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中午,广电食堂是整个片区人气最高的地方。两层楼的食堂里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大家三五成群地聚在餐桌前,百无禁忌地讲着各自节目的八卦和新闻。
食堂里菜色丰富,夏天有小龙虾,冬天有火锅。一线的主持人和明星们偶尔也会在这里露面,大家总是探头望一眼,又迅速地低头吃饭,已经见怪不怪。大家都不过是普通的同事和合作伙伴而已。
这天,展叙和明朝也坐在食堂的一隅吃着火锅。
明朝拨弄着锅里的肥牛,展叙正把一碗辣椒炒肉拌在米饭里,两个人吃得津津有味。做节目的人从没亏待过自己的嘴,那种昏天黑地的工作时长,忙到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在吃这件事上一解千愁。
食堂墙上挂着的液晶电视正在播送新闻,每逢六七月,C城总会犯洪涝灾害。这一年入夏后,大雨经久不息地下了一个多月,洪涝来得尤其严重,新闻里正在切换各地山洪频发的画面。
展叙端着碗,盯着电视,啧啧地说:“这种天气,做户外节目的真是要了命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室内打游戏。”
“做棚内节目的也好不到哪去啊,飞机延误就跟食堂师傅忘记给菜里放辣椒一样让人绝望。”
明朝吃得正欢,手机忽然响了。她点开一接听,电话那端一个女声尖叫道:“你们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为什么给我们派了辆烂车!为什么车在高速路上出了事!节目马上就要开录了!你给我一个解释!”
“谁?”展叙低声问道。
“宋映真。”
“出什么事了?”
“节目要录了,她和嘉宾的车在高速路上出了事。”
明朝挂了电话,继续心平气和地涮肥牛。
宋映真是明朝和展叙的老熟人了,人狠、刻薄、心机重。当年大家在同一届广电训练营里,明朝和展叙差点儿就栽在她手里。原本她们几个人在不同的团队,可明朝隔三差五地跳团队,和宋映真又狭路相逢地凑到了一块儿。
“朝姐,你不准备去解决一下?”
“死不了的,再说我还送他们周边市县高速路一日游,简直良心艺统好不好?”明朝嘴硬道,一会儿,态度急转直下,拉着展叙的手哀求了起来,“你陪我去好不好,我一个人不是宋映真的对手。”
“你自己搞的事,别老是拉上我好不好?”
“好姐妹!”
“你……”
“求你。”
展叙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朝没什么长处,唯独在求人认错这类事上,腰肢特别软,姿态特别低,但光这一点就足以把嘴硬心软的展叙吃得死死的。
屋外的天空阴沉沉的,明明才下午一点,整片天黑得不见一线天光,一派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萧煞。
展叙和明朝吃完饭后,不顾恶劣的天气,开着车去寻宋映真他们了。展叙按照宋映真给的定位,上了高速后一路风驰电掣。天忽然就下起了大雨,雨滴一粒一粒如黄豆般砸在车窗上。展叙心里掠过一丝不安,她一贯是个敏感的人,靠着这份灵敏绕过了许多的坑。
当她们到达目的地时,一眼看见宋映真乘坐的那辆商务车正四脚朝天地躺在高速路旁的水沟里。
展叙和明朝面面相觑,赶紧把车停到一边,两个人冒着雨连滚带爬地赶过去看状况。奇妙的是,那辆商务车虽然直挺挺地翻倒在水沟里,可是车里的人都不在,只有几个高速交警在现场。
明朝心惊肉跳地上前一问,这才知道大家都安然无恙,且被安置在最近的服务区里。她们匆匆忙忙地赶到服务区一看,这伙人正散在各处抽烟、打牌、发呆……
“明朝!你干的好事!”宋映真一看见明朝就歇斯底里地吼起来。
明朝就是一桶炸药,你扔一个火星,她就爆炸给你看。她毫不示弱地回吼:“你脑子进水啊,怪我干吗?”
展叙从车上下来,见两个人站在雨里互骂,正头大,忽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她仰头一看,一把黑色的雨伞遮在自己的头顶,苏放正朝着自己笑得一脸明亮。像是乌云密布的阴天里,忽然漏出的一道光。
“你怎么在这儿?”
“不巧,我就是车里的嘉宾之一。”
“谁啊?苏放你在跟谁说话?”雨雾里忽然冒出一个声音,一个人影仿佛从雨里飘了过来。那人的轮廓逐渐清晰,凑到展叙的面前,他和展叙定定地望着彼此,突然异口同声:“是你!”
他正是那天在演唱会现场唱歌的人,他长得高大,一头的中分及肩,还留着些许的胡渣,有股落拓浪子的气质——和那天一派消沉的样子完全不同。
“不是说再看到我要绕路走吗?你请啊!”展叙冷笑。
“今天出门的时候是应该先看一下黄历的。”那人一本正经地说,说话的语气配着他脸上的表情,一股尖酸刻薄的味道。
他话音刚落,一阵巨响传过来,不远处的小山坡经不住大雨连日的冲刷,滑坡了。更凑巧的是,那座山坡偏偏就滑进了回城方向的高速路里,把整个车道堵得严严实实。
服务区里所有人都愣住了,茫然无措地望着这一幕。
展叙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明朝凑了过来,用手肘捅了捅展叙,小声说道:“看到没,丧神林夷中,不是白叫的。人家可是凭真本事制霸江湖的。”
“他是林夷中?!”展叙大惊失色。
整个行业的制作人们,谁会不认识舞美设计大师林夷中呢?展叙记得刚刚过完的四月,在三大视频平台之首的A平台举办的招商会上,有个新的棚综被推介出来,节目还只是区区一个概念,配着寥寥几行字的PPT,但是制片人底气实足地喊道:“我们的舞美很厉害的,我们请了林夷中老师来担当舞美设计。”台下便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展叙和一众小导演们隔着电脑的屏幕,羡慕嫉妒得都快得红眼病了。
对于综艺节目来说,舞美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行业的前辈们曾说过,如果节目的内容是水,舞台就是承载的容器,观众最先看到的部分就是舞美。一个优秀的舞美,不单单只是镜头里的背景,应当串联起节目的逻辑,让人和场景两相宜。
林夷中是清华美院毕业的,他大二的时候,就因给沿海某卫视的跨年晚会做的全水面舞台而名震业界。这些年里,但凡是林夷中出品的舞台,必是佳品。展叙垂涎他很久了,只是从未见过他本人。因为林夷中虽然名气极大,却很少露面。
展叙还在训练营当菜鸟的时候,时常听前辈们说起林夷中的八卦传说。
传闻他本人的体质有些玄乎,每次出现在大型公众场合的时候,总是会发生一些不可控的事情。
当年林夷中主设计的第一个综艺现场施工完毕后,项目组在现场举行祈福仪式。制片组颇迷信,在舞台中央堆满了旺仔牛奶,足足有一层楼那么高。结果现场熙熙攘攘,大家挤成一团,有人不小心碰了一下那堆易拉罐,整座小山立刻倾倒,把一众导演纷纷砸翻,在医院躺了很久。
还有一次,他应邀去高校做讲演,现场来了几百号人,组织者正在奉承他的影响力超群,疾控部门忽然来了人,说观众里疑似有人携带了烈性传染病毒,极度危险,所有人需要隔离观察。于是几百号人就直接被隔离了几天。
自此之后,林夷中在江湖上名声大振,凡是他出席的场合,总是会莫名出现一些离奇的事情,小到断电起火,大到危及性命。大家传得越厉害,林夷中就越不出门了。谁能想到,他好不容易想开,破天荒的同意上一次节目,就碰上了山体滑坡。
回城路被堵这个突发情况,让节目录制的事情变得十分棘手。
一行人躲在服务区里焦虑地吃着泡面。明朝的电话忽然响了,是现场导演在催人了。明朝按掉电话,宋映真的手机又响了,宋映真也不接电话,于是明朝的电话又响了……两个人的手机像是抬杠一样,响得交相辉映。
明朝喃喃自语:“离节目录制只有三个小时了……要是嘉宾到不了,就只能停录了。”
“不能停!这期节目是高层指定要录的,张啸主任亲自出面请动的嘉宾,要是出了岔子,我们谁都交不了差。”宋映真说。
“是你交不了差吧,我没什么好交差的,反正到时候找我算账,我大不了再换一个团队。”明朝露出泼皮无赖的嘴脸。
宋映真愠怒道:“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一有事情就先甩锅,你能不能专业一点?”
“台里的规矩不是节目录制前一天,嘉宾必须到场彩排吗?现在节目快开录了,你没把嘉宾送到场,倒是有闲心来跟我们讨论专业。”明朝笑得意味深长。
一直沉默的林夷中突然插话:“别吵了,大不了我给你们领导打电话,就说是遭遇山体滑坡这种不可控的事,取消录制算了。反正我遇到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他们也不会说你们什么。”
大家齐齐盯着林夷中,明朝和宋映真不约而同地把手机掏出来递到林夷中的面前,生怕他反悔。几个人面面相觑,整个场子忽然都安静下来了,屋外的雨声响得翻天覆地的。
展叙轻轻咳了一声:“我们能不能下高速,租辆车,从国道赶回去?”
苏放翻看了一下手机地图:“这里距离广电有点距离,走国道很绕,也未必能及时赶到。”
“我们再想想办法?”展叙说。
林夷中斜了展叙一眼:“就算赶到了,她们也不会给你颁个什么奖,你这么积极干吗?”
“林老师,你知道录一次节目要动用多少人吗?”
“干吗?”
“录一次棚内的节目,导演、摄像、制片、厂务、安保、服装师、化妆师……各式各样的工种加在一起,起码有一百多号人。如果还放了观众的话,前前后后加一起,三五百号人也是有的。”展叙说得很慢,就好像是科普节目里的女主持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又怎样?”
“让几百号人等了你那么久,你结果碰到点事就想停录,你究竟有多大脸啊!”展叙死死地盯着林夷中,不怒自威。
林夷中被这句话给噎住了,他虽然脾气很大,但在业内是有了名的敬业有操守,跟他合作过的人无不称赞。他看了看这帮小辈的脸,一个个心思都写脸上,想逼自己上梁山似的。他觉得心里苦。
“你这么能,那你倒是想个办法出来,送我和苏放到现场。”林夷中双手抱胸,不动声色地把难题推到了展叙的面前。
屋外的雨渐渐变小了,高速路的滑坡事发地附近已经被过往车辆堵了几里地,横竖是过不了车了。但路面上还有警笛声响了个不停,不断有警用摩托在飞驰。
展叙循着那些声音望过去,那些高速交警们骑着这些摩托车,沿着服务区边的小道下了高速,驶向滑坡路段的另一端,他们绕过了事故地段后,继续上路巡查高速路面的情况。
展叙大概是有了主意,突然回头冲着林夷中咧嘴一笑:“林老师,摩托车坐过吗?”她说完就抄上一把雨伞,径自往外走去。
展叙在路边拦下了几个正在执勤的交警,她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证,说明了缘由。几位交警听说是广电的导演,热情地表示可以顺道送一段。只要过了事故路段,再开上一个小时左右就到C城了,赶录制完全来得及。
展叙领着几个人回到服务区。领头的交警盘了一下人数和摩托车的数量,只松口了三个搭顺风摩托车回城的名额。林夷中和苏放是嘉宾,必须先行。
宋映真是个惜命的人,打死不肯坐摩托回去,但又怕明朝先回会抢走功劳。她脑子一动,指使着展叙说:“你认识路,带着两位老师先回吧。”
“那你呢?你不才是这期节目的负责人吗?”明朝怒道。
“我和你,还有司机留在这里,处理一下车子的问题。”宋映真理直气壮地怼道。
明朝看穿了宋映真的心思,嘲讽道:“你要是把这点心思放在节目上,你早就吊打各路制作人了。”
展叙拍了拍明朝的肩,一言不发地开始干活。
她从服务区的货柜上拿了几个塑料雨衣,抽了个粉色的雨衣打开,轻轻一扬,然后套在林夷中身上。林夷中扭动了一下,任性地说:“太丑了!我不穿!”
展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拿了几根细绳,把他周身漏风的地方扎得严严实实。打理完毕之后,原本高大有型的林夷中,像是一个缩水版的小猪佩奇。
苏放是有偶像包袱的人,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不禁心里一寒,慌忙给自己选了个蓝色的雨衣,麻利地套在身上。
展叙瞟了一眼,冷漠地问:“干吗?一红一蓝的,还要组个CP色是吗?”
苏放只觉得两眼一黑。
林夷中和苏放相互看着彼此,一起走在服务区的洗手间的大镜子前,两个人看着镜子里造型滑稽透顶的自己,不由得齐齐发出了一声长叹。林夷中哀怨地说:“我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我下次出门前一定要看一下黄历。”
“你好意思说,你刚不是要反抗来着,怎么又听起话来了?”苏放斜了林夷中一眼。
“你是不知道,那丫头瞪人的样子太吓人了!”林夷中哭丧道。
稍做准备后,林夷中、苏放和展叙三个人就赶着时间出发了。而同时,明朝也打电话回去,通知节目组做好后续准备。
林夷中打死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经历,他被展叙裹了一件又丑又廉价的粉色雨衣,坐在一辆警用摩托车的后座,双手抱着一个壮实交警汉子的腰,一路风驰电掣地去往广电。
一路上雨雾蒙蒙,高速路两侧的树木飞速地滑过去,摩托车在拥堵的车流中左钻右窜,硬生生的从狭小的车距间钻出了一条道路来。
林夷中被风刮得两眼飙泪,他瑟缩成一团,用尽力气喊道:“苏放,回去让节目组加钱!我靠!”
交警把他们一路送到了C城的高速路口。节目组接到明朝的电话,早已经安排了商务车在那儿等候。
几个人千恩万谢地下了车,林夷中踉跄了一下,只觉得头昏眼花,腿脚发麻。
苏放连忙扶住他,可一看他的样子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他们坐摩托吹了一路的风,头发已经被吹得凌乱不堪,尤其是林夷中,原本一头齐肩的中分现在很像个鸟窝。
商务车的车门一打开,随车的服装师和化妆师们一齐涌出来,一把拽着林夷中和苏放上车,争分夺秒地给他们做造型、试衣服。
展叙功成身退地躲到车角落里,她曲着一双长腿,缩在后排的椅子上睡起了觉来。
造型师一边替林夷中吹头发,一边说道:“林老师这次还挺顺利的,赶到演播厅应该刚刚好。”
林夷中哼了一声:“你是没看到高速路上的情况。”
“那总归是有惊无险,还是顺利。”造型师笑道。
林夷中冲着展叙努了一下嘴,问苏放:“她是什么人?”
“台里的一个导演,叫展叙。是木妙华老师团队的。”
“木妙华?那倒是热闹,将来要经常见面的。”
商务车停在了广电大楼的后巷,展叙大约是太累了,喊了她好几声都全然不应。司机正要拍醒她的时候,林夷中忽然说道:“这辆车,我租借一天吧。让她睡在那,别吵醒她了。”
见苏放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林夷中只好解释道:“算是我们两个的恩人了,要照顾一下的。”
苏放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车辆租借一天的那笔钱,你自己支付,我不负责。”苏放说完,背着自己的小腰包,潇洒地大步走进楼了。
林夷中气急败坏地喊了几声,苏放理都不理。他摸着下巴对司机说:“费用就从我的通告费里扣吧。”
晚上十点,展叙终于醒了。
她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商务车的后座上,广电的大楼就耸立在一旁,闪烁着花里胡哨的灯光。车窗外依稀有橘色的路灯透进来,树的枝叶在后窗玻璃上温柔地摇晃着。
展叙翻身坐起来,刚把门一拉开,就看到苏放站在车外边冲着自己笑说:“你醒了。”展叙抬头迎上了苏放的目光,路灯照映着他半边脸,柔软了他身上那股高冷的气质,显得好看极了。即便是展叙这种见惯了明星的人,也禁不住微微抬了下眉毛。
“你怎么在这儿?”
“节目录完了,等你醒了去吃饭。”
“这么客气的吗?”
苏放带着她坐上自己的车,开进了广电后面的生活区。那儿是一大片的住宅,别墅、高层和小片的绿地混杂在一起,错落有致地分散在各处。小区里面住的几乎都是广电的职工,晴朗天气的时候,出门晒太阳的老人们,讨论的都是谁家孩子当了导演,最近热门的节目是哪些……行业气息十分浓郁。
苏放把车停到了一幢别墅旁边,那别墅周围的树上稀疏地挂了一些星星灯,庭院的入口处写着“一间私房菜”。
展叙皱着眉头问:“私房菜?这十点多了,厨师早就下班了吧。”
“不会,这家馆子的老板会看心情开放宵夜。”苏放笃定地说。
苏放带着展叙推开别墅大门,两个人刚进玄关的那瞬间,一束追光忽然打了过来,把展叙晃得睁不开眼。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迎上前,点了一下头说:“你们来啦?”
屋子里响起对讲机特有的“滋滋”声,老太太喊道:“厨房组,厨房组听到了吗?”
展叙定眼一眼,这才发现老太太手里握着一只西门子的数字对讲机,非常高级的型号。
对讲机里传出来男声:“厨房组收到了。”
“客人到了,炒菜吧。”老太太中气十足地命令道。
展叙懵了,感觉自己不像是进了私房菜馆,倒像是回到演播厅里,准备节目录制了。她小声问:“现在的私房菜馆都是这种架势吗?”
苏放低头凑到展叙的耳朵边小声解释道:“这家比较特别,老板他们都是广电的退休职工,身上的职业习气有点过头。”
展叙听了苏放的话,稍稍安心。可苏放却忽然像只猫一样黏到老太太身边嚷:“外婆,我饿了。”
看到那一幕的展叙两眼发直,已经没有表情了。
就在此时,楼上有人喊道:“哎哟,你们总算回来了,我快饿死了。”
那是林夷中的声音,展叙疑心自己幻听,猛地一抬头,看到林夷中正从楼梯上慢腾腾地下来,脚上还穿着一双绿色毛线钩的拖鞋,鞋面上用深红色的毛线钩着两个福字。
就在此时,苏放喊道——
“小舅舅!”
“你怎么在这?”
展叙听到苏放那声“小舅舅”时,只觉得自己就像一颗氢气球漏气了般,咻的一下泄了气。她有气无力地问:“你们……”
“他是我小舅舅,我妈最小的一个弟弟。”苏放耐心地解释,又指着大厅里的人一一介绍道,“这是我外婆,退休之前是节目制片人,那是我外公,以前是广电的灯光师。”
“你别告诉我,你爸爸妈妈也是广电的职工……”展叙尴尬笑道。
“嗯,我妈是正儿八经的导演,我老爸是摄像师。”苏放摊了摊手。
“你们家找对象的传统,是不是都必须内部职工消化?”
厨房上菜的速度很快,苏放的外婆给准备了龙虾、刀鱼、海胆等海鲜,另外上了一些干锅肥肠、青椒炒肉、捞菜排骨之类的小炒菜,末尾还给每个人来了一份椰汁炖燕窝,十分丰盛。
展叙要知道是这个情形,打死都不会来吃饭。明明是一顿谢恩宴,偏偏吃出了见家长的沉重。两个老人一左一右地包抄着她,热情洋溢地给她布菜,见缝插针地打听她的年纪、工作、对象。
苏放和林夷中,一个端着碗狼吞虎咽地在夹菜吃饭,另一个跷着二郎腿,一边吃饭一边用手机打消消乐,两个人完全无视展叙求救的目光。
当老太太开始打听展叙父母的工作时,展叙终于忍不住踹了一下对面的苏放的脚。苏放手里正端着汤碗喝汤,忽的一下,汤“哗啦”洒了一半。
满桌的人齐齐盯着他,尤其是展叙的目光,像是要将他烧出一个洞。苏放只好替她解围道:“外婆,我们今天又冷又饿,累坏了,尤其是展叙,忙里忙外的,你让她先轻松吃顿饭嘛。”
老太太冲苏放使了一下眼色,小声道:“你年纪小小的懂什么呀。我是在张罗着给你找舅妈呀,你舅舅今年都三十好几了!”
老太太的话音一落,满屋子的人如同哑巴了一般,谁都不说话了。
吃完饭,苏放率先出门开车,送展叙回家。
已经夜里十二点了,城市的天空呈现出一种靛青色,路面上也没有什么车辆和人,展叙恹恹地缩在副驾驶座上。
苏放的车开得很稳很慢,路上偶尔说一些家里的趣事。走了快三分之二的距离,马上就要到展叙家时,苏放忽然一转话锋:“我小舅舅是个渣男,他女朋友挺多的,每一个都是谈几个月就散了。”
“哈?”
“别被他表面的浪子气质给迷惑了,看起来洒脱不羁,充满了艺术家的气质,其实私底下贪钱又小气,而且还欺软怕硬。刚刚我外婆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苏放黑起自己舅舅来得心应手,一看就是积怨已久,平时没少干这事。
话说完,展叙也刚好到家。她刚下了车准备招手道再见时,苏放已经开着车蹿出很远的距离,车的尾灯一闪一闪的,像是逃之夭夭的感觉。
展叙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再看不到车的影子,她才咧着嘴笑了。
版权申明: 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或网友自行上传,如果有侵权行为请联系站长及时删除。
最新评论
04-04
03-07
03-07
03-07
03-07
0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