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初,我向做了二十年的新闻节目挥挥手,到台里综艺频道《家有好大事》节目担任主持人。如同每天走在习以为常的路上,因为太熟识只顾兀自赶路而忘了看两边的风景,不停的寻找新的空间,表达新的想法,就是主持人这个职业的终极宿命吧!命定使然,欣然接受。
这是一个真心以电视做服务的团队,以调解团队的专业性和电视媒体的公信力背书,调解成功率达七成以上。节目开播一年多来,收视率在省市网同时段收视率调查排名一路走高。在传统媒体式微、媒体分众化、移动化的当下,依然收获大批拥趸,很多观众忠诚度很高,一期不落的看,对主持人、调解员如数家珍。
都说如今的自媒体以垂直性服务见长,而要说到垂直,《家有好大事》是再典型不过了。一个电话,专业调解团队上门,提供无偿法律服务,帮你搞定家里的难事,这样的节目,观众能不喜欢吗?
中国人祝福别人总会说到家庭幸福,在国人的心中,家永远是我们身心的港湾,是一切幸福生活的基石。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总有一些人,为了婆婆妈妈家长里短的生活苟且黯然神伤,更遑论诗和远方。
中国人还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庭之外的事宜,政治、经济、民事、人身.....法律出场就定纷止争,可一旦牵扯到“情”字,就是剪不断理还乱了,尤其是家庭的私领域,似乎法律也未见得是屡试不爽的灵丹妙药。
所以,我们节目的调解未必是严格意义上的法律调解,虽然当下律师出具的调解书已然被赋予法律效力。或许,它更像是给隔阂迷失的家人提供一个倾诉的窗口、沟通的桥梁,让彼此心平气和坦陈心迹,试图弥合消失殆尽的亲情。
而观众看也未必全然是事不关己的看热闹,人人都有家,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也大概不出那几类原因,所以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和代入感如影随形的共情同理心,也就成了引起观众共鸣的原因所在。
当然我不否认它是一档真正意义上的真人秀,与我而言,这也是节目的吸引力所在。开拍之前,谁也无法预料接下来的拍摄中会发生什么,一切遵循生活真实和内在逻辑,编导无法加入任何人设,这也正是节目最大的魅力。
常常有人说,这节目吵吵闹闹是有多好看。做为编导,太知道怎样让节目好看提高收视率,但很多所谓更劲爆的内容,在剪辑时还是被舍弃了。电视是舆论公器,一些内容经由传播会被放大N倍,尤其是涉及到个人,这有失公平,所以,维护当事人的人格隐私权利成为节目组的主动选择。
节目猎奇不是我们想要的,观众也未必喜欢,而用心用诚意制作节目,观众一定能感受得到。
这是一个高效满负荷运转的团队,每天五十分钟大体量的节目,制作团队不到20人,平均年龄不到30岁的年轻编导,不乏如花似玉的姑娘,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将双脚重重地踩在泥土里,在田间地头摆开阵仗热火朝天拍摄调解。
调解员老师俨然成为电视明星,她们深谙家庭矛盾调解之道,以情动人、以理晓之,鞭辟入里、入木三分。
只见她们朱唇轻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再复杂的场面、再无理搅三分的人,也只能心悦诚服地接受调解。
还有随行律师,以法律人的洞察力和执行力,披沙拣金,在众声喧哗的现场,以法律把脉,迅速找出病症开出药方,他们拟定的调解协议成为指引家庭和谐的葵花宝典。
然而事实总不会如此轻松美好,中国人说家丑不外扬,这样的采访注定困难重重,当事人的躲避、冷眼、甚至猝不及防的暴力相向,其中之艰辛,自是一言难尽。闲时每当谈及此,大家只都一笑了之,而说到拍摄调解成功,却是满脸放光。这是一群苦口婆心、苦心孤诣为他人家务事忙得团团转的人,只要看到反目成仇的双方最终握手言和,一个拥抱、一个微笑,没有什么比这更动人的了,过往的委屈辛苦也实在不算什么。
而作为主持人,又能从中收获什么呢?记得今年三八节那天,演播室录节目,节目组给女同事都买了花,有节日的气氛,调解员老师们也很嗨,化了妆美美的,不在演播室拍几张自拍都对不起节日的微信朋友圈。可节目开始录制又是另一回事了,一连来了三位,都是妻子投诉丈夫的。
无一不是夫妻感情已走到崩溃的边缘。虽然倡导女权已经喊了一百多年,但显然既定的男女社会角色和与之配套的社会文化并没有什么显性的改变。女人更在意家庭,即使家庭要走向解体依然在苦苦挽留。她们无一不是痛苦万分泪流满面,她们说自己为了家庭含辛茹苦却不明白为什么曾经幸福的生活就像手中的沙子,抓得越紧漏得越快。她们在男人身上有种种不满,于是没完没了和男人打嘴仗找别扭,无法将心理捋平就那么皱皱巴巴过日子,让那个男人也痛苦不堪,直想摆脱婚姻。
张爱玲说:“人生是一袭华丽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说出生活的凌乱不堪和悲凉底色。也许不是感情变了,只是人性中无法摆脱的坏习惯模糊了我们的心灵,又或者我们就得心安理得地接受一些不圆满,就像蚌壳,非要把本不属于自己的一粒沙子,用肉体生生磨它含辛茹苦孕育得珠圆玉润直至成为岁月精华。
叔本华说:“人生是钟摆,一边是痛苦,一边是无聊”,摆来摆去有什么意思呢?一边是求之不得的苦痛,而另一边是永远无法满足、无法珍惜的欲望之虚空。又或者总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们也无法脱离环境去看一个人,就像一个人无法提着自己的脑袋离开地面。
演播室常常遇见委屈、牢骚、不满、无奈,痛苦,流泪。前两天,一个大姐来到演播室,留下的眼泪却像珍珠一样闪光。她丈夫兄弟四人,丈夫行三,说到婆婆二十多年前得了癌症至今,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来,她留下眼泪。去年大哥又得了癌症,她夫妻俩陪着大哥医院手术照顾了二十多天和后来的一次次放疗,她来找我们节目是希望那两个兄弟别不管不问,伤了大哥的心。她说现在不像二十年前婆婆得病那时,家家日子都好过了,不该再那个样子。长兄如父,公公走得早,大哥带大几个弟弟,五十岁才成家,一生可怜,这个结局实在不忍。各色人等,各种原因的流眼泪,全然为了亲人、没有掺杂一丝功利的眼泪最动人,这世上最动人的眼泪一定是为真情而流。
有人说过,这世界,微不足道,人才是最重要的。对于节目当事人来说,或许有个机会有人愿意倾听他们说话就是安慰。而与我而言,了解人性的复杂,尽力感知人性中的真善美也当然能更好的感知这个世界。
我们的节目试图给您提供一个样本,那就是说好普通人的故事。这些普通人其实很动人,他们虽然无力处理好家务问题,也许还没达到足够的智慧和能力,因此不免成为社交心理学文章批评的对象,但他们人性中的弱点我们也有,他们的动人之处,即便是在节目中偶然闪现,也能给人带来一丝怦然心动。
我们的镜头对准一张张的面孔,记录下他们的喜怒哀乐。它让我们追终溯源、洞悉因果,感知意义,它让我们引起共情,分享痛苦、挫败和欢乐。
接下来,就努力成为一个会讲故事的主持人吧!争取对世界复杂性的理解更深入一点,对人情世事也更练达一点。但愿我能把这些普通人的故事讲好,传
播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
感谢书法家凌斌先生为公号题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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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丽,主任播音员,金话筒最佳新闻评论节目主持人,全国十佳法治节目主持人,主持人论文奖金笔奖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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