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芒小芒

王倩是田玲未过门的儿媳妇，因为年龄一直没领证。

这半年，田玲感觉自己活成了一条狗。

每天起得比鸡早，就为了买刚从猪场运过来还温热的里脊肉。要是没有这块肉，王倩能让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那块肉饿到大中午。

最近倒春寒，腰间盘隐隐作痛，早起实在力不从心。这毛病，还是在王倩怀头胎时落下的。

田玲一人带大儿子，这么多年也没什么病痛，身体倍儿棒。

邓彪也争气，十六岁进厂打工，第二年就开始往家里寄钱。田玲都给他存着，一晃十年，攒了快60万。

儿子年龄到了，得有个像样的房，才能相到好儿媳。田玲一提，邓彪二话不说，五层的别墅小洋楼拔地而起。田玲别提多高兴了。

可刚砌完砖还没装修，邓彪就领回了十七岁的王倩。

俩人快差十年了，田玲叮嘱儿子先谈着，千万别越界。等做好了房子，过几年再风风光光摆酒。

心里想着，王倩还小，说不定俩人就散了。可回东莞还没两个月，王倩就怀上了。邓彪再不往家里寄钱，说要留给王倩买好吃的。

一个孕妇一个月能花上万？逼问了好几次，邓彪才松口说钱全在王倩卡上呢，他动不了。田玲气得直倒仰。

装修停下了，田玲惦记，没挑几天沙子就直不起腰。拍片一查，腰椎间盘突出。

痛得钻心时，田玲暗骂王倩祸害，怪儿子有了老婆忘了娘。

刚好利索一点，王倩就回来了。

原来邓彪每天给她做三餐，一点小事就被叫回去，活儿都干不了，实在坚持不住，让田玲帮忙照顾。

没两天，她就知道了儿子叫苦的原因。

王倩怀孕后，饭来张口，能躺绝对不坐。这就算了，从不叫“妈”，吃饭也不喊人。让每天陀螺似的跟在她屁股后面转、还没得过好脸的田玲特别心塞。

孙女豆豆出生后，坚决不肯喝人奶。王倩索性安安心心坐月子，每天大鱼大肉，好吃懒做，人都胖了20斤。

至于给孩子喂奶、换尿布、哄睡、洗澡洗小衣裳，全是田玲一个人的事。

不到半个月，眼睛都塌了。

雪上加霜的是，邓彪说，答应了王倩的妈，彩礼12万，房子装修的事得再搁一搁。

田玲还没叹气，王倩先不干了：“给他们干什么，赶紧把房子弄好了。这巴掌大的地方，怎么住？墙都发霉了！还全是鬼画符！”

田玲本来也想先装修，一家人住得宽敞些。可这是她生活了20多年的地方啊，每天收拾得干干净净，窗户擦得能照出人影。王倩凭什么嫌弃？

可儿子一听她抱怨，转头就哄好了岳父岳母。房子的事回归正轨。

田玲也只开心了几天。

她腰不好，照顾一大一小，还要盯装修，给工人做饭，实在够呛。坚持了三个月，无奈提出让王倩去东莞上班。

幸亏王倩黏邓彪，没几个月就回去了。两口子的意思，孩子老人带。

田玲过上了住新房、带孙的好日子，也没意见。因为王倩不在跟前晃，她心情就不烦。

每次小两口在视频里让豆豆喊“爸爸、妈妈”，小家伙的脸都绷得紧紧的，嘴抿得严严实实。

王倩老大不高兴：你妈把我女儿教得都不认我了。

没轻松多久，王倩又怀孕了，这次想打掉。邓彪也说压力太大，撑不住。

这怎么行？打胎积业障，孩子更是无辜。

这俩孩子，怎么不避孕呢？田玲果断把其它的四层迅速出租了，补贴他们。

王倩才不甘不愿地回了家。

王倩回来没几天，田玲就知道了她想打胎的原因。她得了抑郁症，精神恍惚。

次数多了，邓彪才支支吾吾：她……有点精神病。

竟然是个精神病人！

摊上这样一个老婆，邓彪以后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精神病会不会遗传？田玲那晚一宿没睡。

可孩子都两了，说什么也晚了。

她仔细观察了王倩。

以前只是觉得是没教养，不懂事，现在看来，就是精神病症才有的少言、懒倦，喜怒无常。

王倩不爱说话，问也不答，她只能绞尽脑汁地琢磨着做吃的。

有一回连续三天炖里脊，她还怕王倩腻。可隔天换了鸡肉，王倩就摔筷子回房，中午也不肯吃饭。

之后不管刮风下雨，田玲雷打不动五点多起床，跑去买最新鲜的猪里脊。

因为王倩的鼻子比狗还灵，稍微不新鲜就不吃。

上个月，王倩临近产期，心情特别不好，里脊肉都不管用了。

她一上午换了猪蹄、棒骨汤、白切鸡，最后才用一道蒸鱼搞定了王倩，累个半死。

她想着等王倩出了月子，一定说服邓彪，让他们自己带。

她这枚陀螺需要维修，转不动了。

两个星期后，王倩瓜熟蒂落，是个男孩。

王倩这次吸取了女儿不亲她的教训，坚持自己带。

可田玲更累了，王倩只喂奶，其他的还是她这个婆婆的事。晚上王倩呼呼大睡，她得起夜好几次，热奶给孩子吃。每天都睡不好。

而王倩爱吃里脊的毛病，在月子里也没落下，仍然是哭闹不休。

田玲想着，忍着点，不跟精神病人计较。

可今天，闹钟摁了三回，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她只觉腰痛得离家出走，怎么也使不上劲儿。好不容易起来，已经是9点了。

王倩饿得不行，孙子哭声震天，豆豆自己在那啃饼干。

里脊已经不新鲜了，她忙急忙燎做了蒸鱼。可慈禧太后脸上团着一片乌云从屋里走出来，一看到鱼就摔筷子。

田玲好说歹说，自己不舒服，王倩才黑着脸坐下来吃饭。

一大盘鱼，三下五除二就被吃掉一半，鱼骨头堆成一座小山。

田玲坐在凳子上单手给豆豆喂饭，一边哄孙子喝奶，心里哼道：饿了还不是什么都吃？就是在故意折腾人呢！眼睛一撇饭桌上被扔得乱七八糟的鱼骨头，心情一阵烦躁。

再看自己头发凌乱，脸没洗牙没刷水米未进，厨房乱糟糟，只觉又困又累，不想挪动。

等喂完了豆豆，看她在王倩旁边转悠，田玲也随她去。

之前王倩就因为女儿和自己不亲，埋怨田玲。可现在豆豆黏她了，王倩却嫌闹腾。从不让豆豆进房间，也不给她碰弟弟，动不动就吼豆豆。

这种儿媳妇，不要也罢！可田玲只有一个儿子，肯定是盼他们好的。这种话只能心里说说。

告诫自己，顺着，得顺着。希望彩礼婚礼都补齐了，不欠人什么了，王倩心里的气下去了，家里能太平一点。

不然王倩受刺激，像新闻里说的，真对孩子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就完了。

忍着眼下的混乱，她晃着孙子，昏昏欲睡。豆豆闹了几分钟就不哭了，安静下来。田玲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一松，坐在凳子上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睁眼一看，田玲吓得头皮发麻。

豆豆倒在地上腿脚乱蹬，身体抽搐，脸色发青变黑，一手不断抓挠着脖子，一手使劲抓王倩的腿肚子。可王倩不仅躲开了，还难得笑嘻嘻地对她说：看，她疯了！

田玲急急冲过去，趴在地上用大拇指对着豆豆的人中使劲掐。豆豆疼得要哭，一张口却更喘不上气了。

“她怎么了，你干什么了！”王倩被吼得不高兴：“不知道！”说完竟然就这么转身回了房间。

眼见豆豆都快没气了，田玲急得要发疯，慌乱中看到桌上的鱼骨头，被扒拉得乱七八糟，吓得脸都白了。

她用力撑开豆豆的喉咙，果然看到一小截还没吞下去的鱼刺。

田玲赶紧伸指头进去猛扣。奄奄一息的豆豆突然“哇”的一声，一条带刺的鱼骨头被吐了出来！

她又手扣了一会儿，直到豆豆把吃的都吐得差不多了，脸色慢慢缓过来了，整个人才像被抽掉了力气，瘫软在地上。

豆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田玲惊怒交加，抬眼狠瞪过去，正偷看的王倩吓了一跳，马上关上了门。

田玲没敢耽搁，把孙子交给了邻居，抱着豆豆赶去医院。

医生说，好在鱼骨头卡住也吐出来了，不然吞下去，说不定进了气管或卡在肺里。孩子还不一定等得及动手术。

回到家，田玲已经饿得没知觉了，慢慢吃了两碗面，才来收拾一屋子的狼藉。

王倩躲在房间一下午没出来，晚上闻到饭香了，才打开一条门缝。用奶瓶喂孙子的田玲冷冷开口：“饿了就坐过来吃。”

豆豆还小，忘性大，看到亲妈又黏上去。王倩没推开，还给她喂了几口饭，骨头也小心装起来。

见她破天荒把碗放到了洗手池泡水，田玲冷哼一声：“去洗澡吧！都有味儿了。”

王倩立刻放下碗，回房拿衣服进了洗手间。

田玲瞥了一眼，不紧不慢地夹菜碟里剩下的配菜吃。

她一洗完，田玲就说：“邓彪回来了，你下去门口接他。”

王倩听了眼睛发亮，快速穿好衣服去开门。田玲跟在她后面，等她一出去，马上反锁了大门。

门外空空如也，只有王倩的行李被稀稀拉拉扔在地上。

黑暗中门内外的世界都静止了。田玲一颗心扑通乱跳，外面的人突然大力拍门。

“谁啊？”王倩不应，只说：“开门！”

田玲又说：“你叫谁给你开门？”王倩干脆不说话，开始踹门，还用上了砖头。

田玲没听到那声“妈”，也不急。

邻居纷纷伸头出来看。王倩住了脚，站在原地有点慌。

大家没一会儿就脑补出了事件的真相：王倩没看好女儿，让豆豆差点被鱼刺卡死。田玲要将她扫地出门！

知道内情的又说，王倩脑子有问题，估计发病了，玩离家出走。正常人哪里舍得两个这么小的孩子啊？

田玲也猛地打开门：“倩倩，是妈错了。孩子都还小，你别走行吗？妈求你了！”

王倩还呆愣着，田玲就在面前跪下了，怀里的孙子哇哇哭，跟过来的豆豆也吓得直掉眼泪。

王倩气得正想痛骂婆婆，开了七个小时车的邓彪赶到了。

“妈，你干嘛？快起来！”

田玲坚持不起：“儿子，都是妈的错。妈不该这时候腰疼，不该坐着都睡着，不该没早点把倩倩吃的鱼骨头收起来。你快劝劝，让她别走。”

“只要她不走，要我立刻死了去见你爸，也行啊！”

街坊邻居都是为人父母，听她这么说都不忍心，纷纷劝邓彪和王倩，要他们对田玲好点。

“快让你妈起来！有什么事好好说！”

“你虽然小，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别任性啊。”

王倩气得不行：“你们知道个屁啊？明明是她把我赶出来的，还冤枉我要走。”，又气又急的爆了一长串粗口。

大家口瞪目呆，眼睛发红的邓彪，也拉下了脸。

“倩倩，咱还要不要过了？这是我妈！”

四周静了一瞬。王倩急得直跳脚，田玲赶紧说：“咱回家说啊。”

说着提了王倩的行李就往里走，邓彪也赶紧帮忙。

豆豆小心拉了妈妈的袖子，王倩一把拂开，刚说了句“死开”，人就被邓彪一把扯了进去。

田玲干笑着折返，抱起豆豆。

邻居们摇了摇头，慢慢散了。

王倩一上楼就进了房间，恼羞成怒，噼里啪啦一顿摔砸。邓彪哄了半天，她就是不肯开门。一回头，见田玲一身凌乱，眼窝深陷，正小声问他：“儿子，饿了吧？来吃碗面。”

邓彪心里一酸，看着田玲没吃完的一碗饭，和几乎没什么菜了的碟子，说话就带了鼻音：“妈……”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田玲笑了笑：“家里有我，会好的。就是……妈求你，这次一定要和倩倩好好说说。明天带她去医院详细查查，病得赶紧治，否则今天的事再来一次……”

邓彪低着头，一滴眼泪滑进了面汤里：“妈，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吗？她当初不是这样的。”“不会不会，她就是年纪小不懂事，以后会好的。”

完了她给儿子看了一段影片：“这次真的是我不小心睡着了，没看住豆豆。你好好说，别怪她。”

邓彪的头更低了，闷闷嗯了声。

田玲继续说：“我想着把原来的房子卖了，也能有十几万。你赶紧给倩倩爸妈，再问亲戚借点，把婚礼办了吧。没名没份，她心里不安定。”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邓彪嗯了一声。她叹了口气：“就是你爸从小长大的地方，要没咯。小时候你在墙上画的机器人、小汽车，我翻新的时候都没舍得抹掉。你要拍下来，给我留着看看。”

“妈！房子不会卖，我会想办法的。先给您治腰吧，我买了药……”邓彪突然哭了起来。

田玲也哽咽：“没事，你们好，我就好。”

母子俩都在抹眼泪。豆豆见大人们都哭了，也哭了起来。

擦泪的间隙，田玲往王倩房门看了一眼，果然开了一条缝，见田玲望过来，又轻轻阖上了。

第二天，闹钟一响田玲就睁开了眼，顶着清晨的薄雾和水汽出门，回来做了一大桌子菜。豆豆手里抓着个鸡腿，口齿不清地喊爸爸妈妈吃饭。

饭桌上，田玲看了王倩一眼，好像哭过了，肿得很。对方还心虚得不敢看她。

王倩吃得斯文，不像过去那样，骨头鱼刺也仔细装起来。吃完还洗干净了自己的碗。

她走了，田玲还慢悠悠地吃着，邓彪突然小声说：“妈，咱把那个……撤了吧。”她抬头看了看墙上那个小黑点，点了点头。

自从知道王倩有“精神问题”，她就悄悄装了满屋子的小型摄像头。可是她发现，王倩会吃能吃，半夜还能自己起来煮宵夜，去外面买烧烤，一点也不像有毛病。

想了很久，她觉得，抑郁、精神病，应该都是让彩礼婚礼给闹的。

一得知王倩怀上豆豆，田玲就撂下了话：虽然计划赶不上变化，但等过几年，什么都会有的。作为婆婆该做的、能做到的，她也一定做到。

王倩本来都同意了。可肚子越大，她就不这样想了，觉得自己十几岁怀孕，吃亏、丢人，还钻了牛角尖，不仅把邓彪的钱牢牢抓在手里，还可劲折腾田玲。

田玲腰间盘突出看病的钱，还是邓彪求了很久，她才肯拿出来的。

王倩尝到了甜头，二胎直接装精神病。

田玲每天提心吊胆，真怕自己一个没看住出什么事，趁邓彪带她去产检时，让人在家里装了摄像头。

装了摄像头，她就不慌了，气得睡不着。

可每次她一说王倩点什么，邓彪就发飙：“妈，我求你了，顺着她点行吗？回头她跟我闹，我都快被烦死了！”田玲就不敢再说了。

本来想着等彩礼婚礼齐了，孩子大点了，王倩就能“恢复正常”了。

谁知道自己的腰不争气，只能改变策略，想尽快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儿子说王倩装病的事。

昨天她实在是又累又饿，不小心打了个瞌睡，

没想豆豆就差点出事。

救回豆豆后，田玲自责不已，再让王倩这么作下去，怕是迟早要出事。

怒极之下，想了条“毒计”。

王倩不是爱装精神病吗？那就让她好好当一回精神病。

邓彪接到她的电话，急得匆忙赶回来。田玲则掐好时机揭家丑、扮惨，王倩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激得暴露了真面目。之后，就是他们两口子的事了。

田玲看着沉默羞愧的儿子，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看向那扇开了条缝的门：“我的腰没事。她帮忙做点家务，也能行。人家无名无分跟了你这么多年还生俩娃，彩礼婚礼真得都尽快点，我们做好自己的本分，该给的都给了，要不要过，看她的了。妈不辛苦，你最辛苦。”

邓彪含泪应了声，俩人继续吃饭。田玲再一瞧，就看到那扇门被人很轻很轻的，阖上了。

田玲叹了口气，，以后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了……

芒小芒简介

话剧演员，专业主播，专栏作者，创业公司女老板，专注女性自我成长，带你看别人的故事，品自己的人生。公众号：芒小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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