双已经洗好了，穿着蓝色的多啦A梦绒睡衣，带着茸茸的长睡帽，在浴室门口堵住她，天真地扬脸道：“姐姐，难道你已经跟我姐夫分手啦？都不住她那里啦？”说着又补充道：“那难怪你病死了她还不知道。”

叶乔一拽下他的帽子摁在他脸上：“你要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给闷死了！”

叶无双大叫着逃走了。

叶乔一泡进香香的浴缸，蜷缩着抱住自己。这里除了她，没有别人，她的情绪才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眼泪大颗大颗砸进水里，她哭得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哭着哭着，浴室里面的灯突然熄了。

……叶！无！双！叶乔一咬牙切齿地在黑暗里等了十几分钟，依然没有来电。她的哀伤情绪立马被冲淡，徒剩想要掐死自己弟弟的那股冲动，在她的五脏六腑里奔来涌去，急需缓解。

她草草冲洗干净，裹好了浴袍出去找叶无双算账。叶无双房门紧闭，很显然已经识时务地从房间里面落了锁。叶乔一发泄般踹了几脚房门，最后一次落脚时脚底蹭到了什么东西。

她低头，黄金多啦A梦的钥匙扣落入眼帘。……叶乔一气呼呼地捡起车钥匙，叶无双这个小混蛋，知道自己难逃此劫，就干脆缴白旗投降了吗？

第一百零五章苗头

叶无双自从丢失了爱侣小黄的所有权之后，只要逮着了机会就要对叶乔一进行报复打击。对于叶乔一而言，洗澡的时候没有电已经稀松平常了，这个小混账还敢在她的高跟鞋里放图钉，还敢在她的喝水杯上涂胶水，更甚一次，还敢在门框上头放盆水妄图淋湿她！她都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这种低级又蹩脚的鬼点子。

……叶乔一冲叶柏年和乔云大喊大叫，扬言她俩要是再不动手，就由她这个长女来清理门户了！两个家长也觉得女儿一年到头难得在家，在家之后又被小儿子各种欺负很可怜，当晚就把叶无双揍了个鬼哭狼嚎。

第二天，叶无双走路都绕着叶乔一，垂了个头，满脸的苦大仇深。

叶乔一由衷觉得姐弟同心，相亲相爱这种事，是不会发生在他们叶家了。

叶乔一也和以前的朋友们一起出去happy过，但她认识的那一圈人，就她一个大学离开了S市，早两年每次见面还一如既往地亲密，但出去的时间越长，每次见面的话题就越少，再也不是以前那种推心置腹什么都能分享的氛围了。而且又因为她们都留在了本地，彼此之间联系密切，说起对方的遭遇都是头头是道，只要她们一聊起来，叶乔一就被孤立了，一句话都插不上，只能傻逼似地呆坐着。

如此这么聚会了两三次，她们再通知叶乔一出去玩，叶乔一就开始找各种理由推拒了。与其和她们一起出去当壁花，还不如去孙北南那儿转转，还能吃到周阿姨料理的美味食物，怎么看都是后者比较划算。

这天她又去孙北南家蹭饭。这两家太熟了，她进孙家就好像是回自个儿家似的，随便地很。孙妈妈在逗她养的折耳，小猫被喂得特别肥，又懒，孙妈妈逗它半晌，它还是巍巍不动。

叶乔一捞起小猫抱进怀里，掂了掂：“球球，你是不是轻了啊？最近哥哥回来欺负你了？有心事啦？来，告诉姐姐，姐姐给你排解排解。”

孙妈妈听了“咯咯”地笑：“乔宝儿还是你好，常来陪我吃饭，北南平时都见不着人影。”

叶乔一确实是有这个概念，回来之后她见到他都快比见国家领导人还难了，怎么难道孙妈妈也逮不着他？他都不回家了吗？

“他忙什么呢？”叶乔一顺口问道。

孙妈妈：“谁知道他。……北南有没有正经交往的女朋友啊现在？他年纪也不小了，一年又一年地混过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叶乔一特能理解孙妈妈的心情，又想到怀了孩子的钟晓，她神秘道：“阿姨你放心嘛，开过年来就会有个大惊喜给你的！”

孙妈妈一喜：“这么说已经有眉目了？”

叶乔一拼命点头。

孙妈妈好奇道：“那姑娘人怎么样？你认识吗？”

叶乔一：“哪能不认识，人特好，又漂亮，配孙北南都嫌糟蹋了人家。”

孙妈妈深以为然：“北南从小不是个好鸟，乔宝儿你说是吧？”

叶乔一：“太是了！”

“什么‘太是了’？你们在聊什么？”她们这边在窃笑着编排孙北南，那边当事人倒来了个突然袭击。孙妈妈和叶乔一很有默契地同时一摇头，周阿姨从厨房探头出来：“北南回来了吗？可不巧，今儿做的菜全是乔宝爱吃的。”

孙北南不介意地挥手：“没事儿，我随便吃一口。”他说着坐到那两人对面，懒洋洋地靠了背，翘起二郎腿，说道：“乔宝儿来的正好，我还想着把邀请函给你送去，今年除夕的花样是化装舞会，有兴趣没有？”

叶乔一揪着球球的耳朵道：“没劲儿，每年都是换汤不换药，不好玩。”

孙北南：“那你在家陪小伙子看春节联欢？唔，我看这点子行，还促进家庭和美，一举多得啊。”

叶乔一毫不犹豫道：“那还是化装舞会比较好玩！”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饭点，吃过午饭，叶乔一还心血来潮着系了围裙跟周阿姨学做点心。瞎忙乎了个把小时，她没耐心了，开着车子出去在街上瞎晃悠，瞧着一家新店的招牌讨喜，便进去点了杯咖啡坐着慢慢喝。

呐，薄雅，你看，即使离开了你，我也能生活得很充实，很快乐……只要能克制住自己的念想。

叶乔一微笑着眯了眼睛，抬起头，懒洋洋地往窗外瞧。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脸上，这样悠闲的午后，闻着咖啡的浓香，听着舒缓的曲子，翻一翻杂志，品一品小食，不要太安逸啊！

……然后叶乔一就看到了叶柏年。叶柏年的车子就停在了路边，他从车上下来，关了车门，弯腰对着后视镜照了照。叶乔一脑海里警铃大作，她看着叶柏年正了衣领，理了鬓发，朝不远处那间茶庄走去。

心里慌了一慌，直觉这事儿不太对劲，他是要去见谁呢这么注重仪表？叶乔一急忙结了账，匆匆起身，穿过街面来到了那间茶庄门外。她贼头贼脑观望了一番，又拿不定主意究竟要不要去找叶柏年。假使，只是说假使，叶柏年真的出了轨，那她们一家要怎么办？乔云要怎么办？事到临头，她发现自己还是畏惧去接受那样的真相。

她不假思索去掏手机想找个人商量，心慌意乱地按了一通，目光顿在了“卓大人”三个字上，她立马又烦乱地关上了手机。这种时候，她连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凡事都只能靠她自己了。

迎宾小姐看她踱了半天步子，便甜笑着迎上来：“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叶乔一张着嘴巴想了半晌，道：“刚才有进来一个差不多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发型是这样的，长得还挺帅，他在哪个包间你知道吗？”

叶乔一比划着发型问迎宾，迎宾保持微笑道：“您是要找朋友吗？”

叶乔一：“啊！对对对，我找朋友，他提前约了，可我不知道是在哪个包间。”

迎宾：“您可以打电话跟您朋友确定一下，然后我带您过去。您这么笼统地形容，我也不知道您朋友是刚才进来的哪一位。”

迎宾小姐说的话可谓滴水不漏，一口浊气升上叶乔一的心头，什么破地儿啊，装潢的是人模狗样，却打着品茶的优雅名号行男盗女娼之实，是专门滋生罪孽的温床，是使社会风气日渐堕落的毒瘤！……还学人给客户保密，要脸不要啊！

“你不告诉我，那我自己找好了。”叶乔一说着就甩下迎宾，昂首挺胸往里走。迎宾跟在后头道：“小姐，您最好跟您朋友联络一下，您这样可能会打扰到我们的其他客人的。”

“走开！你还有完没完了？”叶乔一没好气地吼了她一句。

“乔宝儿？你在这儿干嘛呢？”孙北南的声音很突兀地响了起来。

叶乔一一听着他的声音，立刻有了主心骨似的，双眼发亮地奔到他身旁，攥着他的衣袖求助道：“来得正好，你今儿可得帮我，一定得帮我啊！”

孙北南：“怎么回事？”

叶乔一又没声了。她踌躇着，来回衡量把这事告诉给孙北南的可操作性……支吾了半晌，还是决定让他替自己分担一些，遂压低了嗓音道：“我爸可能在外面找了个三儿，现正在里头跟人喝茶呢！我要去抓奸。”

“……”孙北南听完就愣了，叶乔一见他那样子，自己也悲伤罩面，痛心道：“你也不能相信对不对？我也不能相信，这事都困扰我好久了，到底是骡子是马，就在今天了！”

叶乔一说着又要往前走，孙北南扯住她，叶乔一回头，就见孙北南憋笑憋得已经快要爆炸的样子：“……那你看我是像骡子还是像马？”

叶乔一：“？？”

孙北南：“约叶叔叔来这儿喝茶的人是我。”

“……”叶乔一溜圆了眼睛，半天回不过味来，孙北南爆笑了一阵，捏住她的脸颊：“要不你上我们那儿坐坐去？看我这个三儿还合格不？”

叶乔一总算是知道自己闹了笑话，脸上一烫，飞起一脚踹向孙北南的小腿肚子：“你就不是个好人！没事找我爸来这里是有什么动机？”

孙北南捂着小腿夸张地“哎哟哎哟”直叫唤：“哪能有什么动机啊，我不是有生意上的事要向叶叔叔讨教嘛？”

叶乔一任他狡辩，严肃道：“反正我刚才说的话你给吃进肚子里，千万别跟我爸面前透露一丝儿，要打草惊蛇了，看我不掐死你！”

孙北南嬉皮道：“得令。”

叶乔一灰溜溜地走了，没勇气去见叶柏年，又总觉着这心里头窝囊。她一门心思要抓自己老子的奸，抓到了害怕，抓不到又不死心。这么矛盾了一路，她不能解脱，扭头拐去和叶柏年有生意往来的合作商那儿，签单签到手软，捧了一大堆用得着用不着的衣物鞋子首饰摆件回去。有她的，有乔云的，甚至是连叶无双，她也格外开恩地捎着给他带了几件，就没有叶柏年的。

载着满车的充实物回家，她照理应该高兴了，但反过来琢磨琢磨，又觉得自己可悲。叶柏年的心可能飘到别人那去了，她没了精神上的支撑，就只能挥霍他带来的物质了。可她若不挥霍，指不定那个狐狸精怎么挥霍呢，说什么也不能便宜了外人！……她深感自己有必要从今天开始对乔云进行多消费、高消费的系列宣传，反正用了不吃亏，留着的话，说句不吉利的，指不定落进谁的腰包呢？

叶乔一临睡前又冒出了个想法，她这段时间里就没遇着过一件好事，自己有近患，家庭说不定也有远忧，她得去庙里烧香拜佛，去去晦气才行。

第一百零六章化装舞会

叶无双小眼紧闭，嘴巴里絮絮叨叨念个没完。叶乔一睁眼看他，顺便蹭了蹭旁边乔云的胳膊，朝她一努嘴，示意她注意去听叶无双在佛祖面前许愿的内容。

乔云早听到了，真不知是要怒还是要笑。小学没毕业的黄毛小子许愿的内容要么是保佑隔壁班的一号班花给他写情书，一号不肯那就二号替上也不错；要么就是保佑他在学校里能够称霸全雄，成为种子型的风云人物，早日泡上隔壁班的一号班花。

暖阳照在寺庙的青砖地面上，因为没风，这个冬日也不显得那么严寒。乔云照例找主持方丈寒暄去了，叶乔一把手缩进斗篷大衣里，无所事事地在庙里闲晃。叶无双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就像个不遭人疼的小尾巴，叶乔一烦他烦得要死，不由竖目道：“滚一边去！”

叶无双仰着红扑扑的小脸蛋一点不介意自家姐姐的恶声恶气，也似乎是遗忘了自己之前对她的各种恶毒行径，用又轻快又愉悦的语调，建议道：“姐姐，我们去抽个签吧姐姐！”

说话的人各种讨厌，但话的内容也不是不能考虑啊……叶乔一摸着下巴踱到庙门处，宽敞的庭院里摆了好几个摊子，香客挺多的，她一路挤进去，摇签。叶无双也学她的样子，有模有样，满脸虔诚。等姐弟俩出了签，双双找到解签的瘦高大光头，大光头挨个看了，说他们都是大吉大利的上上签，稍加努力的话，不管是什么，都会心想事成的。

两人喜笑颜开，哪怕这解签的说辞当不得真，但听到喜庆话也难免雀跃。叶乔一付了钱，轻飘飘地移到廊下晒太阳等乔云，叶无双严肃道：“姐姐，你说我是不是有必要把降龙十八掌的第十八掌再多练习几遍？我努力了等开学之后就可以称霸全校了对不对？”

叶乔一：“……”

叶无双当场就耍猴一样练起了他的降龙十八掌，叶乔一看得笑到肚子疼，泪花儿都飚出来了。叶无双舞得兴起，得意忘形地冲叶乔一大吼一声：“姐姐！看掌！”

叶乔一：“……”

叶无双一掌推在了她胸前。

叶乔一：“……”

叶无双：“……”

叶无双脚不沾地地跑没影了。

叶乔一粉拳紧捏，气得脸都绿了。她恨恨地跺脚，实在是想把这个讨厌鬼给抽筋剥皮了！……她总感觉有人看到了她刚才出糗的一幕，四下里观望，却并没有人注意到她这边。

她把大衣拢严实了，一处一处找叶无双想要收拾他。走了几块地方，都没见着人，可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人盯她的梢？叶乔一在第六感的唆使下再一次转着圈地四下打量，依旧没有收获。

这时候乔云从主持方丈那儿出来，两人汇了合，齐心协力从人堆里揪出了叶无双，今天的上香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该回去了。

叶乔一摁住叶无双的脑袋往车后看，她有所怀疑，那目光便带了点针对性，但可惜的是仍然没有什么异常。

回去之后叶乔一给钟晓打了个电话，听背影声儿钟晓应该正在哪儿玩呢，叶乔一问候完她，便道：“我刚还给你上了一炷香，求了个平安符，新年新气象，你必须得给我带个白白胖胖又俊俏的大侄女来啊？”

钟晓：“谢谢你了啊，我跟朋友看电影呢，回去再联系你？”

叶乔一还是有挺多话想要和钟晓说的，但钟晓摆明了现在不想聊天，叶乔一只得意犹未尽地挂上了电话。——她真想马上出发把钟晓给捉到S市来给孙妈妈瞧瞧，咱直接跳过了孙北南成不成？哎，可惜钟晓自己都不起劲，她这个局外人也不能逼着她不是？

……真是怒其不争啊！

自从上完香回来，乔云的手气就一直很好，对于这个没什么追求的家庭主妇，每天打牌都能赢钱那实在是一件让她扬眉吐气的事儿。叶无双据说是接到了哪一位女同学的电话，提前祝他新年快乐的，他把自己关房间里傻笑了一下午。

……叶乔一大半夜的不睡觉，对着窗户看月亮。月亮啊月亮，我也该转转运了吧？乔云和叶无双近来都挺顺利的，那她是不是也能和解签的大光头说的那样，心想事成？

那晚她躺下之后，半睡半醒地翻了个身，长长叹着息，有句话就这么从她的嘴巴里飘了出来：“要能把Lena从心里挖出来就好了……”

日子流水一样翻过去，到了除夕那天，去酒店吃团圆饭之前，叶无双趁人不备，偷偷摸摸地提了个小箱子塞进车子后备箱。

叶乔一当晚的打扮就只穿了件不功不过的长裙，因为本来也没对化装舞会有什么期待，纯粹是奔着能撇下叶无双散散心才去的。吃完年夜饭，她跟家中的老长辈打了招呼，就出去了。

酒店的服务生已经帮她把车子开到门廊下，叶乔一钻上车，插了钥匙正要发动，叶无双的声音尖利地响起来：“姐姐！姐姐你等等我！”

叶乔一扭头，就只见叶无双不知何时穿上了一套无比闪人眼的超人服，一路飞奔过来。

叶乔一：“……”

眨眼间叶无双就已经趴在了车头上：“姐姐，我也要去！”

“……”叶乔一降下车窗，头痛道：“相信我，那里没人会对你感兴趣的。现在你往一边儿去，别挡我的路。”

叶无双立即改扒她的窗户：“怎么会！小淑女们肯定觉得我这样的帅呆了！又有安全感！”说着还亮出胳膊想要炫耀肌肉。

叶乔一：“小淑女的家长们不会喜欢你这种内裤外穿的家伙的，还嫌不够丢人的么？一边去……不走？是要我动粗吗？”

说话间，叶乔一的声音已经变得凶巴巴了，叶无双难以接受地从窗户上烂泥一样掉下来，嘴巴一瘪一瘪的，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叶乔一对追出来的乔云道：“快把他给我弄走！烦不烦！”

叶乔一把车子开出去了，后视镜里映出抹着眼睛依稀是在抽泣的叶无双。她瞧着有点心软了，但一想到叶无双的属性，再软的心也瞬间变成了铁石。

到了舞会场地，叶乔一在门外领了个狐狸脸型的金色面具。她把面具戴上，场地内人影穿梭，已经十分热闹了。这些人里面，虽然相当多的一部分叶乔一都认识，但因为全都戴着面具的关系，就不是那么容易能分辨得出来了。叶乔一明白别人一时间也不可能会认出自己，倒省了那套言不由衷的客套说辞。她不紧不慢地走到场边的沙发旁坐下，舞会还没有开始，一方面能歇歇脚，另一方面还能找找孙北南在哪儿。

从侍应托盘里要了杯红酒，叶乔一微微眯了些就算完了，过会儿她还得回去，喝多了没法跟乔云交待。

就这么漫不经心地坐着，直到一个穿白衣戴白色面具的人站在了她面前。

叶乔一跟来人对视了一眼，她拍拍身旁的空位置，白衣人便一屁股坐了下去，嘴上还说着：“认出我来了？对我今天白马王子的造型满不满意？”

叶乔一嗤笑道：“你就是烧成灰了我也认识，白骡子王子。”

白骡子：“……”

隔了会儿，叶乔一推他：“明天就大年初一了，你准不准备去看钟晓？她一人怀着孩子，你不去她家拜访就已经说不过去了，总不至于连她也不见吧？”

“自作聪明了吧”，白骡子呷了口红酒，气定神闲：“我机票都定了，说好了带她出国玩的。”

叶乔一：“这还差不多。”

两人隔三差五地说上几句，舞会很快就开始了。孙北南站起来，绅士地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叶乔一伸出手，孙北南立即上前牵住她的手，圈着她的腰，两人滑进了场地中央巨大的圆形舞池。

节奏变换着，叶乔一跟孙北南跳了两支，过程里不断被其他人碰撞到，有一次叶乔一还差点被推挤着摔了一跤。她忍无可忍地用目光去找那个肇事者，可面具不揭，她根本不晓得推自己的人是谁，不由气结：“这究竟是想要跳舞啊还是打架？”

孙北南：“你可别动气，戴着面具一说是神秘，二说不就是你干了什么事儿别人也不知道那是谁干的么。……你要不服，咱们也去撞其他人找点儿平衡？”

叶乔一：“……”

就这时，孙北南兜里的手机很大动静地响了起来。

叶乔一埋怨道：“出来玩你还开手机？有没有规矩啊？”

孙北南松开手，笑着接起电话，才说了两个字就收了线。他解开面具，对叶乔一挥挥手：“我有事，先走了啊。”

叶乔一：“……是不是真的啊？你从来没有这样的！”

孙北南：“先走了先走了，你再玩会儿自己回去，我有事！”

孙北南特激动地跑出去了。

叶乔一可就不爽快了。没了孙北南，她一人站在舞池里，被人推来挤去的，也没个招架的余力。她想干脆也走了算了，年年除夕有活动，年年的活动都没什么新意，她都玩腻了，今年更荒唐，面具都用上了，就为了方便作案？

她又被人用高跟儿踩在了脚背上，好在不重，不然非得肿起来不可。叶乔一暗咒这人只要戴上了面具得到了伪装，脸皮就能厚到所向披靡，在场玩得最疯的很有可能就是平时最大方得体的那一个，反正没人知道面具下的真面目，也不怕得罪人。……叶乔一这么一想，顿时以为自己已经看穿了人生，再看舞池中的男男女女，只觉万分地索然。她提着裙摆想要往外围走，不妨有人从身后拉住了她的臂弯。

叶乔一回头，一个戴翠绿色孔雀羽面具的人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她。

第一百零七章挽回

有人撞在那个人的后背上，那人稍微往前让了一小步，还是拉着叶乔一的胳膊，没有松开，也没有说话。

叶乔一也就这么回看着她。心脏就跟坏掉了似的，疯狂跳动。有一段时间，也可能只是短短的几秒，叶乔一的耳朵彻底消音，她什么都听不到，视野里多余的人也统统消失，只剩眼前这个带着孔雀羽面具的人……后来她回过神，出乎意料的，做的第一个动作居然是扣住对方的双肩，用力把对方推倒在地！

周围闹哄哄的，本来跳舞就都是横冲直撞，摔倒个把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那人摔在地上，可能是挺疼的，撑着胳膊好一会没有站起来。叶乔一冷眼看着，不心疼！……只是人多脚杂，那人不起身，别人也不会留心注意到，叶乔一眼见着有一位脚踩高跟的小姐踮着舞步转过圈，大喇喇地往那人的手背上踩去——

动作先于意识，几乎是出于本能，叶乔一快速拉住那人的胳膊避过，两人隔着面具双目对视，叶乔一最先移开目光：“你先站起来。”

那人依她所言，等重新站定，叶乔一转头又要走，那人问道：“你认出我了是不是？”

叶乔一头也不回：“没有，我不认识你。”

“……那或者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

叶乔一：“不必了，我没有兴趣。”

那人被拒绝了也不气馁，跟着叶乔一一路走出舞会场地，叶乔一发觉了，便有些气恼道：“别跟着我！”

那人充耳不闻，笔直地走到叶乔一跟前，伸手托住她的后脑，直接吻在了她的唇瓣上。

这个吻来得太突然了，叶乔一都忘记了要去反抗。熟悉的气息，熟悉的体温，熟悉的触感……她本来以为再也不会拥有了，可就在她最无防备的时候……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毫不留恋地推开这个人，这个人有预谋地伤害她，完全无法被原谅！可私心里她是不是可以就放任那么一会儿……不！只要几秒钟，或者哪怕是一秒……？她真的舍不得，这个人曾经那么宠她，却在没有什么提前通知，甚至没有什么预兆的情况下，就把那样残忍的结果砸向她，她心有不甘。

……然而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久，叶乔一还在自我作战的时候，对方就已经结束了。……她鸵鸟似地埋下头，有点羞愧于自己没有及时划清楚河汉界，也不知道对方会怎么想她？

“请容许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那人说着，缓缓解下面具，“我是薄雅。我有一位恋人，她的名字叫做叶乔一……你知道她吗？”

叶乔一：“……”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如果答“知道”，那就等于默认自己是薄雅的恋人，如果答“不知道”……就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么？

薄雅弯着嘴角，眼若春风，温柔不可方物：“我爱她，所以哪怕她从我身边跑走了，我也要来找到她。”

叶乔一不争气地开始眼眶发热，看着薄雅一贯精致如画的眉眼，她还是恨，恨她在做了这么卑劣的事情之后，何必还要回头再找她！

“我想她不会希望看见你。”叶乔一掩饰般看向别处，薄雅听了，便道：“你怎么会知道？她爱我正如我爱她，她一定也很想我了。”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叶乔一恨声道：“可是她不会原谅你。”

薄雅不假思索道：“我愿意用我的余生来祈求她的原谅，只要她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噢！这个人！叶乔一被她堵得无语，便干脆什么也不说了，转身就往停车场走。薄雅还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叶乔一也随便她。等到开了车门，叶乔一恶狠狠地回头瞪薄雅，薄雅便有点无辜有点失措地停下来。

“我说了，别跟着我！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面具还在脸上，叶乔一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虽然知道这不过就是掩耳盗铃，她能认出戴着面具的孙北南，自然也能第一眼就认出耳鬓厮磨的薄雅，而既然薄雅能够在舞会上拉住她，那肯定也是认出她来了。

“今晚是除夕，再过两个小时就是新年了。我从L市过来，背井离乡，谁都不认识，只能指望她一个人而已。……所以，她能来陪我一会儿吗？哪怕只是可怜我？”半明半暗的光照下，薄雅的脸庞隐隐约约，让人看不太真切。

“……”不仅上演煽情的戏码，还会装可怜！叶乔一简直无言可对。谁都不认识只能指望她一个？谎话要不便编这么溜啊？谁都不认识她是怎么摸来这个化装舞会的？等等，难道是——

“你把孙北南给收买了？”叶乔一大声质问道。

薄雅莞尔，叶乔一螃蟹似地挥钳子：“不仅孙北南……你以为我不知道在我住院的时候，钟晓提来的饭菜都是出自你手么？你做的菜和周阿姨做的根本完全就不一样！……你到底给他们许了什么好处以至于他们能够集体背叛我？你也太过分了吧？”

薄雅走上前来，关了车门，截住叶乔一的退路：“我没有收买他们，他们都只是希望你能够开心，只是这样而已。”

薄雅慢慢说着，与此同时，她动手揭下了叶乔一脸上的面具，叶乔一泛红的眼眶就这么暴露在了她眼前。

远方的天空炸开一团绚烂的烟花，紧接其后，大朵大朵的烟花在半空中盛开，热闹的声响不绝于耳。

两人全部抬头往那边看去，冷肃的冬夜里，这流光溢彩的烟火点缀了漆黑的夜幕，让叶乔一想起很久前的一个夜晚，在海边，薄雅也为她放了一场这样的焰火。那时候她们之间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如果人能够有预见，她会不会还循着原来的轨迹重走一遍？叶乔一在心里这么问自己，身边，薄雅已经用手捧住她的脸颊，又一次亲吻了下来。

不同于上一次的直接霸道，这次的薄雅动作轻柔，在漫天烟火的见证下，她吻得珍之重之，万般小心。

叶乔一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她扭头回避薄雅的吻，拖着鼻音询问道：“……那lena呢？你能忘记她吗？”

薄雅用指腹抹去叶乔一的泪水，没有什么迟疑，她缓声道：“忘不掉。我会把她放进心里最深的角落，她已经没法再参与我以后的人生了。乔一，我能和你一起走下去吗？”

这个答案马马虎虎，叶乔一听了，不甚放心地追问道：“你保证？你能保证和我在一起不是别有所图？”

薄雅：“我不能。”

叶乔一：“……你？”

薄雅微微笑：“我对你有所图，我想要把你一辈子栓在身边，让你哪也去不了。”

叶乔一破音道：“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薄雅试探着把叶乔一揽进怀里，叶乔一心里不舒坦，依旧不情不愿。她在薄雅怀里焦躁地拱动，时不时还敲打她几下，薄雅更加紧地抱住她：“乔一，谢谢你。谢谢你能够原谅我，谢谢你给我这次机会。”

叶乔一撒气道：“你别想得太好了！谁原谅你了？我还气着呢，心口都气到痛！才没这么便宜的事！”

薄雅：“……好吧。”

叶乔一瘪瘪嘴，有句话她还是不吐不快：“……是不是因为和lena不会再有机会了，所以你才退而求其次？”

薄雅的身形略僵硬，叶乔一察觉了，心里便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难过。薄雅抱紧她，不知是要安慰她，抑或是想要安慰自己？

耳边的烟花声此起彼伏，再也没有停止过。所有人都在快快乐乐过新年，叶乔一却是抱着一肚子的憋屈等跨岁。Lena不在了，在薄雅心里，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去超越她……薄雅只会记得Lena的好，被无限放大的好，这样的话，对她叶乔一多不公平？

“如果苏容还活着……我和她现在大约也已经分开了吧。她死后我一直麻痹自己，是因为不能相信，她果然还是那么残忍地离开了我，不管我对她付出多少。”薄雅静了许久，启唇说道。

叶乔一听着这其中似乎是有什么隐情？不然薄雅何至于这么说呢？

“自欺欺人也没有用的吧？苏容至始至终，都只是把我当做别人的替身而已，她没有爱过我，也没有给过我机会走进她心里最重要的地方。……我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只要我认真对待她，她总会回心转意的，但她却用这么决绝的方式告诉我……她死之后，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敢再去爱上别的谁。好在遇到你，乔一，好在我能遇到你。”薄雅把脸埋在叶乔一的肩膀上，隔着厚实的衣料，叶乔一无从得知薄雅是否在流泪，但她的声音却实实在在有些颤抖……从薄雅的字里行间，叶乔一能感受到她在这场感情中所受的创伤……哪怕是替身她也那么积极地努力着，可lena最后还是不能接受，以死告诉了她这样的事实——还是死在她面前。她等于是全盘否决了她，根本没有为她做任何打算。这样来说，叶乔一倒是相信lena对薄雅确实没有爱了。

“……lena为什么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是发生了什么吗？”叶乔一忍不住开口提问。

薄雅坐进车里，点燃一根烟，她没有抽，只是让它在黑暗中慢慢燃尽。很久很久之后，她说道：“也许她是对自己所爱的那个人绝望了吧。”

牵扯到lena，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沉默窒闷。后来薄雅也意识到这样不行，便扯出一个笑，也顺手捏了捏叶乔一的鼻子：“宝贝儿，我是常人，我不完美，我也有负面情绪，我也会伤心难过，但我以后都会注意的……你偶尔也包容我一下，好不好？”

在这样的情境下，叶乔一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才最妥帖。她想到薄雅苦恋lena那么久却还是如此的结局收场，她觉得她实在可怜。……好、好吧，如果薄雅真的能够全心全意对待她，那么她也愿意试着去守着她，也去做她的那帖药，竭尽所能地治愈她。

第一百零八章除夕夜

后来，叶乔一送薄雅去她订下的酒店。薄雅报出酒店名时，叶乔一很是玩味地拿眼风扫视她，薄雅面色如常，沉着淡定。

——那间酒店不是最好的，甚至离最好还差几个等级，但却是距叶家最近的。

“本来你那么远过来找我，我应该把你的吃住都安排好……可是你知道的，我跟爸妈一起住，不太方便带你回去。”叶乔一在把薄雅送到酒店门口后，说了这么一句。也不是不纠结，毕竟她已经公开见过薄雅的一大家子了，可在自己家人面前……这样来说，对薄雅是有点不公平了。

薄雅表示理解，侧头问她：“你要不要上我房间去坐会儿？”

原本正常的话，放进特定的环境里，就能滋生很多惹人遐思的联想。叶乔一从来想象力丰富，听到薄雅这个邀请，她劈口就道：“不用了！”

薄雅：“……”

叶乔一指着仪表盘上的时间笑得尴尬：“很晚了，我爸妈还在等我回去。”

薄雅翘起唇角：“那就别停着了，继续开，让我送你一程。”

叶乔一：“……”

和薄雅这么久没见，又一直断着联络，叶乔一也很想能跟她在“安全”的环境里继续相处一会儿培养感情。现在薄雅自己提出来了，分明是正中她下怀的，但难免还要假惺惺一番：“那待会儿你要怎么过来？”

这个问题有点傻了，薄雅笑着摇头道：“别操心这个了，开车吧。”

两人在车上时并没有什么交谈，很多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叶乔一开车，薄雅目视前方。……叶乔一不时偷眼观察薄雅，看她洁白的衬衫衣领，看她转头时偶尔露出的左耳耳钉，看她纤细修长的手指……这一切都跟以前一样，可她又觉得每一样看上去似乎都有些变化，变在哪儿，她又说不上来。淡淡的陌生感从心底蹿升，有几分钟，叶乔一很想去摸一摸薄雅的脸，到头来却还是作罢。

分开了一段时间，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彼此之间的生疏。……在所难免的吧？

叶乔一琢磨着薄雅在哪儿下车比较好，等她把车停进院子里薄雅再走的话就显然不合适了，而且她晚归，乔云是一定会侯着她的，更别说今天还是除夕。

离家越近，车速越慢。

“你就在拐角那儿放我下来吧。”薄雅隔着车窗指了指方位，叶乔一收起内心的惊讶，说道：“还能再前一点。”

薄雅：“再前就到监视区域了，这样好吗？”

叶乔一：“……！！”她都已经懒得去问薄雅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了，她相信这世上就没有薄雅不知道的事儿，只要她有兴趣。

依薄雅所言，叶乔一在拐角那儿停了车。薄雅下车前问叶乔一：“你明天可以分些时间给我吗？”

叶乔一想说自己有大把的时间来挥霍，话到嘴边了，不知不觉又变了味：“看情况吧。”

“好”，薄雅从车上下来，弯腰对叶乔一道：“再见。”

叶乔一：“嗯。”

薄雅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打开车门。叶乔一迎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怎么？”

薄雅道：“乔一，我爱你。”

叶乔一：“……嗯。”

薄雅冲她笑得灿烂：“快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车子慢慢开动了，从后视镜里能看到那个瘦削的身形始终站在原地。叶乔一看着薄雅，直到再也看不到她。

在这个所有人都期盼着合家团圆的日子里，为了她，薄雅专程从L市赶来S市，她却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抛在午夜的街头……叶乔一摸摸心口，这儿怎么就那么难受呢？

车子开进院子里，大厅里面亮着灯，叶无双还没睡，大老远的都能听到他尖声嬉闹的声音。叶乔一把车子停妥当，熄了火，看着透光的窗户发呆。她的家人都在身边，只要她踏进家门，立刻就会有温暖的亲情包围住她。可是薄雅，在S市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唯一的恋人也不陪在她身边，她为她而来，她却给了她这样一个孤单冷清的春节。

门灯突然亮了，应该是听到引擎响，乔云出来接她了。时间短暂，已经不容叶乔一再多做考虑，她拔钥匙开车门一气呵成，提起裙摆就往院子外面跑。

远远的传来乔云的吆喝，叶乔一假装听不到。

非得得心脏病不可……她边跑边这么调侃自己。可跑出来也不一定就能见到薄雅啊，这么久，她很可能都已经打车回酒店了。……就算她没有走，她又能陪她多久呢？十分钟？一小时？她总得回去的。

叶乔一有些心急地抄进小路，可她鞋跟儿太高，这么快速跑着，几次差点被凸起的鹅卵石绊倒，她干脆脱了鞋子抱进怀里，赤着脚上路，脚底磨得生疼她也不在意了。

远远的，拐角处路灯下的那张石椅，薄雅安安静静地坐在上头。夜空中烟花炮竹正热闹，她倚了靠背，一手夹烟，扬着脸往上空看。

叶乔一大受鼓舞，就这么气喘吁吁地跑向了她。

薄雅开始没察觉，等反应过来，叶乔一已经在五米开外了。她满脸讶异地站起来，叶乔一舒展双臂，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她。

薄雅扔了烟，迟疑着伸手拍上叶乔一的后背为她顺气：“怎么又回来了？”

叶乔一把个“嗯”字发挥的百转千回，踮着脚尖紧紧搂住薄雅的脖子，她娇声娇气道：“我不告诉你！”

薄雅：“你脚不凉吗？把鞋穿上，而且鞋跟儿戳得我肩胛疼。”

“……”好没有情趣，叶乔一不高兴地撅嘴，她这么艰苦地跑出来，薄雅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惊喜！她难道不该要激动地泪流满面吗？弯腰把鞋子穿好，叶乔一依然没法排挤内心的落差，不由得粗声粗气道：“我走了！”

“诶？”薄雅拉住她的手，顺势把她牵入怀中，“你都没说为什么来的，这就要走了吗？”

叶乔一挣扎扭动：“不要你管！走开走开！”

薄雅侧头，吻就落在了小炸毛的嘴唇上。叶乔一愣了一愣，脸上发烫，便故意去咬薄雅的下唇，雪亮的眼睛盯住她：“你少来这一招！事不过三，你要再占我便宜，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薄雅：“你还想怎么不跟我客气？”

叶乔一抱胸、眯眼：“不信的话你尽管试试！”

“……”薄雅忍笑道：“你在暗示我去占你便宜？”

叶乔一：“你少强词夺理！”她脸上更烫，一转身，就要往家走。薄雅知道她有门禁，挽留不得，便从后面追上她，很自然地与她交扣着手指：“我送你吧？”

叶乔一：“你不怕被监控拍到吗？”

薄雅：“怕被拍到的应该是你吧？我没所谓的。”

叶乔一：“……”

走了几步，叶乔一不动了。薄雅奇怪地停下来，叶乔一扶住她，抬起左腿，踢掉鞋子，一瞧。嗬！难怪说疼呢，脚底都被石子给扎破了！薄雅也见着了，皱眉道：“有个口子，很疼吧？”

“也还好，冻麻木了不算很疼。”叶乔一跳着把脚塞进鞋子里，又要走，薄雅阻止道：“我背你？”

这话太有诱惑性了，而且她是为了早点儿见着她才割破脚的，她于情于理都应该负责……但看薄雅挽着袖口真的低下腰，叶乔一又不好意思了：“还……还是别吧，你要背不动丢脸的可是我。”

薄雅：“别小瞧我了，上来吧。”

叶乔一不确定道：“你真行？我可比你重多了，到时你别摔着我。”叶乔一意思意思地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最后还是羞答答地趴在薄雅背上，揽着她的脖子被她背了起来。

叶乔一：“你要背不动了一定得告诉我啊。”

薄雅掂着她的分量道：“还行啊，比我想象得轻一些。”

叶乔一：“……”

也不用叶乔一指路，薄雅背着她慢悠悠地走回去。叶乔一笑着对她耳朵吹气：“你这个变态！”

薄雅：“……愿闻其详。”

叶乔一：“你肯定躲在暗处偷看过我，连我家住在哪都一清二楚，连监控从哪儿开始都一清二楚，说啊，你还知道什么？”

薄雅笑：“咦，被你发现了吗？其实我已经在你周围潜伏好多天了。”

叶乔一：“……那你怎么今晚才出现？”

薄雅：“要先观察看看你是不是过得好啊。”

叶乔一：“那我过得好不好？”

薄雅：“看上去挺好的，有滋有味。”

叶乔一翻白眼：“既然我过得这么好，你还来打扰我做什么？你不该默默地祝我幸福然后识相地走开吗？”

薄雅：“我怎么可能会允许你离开我还过得这么好？祝你幸福？做梦去吧。”

叶乔一：“喂！你这什么混账话！是要我翻脸吗？”

“你别动！再动掉下来！”薄雅忍着叶乔一在自己背上扭麻花，笑道：“我开玩笑的哈哈。”

叶乔一：“我就知道你心肠歹毒，不是个好人！天生一副坏胚子，肚子里全是坏水儿。”

薄雅：“得，我坏，我还背着你呢，你给我口气儿喘喘成不？不然真得摔着你。”

叶乔一这才乖乖不动了，安静地趴在薄雅背上，闻着她的气息，脸又烧红了：“……那你到底什么时候来这边的？”

薄雅：“今天。”

叶乔一：“才不信。”

薄雅：“……”

就这么叨叨了一路，叶家就在前面了。路旁挂着很多喜庆的红灯笼，周围没什么行人，偶尔一辆车子开过去，也是急匆匆的。薄雅喘气的声音大了些，叶乔一没心没肺地挂在她身上，还要奚落她：“你还是不是骏马啊？喘得跟头牛似的，掉价。”

薄雅：“我再背你走十步，完了你就该下来了啊。”

叶乔一丈量了一下这儿到自家院子的距离：“薄雅，你还背过别人没有？”

薄雅想了想：“还真没那机会。”

叶乔一听着特别不对味，故意酸溜溜道：“我可被孙北南背过了，他背得比你好一百倍！”

薄雅：“没所谓啊，反正你不和他过。”

叶乔一：“……那什么对你来说才有所谓？”

薄雅停住脚步，拍拍叶乔一的屁股示意她从她背上下来。叶乔一人是下来了，胳膊却还搂着薄雅的脖子不肯放。薄雅绕过来，顺势圈住她的腰。叶乔一仰脸等她说些什么，薄雅看她认真的小眼神，笑场了：“……让我歇会儿，你可沉了。”

“！！”叶乔一正要由了性子吼她，薄雅将手指抵在她唇上，“嘘”道：“小声点，别被你家人听到。”

她们就站在院外，叶乔一被提了醒，下意识就放低声量道：“我还没原谅你呢，让你背我是给你面子，还嫌我沉……你缺心眼啊！”

第一百零九章小情趣

薄雅闷笑着拍拍叶乔一的后脑勺：“乖，进去吧，我就送你到这儿了。”

父母就在一墙之隔，叶乔一顶风作案，缠着薄雅非得问个水落石出：“你没回答我呢，什么对你来说才是有所谓？”

薄雅不忍见叶乔一失望的样子，只得按住她的心口，回道：“这里面如果不止住了我一个人，那我就会很有所谓。”

叶乔一听了，顿时收起笑：“你还知道啊？我当你不明白这理呢，还好意思说！”

“……”薄雅拉住叶乔一的手，讨好地晃了晃：“你还是不相信我吗？乔一，你得信我，哪怕以后你埋怨我以至于恨我，那也都是因为我爱你，你一定得记着。”

薄雅的认真只引来叶乔一的瞪视：“我干嘛要埋怨你恨你？你是又准备干什么好事了？”

薄雅：“……没有，我就这么一说。”

叶乔一转了圈眼珠子，红红的嘴唇白白的小牙，很有点得了理就要往死了掐的气势：“那你给解释解释那晚带施顾顾出场到底是什么用意？”

薄雅：“不。”

叶乔一抬高声量：“你说啊！就因为你要死要活非得带上施顾顾，不然事情哪能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薄雅：“不要。”

叶乔一急了，捏着拳头捶她：“你说不说？”

“哎”，薄雅捉住她的手：“原来你有兴趣？我还以为你早忘记这茬了。”

叶乔一：“你欠我个解释，我做梦都记着呢！”

“可是迟了”，薄雅摇头：“你那晚太不乖，我不准备告诉你了。”

叶乔一：“……”

薄雅：“林之姚上来就打我，你不心疼；反而我打她的时候你急了，还护着她，还推我，连姚恩都比你先过来关心我……乔一，那时候我真的好难过。”

薄雅没有刻意渲染自己的语气，但昏黄的路灯下，她垂着眼睑说话的样子，莫名让叶乔一溺爱泛滥。她应该反驳她的，是她做错事情在先，她才会这么对待她，可现在她就想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哄一哄，她说难过，她的心也变得沉甸甸的。

“我和施顾顾之间没有任何瓜葛，乔一，你和林之姚呢？”薄雅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叶乔一望着出了会神，而后叹气道：“我要放不下林之姚，当初就不会答应你了。”

薄雅：“真的？”

叶乔一跺脚：“哪里来那么多废话……反正那晚施顾顾也遭了秧，你不说拉倒！我就不信没水落石出那一天。”

“乔一”，薄雅扳着叶乔一的肩膀正色道：“以前的不愉快就都忘了吧，我会全心全意对你好的，你也别让我失望，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叶乔一：“谁要和你一起努力，我说了，都说几遍了，我才没有原谅你！你少唧唧歪歪给我做决定了……”

薄雅：“好好好，我们明天再说这个……现在你该回去了，再晚你家人要担心的。”

叶乔一向来口是心非，但扪心自问，她是很想多陪薄雅一会儿的，可薄雅不但不领情，反倒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劝她回家，这就让她不痛快了，虽然知道薄雅说的并没有错：“得了，我走，你一个人回酒店没有问题吗？”

薄雅：“走吧，我看着你回家。”

叶乔一：“我真走了？”

薄雅点头。

叶乔一心有小鹿跳，她竭力忽视它，冲薄雅挥挥走，要走，那鹿竟跳得更过分，一点不肯罢休。好嘛，她只得顺应本心，吩咐薄雅道：“你把眼睛闭上。”

薄雅不明所以地照做了。

叶乔一扭捏了下，还是凑过去，她本来是想要给薄雅来个离别吻的，但屏息凝神地到最后关头，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她又觉得这幅场景说不出的矫情……叶乔一害羞地收回踮起的脚，转过身，轻悄悄地走了。

一直走到院门边叶乔一才回头，隔着距离她已经看不清薄雅的脸了，但薄雅一动不动，从始至终也没有说过话……是还在乖乖闭着眼睛吗？

叶乔一咬着嘴唇大义地不去看她，手指扣在院门上，下一秒，又前功尽弃，她撒腿奔向了薄雅。她跑过去环住她的腰，嘀咕：“你傻啊，这么久还不睁眼。”

薄雅的目光恍如绵柔的山泉，她看着她，一并看进了她的心底去。泉水自心田脉脉流淌，那么平缓，那么安静，叶乔一逐渐迷失在她的眼神中，只听薄雅喃喃道：“你再这样，我要舍不得放你走了。”

叶乔一更紧地抱住她，薄雅的吻落在她的头发上，又道：“趁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你快回家吧。”

叶乔一挑眉：“你为什么不试着改变一下主意？”

漫漫冬夜里，叶乔一的眼神显得特别狡黠。薄雅将她推靠在院墙上，如她所愿地亲吻下去：“随时会被人看见，你不害怕？”

打肿脸充胖子的叶乔一：“谁在乎！”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薄雅的手指摸进大衣，在叶乔一柔软的腰线上来回游走，舌尖轻舔着她的耳垂与脖颈，呵气，顷刻间就已经占据了主导。

也不是没有想过夺回掌控权，但叶乔一在攀升的战栗感中节节败退，她的腿很快就软了。

“哈……”她忍不住发出声音，双手揪紧着薄雅的衣领不放，薄雅越吻越下，她的脸很快就埋到了叶乔一的胸口。

……叶乔一急了。她本来不过只是起了坏心想要捉弄她，谁知道她这么不客气？为了突出细腰和丰胸，叶乔一身上那条裙子的腰部系带勒得很紧，这时被薄雅一逗弄，她都要喘不上气了！

薄雅抬头，歪着嘴角，笑得很恶劣。下一秒，她抬手，将一枚夹在指缝中的硬币亮给叶乔一看。

“……怎、怎么？”叶乔一莫名道。

“没怎么。”薄雅很随意地将这枚不知何处出现的硬币塞进了叶乔一的乳沟里。

叶乔一：“……”

“回去。”薄雅善解人意地帮叶乔一整理妥当裙子和大衣，又揉揉她烧红的脸颊，好像是已经遗忘了那枚卡在双峰间的冰凉硬币：“宝贝儿，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叶乔一：“！！！”

当着薄雅的面拿出硬币这种羞耻的动作叶乔一是不会去做的，当下再不留恋，又羞又急的她扭身就走！乔云给她开门，一惊一乍道：“把车送回来你又跑哪儿去了？脸还这么红，你别冻感冒了吧？”

说着，乔云伸手就要过来摸叶乔一的额头。叶无双闻声从沙发上探出脑袋，就这么一颗圆溜溜的脑袋磕在沙发背上，无比幽怨地看着叶乔一。

“……我买东西去了。”叶乔一镇定地说完，活动了一下脖子，逃过乔云的碰触：“我回房了啊，困得很。……我爸呢？”

乔云在后面道：“他在房里呢，你脚怎么回事？走路带拐的？”

叶乔一头也不回：“跳舞崴着了嘛，没事儿。”

她慢慢吞吞地走到自己的房门前，开了门，走进去，一下子把门关上，第一时间蹿到了窗户边！

姓薄的！你还能再坏一点！叶乔一边磨牙边脸红红地摸出那枚已经被体温捂热的硬币，撩了窗帘往下看，薄雅不在了。

叶乔一略感失望地放下窗帘，她翻出手机找到她，薄雅接了，她就问：“你走了？”

薄雅：“嗯。”

叶乔一：“……”

薄雅：“在房间里了？”

叶乔一把自己抛到床上，把玩着硬币没精打采道：“是啊。”

薄雅：“洗个澡早点睡吧，睡前再给我打个晚安电话，嗯？”

叶乔一拿了睡衣去浴室洗完澡，开门出来，就见叶无双贴在门边儿上，睁着乌幽幽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视她。叶乔一魂都要吓飞了，爆喝道：“滚开！你想吓死人哪！”

叶无双抑扬顿挫道：“你有鬼噢？”

叶乔一：“你才是鬼！我呸呸呸！鬼你个头啊！”

叶无双蹭着脚趾，恬着老脸道：“姐姐，你还没给我压岁钱呢……”

叶乔一一巴掌扇他后脑上上：“妈——你还不管管叶无双！”一听她喊乔云，叶无双“刺溜”一下钻进自己房间了。

叶乔一带着受到惊吓的小心脏盘腿坐上床，磨磨蹭蹭地又玩了会儿硬币，她给薄雅打电话。薄雅很快就接了，叶乔一眯上眼睛，对着灯光左右打量硬币，嘴上道：“我洗好了，你到酒店没有？”

薄雅：“你到窗边去。”

叶乔一：“干嘛？”

薄雅：“听话。”

叶乔一好奇地挪到窗户旁，掀开窗帘一看，不可思议地捂住了嘴巴。

窗外，薄雅还在，她的脚边散落着无数点燃的蜡烛，组成一个硕大的心形图案。

烛火跳耀，照亮了她温柔的眉眼，也照亮了叶乔一瞬间睁大的双眸。

“笨蛋……”原来薄雅一直没有回去，趁她在洗澡的时候做了这一切吗？

薄雅用手指比了个心，然后指向叶乔一的窗口。叶乔一见了，喃喃着，依然还是说道：“笨蛋！”

“宝贝儿，你今晚看到的都是幻觉，这么幼稚的事情，肯定不是我做的。”薄雅含笑说完，挂了电话，朝叶乔一的方向挥挥手，然后转身离开。这一次她是真的走了。

叶乔一听到了钟响，十二点了，新的一年又来到了。她一直趴在窗沿上看着燃烧的蜡烛发呆，也不觉得累，也不觉得困，心里翻来覆去想的是薄雅太坏，带给她这样一个除夕，恐怕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了。

远远的，烟火声越来越寥落，叶乔一看着这颗在寒夜里带给她无限温暖与光明的心，感动得眼泪都要滚下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好甜

新年第一天，乔云下了长寿面，叶乔一睡得迟起得早，光惦记着薄雅了，压根儿没吃早餐的心思，但老规矩不好违背，意思意思挑着吃了小半碗，她心情荡漾地钻进衣帽间挑衣服去了。

叶柏年见状数落道：“你别在外面玩疯了，晚上吃饭找不着人……天天出去瞎晃悠，就不能在家待着啊？”

叶乔一翻了个白眼，没吭声，倒是叶无双厚着脸皮跟在她后头：“姐姐，你要出去玩吗？去哪里玩？”

叶乔一低头：“关你什么事？”

叶无双：“我会很乖啊。”

叶乔一：“你乖不乖我都没兴趣！”

叶乔一扭着细腰走掉了，叶无双原地揪衣角，坏姐姐！有好玩的总是撇下他，没良心！哼，那就走着瞧好了！

叶乔一出门的时候是有听乔云说晚上要去谁家拜访参加晚宴，她一听就过，压根没往心里去。思维已经被薄雅满满当当地侵占了，只说到时再联系，她就一阵风似地飘了出去。

在酒店停车场把车子停好，叶乔一边走边给薄雅电话。薄雅报了房号，叶乔一坐电梯上去，容光焕发地站在外面等薄雅来开门。房门一开，落进叶乔一眼中的便是头发半干，身着黑色贴身衬衫的薄雅。

薄雅才刚洗过澡，她把衬衫衣袖挽了起来，虽然是在房内，也还是一丝不苟地穿着长裤……可哪怕她穿得再得体，这样湿漉漉的样子也实在是性感地过分了，叶乔一从进门那刻开始就没敢直视过她。

薄雅示意叶乔一坐，她便羞答答地坐了。薄雅泡了茶，便顺手就给叶乔一也沏了一杯。叶乔一端起茶杯吹热气，薄雅拉了凳子摆到叶乔一对面，坐了上去，半倾着身体对叶乔一道：“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早就过来。”

叶乔一回避她做出这个动作时大豁的领口，以及脖子上细细的链子反光：“反正没事做啊，拜年什么的，小孩子才有兴趣吧，我不去。”

薄雅：“那你今天能给我多少时间？”

叶乔一小小地瞄了薄雅一眼，又立马移开，掰着手指小声道：“说是晚上有饭局……”

薄雅露出笑容：“那是有一天时间，是这样吗？”

叶乔一的心跳突地变快，她结结巴巴地翻供道：“也……也不是啦，可能会有临时状况比如有人找啊……嗯，可能会有人找。”

薄雅：“知道了。”

薄雅说完这三个字就没了动静，叶乔一左等右等，等不到她的下文。她埋着头不敢看薄雅，因此也不晓得薄雅现在是在做什么。可是房间里面静得不自然，叶乔一这浮躁性子又沉不住了，试探着抬起头，却发现薄雅正撑着下巴凝视她。

叶乔一：“……”

薄雅的眼神太深情了，衬着深邃的五官，那电力足得能让叶乔一身上着起火来。她吸了口气，圈着杯子妄图用这一丁点儿水让自己熄熄火，却忘了这水还烫着，茶水一入口，她当即就被烫得跳起来。

薄雅：“……”

叶乔一喷出热水，张着嘴巴直哈气，以手当扇不停给自己扇风，心里知道又出了丑，正尴尬着呢，薄雅直起上身，招手道：“过来，我看看烫伤没有。”

叶乔一听话地搭着她的膝盖就势蹲低，薄雅捏住她的下颚来回看了看：“要含点儿冰水缓解一下吗？还疼？”

这样的姿势下薄雅比叶乔一稍微高一点儿，叶乔一略扬头，就望进了薄雅深深的双眼里。薄雅也看着她，开始两人谁都没有动，过了会，薄雅使力，把叶乔一的脑袋引到离自己更近的地方，头一偏就亲了上去。在亲吻的同时，薄雅的手从叶乔一的下颚落到了她的脖子，轻轻的，用指尖一路划下去。她明明都没有用力的，轻得就像是羽毛飘过，可叶乔一却觉得自己被她压制地呼吸困难。指尖没有任何计划性，就这么随心所欲地在叶乔一的上身勾画，叶乔一浑身过了电般，趁着薄雅把吻挪向她的耳垂，她终于深呼吸道：“嗯……那个，我爸的事情你查得怎么样了？”

薄雅一顿，放开她：“……就还在调查中。”

叶乔一低头掩饰自己的窘态：“噢。”

薄雅：“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啊，沮丧什么？”

“是啊，你说的没错，大过年的不提这个了，晦气。”叶乔一借机坐回刚才的位置，就像亲吻不曾发生过，她挠着耳廓问薄雅：“你整天闷在房里会无聊吗？”

薄雅：“你觉得没劲了？”

叶乔一目光闪烁道：“要不要玩牌？我可以找几个人来陪你一块儿玩。”

薄雅看透了她肚子里的小九九，含着笑，也不点破她。

叶乔一见她不反对，掏出手机拨了孙北南的电话，当着薄雅的面儿，问道：“你干嘛呢？玩牌不？”

叶乔一因为成足在胸，所以那态度是万分的随意，可哪料孙北南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叶乔一面子上挂不住，便凶他：“少装了，你有什么好忙的呀，我还不知道你么？你要不来我可就生气了！”

孙北南哄道：“改天不成吗？我今儿有事。”

叶乔一：“不成，我就要现在，你马上给我过来！”

孙北南：“不去，就这么着了，我挂了啊，回头再说。”孙北南还真就挂她电话了。

叶乔一这回气不顺了，孙北南以前都是有求必应从来没拒绝的，哪怕要拒绝，那也是千哄万骗，非给叶乔一心里整舒坦了，像今天这样不给面子的还真是不多见。叶乔一不爽快，脸上就有所表露，薄雅旁观了全过程，扣着十指问叶乔一：“他不来？”

叶乔一：“牌也没什么好玩的，我带你出去转转？”

薄雅起身，站到窗边朝外面看了一眼：“天气有点阴？还是不出去了。”

叶乔一：“……”

薄雅摁了遥控，电视又亮在了娱乐频道。她坐到叶乔一身边，注意力也并没在电视上，而是取了一本杂志过来翻。叶乔一琢磨着薄雅不肯外出，到底是因为天气不好呢，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她想得俩颊飞红，那边薄雅翻过几页，眼皮子也没抬，很随意道：“丫头，过年呢，我是不是该给你封个红包？”

叶乔一：“红……红包？”

薄雅：“或者你有什么其他想要的东西？”

“那不如……我给你压岁钱吧！”说着叶乔一兴奋地拉开拎包，在包底摸了摸，然后夹出了昨晚那枚硬币：“哈，你说我该把这个压岁钱往哪儿放才好呢？”

薄雅侧头，从叶乔一兴致勃勃的脸看到她指尖的那枚硬币，启唇道：“你，打什么鬼主意？”

叶乔一：“哪有，我是在很有诚意地征询你意见。”

“那你看着办吧。”薄雅说着又低头翻杂志，叶乔一一巴掌拍在杂志上，眨着眼睛装可爱：“说嘛，你猜我想要把它往哪儿放？”

薄雅：“我猜不到。”

叶乔一：“怎么能猜不到！你使劲儿猜！”

薄雅笑：“如果你是指昨晚上我对你做的事，那我大概能猜到你是想要礼尚往来。”

叶乔一被薄雅的直白噎住了：“……于是？”

薄雅从叶乔一手上拿过硬币，眼睛都不眨一下，解了一粒纽扣，直接把硬币塞进了内衣里。

叶乔一：“……”

薄雅：“……”

叶乔一怨念了，她原本是想捉弄薄雅的，可就得了这么一个无趣的结果，真是让人忧伤啊……

薄雅若无其事地听着电视声儿看杂志，叶乔一撑着脑袋歪靠着沙发枕，这么看了会儿电视，她的眼睛就开始发涩。睡眠不足，现在犯困了。叶乔一揉了揉眼皮，打着呵欠继续看。节目主持人的声音时而近，时而远，画面也模糊了，叶乔一听到薄雅那边杂志翻页的清脆声响，她还想着自己可别睡着了啊，下一秒她就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她醒来的时候自己是躺在床上的。叶乔一伸了个懒腰，就见床边那张靠背椅上，薄雅合了杂志，面带笑容道：“醒了吗？出去吃饭吧，我已经提前订好位子了。”

她一直在她身边守着的吗？叶乔一从床上下来，问她：“我睡多久了？”

薄雅：“不久，刚到午餐时间。”

酒店大堂角落的巨型花瓶后，一副小小的望远镜探出来，慢悠悠地对准了从电梯里出来的薄叶二人，紧接着，望远镜被相机所取代，不停歇的“咔嚓”声后，两人的样子被定格。

饭毕结账，叶乔一突发奇想：“薄雅，硬币呢？还被你夹着？”

薄雅：“……你又想做什么？”

叶乔一说地理所应当：“结账啊。”

薄雅：“既然想要就自己过来取。”

叶乔一脸上一红，四下环顾着道：“大庭广众的，由我来取不太好吧？”

薄雅：“你确定由我来取的话就不会有问题？”

叶乔一：“……其实我开玩笑的，都一上午了，你不会真还夹着呢吧？”

薄雅：“傻瓜，我也开玩笑的。”

叶乔一：“……”

吃完回酒店的时候叶乔一纠缠了一路，她始终弄不明白薄雅究竟有没有把硬币取出来，薄雅被她念叨得招架不住，脚上刹车一踩，她侧身解开安全带：“你亲自确定一下？”

“我……”叶乔一老老实实地缩在椅子上：“那还是不用了……”

薄雅要笑，忍住了，转动方向盘继续前行：“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勉强你的，反正我们时间还长。”

叶乔一心里突突跳：“你指哪方面时间还长不会勉强我……？”

“哪方面？”薄雅重新系好安全带，对叶乔一笑得颇有意味：“你应该明白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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