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马逊:腿上的疤痕是我最好的游记 亚马逊:腿上的疤痕是我最好的游记亚马逊:腿上的疤痕是我最好的游记

亚马逊:腿上的疤痕是我最好的游记

亚马逊的留疤

当我掀开蚊帐,发现一排血红的虫咬从我的脚踝爬到大腿的时候,我以为天要塌了。

我把隔壁的阿列摇醒,抽泣着说,“你快看。”他转身,睁开眼睛,朝我指着的左腿看去:一排歪歪扭扭,血红肿胀的虫咬密布在我的腿上。他惊叫一声,马上坐直,命令我转身,检查看还有没有其他遭殃的地方。那些半夜偷袭的不知名昆虫们,在我的左腿,右腿,和腰椎上都留下了一大片红肿。阿列的右手侧,也不曾幸免。

那是个天还没完全亮的清晨,我和当时的男朋友阿列躺在一个窄小的临时帐篷里,困在秘鲁境内的亚马逊森林。那时,我们参加了一个为期十天的亚马逊露营队,和其他两个游客,一个当地领队和厨师在亚马逊森林的国家保护区探险。掐指一算,还有两天才能出森林。阿列担心,虫咬可能有毒,毕竟在原始森林里的恶毒生物不少。而对我来说,毒虫其实还是一个次要的担心。我最害怕的,莫过于腿上留疤。

要是这些虫咬一直消不掉怎么办?这一排排血红的疤痕这么丑,而我的腿原本那么漂亮……想到这里,我开始止不住声地哭。从小到大,我一直以这双笔直娇嫩的双腿为傲。在学校里,这双腿引来过不少女生的嫉妒,也吸引过不少男生的注意。在每年的春秋冬季,我没有一天不在盼望夏天的到来,盼望那个可以穿短裤的季节,把好看的一双腿露出来招摇过市。

我把身子坐起来,认真、仔细地打量这双腿,发现它们不再雪白无暇。除去被亚马逊昆虫偷袭的血红咬痕不算,我的左右膝盖如今都盖有明显的疤痕。左膝的疤痕,是我骑单车回家摔的。右膝盖那道更显要的疤痕,是前年冬天和阿列在米兰的人行天桥上蹦蹦跳跳,摔出来的的。我深叹了一口气,感慨这双腿美丽不再。

2016年八月,在秘鲁的亚马逊森林保护区

两天后,我们终于结束了探险之旅,从森林保护区撤出,回到了库思科城。下车后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最近的药房,让医药人员看虫咬的伤口。一位看起来比我并不年长多少的药方姑娘,左右打量了我的腿伤后,摇了摇头,说,“如果这是在亚马逊森林被咬的,那就真没办法了。你去之前就该想好这些后果。”最后,她给我开了几盒消炎的药膏,防止伤口感染。

接下来在秘鲁的一周,阿列每天早晚提醒我洗澡,然后把我翻过身来,帮我的腿上药膏。七天下来,伤口已经不肿痛了,但是血红的伤痕依然鲜艳。到了首都利马,药房的医生也摇摇手,不知如何是好,只给我开了其他的消炎药。而我只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这些伤口不要在我的腿上留疤。

假期结束,我从利马机场飞回了美国,完成最后的大四学年。在我预想之外的是,我的伤口在早晚不断的上药后依然明显。更在我预想之外的是,我和阿列也分手了,再也没有人每天叮嘱我上药。于是,在那个寂寞的大四,我每天洗澡后都自己把腿抬到洗手台上,转过身子,照着镜子别扭地给自己上药。这么一上药,不知不觉地也过了一年。一年来,我每天晚上都重复着这个同样的动作。而我抹在腿上的,也从最初的消炎药到了去疤油。

回到学校最初的几个月里,我只穿长裙和裤子。与其说是不想引起他人的注意,更不如说是为了遮丑,为了我心里的难堪。周围几个要好的美国朋友不禁好奇地问,“嘉琪,你现在怎么只穿长裙?你是转型当淑女了吗?”每当我把裙子的一角掀开,露出那排丑陋的虫咬,他们的脸上都露出同样的惊恐。再听说这是从亚马逊森林里带出的伤口,他们会拍拍我的肩,表示理解和同情。

在我敲下这行字的今天,距离那个在亚马逊被昆虫偷袭的早晨,正好一整年。在三百六十五天持续的上药后,我腿上那排虫咬不再红肿,不再恐怖。那排疤痕淡去了许多,但依然整齐地躺在我的双腿上,变成了一圈圈可见的,肉色的印子。也许,再坚持上药几个月,几年,这些印子能慢慢变浅,甚至完全消失。也许,这些圆印子会永远地赖在这双腿上。

而我所能做的,除了坚持上药外,就是与这个事实和平共处。

对于我大学时期里遇到的,养尊处优的美国姑娘来说,

那排久久去不掉的疤痕,是一场人生的灾难。

我被不止一次的问到,“你后不后悔去了亚马逊?”还有不少人重复地提醒我,“你再也不能穿短裤和好看的裙子了,真可惜。”我听了,自然心里是不好受的。我也知道,我再也不能拿这双疤痕累累的腿和十五六岁那双玉腿相比,再也不能穿着礼服裙侧开腿照相,有着想让全世界注视着我的自信。

今天,我的这双腿,有的是疤痕,是我给你讲每个疤痕后故事的自信。

随着时间,这一排排的疤痕失去了让我焦急和烦恼的能力,我也不再用长裙刻意地遮盖。相反地,我决定像以前的夏天一样,照样地穿着短裤和短裙,让这双腿在阳光下招摇。

这一年来,我骄傲的是,我再也不去计较别人看到这些疤痕的眼光。我再也不怕回答他们的疑问,不怕他们皱着眉头的惊恐,不怕他们没有必要的担心。这双腿,毕竟是属于我的。而我决定放下所有的顾虑,由着这些疤痕随意。

去了最好,而留着,我也就当它们是我以往的回忆叠加,一份承载在肉体上的笔记。

两年半前,我写过一篇名为“不完美发型主义者的自白”的文章。在那篇文章里,我为自己一头蓬松毛躁的头发辩解:无论社会的舆论怎样地强调一头柔顺长发对女人味的重要性,我的头发展现的,是我充满菱角的个性。而今天,我意识到我腿上那一排排伤痕,展现的也是我独特的昨天,独特的故事。这些疤痕会永远提醒着我,我是一个有着过去、有着多样经历的人。

这些疤痕,就是我在秘鲁那段亚马逊经历最好的肉身见证。我不会因为害怕留疤,害怕不再完美的身体,而拒绝下一个去探险的机会。我拒绝再去为这些疤痕多想——和它们和平相处,多好。

而一年的时光过去了,我也有了一个觉悟。当我自己开始不在乎这些疤痕,穿上超短裤的时候,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人在看我的腿。

十五岁的我要是明白了这一点的话,失望的同时,一定会松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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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骆嘉琪,爱写字,旅游,心甘情愿做一名好动的书呆子。在美国里士满大学全奖就读艺术史期间,她曾在波兰做犹太屠杀史研究,在西班牙学西语,在意大利做奢侈买卖,在智利做旅游写手。精通英西意三语和剥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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