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妙豆

什么年代了，竟有人顽固不化重男轻女！

孕四月产检时，婆婆态度诚恳非要陪我去，说是医院人多嘈杂怕挤着我，排队缴费拿结果有人跑腿多省事。

我不情愿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老公王文德，他和颜悦色地说：“我妈做事利落干脆，不会给你添乱的，我临时开会没法陪你去，多个人搭把手我放心。”

说完，他轻抚我肚皮，神情爱怜疼惜。

话到这个份上，我再固执己见纯属矫情，只得在婆婆保护下直奔医院。

妇产科就诊人超级多，等号间隙婆婆围着我不停嘱咐孕期注意事项，都是老一辈的土办法，吃鹅蛋孩子皮肤白，吃葡萄眼睛大，仿佛我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啥都不懂。

我早下载了孕期宝典

APP

，里面的都是科学育儿方法，比某些口口相传的经验更令人信服。

观念上有差距，我懒得反驳敷衍笑笑，要是言语不当惹她生气，留下嫌隙不用心照顾我月子，随便整出点事够我喝一壶的。

谁叫家里经济状况不好，住不下月嫂更住不起月子中心，为了长远考虑暂且收敛锋芒温柔以待。

婆婆叭叭不停的嘴口水四溅，烦躁的我逃去洗手间清静会，心里埋怨王文德临时有事撇下我孤立无援。

再回来时婆婆被

超的家属呵斥着，她瞪着眼无视继续往

超室里探头探脑，气得家属推搡几下驱赶，婆婆一个踉跄才知难而退。

我捂着肚子小步走过去，问婆婆怎么回事。

她不怒反喜地回到：“没事，就是好奇医生是男是女，要是男的就下次再来，我得为我儿子把好关不是。可家属说我猥琐，都是女人长得一个样，有什么可遮掩的。”说完“嘁”地一声撇撇嘴低头摆弄手机。

虽然都长一样，但也不能随便给外人看啊，婆婆扯的借口真怪，心里不认可她的举动。

我排队接水的功夫，婆婆又在

超室门口张望，好几次掀开遮帘偷窥被驱赶，猥琐的样挺招人烦。

我刚想上前拉婆婆，她突然转身笑嘻嘻地反握我手，凑我耳边说嘀咕：“刚才那个怀的是女孩，下一个就是你，准是男孩，哎呦，我的大孙子哦。”

说完直盯我肚皮，喜形于色掩饰不住，志在必得的神气让我反感。

“男女都是我的孩子，一样爱。”我不爽快地挣脱婆婆的手，心里异常不爽。

虽然老人偏爱男孩，但也不至于表现得如此强烈，什么年代了，没有皇位、家产传承非得男孩不可，此刻我不愿顺着婆婆的毛捋，故意怼道。

婆婆愣怔了下，马上堆笑：“我不是重男轻女，男孩遗传妈妈的模样，你长得这么俊，别浪费了。”

越解释越掩饰，我不屑浪费口舌，较劲除了白费体力外还惹得一肚子气，没必要，谁的孩子谁爱。

正想着轮到我，婆婆一步不差地跟着我，让她在外面等不听，偏要盯着医生，还说怕偷梁换柱，我哭笑不得肚子里的孩子谁有本事抢走。

医生催促我们快点，我只得遂了婆婆的愿，在她目光如炬中露出肚皮。

超探头刚触到肚皮，婆婆麻利从包里掏出几张红票票塞医生口袋里，半央求半威胁地让查性别。医生公事公办的拒绝了。

婆婆掏出手机，戏谑回道：“刚才拍到

个孕妇塞红包了，不知道是不是您。”

医生挪开盯屏幕的眼在我和婆婆身上来回扫，我满脸疑惑摇头否认指使，她皮笑肉不笑地抓钱塞口袋里，过了会隐晦地暗示：“粉色适合宝宝。”

婆婆不相信似的让再查一遍，别搞错了，医生甩出报告单借口上厕所走了。

“哎，这肚皮……”婆婆收声提包拔腿闪人。

有种猎物被绑在案板的感觉，婆婆逗留

超室原来用途再此。

我面无表情内心反感至极，可婆婆的脸拉得更长，倒显得是我暗地捣鬼故意怀女宝似的，这变脸速度堪比光速，让我憋屈得慌。

我俩一路无语沉着脸到家，王文德把我扶到床上休息，又钻进婆婆房间关上门半天，不用猜除了讨论宝宝性别还能是啥。

我和王文德相识在供货商大会上，我去竞标他是酒店大堂经理。那晚领导被灌趴后，甲方爸爸不满意转而盯上我。

我对酒精过敏可又不敢得罪，正踟蹰间王文德在甲方领导边耳语几句化解尴尬，我报以感激眼神心里莫名感动，他欣喜着加我微信，关切地说不要太为难自己。

之后你来我往日久生情，后来商谈婚事险被公婆谈崩。

约好彩礼

万，可婆婆当众哭诉养孩不易，三句不离钱，明眼人都听出来嫌彩礼多，少言寡语的公公神助攻竟挤出几滴眼泪。

我和王文德燥得不知所措，劝不住公婆哄不了爸妈，有话敞开说，干嘛非得哭哭戚戚触霉头。

我爸妈本就嫌我远嫁屡次阻挠，却耐不住我倔着性子非嫁不可，最后妥协但依然给足准亲家脸面当贵宾招待。

原本喜庆祥和的见面生生闹成哭戏，我爸妈面子挂不住气得拉我离开，可我舍不得感情，这次谈崩准分手。

我落泪求爸妈让步，他们嘴上说我不争气可身体实诚软下态度落座，最后彩礼折半

这个插曲令王文德羞愧难当加倍对我好，婚后公婆只字未提此事，他们对我还不错，但我心存隔阂亲近不起来，表面上过得去就成。

直到我怀孕反应厉害，婆婆尽心尽力照顾，我对她才产生几分好感，可萌芽初露却被她今天盼孙心切的表现生生斩尽。

她会不会思想顽固逼我堕胎？要么在饭菜里下药，亦或往地上抹甘油制造意外？家人要想搞点意外太容易了，一想到这我不寒而栗。

强迫自己冷静恕不可掉以轻心，毕竟王文德的态度至关重要，这也是他的孩子。

他见识多思想先进，不至于为了满足婆婆私欲让我伤害身体，更不可能断送一条生命。

想到此我又多了几分胜算，别见到烟雾弹就吓得自乱阵脚，孩子在我肚里，想动

先过了我这关。

迷迷糊糊中醒来，一缕香浓的排骨汤引得肚子咕噜叫，王文德端着汤，婆婆闪着精明的眼杵旁边让我快点喝。

“会不会有堕胎药？”我脑门一抽脱口而出，又觉不妥可来不及收回。

“没事，不会很疼的，我们离医院很近。”婆婆明显愣怔随即肩膀一松释然，那是无需故弄玄虚的轻松，她嘴角上勾坐床边，毫不遮掩丑恶的嘴脸。

又怕我不相信似的继续说：“我年轻时为了生儿子也流

产了个孩子，没办法，那时候计划生育严，生不出儿子挺不起脊梁骨，王文德说你们只生一个孩子，我是为你们好，一步到位……”

“王文德！这也是你的意思吗？”我面如死灰垂泪，轻微战栗盯着他。

沉默，无声的沉默代表他知情也默认此举，短暂的一分钟比几个世纪还漫长，彻底将我引爆。

我猛地起身掀翻汤，又冲进厨房砸了汤锅，滚热的汤溅腿脚上灼痛，身上再

痛不及心痛，我多期望王文德过来阻止我，向我解释他不知晓婆婆的阴谋。

可他陷沙发里，双手深深插头发满脸痛楚，身体轻微颤抖着。婆婆双手环胸眼神陌生而狠厉。

老人迂腐他也随波逐流，种子不对岂能怪土地，退一万步讲他们可以劝我去医院流

产也好过阴狠下药，万一救治不及时可能一尸两命。

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传宗接代的机器，一旦产不出合格品立马止损，干的是人事吗？

这个魔窟我一秒也待不下去，我穿着单薄的衣服提上包夺门而出。

缩在清冷的长椅上半小时，王文德没有下楼追也没打电话关心过我，跌入湖底的窒息让我几乎心死，连孩子都保护不了算什么母亲。

来回翻看手机，想却不敢给父母打电话，出嫁时我爸骂我没骨气权当没我这个女儿，让我受委屈了不要找他诉苦。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当初有多自信此时有多狼狈，除了无声落泪不知道怎么办。

恰时王文德拿着我外套端着保温杯沉重而缓慢走过来。

他为我披上外套，拧开保温杯，氤氲的热气调皮地往我脸上钻，温暖而舒心，就像我俩的当初爱情。

如今我只觉讽刺，枕边人露出残酷的爪牙凶残无比，只因我怀了女宝。

我没理会他，但内心渴望他说服我，告诉我他不知情，他不在乎性别只要是我们的孩子就成。

可他刚张口，我知道这仅是奢望。

王文德说婆婆患了肝癌晚期，能活多久不得而知，这病来的快要命更快，他只想满足婆婆抱孙子的夙愿，内心一松动变成刽子手。

他希望我成全婆婆，让她不留遗憾地走！

“那谁遂我愿，我只想保护自己的孩子，只想给她无尽的爱！”

我掩面而泣，王文德还想劝导我，被我连扇两耳刮子。

“多出的二两肉有何用，想想你上次说的话。离婚，必须离婚！”我嘶吼着奔入月色中。

之前我有过宫外孕导致大出血，那种恐惧、无助只有经历过才能体会到命悬一线的险境，那会王文德抱着我泪雨滂沱说再有也不让我受苦，即使丁克也无所谓，也是那次我强烈想嫁给他，觉得他有担当，会疼人。

婚后他履行承诺的确是个体贴入微的好丈夫，他的耐心、乐观让我战胜恐惧再次怀孕。

可因为怀的不是男孩，他转脸就背着我与婆婆狼狈为奸，为了私欲让我失去骨肉，陌生得让我难以接受。

王文德再次绝情地没有追上来，我无助地拨打妈妈电话，她听出我情绪失控，让我赶紧回家又追问王文德是否在身边。

我语无伦次发泄完，我妈着急的让我先住酒店别动了胎气，他和爸爸想办法。

后半夜敲门声响起，爸妈竟然打飞的从千里之外赶过来，看着他们疲倦神情焦虑的模样，让我感动又内疚。

爸妈滴水未沾就要去婆家理论被我拦下，与顽固之人何必废话，王文德道理都懂做不到有屁用，更何况我不舍爸妈为我争得面红耳赤，毫无尊严。

天亮时我去医院检查身体状态良好，当天和爸妈飞回家。

刚下飞机王文德打来电话被我摁掉，他转而发来大段语音，大意是知错道歉，求我快点回家，别动了胎气，婆婆那边他去搞定。

我没了耐心视而不见，这反射弧忒长了，让大肚婆在外流浪时无动于衷，现在我有爸妈做后盾踏实无比，既然不把我当回事我又何必放低姿态回去，万一表里不一再谋害我。

刚到家，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与王文德较着的劲瞬间松懈内心转为担忧，我偷偷瞥了眼爸，当初他捶胸顿足让我别哭着回来。

现在好了，我不仅满腹委屈还带着个小的，不知爸会不会气出心脏病。

爸察觉我灰溜溜的神情，无声叹了口气让我先休息，以后的事再商量。

一连待了两周，爸妈除了精心照顾我吃喝，没半句埋怨，也没指责我婆家做事不厚道，我虽纳闷但悬着的心踏实落肚。

乘着他们舒心，我道出内心真实想法，离婚。

以为爸妈会暴跳如雷，没成想两人心不在焉地支支吾吾，态度模棱两可再次让我诧异，这整的是哪一出？按照爸的脾气不掀了屋顶算好的，如今偃旗息鼓，这是老了不愿折腾了？

正纳闷着，敲门声和王文德的嗓音同时响起，我平复的心瞬间被委屈淹没，故意拉着脸掩饰慌乱。

王文德刚进门，我爸“腾”地起身摔烂一只玻璃杯，跳着脚冲他吼道：“必须离婚，敢欺负我闺女和未出生的外孙女，当我们家没人了是不，今天不签协议，休想出门！”

爸话音刚落不顾王文德低眉顺眼和我的惊诧，拉着妈出去打印离婚协议。

只剩我们俩人静默的让人心慌，刚被爸一通喊叫我脑袋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开口。

王文德放下礼品想牵我手被打开，他面带微笑坐下，又让我坐稳他才神秘地递上一张病历本和一份体检报告。

我白了他一眼没接，难不成婆婆病情加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我退步。

王文德“噗呲”一笑，我甩他一记眼刀子，离婚在即还笑得出，真够心大的！

僵持了会，王文德拿出份体检报告念起来，内容是婆婆高血压、轻微脂肪肝其他无恙，根本没有患癌。

另一份病历本则是王文德做了结扎手术！

我抢过病历本难以置信，男人做了结扎手术！虽然不等于无法生育，但也不是小事一桩，他是如何出着损招自残的？

原来那晚我激烈的反抗让他无比内疚，他也鄙视听信公婆险酿大祸，但一边是亲妈以死相逼一边是老婆孩子性命，他无法抉择，只得求助我爸妈先稳住我情绪，保证处理得让我们满意。

这才出现我爸妈千里迢迢接我，又没当面指责过王文德的不是，刚到酒店时他们故意气急败坏要去婆家理论为了让我泄愤，我心疼爸妈肯定不舍。

王文德与爸妈联系频繁，早串通好今日上门，唯独我蒙在鼓里。

那天他得知我爸妈在我身边后，才盯着婆婆的体检报告仔细研究起来，终于察觉异常。

癌症是大病，可婆婆平日里吃喝正常，情绪稳脸色红润，偏不愿入院检查一口咬定自己要死了，最后王文德找人鉴定，她终于承认做了份假体检报告，防止我怀女宝。

而王文德与公婆沟通不畅，说服不了彼此，最后不得已到医院结扎直接断了老人抱孙子的念想。

公婆再苦恼也绑不了儿子身体，只得慢慢接受。

“你怎么那么傻，其实我并不想离婚，只是当时被逼得心如死水才……”我含着泪光自责太过冲动。

王文德心疼地抱着我说：“家庭中夫妻关系始终第一位，如果不考虑你的感受算什么男人，我一直记得对你的承诺，只是那会鬼迷心窍失策，看在我不能生育的份上原谅我好不好？”

原本铁定离婚的决定被王文德结扎的举动无形化解，既然他觉悟高就给一次机会。

过日子哪能一帆风顺，曾经再美的诺言随着琐碎日子的摩擦，偶尔遗忘很正常，难能可贵的是拿出实际行动挽回，好过千万次空头支票。

——全文完——

莫颜简介

当过兵，做过自由记者，天桥底下唱过歌，现浪迹于各城市之间，搜寻有趣的事，有趣的人。公众号：莫颜说（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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