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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园我的根
南园是我故乡的四合小院,也是我出生地方。沉淀在记忆中的南园,虽已渐失落日的辉煌,但在我脑海中一直浮来荡去,就像一杯陈年的老酒,不管什么时候品尝都唇齿留香,悠远绵长。
小时候,父亲告诉我,祖上是明朝“洪武迁徙”时,从苏州阊门五里十甲迁来大卢马庄,也就是现在的大卢村。提起为什么叫大卢马庄,这里还有一个传说。刚迁徙来时,本庄大多数人家姓卢,也有姓高、姓张、姓陈的,但没有一家姓马的。后来有一姓马的人家迁入,姓马的是个生意人,在江南做生意,很有钱。这个外乡人不断地在当地置田产,家业越来越大。当地的卢姓本是大门大族,但眼看着姓马的异乡人不断发家,日益兴旺,势头已盖过卢家,卢姓人家开始担心,再不压一压姓马的旺气,这一带就是姓马的天下了。有人请来了算命先生,瞎先生掐着指头,慢条斯理地说:“马来了要吃芦草,芦草都被马吃了,芦(卢)能发旺吗?”姓卢的一听,如梦方醒,立即找人做关目。
姓马的生意人家住在村东南角,一村之东南,往往被喻为旺地。每每回村,总要经过南大桥。因为有人请来巫师,画了道“符”,“符”上画了一大刀,意即用刀砍下马的头,藏在大桥的隐蔽处,并念些咒语。不久,马家有人病死,马家在江南的生意也不顺。后来,马家把田地也卖了,钱也赔了,走投无路,迁徙他乡,从此马姓人家在当地消失了。
后来,先祖兄弟就搬迁到村东南角,在原马家的屋基上,重新建筑房舍,依水环田,四五人家,群居于此,繁衍生息,通过一代又一代的血脉传承,到了上世纪初,生于1886年的爷爷,1917年底,被村外五里铺绅士所聘,携家带口前去教书行医。1921年(民国十年)6月至9月,遇淮河流域暴雨,连续四次集中降雨10天以上,使苏北里下河地区成了水乡泽国,远处只有树梢露出水面,不见人影,哀鸿遍野。爷爷爬到屋顶上,眺望五里之外的大卢马庄,唯有自家的老宅因为地基之高,只有墻根浸泡在水中,整个房屋并未遭损毁。见此情景,他觉得还是老家安全,于是就毅然辞聘返乡,重建家园。
洪水退后,雇佣青壮民工撑船罱泥取土,老少民工肩挑粪箕运土,按劳取酬,罱一船泥或挖运一立方土五圆国币,现场支付,雇工热情高涨。不几日,运送的泥土堆积如山,平整后的庄基面积比原来扩大足有两倍之多。前良田,后庄河;左菜地,右池塘的格局已基本形成。
接着,爷爷马不停蹄地到几十里处的仙女庙镇购买云贵杉木,定制梁柱、木椽、门套,约请民间顾先生前来看新宅风水,择良辰开工。据父亲说,当时前后两进四合院是当日开工当日上梁,家族才会人丁兴旺,富贵显达。上梁那天,三朋四友,六亲九眷,邻里乡亲都前来祝贺,大家肩扛绳拉,把房屋主梁稳稳放在了屋顶,顿时鞭炮齐鸣,祖辈用老家特有的方式,抛上梁粑摆十大碗招待前来帮忙的众乡亲,好不热闹,在坊间实属少见。
四合小院建成后,爷爷按顾先生指点,精心打造周边环境。不到二三年时间,“茅屋趁溪斜,烟村四五家。深杨藏睡犬,老竹架丝瓜……柴扉闲启处,倚杖看流霞”的村居景象,像一幅美丽的画卷,展现在人们的眼前,吸引了方圆百里的乡绅贤才,前来饮酒论文,闲暇之余,观赏田园庭院之景。特别是被当时一代名儒,书法大家,江苏省都督、南京临时政府内务总长程德全的高级幕僚,本铺浪翁居士冠名“南园”后,更是群贤毕至,常聚于此,畅叙幽情。
秋,站在村庄南大桥上,眺望东南方,那弯弯的护庄河,在银色的月光下闪闪发光。
明清建筑风格的南园,倒影在美丽的小河中,显得那样的幽静,又那样的妩媚。
南园西侧紧靠大路,那精致的池塘,荷叶和荷花紧紧地簇拥在一起,一阵微风吹来,荷花像美丽的少女,便轻轻地跳起婀娜多姿的舞蹈。
塘边的芦苇于晚风中摇曳,无数温柔的箭镞射向水天一色的苍茫。
在夜色的映衬下,如同人间仙境,霞蔚云蒸。
沿池塘小路,拾阶而上,迎面是四合院的西门,门的左边是一颗碗口粗的柿子树,夏天来临,柿树绿叶覆盖,舒展着粗枝大叶,像一把巨大的绿伞挡住炎热的阳光。到了秋季枝头挂满黄灿灿的柿子时,仿佛才引起人们的注意,摘下一个,咬上一口,柿汁满溅,院子里都到处飘散着柿子的味道。门右边的两颗四季石榴,那参差不齐的树枝上,无序地罗列着同种族的花儿,有的已芬芳吐艳,有的还在饱蕊,尤其是那不愿见世面的近似倒葫芦状的花蕊,略显沉着,悠然自得。绿叶映衬,红花绽放,一片和谐交相辉映。
从南园屋檐下信步来到北边的青皮竹林,郁郁苍苍,重重叠叠,近看有的修直挺拔,直冲云霄,有的看来刚出世不久,却也亭亭玉立,别有一番神采。那竹的枝叶犹如一顶碧绿色的华盖,遮住了太阳、白云、蓝天,给大地投下了一片阴凉。竹林中间,两株银杏相互环抱,映衬百年老松,形似宝塔,耸入云端,十里之外尽收眼底。
东边的小菜园更是美极了,茂盛鲜嫩的蔬菜把田地遮得严严实实,西红柿打着嘟噜,辣椒红得像火炭,黄瓜绿得要滴下来。成群的小蜜蜂,低声哼着小曲儿,对对蝴蝶在金黄的菜花上翩翩起舞。特别是用芦竹搭的丝瓜架,丝瓜藤沿着架子形成了一个“丝瓜凉棚”。一阵清风吹来,丝瓜一根根在凉棚下随风摇摆,朵朵黄色的丝瓜花点缀其中,散发出阵阵花香。想吃丝瓜就随手摘两根,可口新鲜。
到了南园的正南门,顿觉豁然开朗,挑高的门厅和气派的大门,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尽显简洁古雅。堂屋、卧室、餐厅、厨房、茶房、药房和学堂、诊室等布局精巧严谨,文雅舒适。天井之中,山水盆景,造型古雅,名贵花木,争相竞艳,特别是薜蘿松,叶如针尖,攀缘于屋壁之上,绕窗成荫。室内室外情景交融,传承了明清建筑之精髓。南门左右两株湖北洞庭红和江西白沙枇杷树,身粗叶茂,昂首挺拔,远远望去,碧绿一片,像是用翡翠装点过的。父亲告诉我们,这树是从很远的地方移植而来,在这竟没有因水土不服而变得枯黄瘦小,相反,他挺拔有力,枝节蔓生,每当春天悄悄来临,枇杷花也悄悄谢了,树上结出了一个个小枇杷,它的外皮先是青绿色,逐渐变青中带黄,最后变得黄澄橙的,大的有乒乓球那么大,犹如一盏盏金灿灿的小灯笼,夹杂在绿叶中,真像是金果压枝,灿若群星,着实可爱。
南园的奇花异草,名贵中草药,更是随处可见,数不胜数。每到春天,迎春花首先开出黄色的小花,报告着春的消息。以后,桃花、杏花、海棠、丁香、桂花、祡藤、茶花、玉兰、绣球、木香、月季、江西腊梅等也相继开放,五彩缤纷,美不胜收。只要踏进南园,就能闻着花的芬芳,让你在不同的地方,领略花的魅力,令人流连忘返。
南园,环境优雅,芳草鲜美,特别是从南园走出来的人,个个温文尔雅,善良正直,完全体现了人与自然村庄的完美和谐。爷爷与父亲两代人更是我记忆中倍受人们尊重和敬仰的典范,对我们后人的成长正面影响极大。
爷爷是位饱学的儒家后生,他聪慧好学,记忆过人,精明强干,能言善辩,幼时便熟读四书五经,内径、伤寒、金匮、本草、疡科大全、外科正宗及脉学、汤头、诸多专业书籍,承父业,教书行医,耕田种地。他教书育人独具特色,一般是上午教书、下午让学生自学念书、写字、对对子、做作文。他教书从不持范本,就可以逐句逐字解释与教材无讹,可见对四书篇章的熟练程度之深,教书是一方面,教人从不马虎,对子女爱戴从不留形于色,赏罚分明,学人学识一丝不苟,严加管教,书背不出打手心,字写不好随手一掌,不习规矩,鸡毛掸子的实竹杆抽,他手指戴只大玉戒指,一掌头上,什么人能承受其痛,但不许哭,就是这种小形体罚。他悬壶济世最讲医德,痛病人之痛,急病人所急,从不贪婪索取。遇贫寒患者他心怀恻隐而义诊施药,不计毫厘,经常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对家母非常尽孝,老母病重他割肉煎药而侍候,以尽孝心,左上肢肱二头肌留有一疤痕为证,三垛光福寺方丈有感于斯,赠联一副:无药可延君相寿,有钱难买子孙贤。
听长兄说,爷爷在庄上是长辈,又能言善辩,特别喜欢乐于助人,不管庄上发生大事小事,经济瓜葛,婚姻纠纷,妯娌矛盾等,只要他到场,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大家都称他为“和事老”,对他甚为尊重。
父亲世居大卢南园,自幼聪慧,读书用功。少年时从其父学习中医,20岁悬壶于乡里,善治疑难杂症,对肝胆病注重轻芳流动而疏理之,对脾胃病推崇东垣而不泥其方,对时行病的诊治善用叶天士之法而活变其方,治病效果显著,每日求医者络绎不绝,名播遐迩。父亲不仅医术高超,而且医德高尚,对患者不论贫富亲疏,一贯以救死扶伤为已任,遇临危病人不分昼夜寒暑出诊治疗,从不计较报酬;遇贫苦无钱求医服药者,便送医送药上门且不取分文。一次从三垛回老家行至五里铺,见一妇女毛发稀疏,面黄浮肿,断定此人患的是黄肿病,由肠寄生虫作装引起,于是主动上前说:“嫂子,你有病在身,要赶紧去看呀!”那妇女哑然不语,两眼发涩,经了解,系家贫无钱治病。父亲即开了一张中药处方,叫她到三垛同德生药店去抓药,帐记在他的头上。吃了四帖药后,那病妇身体逐步康复了,她逢人就说:“我的命是卢老先生救的。”1955年,父亲到江苏省中医学校进修,校方因他品学兼优,曾动员他留校或到河北省中医研究学校工作,均遭婉言谢绝。毅然回到三垛,为三垛人民贡献了毕生的精力。
父亲在政治上也一贯追求进步。1938年农历五月初六上午,日军两架飞机刚轰炸完三垛镇,他就冒着生命危险独自跑到镇上探望受伤的平民百姓,并为他们治伤治病。抗美援朝期间,他积极响应政府号召,为前方捐钱赈物,当他在报纸上看到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前线缺衣缺食的报道后,当即把身上的棉袄和棉裤脱下,叫家人送到政府,捐献给前方的勇士,在当地农村引起极大反响。1955年,他将祖遗中药橱、医疗器械和一些药品捐赠当地医疗单位,并与同仁创办了乡联合诊所。为此,他在建国初被选为乡人民代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被选为公社委员、乡人民代表、县人民代表,连续四届县政协委员,还担任过政协工作组组长。
父亲的业余爱好也很广泛。常赋诗,青年时代就著有《南园小草》诗集,内容多写景、抒情,如《题自绘梅幅》:“不向繁华把艳呈,全从独单见精神,千秋知已林和靖,爱伴清高不染尘”,格调高雅且情真意切。1987年加入县盂城诗社,次年又被江苏省诗词协会吸收为会员。父亲还擅长金石书法,所刻印章笔锋苍劲,古朴典雅;其书法作品亦遒劲有力,清秀悦目,在民间广为流传。
纵观南园,也与社会发展一脉相承,可谓历经沧桑,无不印着时代的足迹。自从北京芦沟桥事变的一声炮响,中华大地从此山河破碎,先祖们再也无法过上和平安宁的生活。南园从此遭受连绵战火摧残,厄运缠身。尤其在“十年浩劫”期间,我虽幼小,但心灵中“破四旧”已有深深烙印,全国上下从城市到农村,到处欣起捣毁神佛塑像、牌坊石碑,查抄焚烧藏书、名家字画、砸毁文物,抓人揪斗抄家,甚至打擂台似的相互竞赛,看谁的花样翻新出彩。没有受保护的文化遗产,没有受保护的私人财产,没有受保护的人身自由(连老人的胡子都当成四旧来革除),破四旧成了践踏法律、肆意妄为的绝对律令、神符魔咒。南园虽在农村,但也未幸免于难,不少祖上传下来的古书和珍贵物件,或被毁坏,或在混乱中丢失。园内花木全被当着资本主义的大毒草,连根铲除,南园再没有往日之生机。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由于我到部队服役,母亲也最后一个离开南园,到镇上照顾体弱多病的父亲,从此,南园再也无人呵护。景随情化,情依景生。在外漂泊40多年的我,当第一次回到南园静静地推开那扇大门时,扑面而来的是岁月的沉重和无奈。
南园显得无比的苍凉,院内野草、野藤和杂树的枝条已经茂盛到了极点。在这个长年无人打搅的小院中肆无忌禅的疯长着,攀缠着。砖墙在风雨的浸浊下,斑驳满布,屋顶的瓦片己破损,走廊上的蜘蛛网与窗子连在一起,如同一道密密的帘幕。目睹着南园的颓景,脑海中不断闪现出一幅幅过去的画面,回望南园今日的凄凉与萧条,悲怜之情由然而生。
南园,是我故乡的符号,也是家族二十几代人传承的见证,更是我的根。她珍藏了我童年所有的欢乐和梦想,记录着我少年时对未来美好的憧憬,见证了我的成长,怎不让我魂牵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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