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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肖瑶

好像没见过这样的国产剧，全剧播了一半，叙事场景还停留在第一集，所有角色都还穿着第一集的衣服，一次也没换过。

观众戏侃：“我看了一周，我妈凑过来问我怎么还在看同一集。”

▲扮演交通司机的黄觉发微博，对自己的“循环”哭笑不得

从道具和场景来说，正午阳光的新剧《开端》实在太“省”了。

只看“开端”，这部剧给人的感觉像一个惨烈的社会新闻：江边小城寻常的一天，一辆行驶的公交车忽然爆炸，车上乘客无一生还。

▲江边小城里的45路公交车

继续几集，又觉得像一部不断重启死亡的游戏：情节紧张、场景单一，以无限流为基础设定，主角闯关模式“开端”，人物“死”后不会掉线，而是进入死而复生的时空循环。

从剧情上来看，《开端》也不像一部电视剧，而更像一部电影：情节密度极高，叙事时间极短，精准到每分每秒，人物不多，主要场景只有一辆近似密室的公交车。

▲《开端》预告片

无限流、梦中梦、时间循环……这些概念在国产剧里极其少见。

但国际影坛上早有不少同类元素的经典电影，如《土拨鼠之日》《恐怖游轮》《明日边缘》《忌日快乐》等贯穿不同题材。

▲《开端》剧照

不过，诸类科幻悬疑元素的运用，常常伴随刺激紧张的推理、追击、离奇荒诞的冒险，主角往往是被神灵、上帝（编剧）选中的奇异超人，通过从平凡人到个人英雄的转变，满足观众的某种逆袭臆想。

但《开端》并不那样。

▲《开端》海报

编剧没有将人物和设定妖魔化，“超自然”的设定，看似脑洞大开，但真正的主角，并不是“被选中的、无所不能的个人英雄”，而是一个个平凡的、从现实生活中走出来的普通小人物。

这一点，或许成为《开端》开分8.2豆瓣评分的一个关键。

▲《开端》豆瓣开分8.2

除了男女主并不为恋爱而设，这部剧还难得一见地做到了细节生动、在想象的基础上紧贴现实，正如科幻作家刘慈欣所说的：

“要用潮水般的真实细节融入科幻作品中，将科幻故事写得像新闻报道一样”。

在“现实主义”题材里感受到太多魔幻“超现实”的观众，忽然给整不会了，一拍大腿一激动，这高分，必须给。

（下文有剧透，进入循环再来交流！）

死亡之旅

一个闷热的下午，一辆车身多彩的公交车慢吞吞地行驶在公路上，像车上乘客一样沉沉欲睡。途径一个路口，司机倏地撞上一辆运油车，随着“砰”一声巨响，载着8名乘客的公交车爆炸了。

女大学生李诗情（赵今麦饰）也是乘客之一。随着爆炸，她两眼一黑。但下一秒，她竟再一次回到了公交车座位上，回到爆炸发生的前几分钟。

▲李诗情（赵今麦饰）

直到第二次循环结束后，李诗情明白过来“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自己进入了无限流的时空循环，死不了，但被反反复复困在了这辆公交车上。

当然，当她对警方说起“梦中梦”时，必定是不可能被相信的。

好在，一同被困进来的队友很快出现了。第五次循环后，坐在李诗情旁边座位上的程序员肖鹤云（白敬亭饰）也进入到了循环中。

▲肖鹤云（白敬亭饰）

但凡死去或沉睡，他们都会再一次进入循环，回到公交车上。

生活的原有秩序被打破，“生命只有一次”的宿命感被颠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在“救死”与“求生”之间徘徊挣扎的使命感。

▲两人发现公交车即便避过了车祸，依然会爆炸

不会死，但比死更难受的，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这扭曲的时空。

在一次次不被警方信任、一次次重陷循环后，李诗情、肖鹤云决定结盟解谜排炸，拯救车上其他八个人。

他们很快发现了爆炸并非缘于事故，而是有乘客带炸弹上车。同时也找到了一些循环规律，比如“每次循环，所有物理性质的改变都会复原，但记忆和体验感可以保留”，比如“每一次回来的时间都比之前早1分钟”。

▲两人意识到爆炸不只是意外

循环世界里，唯一的队友给了彼此面对“现实”的支撑，但他们是普通人，当然会怕，也会退怯。

一次又一次紧贴死亡、预知死亡，且并不知道下一次还会不会复活，那种恐惧感并不亚于死亡本身。

于是，在两位主角通过提前下车活下来后，某些价值观与心态方面的冲突和碰撞产生了：应不应该冒着生命危险再次上车，承受被警方怀疑、审讯的风险，尝试救下那一车乘客？

▲李诗情与肖鹤云产生矛盾

李诗情认为，作为唯二的知情者，他们二人是车上乘客唯一的活命希望，不论如何，她都应该不顾一切设法救人。

但肖鹤云却认为，人首先要自保，活下来才能理性想办法救他人。即便实在救不了，他也不愿意一次次陷入那绝望无助的死循环里。

“善良不是廉价的道德，它是要和你的能力相匹配的，不然就是在添乱。”

“怕死是人之常情，如果我做不到你那么善良，我就是恶劣吗？”

两人都没有错。女主角李诗情还在大学念书，她眼里的世界，更简单、直接一些。一个心怀善意与理想关怀的少年，满腔热血，并不为过。

而肖鹤云，是一个已经踏入社会的程序员，他考虑事情会权衡利弊。这种“趋利避害”，也会是大多数普通人的思维方式。

生死关头率先自保，才是大多数现实中的人会做出的选择。

编剧没有给两个主角乱点“金手指”，没有将他们强硬拖入道德绑架的英雄光环之中，而是在无限流的设定基础上引导观众去思考一些现实问题，而不仅仅是经历一部游戏。

另一个紧迫而让人绝望的危机在于，当这件超自然的事变成极少数人（男女主）的经历，这个世界仍然活在旧秩序里的其他人，是根本没办法信任他们的。

不被全世界信任的绝望，以及其带来的威胁和紧迫感，同样令人窒息。

一次莽撞的报警导致一位警官的牺牲后，二人终于放下争执，决定共同承担“救生”的责任。

如前文所言，这是一部长得像新闻故事的科幻剧。而我们也明白，新闻里的“当事人”，永远是复杂的。

在《开端》里，他们也并不仅仅作为被死亡与被拯救的数字符号存在。

生命“值得”

为了找出炸弹，男女主角开始对车上乘客进行逐一排除。在这一过程中，他们认识了这些具体的、复杂的“人”。

比如浑身透着中二气息的二次元宅男卢笛，他一出场，就扭转了原本紧张压抑的悬疑画风。

除了中气十足、奶声奶气的自我介绍“卢-猫之使徒-哮喘终结者-被光选中的人-笛”，他还信心满满地说：“对猫温柔的人都不会是坏人！”“我是来帮助你们拯救世界的！”

▲卢笛自我介绍

嗯……这些中二气息溢出屏幕的台词，瞬间把一部悬疑剧切换成新海诚式纯爱热血少年漫，还是穿越题材的。

不过，卢笛也成为了全剧第一个愿意信任男女主角的人。

这个看似不务正业、脱离现实、爱做白日梦的中二病少年，其实比大多数“活在现实”的人要勇敢和真诚。

在现实中，因为自身哮喘病和控制欲极强的母亲，卢笛没有朋友，没有自我空间，不被最亲近的人理解和尊重，唯有在自己的秘密世界——一个装满动漫物料的出租屋，他才有一方寄托梦想和情感的天地，有陪伴自己的猫咪。

▲掌控欲极强的妈妈从来不理解卢笛

也许是因为发自内心相信“快乐星球”的存在，当听闻男女主讲述的循环经历后，卢笛的第一反应也不是鄙夷，而是激动：“我也可以帮你们拯救世界”。

在一次次不被信任后，来自陌生人的信任显得尤其可贵。

与死亡的擦肩而过，也让这个压抑的少年开始思考自己的生活和人生，对爸妈说出了心里话：“我的内心其实比你们同事的孩子都要丰富、充实，我早已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从这个人物身上，我似乎慢慢理解了这辆死亡公交车所承载的到底是什么——7位乘客，都代表着不被理解和信任的、不被尊重和体谅的城市边缘人。

比如，话痨但乐于助人的网红主播“快乐一哥”，看似爱凑热闹，但是一直遭遇网暴，即便在被炸死后，队友还用他的人形立牌来做“死亡”直播，以博噱头。

▲正能量网红主播

比如，带拉杆箱坐车的大叔，这个穷困的农民工一边维持着艰苦生活，一边供女儿念书。刚失去住处的他，一个行李箱就能装下整个“家”。拮据如他，却在听到女主的请求后，默默将原本房东弃用的卫生巾递给女主，那是他好好收藏下来、想留给女儿的。

▲牵挂女儿的大叔

又如，用麻袋装大西瓜的西北大叔，曾服刑7年，出狱后与妻儿分居多年，如今特地坐公交穿越城市，要把一袋西瓜带给思念的儿子。

▲千里迢迢给儿子带西瓜的大叔

他装西瓜的麻袋，被主角二人怀疑过，也被警方怀疑过。但他的鬼鬼祟祟和疑神疑鬼，只是因为害怕袋子里的西瓜被碰坏。

老伯与乘客们在公交车上分吃西瓜那一幕，刹那间美得甚不真实。死亡前的凝重气息被短暂消解了，陌生人之间的冷漠与防备被短暂打破了，都市社会的善意在一辆缓缓行驶的公交车里弥散开来。

虽然《开端》的题材“超现实”，但编剧对现实生活却有自己的观察、思考，他精心排布的每一个角色，都映射着现实里努力活着的每一个小人物。

车厢将这些散落在城市角落的陌生人捆绑起来，注定的死亡则给他们的人生打开了一个切入口，让“生死”关头最后的人性之善、怯自然流露，也让悬疑或科幻剧多了一层叩问生命与生活的现实主义要素。

虽然编剧迟迟未解释为何独独两个主角被拖入了循环，但在一个个饱满真实的人设之下，世界观的解释，似乎已退居其次了。

人间不值得？

如果仅仅是刻画那些“弱者且善”的众生相，《开端》反而又显得不真实了。

矛盾与挣扎，永远推着人物做决定，逼迫观众和剧情一起艰难而有效地往前走下去。

在第8集中，携带炸弹的凶手终于浮上水面——一直坐在窗边沉默不语的中年女人，她的脚下，放着一只用红色塑料袋装的高压锅。

在排查和互相拉锯过程中，肖、李两个主角不慎被反杀，而当凶手的刀子对准他们，整个车厢，却无一人上前帮忙。

下一次，当他们失手杀掉凶手后，又被其他乘客误当成杀人犯，成为众矢之的。整个车厢充斥着冷言薄语，自私防备……没有信任和理解，更没有感激和团结。

连当初要拯救世界的少年卢笛，也未勇敢出手。

弹幕纷纷飘过：“这一车人到底值不值得救？”“他们拼了命想救所有人，却没有个人救他们”……

有被气到。

李诗情、肖鹤云也绝望地发现，要自救无比容易，但想要救这一车人，难上加难。

在这种情况下，很难去做道德批判。

乘客们的漠视，同样是一种人性的真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里的苦楚无奈，他们值得同情、值得给予善意。

但人类在面对重大突发的危难关头时，天性里的自保，让他们未必看得到关乎公共利益的全局。这也是事实。

从主线来看，第八集极其重要和精彩，还有另一个关键原因：重启循环的时间到头了，也就是说，男女主意识到只剩下最后一次复活机会。

因此，才会有与凶手激烈的争执和打斗，为了解救多数人，他们别无他法。

可旁观者的态度，让他们同时成为了“英雄”和“杀人犯”。

在表层的“生死游戏”之外展露出更深层次的人性抉择和底色，剧情发展至此，已经远远超出了大部分披着科幻外衣的国产剧。

全剧放完一半，前半段支撑观众看下来的两个重要悬念也解决了其中一个。

▲网友们总结的李诗情循环时间节点

剩下一个，关于时间循环的谜题，尚且不知会以怎样的形式和名义落地。

其实在前半段剧情播放的过程中，已经有观众陆续提出了可靠猜想，其中最主流的大致是：身为游戏设计师的肖鹤云，在游戏里设计了大量不被同事理解的暴力情节。

如果这一点在之前的剧情里刻意为后续伏笔，那么现实中的“游戏”，和超现实的“循环”，必然有着某种联系。

但话说回来，这份看似正儿八经的猜测，有让人担忧之处。

肖鹤云本身并不是个崇尚暴力的人，他也有着自己的游戏梦想，他在自己的游戏里设定暴力元素也好，奇幻科幻也罢，都有着他自己的理由。

前期出现的中二少年卢笛，让观众看到了《开端》导演的某种童真和赤子之心，如果真的依观众猜想，让剧情走向变成“肖鹤云在经历死亡循环后终于受到感化放弃暴力设计”——那未免也有点无趣和粗暴。

但哭笑不得的是，这种结局，恰恰是正午阳光喜欢的正能量点题式结局。

若真如此，只希望，在剩下的一半剧情里，拆弹、推理和解谜的过程能让观众继续看得着迷、看得爽，同时能对真实的现实能有一些思考。

作者|肖瑶

编辑|徐观莫奈

排版|翁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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