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太人性的》是尼采为纪念伏尔泰逝世100周年而写，同时也出自作者对早年崇拜的音乐家瓦格纳的失望情绪。全书用格言体写成，分两卷。第一卷共九章，从各方面探讨了世界与人生的基本问题。第二卷的两个部分《见解与箴言杂录》和《漫游者和他的影子》，继续作者在第一卷中开始的对西方形而上学传统及其影响下的西方文化的全面批判。作者一方面肯定人性中值得肯定的方面，希望挖掘人的潜力，使人类变得更优秀；另一方面又对人性的弱点和缺点，尤其对西方文化传统下形成的这种弱点和缺点，进行了尖刻的讽刺和挖苦。作者寄希望于“自由精灵”，也就是能超越传统思维方式、传统道德观念而自由思想的人。

尼采的大部分文章都采用的是格言体，是以一种片面的、主观的类似于演讲的思想启发为主的文体，因此内容与用词不免偏激。只需欣赏思考，不必过于深究。

这本《人性的，太人性的》是人大出版社2005年版，杨恒达译。译本就是这样，语言里串烧多的时候，总感觉有点拗口。

文中的数字，表示这版书里的页数，串起来有点像“微博体”。

值得买本纸质书翻翻。

路还远着呢，从这病态的孤独，从这样一些茫茫无际的尝试阶段，到那巨大而充分的安全与健康，那种安全与健康甚至也不可缺少疾病，以此作为获得知识的手段与工具；到那成熟的精神自由，这种自由同样也是内心的自我支配与约束，并且允许运用许许多多相互矛盾的思想方法；到那种过度富有的内在广博与骄纵，这种广博与骄纵排除了这样的危险：精神也许甚至会迷失在自己的道路上，会坠入情网，醉意朦胧地待在某个角落；到那种造型力、治疗力、模仿力、修复力过剩，那种过剩就是高度健康的标志，是那种给予自由精灵以危险特权的过剩，这种特权允许它靠尝试而生活，允许它献身于冒险——这是自由精灵大师级特权！在这期间，也许长年的康复期，有充满多种色彩的、痛苦而又魔幻般变化的年代，自由精灵受到一种坚韧的健康意志的支配与引导。这种意志敢于让自己穿上健康的外衣，装扮成健康本身。其中有一种中间状况，一个这样一种命运的人回忆起这种状况不可能不情绪激动：他拥有苍白、纤细的光线和太阳的幸运拥有一种鸟的自由、鸟的瞻望、鸟的高傲的感觉，拥有某种第三类，好奇与温和的蔑视在其中互相结合在一起。

心平气和。……我相信，知识的持续影响是由一个人的气质决定的：像所描述的那种在各种个别性格中可能达到的持续影响一样，我可以同样想像另一种持续影响，一种比现在简单得多的持续影响，而且情绪上更纯洁的生活会因此而产生：以至于那些有着强烈欲望的陈旧动机由于遗传下来的旧习惯，虽然一开始仍然有威力，但是在起净化作用的知识影响之下，就会渐渐削弱。一个人最终将生活在人们中间，同自我在一起，就像在自然中一样，没有赞美，没有责备，没有脾气，对许多他以前只感到害怕的东西赏心悦目，就像欣赏一场演出。人们将不再强调什么东西，不再继续感受到那种思想的激励——认为人们不仅仅是自然或者认为人们大于自然。当然，正如已经说过的那样，这里要有一种好的气质，一颗坚定、温和、实实在在欢欣的灵魂，一种不必对恶意和突然发作存有戒心并在其表达中不带有任何咆哮与乖戾的情调——长期拴在链条上的老狗和老人的那些熟悉的、令人讨厌的特点。一个人如果在这样一种程度上摆脱了通常的生命桎梏，以至于他继续生活下去仅仅是为了进一步改善他的认识，那么他就必然更能毫无妒忌、毫无烦恼地放弃许多，甚至也许是所有在其他人那里有价值的东西。那种在人类、在习俗、在法律、在对事物的传统评价之上的自由而无畏的翱翔，对他来说已足以作为最值得向往的状况。他很乐于传达他对这种状况的喜悦，也许他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好传达——当然，其中还包含着一种匮乏、一种放弃。但是，如果人们仍然对他要求很多，那么他就会友好地摇一下头，指向他的兄弟，一位自由的实干家，也许还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点嘲讽，因为他的“自由”有其特殊的情况。

感激，是一种比较温和的复仇形式。

一位恋爱中的姑娘会希望她能以恋人的不忠来证明她爱情的忠贞不渝。……（因此，当恋人果真开始背叛时，她越会表现得伤心、痛决，以“显示”自己忠贞的诚意）……人们更热爱的是他自身的东西：一个念头，一个要求，一件作品，而不是他自身之外的其他东西。

日常标准。——如果人们将极端行为归咎于虚荣，将中庸行为归咎于习惯，将小题大做的行为归咎于恐惧，那是很少会有错的。

人们可以许诺行动，但不可以许诺感觉；因为感觉是不自觉地。谁许诺将永远爱某人，或永远恨他，或永远忠于他，谁就是许诺了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许诺永远爱某人意味着：只要我爱你，我就将对你作出爱的行动；如果我不再爱你，那你也将继续从我这里接受同样的行动，尽管出自别的动机。

恶意很少见。——大多数人都太忙于自己的事情而不可能有恶意。

虚荣是心灵的表皮。

人们不耻于思考肮脏的东西，但是当他们想象有人相信他们有这种肮脏念头的时候，他们就感到羞耻了。

127

对于伟大的才子本身来说，如果他们看清楚自己的力量及其来源，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明白哪一些是真正人类的特点汇集在他们身上，哪一些是外加的幸运条件，那么这也许会更有用处：首先是充沛旺盛的精力，坚持具体目标的坚强意志，巨大的个人勇气，然后是能接受良好教育的好运气，使他们早年就有了最好的教师、最好的榜样，以及最好的方法。

133

我们不可能像人们通常所说的那样同情他人，我们只同情自己。这个道理听起来冷酷无情，但是如果理解正确，情况就不是这样了。人们既不爱父亲母亲，也不爱妻子儿女，而是爱他们给我们的快感。“如果相信为了爱自己的情人而爱情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134

双重的错误判断。——才思敏捷的作家的不行在于人们认为他们很肤浅，因而不花什么力气来读他们的作品；而思路不清晰的作家的运气则在于读者费劲力气读他们的书，并将它们自己努力中的乐趣归于他们。

133

“我们不可能像人们通常所说的那样同情他人，我们只同情自己。这个道理听起来冷酷无情，但是如果理解正确，情况就不是这样了。人们既不爱父亲母亲，也不爱妻子儿女，而是爱他们给我们的快感。”“如果相信为了爱自己的情人而爱情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162

我们的虚荣和自爱促进了天才崇拜：因为只有当天才被认为离我们十分遥远、是一种奇迹的时候，（我们才不必与他们竞争），他才不会损害我们。

196

乡村的感觉。——如果你在自己生活的地平线上没有坚实平稳的线条，就像山峦、森林的线条那样，你的内心意志本身就会变得不安、涣散、贪婪起来，就像市民的天性那样，他没有幸福，也不给别人幸福。

202

交往与狂妄。——如果你知道自己是在有价值的人们中间，你就会把狂妄忘记；孤独养成傲慢。年轻人很狂妄是因为他们都和自己的同类人打交道，这些人往往什么都不是，却喜欢显得重要。

209

将自己善的一面转入到著作中去的思想家、艺术家，当他们看到自己的身体和精神慢慢为时间所消耗和破坏时，会感到一种几乎恶意的快感：就好像他在一个墙角里看到一个小偷在偷他的钱柜，而他却知道，钱柜是空的，所有财富都已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218

父母的继续存在。——父母的个性和思想意识关系中为消除的不和谐音继续回响在孩子的天性中，构成了他内在的痛苦史。

234

Quandlapopulacesemelederaisonner，toutestperdu.

238

战争。——你可以反对战争说：它使胜利者愚蠢，使战败者恶毒。你可以赞成战争说：它在刚才说过的结果中野蛮化了人，并因此也使人更自然；战争对于文化来说是睡眠时间或冬天，人们从战争中走出来时将更加强健有力地向善或向恶。

248

幸福时代。——一个幸福时代之所以完全不可能，是因为人们只想向往它，却不想拥有它。

252

现代民主是国家衰落的历史形式。——然而，这种确定的衰落造成的前景：从任何方向看都不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前景：人的聪明和自私是人所有特点中发展得最好的。

259

至于女人，“当男人尽可能少谈她们的时候，她们处于最佳状态。”

261

颠倒的世界。——如果一个思想家提出了让我们不舒服的命题，我们就会更加尖锐地批评他；而如果他的命题让我们感到舒服，我们批评他就会更合理了。

富有个性。——一个人更经常是因为始终依着自己的性子，而不是因为始终遵循自己的原则而显得富有个性。

262

行动中的平静。正如瀑布下落会变慢变飘洒一样，行动中的大人物往往带着更多的平静去行动，这个行动前他的暴风雨般的渴望所引起的期待正好相反。

目标和方法。——许多人对一旦采取的方法很是坚持不懈，但是很少有人对目标也是这样。

263

利用退朝和涨潮。——为了知识的目的，你必须懂得利用把我们拽向一项事业的那种内心潮流，反之，必须懂得利用一段时间以后把我们从那项事业拽开的那种内心潮流。

喜欢自己。——“喜欢做事”，人们这么说，但是事实上这是通过一件事来喜欢自己。

265

基本的洞察。——在对真理的支持和幸福之间，没有预定的和谐。

人的命运。——谁更深入地思考，谁就会知道，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事和判断，但他总是错的。

266

对人的蔑视。——对人蔑视的最不模棱两可的标志是你承认每个人都是你事先目的的手段，或者根本不承认。

267

学习多种语言能使记忆中充满词语，而不是充满事实和思想。……学习多种语言是有害的，因为它唤起了一种自以为完满的信念，事实上也在交往中给人某种有诱惑力的外表——但它抵制全面知识的获得，抵制用诚实手段赢得人们的注意。……最终是用斧子砍到了母语内部更细微的语言感的根子上：使母语感无可救药的受到伤害，遭到摧毁。

269

一知半解。——说不了多少外语的人比外语说得好的人更乐意说外语。一知半解的人总是很有兴致。

272

一知半解。——一知半解比全知全能更是常胜的：他了解的事物比实际情况简单，因而使他的主张更可理解、更有说服力。

273

落后于时代的虚荣心。——有些不必虚荣的人的虚荣心是这样一个时代遗留下来并大大发展起来的习惯：在这个时代里，他们还没有权利相信自己，他们是从别人那里一分钱或者两分钱地把这种自信乞讨来的。

关于生命的时针。——生命是由最有意义的罕见而个别的时刻和数不胜数的间歇所构成的，在这些间歇中，充其量也只是那些时刻的侧影在我们周围浮荡。爱情、春天、一切美好的旋律、山峦、月亮、大海——一切都只有一次由衷地充分发言的机会：如果事实上真有充分发言的机会的话。因为许多人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时刻，自己就是现实生活交响乐中的间歇和休止。

283

所有人都分成奴隶和自由人，任何时候都是这样；因为谁要是自己2/3的时间不归自己所有，那他就是一个奴隶，无论他想要当什么样的人：政治家也好，商人也好，官员也好，学者也好。

284

牺牲。——要是有选择，我们宁愿要一个更大的牺牲，而不要小的牺牲：因为我们通过自我赞赏而对大的牺牲作出了自我的补偿，而在小的牺牲中，我们就不可能对自己做到这点。

287

游戏中的认真。——柏拉图：一切人性的东西都不值得十分认真地对待；然而...

296

在朋友中缺乏亲近是一个不变得不可救药就不会受到指责的错误。

304

想要刻意向另一个人套近乎的人，通常是对那个人是否拥有对他的信任没有把握。谁能肯定这种信任，谁就不会看重近乎。

306

在这里应该保持平衡、震惊，甚至对生命的感激，在这里有一种严格的、骄傲的、不断保持警觉的、持续敏感的意志，它给自己规定了使命，要捍卫生命，抵制痛苦，制止往往像毒菌一样从痛苦、绝望、厌恶、孤独以及其他沼泽地里生长出来的结论。这也许恰恰给予我们的悲观主义者以指示，要他们去做自己的测试？——因为正是在当时，我为自己找到了这样一条原则：“一个痛苦者尚无悲观主义的权利！”当时我正同自己进行着一场旷日持久的耐心的战役，反对任何浪漫悲观主义不科学的基本倾向，这种倾向把个别的个人体验夸大和解释为普遍看法，甚至是世界谴责……总之，就在那时候，我把眼光转了个个儿。走向乐观主义，是为了复元的目的，为了有一天可以重新成为悲观主义者——你们明白哪一点吗？强迫自己走向一种相反的、未经试验确定的心灵气候……

309

我们把不受欢迎的人向我们流露的彬彬有礼视为冒犯。

310

致哲学的绝望着。——如果你至今为止相信生命的最高价值，现在又感觉自己很失望，那么你们就得马上以最低价把它抛售吗？

肯定会激怒人们、让他们脑袋里生出坏念头的方法就是让他们长时间的等待。

320

知道某人必须感谢自己，这使一颗高贵的心灵感到沉重；而知道自己必须感谢某人，这使一颗粗俗的心灵感到沉重。

321

在不幸中总是乐于助人的同情者很少同时与你同乐：在别人快乐时，他们没有事情好做，是多余的，感觉自己不再拥有优势，因而很容易流露出不快。

323

蛇牙。——我们的性格更多的是由于缺乏某种经历而不是由我们经历过的事情来决定的。

送大礼的人得不到感激：因为受礼者由于接受礼物而承受了太多的负担。

325

没有罪恶感的世界。——如果只做不引起内疚的事情，人类世界仍会显得足够糟糕和充满流氓气：但是不会像现在这样病态和可悲。——任何时候都有足够多的没有良心的恶魔生活着：许多好人和老实人都缺乏问心无愧的快感。

326

许多勤劳者的闹剧。——他们通过对过量的努力，为自己争取到了自由的时间，然后除了一小时一小时地数时间，却不知道拿他干什么好，直到时间全部流逝掉为止。

327

很少有人在缺少谈话资料的时候不泄露出他们朋友较为秘密的事情。

328

以德报怨。——对别人以德报怨往往遭到误解而失败，因为别人同样自以为正确，也认为自己是有德的。

329

见其光亮。——在阴郁的哀伤、疾病和负债状态中，我们会很喜欢看到我们还能照亮别人，别人能在我们身上发觉明亮的月轮。用这样一种间接的方法，我们参与到我们自己的照明能力中。

340

如果说基督真的有意要拯救世界，那么不应该说他已经失败了吗？

345

有人对于一个主题想出了机智的观点，为的是要在一些伙伴们中间宣讲。现在我们将在喜剧中全神贯注的听下去、看下去，看他如何全力以赴来到他可以发表意见的节骨眼上，并设法让伙伴们和他同舟共济，一起来到这里；他如何持续的把谈话推向一个目标，偶尔迷失方向，又重新找回来，最终达到那个节骨眼上；他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这时候，伙伴们中间的一个人把话从他嘴里夺走。他将怎么办？反对他自己的观点吗？

353

孤独的人。——有些人如此习惯于自我独处，以至于他们完全不和他人相协调，而是在一种安静平和的情绪中，同自己谈得很投机，甚至笑呵呵地继续编织着自己独白式的生活。但是如果你要让他们同别人相协调，他们就倾向于冥思苦想地低估自己，以至于他们不得不被迫首先重新向别人学习一种对自己的良好公正的看法，甚至从这种学来的看法出发，他们也总是一再地想要减去些什么，压低点什么。——所以你得允许某些人独处，不要像经常发生的情况那样，可笑到因此而同情他们的地步。

没有旋律。——有这样一些人，他们总是立足于自己的内心，总是和谐地安排好自己所有的能力，以至于任何定下目标的活动都和他们相抵触。他们就好像一曲音乐，完全由拖长的和谐的和弦所构成，哪怕连一个有一定结构的活跃的旋律的起奏都没出现。所有来自外部的运动都只是在于让小船马上在和谐的悦耳音调之海上重新获得平衡。现代人通常在碰到这样的人时将不耐烦，你不可以说他们是无，他们是在生成无。但是在个别情绪中，他们的样子引发了这样一个不寻常的问题：究竟为什么要有旋律？当生活平静地反映在一个深深的海洋中时，我们为什么不满足？——中世纪比我们的时代更富于这样的人。我们现在要碰到一个能这样真正平静愉快地在窘困中继续自我独处的人是多么难得啊！这个人会像歌德一样对自己说：“最好的东西是深深的寂静，我在其中面对世界生活、成长，并赢得他们用火与剑无法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

358

批评与快乐。——无论是片面的不

公正的批评，还是理智的批评，都使批评者得到那么大的乐趣，以至于世人应该感谢促使许许多多人来进行批评的每一部作品、每一个行为：因为在它后面总拖着一条善良的尾巴，其中包含着快乐、风趣、自我赞美、骄傲、劝导、进取心。——快乐之神出自创造好东西的同样理由而创造出坏东西和不好不坏的东西。

360

扉页上的名字。——理智的雄心在于显得不再是个人的东西。

372

艺术与复辟。——历史上的反向运动和所谓的复辟时代，试图重新给予最终存在状态之前的一种精神与社会状态以生命，而且似乎真的成功地实现了一种短暂的起死回生，这样的运动或时代有着感情丰富的回忆所能给予人的魅力，有着对几乎已失去之物的渴望，让人匆匆拥抱昙花一现的幸福。由于这种不寻常的情绪深化，正是在这样一些暂时的、几乎梦话一般的时代里，艺术和诗歌找到了一种自然的土壤：有如在陡峭的山坡上长出了最娇嫩、最罕见的植物。——因此，有些优秀的艺术家无意中被推向一种关于政治与社会的复辟思想，为此他自己收拾好一个安静的角落和小花园，然后在那里，他在自己周围聚集起那个使他感到亲切的历史时代的遗老遗少，纯粹在私人、半死人和累得要死的人面前响起他的弦乐演奏，也许会有全面提到的那种短暂的起死回生效果。

377

对于存在的事后辩解。——有些思想是作为谬误和幻想进入世界的，然而它们却成为了真理，因为人们事后给了它们一个真正的基础。

需要有赞成者和反对者。——每一个伟大的人不仅必须得到支持，而且是为了共同的利益，也必须遭到反对，谁要是不明白这一点，谁就肯定还是个大孩子，——或者本身就是一个伟大的人。

395

旅行者及其等级。——人们把旅行者分成五等：第一个最低等级的旅行者是那些旅行同时又被人看的人——他们就是在旅行几乎是盲目的；其次是真正自己看世界的人；第三种人邮件看体验到某种事物；第四种人将体验到的东西融合到自己心中，与自己相伴；最后有着更高效力的人，他们在所有看到的东西被体验和融合之后，一回到家就必然又把他们全部活生生地倒出来，体现在行动和著作中。——像这五种旅行者一样，所有人归根结底都经历了整个人生旅程，最低等的人是被动的人，最高等的人是那些处于行动中的进行充分体验，穷尽全部内心事件的人。

友谊与占优势的人性。——“如果你走向早晨，我就讲挨近黄昏”——这样的感觉是较亲密交往中的人性的高级标志：没有这种感觉，任何友谊、任何拜师求教，早晚都会走向虚伪。

396

深邃者。——深思熟虑的人在同别人的交往中让人觉得像一个戏子，因为为了得到理解，他们不得不总是先装出一副肤浅的样子。

397

意欲显得虚荣。——同不认识的或者半生不熟的人谈话时,只表达有选择的想法,只谈论自己有名的熟人,谈论重要的经历和旅行,这是一种表示,表明这个人并不骄傲,至少他不想显得骄傲.虚荣是骄傲者的礼貌的面具。

398

大智若愚。——智者的博爱决定了他有时候装出激动、愤怒、高兴的样子，以便使他真正本性中的冷漠和谨慎不至于伤害周围的人。

401

不要太早。——人们必须留神，不要太早变得锋芒毕露——因为人们同时也会因此而过早地变得贫乏。

403

出自小伙子的灵魂。——小伙子们在对待同一个人的态度上，付出和互耻互相交替：因为他们实际上只是在他人身上尊敬和蔑视自己，只要他们还没有在经验中找到意愿和能力的分寸，他们就不得不在关于自己的两种感情之间来回晃悠。

406

无法理解，不堪忍受。——一个小伙子无法理解一个长者也曾经经历过一次他自己的那种欣喜、那种感情的曙光、那种思想转折和振奋：一想到这些东西存在过两次，他就感觉受了伤害——但是当他听说如果要有果实，他就得失去那些花朵及其芬芳时，他更是充满了敌意。

407

美德不是德国人发明的。——歌德之高雅而没有妒忌心；贝多芬之高贵的隐士般的与世无争；莫扎特之心灵优美与优雅；亨德尔之坚强不屈的男性气概与法则下的自由；巴赫之信心十足而又神话的内心生活，这种内心生活甚至不必放弃光彩与成就——这就是德国人的品质吗？——如果不是，这至少说明了德国人应该努力争取什么，以及他们可以实现什么。

408

按照歌德的理解，什么才是德意志的。——真正令人无法忍受的人，人们甚至都不想接受来自他们的好处；可正是这些人，他们拥有观念的自由，但却没有注意到他们缺乏趣味的自由和精神的自由。然而，按照歌德深思熟虑的判断，正是这个才是德意志的。——他的见解和他的例子表明，德国人如果想要变得对其他民族有用，甚至能够被他们容忍，就必须不仅仅是一个德国人——而且他应该朝某个方向努力，来超越自我、摆脱自我。

422

不自觉的理想人物。——世上最痛苦的感觉是发现，人们总是被当成比自己实际情况更高的东西。因为在这个时候人们不得不向自己承认：你身上的某种东西是谎言和欺骗——你的话、你的表情、你的目光、你的行为——而这种欺骗性的东西像你其他情况下的诚实一样必要，但是却不断抵消这种诚实的效果和价值。

424

虚弱多病的好处。——经常生病的人不仅由于自己经常变得健康而对健康有一种更加大得多的享受，而且会对自己和他人作品、行为中健康的东西与有病的东西有一种大大增强的感受力：以至于恰恰是多病的作家——很可惜，几乎所有伟大作家都在其中——通常在他们的写作中有更加确切、更加稳定得多的健康气息，因为他们比体格健康者更精通于心理康复的哲学及其教材：清晨、阳光、森林和水源。

425

关于精神的档次。——你企图明确地指出例外，而另一个人则企图确立规则，这使你在档次上远远低于那个人。

426

许多不快的理由。——那些在生活中优先选择美而不选择有用的人，最终必然像优先选择糖果而不选在面包的孩子一样，毁了胃，很是怏怏不快地看世界。

428

战士的虚荣。——没有比希望在一场战斗中获胜或者明显处于劣势的人格外想要让他的战斗方式受到赞扬的了。

430

不能胜任。——如果我们不能胜任善，善就令我们讨厌。

作为母亲或作为孩子的规则。——产生规则的状况不同于规则产生的状况。

431

高尚心灵的标志。——一颗高尚的心灵不是那种能飞升到最高处的心灵，而是那种不升不降但是始终居于一种比较自由、透着光亮的空中和高处的心灵。

483

真理的敌人。——对真理来说，信念是比谎言更危险的敌人。

484

颠倒的世界。——如果一个思想家提出了让我们不舒服的命题，我们就会更加尖锐地批评他；而如果他的命题让我们感到舒服，那么我们批评他就会更合理了。[如果不批评呢，就承认了是懒惰呗。]

486

一件必要的东西。——一个人必须拥有一件东西：不是一种生性轻松的感觉就是一种通过艺术和知识而变轻松的感觉。

487

对事物的激情。——将激情指向事物的人，会从他对个人的激情中取走许多烈火。

493

思想高尚。——在很大程度上，要有好心肠而没有不信任，才能做到思想高尚，所以思想高尚恰恰包含贪得无厌的成功人士如此喜欢以优越感和嘲讽来对待的东西。

494

目标和方法。——许多人对一旦采用的方法很是坚持不懈，但是很少有人对目标也这样。

498

当英雄的条件。——如果一个人要成为真正的英雄，那么蛇就要事先变成龙，不然他就没有真正的敌手。[真正的对手胜过虚假的朋友]

499

朋友。——同甘，而不是共苦，造就朋友。

500

利用退潮和涨潮。——为了知识的目的，你必须懂得利用把我们拽向一项事业的那种内心潮流，反之，必须懂得利用在一段时间以后把我们从那项事业拽开的那种内心潮流。

501

喜欢自己。——“喜欢做事”，人们这么说，但是事实上这是通过一件事来喜欢自己。

502

谦虚者。——对个人谦虚的人格外强烈地显示出他对事（城市、国家、社会、时代、人类）的狂妄。这是他的报复。

503

羡慕和嫉妒。——羡慕和嫉妒是人类心灵的阴部。

504

最正派的伪君子。——完全不谈论自己，这是一种非常正派的伪善。

505

烦恼。——烦恼是一种身体疾病，绝不是消除了烦恼的起因就可以解除烦恼的。

510

安慰的理由。——在办丧事时，我们多半需要安慰的理由，与其说是为了减弱痛苦的强度，不如说是为了给我们这么容易感到安慰作辩解。

511

忠实于信念的人。——他将不再检验这个思想，他没有更多的时间这样做；甚至把它看成是可以讨论的这一点都违背他的兴趣。

512

道德与数量。——一个人的道德相比之下高于另一个人的道德，往往高就高在从数量上看目标更伟大。

513

作为生活收益的生活。——人可以尽可能地用知识来扩张自己，尽可能地使自己显得很客观：最终他除了自己的传记，什么也得不到。

514

铁的必然性。——在历史过程中看得清楚，它既不是铁的，也不是必然的。

515

出自经验。——一件事物的非理性绝不是反对这件事物存在的理由，相反，是这事物存在的条件。

516

真理。——现在没有人死于致命的真理：有太多的解毒药可以救命。

517

基本的洞察。——在对真理的支持和人类的幸福之间，没有预定的和谐。

520

我们文化的危险。——我们属于一个时代，这个时代的文化处于被以文化手段毁掉的危险之中。

521

伟大意味着指出方向。——没有一条河流是由于自身而伟大丰富的，而是由于它接受了许多支流，继续前进，这使它伟大而丰富。

523

要求被爱。——被爱的要求是最大的狂妄。

524

对人的蔑视。——对人蔑视的最不模棱两可的标志是你承认每个人都是你实现目的的手段，或者根本不承认。

525

对立出知己。——谁让人对自己发火，谁也始终有人站在自己一边。

527

坚持一种主张。——一个人坚持自己的主张是因为他很自负地认为是他自己形成了这个主张，另一个人坚持这个主张是因为他努力了解了这个主张，为领会了它而感到骄傲：也就是说，两者都是出于虚荣。

528

见不得阳光。——好事像坏事一样害怕见阳光：后者害怕曝光以后痛苦会随之而来，前者怕曝光以后会兴趣阙如。

530

暴君天才。——如果灵魂中一种不可遏制的欲望非常活跃地想要达到专制统治的目的，并让欲火不断燃烧，那么甚至稍有天赋的人也会渐渐变成一种几乎不可抗拒的自然威力。

531

敌人的生存。——靠和敌人斗争而生活的人有兴趣让敌人生存下去。

533

关于所效之劳的评价。——我们关于某人为我们所效之劳的评价是按照那人自己规定的价值，而不是根据这种所效之劳本身对我们有什么价值来进行的。

536

无聊对手的价值。——人们有时只是因为一项事业的反对者总是很无聊才保持对这项事业的忠诚的。

539

青年时代。——青年时代是令人不快的；因为在青年时代，任何意义上的创造性都是不可能的，或者不合理性的。[或者无法被承认的]

540

太伟大的目标。——有些人公开给自己规定了伟大的目标，然后又私下里明白，自己对此是力不从心的，但是他们通常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来公开收回那些目标，于是就不可避免地变成了伪君子。

542

思想解放的危险。——一个人认真地打算解放思想的时候，甚至他的激情和欲望也默默地希望从中看到它们的好处。

543

精神的体现。——如果一个人有很多聪明的思考，那么不仅他的面孔，而且他的身体也会获得一个聪明的外观。

544

失明失聪。——视力差的人越来越看不见；听力差的人总是听到一些话外的东西。

545

虚荣中的自我享受。——他关心的不是别人的看法，而是他对别人看法的看法。

546

格外虚荣。——他越丧失自我【在身体有病的时候】，就必然越寻求从外部用陌生观点来赢回自我。

549

蔑视。——更使人敏感的是被别人蔑视而不是被自己蔑视。

550

感激的绳索。——有些奴隶的灵魂对别人的善举感激到如此地步，以致用感激的绳索勒死了自己。

551

预言家的窍门。——为了预先猜出常人的行为方式，你必须假定他们总是以最少量的精神开支来使自己摆脱令人不快的形势。

553

比动物还动物。——如果人笑到了狂笑的地步，那么他就以他的卑劣超过了所有动物。

555

危险的助人为乐。——有些人要给人生活上造成困难，其理由只是要在今后把他们自己减轻生活痛苦的处方开给他们，例如他们的基督教。

556

勤奋和认真。——勤奋和认真经常是对手，因为勤奋要从树上摘取酸果子，而认真却让它们过久地悬挂在树上，直到它们掉下来，砸个稀巴烂。

558

没有条件。——许多人等了一辈子以自己的方式积德的机会。[却没有等到能实现它的条件]

559

没有朋友。——可以把没有朋友归因于嫉妒和傲慢。有些人只是把他之所以有朋友的原因说成是因为它具备幸运的条件，即他没有嫉妒的理由。

560

多的危险。——你多一样才干往往倒不如少一样才干保险：就像桌子有三条腿比有四条腿站得更稳当。[当然两条腿就悬了，一条就太悬了]

561

给别人当表率。想要树立好榜样的人必须给他的德行加上一点点愚蠢；那时候人们就模仿起来，同时超过了被模仿的人——这是人们所喜爱的。

565

与声音相配的角色。——那些被迫比他们平时更大声说话的人通常夸大他要告知的事情。——有些人就因为他们的声音最多只适合于说悄悄话而变成了阴谋家、恶毒的诽谤者和诡计多端的人。

566

爱与恨。——爱与恨都不是盲目的，但是被它们自己携带的火搞得眼花缭乱。

567

唤起敌意的好处。——不能向世界完全说清楚自己功绩的人就试图给自己唤起强烈的敌意。然后他很感安慰地认为，是这敌意介于他的功绩和对功绩的承认之间——其他一些人设想了同样的事情：这是给他们的影响带来好处的东西。

568

忏悔。——我们向另一个人忏悔以后就忘记了自己的过失，但是通常另一个人是不会忘记它的。

569

自我满足。——对于针刺的烦恼却无济于事。

571

自己的想法。——当我们突然被问到一件事的时候，我们想到的第一个想法通常不是我们自己的，而是同我们的等级、地位、出身有关的众所周知的想法；自己的想法很少浮到最上面来。

574

奇迹般的虚荣。——三次大胆地预言天气并成功的人在灵魂深处有一点相信他自己的语言天赋。我们在奇迹般的东西和非理性的东西恭维我们的自我评价时，我们就承认他们。

576

个人影响的危险。——感觉自己对另一个人有很大内在影响的人必须完全放开对他的约束，欣然看到偶尔的抵制，甚至造成偶尔的抵制：不然他将不可避免地给自己造就一个敌人。

578

一知半解。——一知半解比全知全能更是常胜的：它了解的事物比实际情况简单，因而使它的主张更可理解、更有说服力。

579

不适合做党徒。——思考很多的人不适合做党徒：他太快就把党的问题想了个遍。

583

落后于时代的虚荣心。——有些不必虚荣的人的虚荣心是这样一个时代遗留下来并大大发展起来都习惯：在这个时代里，他们还有没有权利相信自己，他们是从别人那里一分钱或者两分钱地把这种自信讨来的。

584

激情的关键。——只需要【再多】这一小滴，然后容器就满溢了。

585

不快的念头。——人类不加爱护地把每一个个人用作加热他们那架大机器的材料，但是如果所有的人（也就是说人类）都只是用来维护机器，那么机器有什么用呢？机器本身就是目的——这不是人间喜剧吗（umanacommedia）？

586

关于生命的时针。——生命是由最有意义的罕见而个别的时刻和数不胜数的间歇所构成的，在这些间歇中，充其量也只是那些时刻的侧影在我们周围浮荡。……许多人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时刻，自己就是现实生活交响乐中的间歇和休止。

587

攻击与干预。——促进生成中的不完美的东西比看透其不完美性并加以拒绝，需要有更锐利的目光和更好的意愿。

588

谦虚。[伟大的心灵不同于伟人]——有真正的谦虚（也就是说，认识到我们不是我们自己的作品）；它很适合伟大的心灵，因为正是伟大的心灵能理解（甚至对它实现的善）完全不负责任的思想。

589

一天中思考的第一件事情。——每天开门红的最佳方法是：一醒过来就考虑是否能在这一天至少让一个人开心。如果这可以被当作对祈祷这一宗教习惯的替代，那么同胞们就在这一改变中得到了好处。

590

作为最后安慰手段的狂妄。——【宿命论者】骄傲的罪人是所有教派中的知名人物。

591

幸福的生长。——你是用只向生存要求知识的人的眼光，还是用自生自灭者的眼光，抑或用因克服了困难而感觉喜悦的人的眼光来观察——在各个地方你都将在不幸的旁边发现有一点幸福生长出来——……只是如果说因为有了这种幸福，痛苦本身也就成了完全合理的了，那就很可笑。

592

祖先的街。——如果有人在自己身上继续培养他的父亲或祖父努力发挥的才干，而不彻底另起炉灶，这是合理的；要不然，他就使自己失去了在某一个行业中成就完满的可能性。所以俗话说：“你该走哪条街？——你祖先的街。”

593

作为教育者的虚荣和抱负。——一旦抱负在他身上完成了粗重的工作（使他变得有用），虚荣就将使他在小事上人性化，使他变得更合群、更让人接受、更宽厚。

594

哲学新手。[模仿哲学家那样行事]——因为我们赞赏一本法律书，所以我们就以为自己也必须像法官那样行事。

596

交战的理由之类。——有关我们行为的所有公开宣称的动机不几乎都是这种强加于人的母亲吗？[为了使掠夺来的战利品合法化而强加在道德或公义上的理由，成了发动下一场掠夺的依据]

598

清高者的奥秘。——在总体上放弃很多的人将在小事上很容易放纵自己。超越于同时代人喝彩之上的人很可能会放弃不了小小虚荣心的满足。

599

狂妄的年龄。——在26岁到30岁之间，对于才华横溢的人来说是真正的狂妄期；这是最初的成熟期，还留有一点强烈的酸味。……在这样的年华中你会对命运让你实际上是那么多却显得那么少的做法感到生气。后来你真的显得更多——但是你却失去了对你是很多的坚定信念：你一生都会是一个供虚荣取乐的不可救药的小丑。

604

有利于冷漠者的偏见。——人们把【那些始终冷漠或者采取这种态度人】同那些热得慢、保持得长久的人搞混了。

606

对深沉痛苦的渴望。——同平淡的快乐相比，人们越来越愿意要更为强烈的不快。

607

对他人和世界感到恼火。——从来没有一位把罪保留给自己、把德保留给他人的圣人活在世上过：这和那种按照菩萨的准则在人们面前掩藏起自己的善、只让人们看见他的恶的人同样少见。

608

因果混淆。——事实上，我们的本质是我们之所以如此这般思考和判断的因。……是惰性和懒散，尤其是那种虚荣的愿望，它们想要被彻头彻尾地虚构为坚定地在本质上和思想上是同质的[或者说本质被思想决定]：因为这为我们赢得了尊敬，给予我们信任和权力。

610

作为拙劣诗人的人。——他们的生活不再由一种强有力的思想所支配，不再总是受到新的影响，而是有一种意图取代了思想，要寻找一种韵律。

612

图片教育。——如果我们注视自己从儿童时代后期到成年时期的一系列图片，我们会惊喜地发现，成年人和儿童更相像，和青少年倒不那么相像。……无疑，【激情、教师、政治事件等的所有那些强烈影响】它们继续活在我们身上，并继续产生影响，但是基本感受和基本观点占据了上风，利用它们作为力量的源泉，而不再像我们20多岁时的情况那样，作为调节器。

613

年龄的声调。——年轻人思考的大多数东西不是从他们自己的天性的充裕中流溢出来的，而是对他们周围被思考、被谈论、被赞扬、被责备的东西的附和与回响。比较成熟的年龄的声音是很严厉的、断断续续的、响亮程度适中的，像所有清楚表达的声音一样，传播得很远。最后，老年经常给声音带来某一种温和与宽容，几乎像给它撒上了糖一样：当然，在有些情况下，这种温和与宽容也使声音变得酸溜溜的。

614

滞后的人与未雨绸缪的人。——那种令人不快的人出自人类交往的原始基础仍有待于建立的时代，另一种人则生活于其最高层，尽可能远离被关在文化基础之下的地窖里德狂躁地嗥叫的野兽。

615

癔病患者的安慰。——“这寄生虫正是靠着你自己伟大力量的喂养成长起来；如果力量小一点，那你就会少受点苦。”

618

有哲学头脑。——为了丰富知识，也许不是以这种方式【对所有生活事件抱有感情姿态和观点】使自己千篇一律，而是聆听从包含着各自观点的不同生活处境发出的轻微声音，会有更高的价值。于是，由于我们不把自己看做一个僵化的固定不变的个人，我们就对许多人的生活和本质有了认识的兴趣。[还是反对“信仰”]

619

在轻蔑之火中。——如果我们首先敢于表达这样的观点，这种观点被认为对怀有这种观点的人是可耻的，那么这是迈向独立自主的新的一步；这时候，甚至连朋友和熟人通常也会变得担心起来。甚至才华横溢的人也必须经历这场火；在此之后，他才更加真正属于他自己。

621

作为手段的爱。——因为这样做，我们能一直深入到新事物的核心，深入到它的运转中心：这才叫认识它。如果我们走到了那么远的地步，理智接下来就要作出它的限制；那种过高的评价和那种批评钟摆的暂时悬挂，只不过是将一件事物的灵魂引诱出来的手段。

624

与更高的自我交往。——每个人在找到了他更高的自我时，会整天兴高采烈；真正的人性要求我们只是按照这种状态，而不是按照不自由的受奴役的工作日来评价某个人。……有些人生活在羞怯中，在他们的理想面前抬不起头来，但是又想加以否定：他们害怕他们更高的自我，因为它一说起话来就非常苛求。此外，它有一种来去无常的幽灵般的自由；因此它【更高的自我】经常被称为诸神的赠品，而实际上，所有其他东西都是（或然性之）诸神的赠品：但这一个却是人自己。

625

孤独的人。——如果你要让他们同别人相协调，他们就倾向于冥思苦想地低估自己，以至于他们不得不被迫首先重新向别人学习一种对自己的良好公正的看法。

626

没有旋律。——现代人通常在碰到这样的人【总是立足于自己的内心，以至于任何定下目标的活动都和他们相抵触】时将极不耐烦，你不可以说他们是无，他们是在生成无。……我们现在要碰到一个能这样真正平静愉快地在窘困中继续自我独处的人是多么难得啊！[自我独处的人几乎是孤独的人的反面]

627

生活与经验。——于是人们就很容易把人类分成少数（最少数）和多数，少数的是那些懂得少中求多的人，多数的是那些懂得多中求少的人；真的，人们会碰到那种相反的巫师[多中求多，少中求少]，他们不是从无中创造出世界，而是从世界中创造出无。

628

游戏中的认真。[柏拉图，人性，游戏]——在热亚那的黄昏时分......这时我想起柏拉图的话，并一下子在心中感受到这些话：一切人性的东西全都不值得十分认真地对待；然而……

629

关于信念与正义。——人类带着激情所说、所许诺和所决定的事情，事后要冷静而实事求是地加以维护——这个要求属于压迫人类的最沉重的负担。……这会激起一种对这些情感的怨恨，正是这些情感到处成了偶像崇拜的对象，尤其是艺术家在促进着这种偶像崇拜，而对这些情感的偶像崇拜越强烈，对这些情感的怨恨也就越大。艺术家大力培育对激情的估价……当然，他们也赞美一个人自己保存起来的激情的可怕满足；赞美那种造成死亡、肢解、自愿流放等后果的复仇冲动；赞美那种伤心的听天由命。[将相信激情之流解释成复仇的原因]……——不，没有这样一种法律，没有这样一种义务【守那样一种承诺】我们必须成为叛徒，必须不忠诚，必须一再放弃我们的理想。——为什么我们要崇拜忠诚于自己信念的人，而藐视改变自己信念的人？因为……我们基本上相信，没有人会改变他的主张，只要这些主张对他有好处，或者至少只要它们不给他带来损害。但是，即使情况如此，其中也包含着一种对所有新年的理智方面意义的不利证明。[没有经过理智检验的激情]

630

信念就是相信在某一个知识点上占有绝对真理。相信这一点，其前提就是：绝对真理是存在的；同样，达到绝对真理的完美方法已经找到[讽黑格尔]；最后，有信念的每一个人都在利用那些完美的方法。……有信念的人不是有科学思维的人；他站在我们面前，理论上还处于天真无邪的年代，不管他在其他方面有多么成熟，终究是个孩子。但是几千年生活在那种稚气的假设中，从中流溢出最强大的人类力量源泉。……也许还从来没有一个人为真理牺牲过；至少他的信仰的教条主义表达会是不科学或半科学的[真理依靠的完全的科学精神啊，二位一体]。不过，实际上人们想要有理是因为他们认为不得不有理。让人夺走自己的信仰，这也许意味着对他的永恒的幸福产生怀疑。[而实际上求幸福与求知是两件事，人们误解了]在这样一件有着极端重要性的事情中，“意志”[出场了]可是太可以听得到的理智的提示者。[所以，意志的角色就是理智的提示者！]……要是所有那些如此看重自己信念，为信念作出各种牺牲，毫不吝惜荣誉、肉体和生命来为信念服务的人只把他们一半的力量奉献于调查他们凭什么要执著于这个或那个信念，他们是从什么途径达到这样的信念的，那么人类历史看上去就会有多么温和！[破执的这一方面和禅宗是一致的，然而对因果的解释仍不一样]还会有多少东西要被认识！[认识的过程相对于信念的过程是较温和的]

631

从人们习惯于相信自己拥有绝对真理的时代产生出一种对在任何知识问题上的所有怀疑主义和相对主义立场感到不舒服的感觉；[换言之，尼采自己是具有一定的怀疑主义和相对主义立场的。那个拥有绝对真理的时代，是从中世纪到黑格尔？]……人类的科学精神必然渐渐地产生那种谨慎克制的德行，……科学的人没有权利因此而责备有信念的人：他对有信念的人视而不见，此外他知道，在某些情况下，有信念的人还将紧抱住他......

632

那种没有体验一下各种各样信念，只是停留在一开始就被缠住在其网中的那种信仰中的人，就因为这种不可变性而在任何情况下都是落后文化的代表[还是破执]

他根本无法理解竟然还有别的主张；在这一方面，他也许就是力量的源泉，在变得太无拘无束、太松弛的文化中甚至还有疗效[因此不需要一下子消失，只需慢慢被新的文化力量代替]，不过是因为他强烈地激起别人的反对：因为那样，不得不和他斗争的新文化的比较娇嫩的机体本身也会变得强壮起来。

633

我们本质上还是和宗教改革时期的人一样的人类，怎么就该不一样呢？……但是，我们现在不再会这么轻易地承认任何人拥有真理：严格的研究方法传播了足够的不信任和谨慎，以至于每一个以粗暴言行鼓吹各种主张的人会被感觉是我们现在文化的敌人，至少是一个落伍者。事实上，认为自己拥有真理的那种激情，同不知疲倦地改变思想方法、开始新的磨练、当然也比较温和比较无声响地追求真理的激情[还是激情，所以说激情之火不是必然会伤害到人和真理的]相比，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634

顺便说一下，按一定方法对真理的追求，其本身就是信念与信念之间互相有争论的那些时代的产物。如果个人不关心他的“真理”，也就是说，不关心他是否始终正确，那就根本不会有研究【真理的】方法；在各种个人要求拥有绝对真理的永恒斗争中，人们一步一步走得更远，为的是要找到不可辩驳的原则，按照这些原则，可以使他们那些要求的合理性得到检验，使争论得到调解。……最后，思想家的个人斗争【复仇】如此加强了方法，以至于真理真的可以被发现以及先前方法的迷途被暴露在每个人的眼前。

635

总的来说，科学方法至少是和任何一种其他结果同样重要的研究成果：因为科学精神是建立在对方法的认识上的，科学的所有结果在那些方法不存在时都不能阻止迷信和胡说八道的重新得手。[科学方法]也许有修养的人……在他们那里，拥有一种主张就意味着：对它疯狂，并从此以后将它作为信念留在心上，念念不忘。遇到一件未得到解释的事情时，总是头脑里刚一出现一个看上去像是对这一事情的解释的念头，他们就激动起来：由此而不断产生最糟糕的后果，尤其在政治领域。——因此，现在每个人至少应该从基础开始了解一门科学，然后他才会知道方法是什么意思，以及最极端的审慎是多么必要。尤其应该将这个忠告给予妇女，她们现在无可救药地使所有假设的牺牲品[拿假设当真实]尤其是当这些假设给人留下有修养、吸引人、令人振奋、令人有力度感的印象时。事实上，更仔细地观看时，人们会注意到，所有受过教育的绝大多数人现在仍然渴望从一个思想家那里得到信念，只有信念；只有极少数人想要有确定性。[确定性的追寻可能成功么？]前者想要变得十分神往，以便因此而使自己实现一种力量的增长；作为后者的这极少数人有着无视个人优势，甚至无视上述力量增长的事实兴趣。[对事实感兴趣]有一种地方，思想家在那里表现得像是天才，也自称为天才，也就是说，像一个应该有权威的更高存在物洞察秋毫一样。……因为那种天才维持对信念的热烈感情，唤醒对小心谨慎而又谦虚的科学意识的怀疑，所以他是真理的敌人，无论他多么相信自己是真理的追求者。

636

——当然，也有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天才，即正义的天才；……它的方式就是以发自内心的恶感避免所有迷惑和混淆我们对事物的判断的东西；它因此就是信念的敌人，因为他要给每一件事物自己真正的属性……要这样做，它必须真正认识这事物；所以它让每一事物尽量显示其最大的优点[[为什么一定是优点]]，然后以细心的眼光来回检查。最终它甚至将给予它的敌人，即盲目的或短视的“信念”（男人这样称呼它——在女人那里它叫做“信仰”）以信念的真正属性——为了真理的缘故。

637

从激情中产生主张；精神的惰性让这些主张僵化成了信念。——然而谁要是感觉自己是有自由的、永远生气勃勃的精神[[自己是精神…自己只是精神？]]，谁就可以通过不断的改变阻止这种僵化；如果他从整体上讲是一个会思考的雪球，那么他在头脑里将根本不会有主张，而只有确定性和精确权衡过的可能性。——我们身上的火【激情】通常使我们不公正，从那位【正义】女神的意义上讲，是使我们不纯洁……当火要燃烧并耗尽我们的时候，我们羞愧地将我们的痛苦作为赎罪品和牺牲品献祭给她[我们之所以痛苦是因为我们还有自由精神，我们羞愧是因为我们不敢正视它，我们献祭是我们准备放弃痛苦的表示]。是精神拯救了我们，使我们不至于完全燃尽，变成焦炭；它不时将我们从正义的祭坛上拽开[叫我们放弃羞愧而不是痛苦]，……从火中被拯救出来以后，我们然后就被精神驱使着，从主张走向主张，经历党派的更迭，作为可以被背叛的一切事物的高贵的背叛者——然而没有负罪感。

638

漫游者。——只是部分达到理性自由的人在大地上除了感觉自己是一个漫游者以外，不会有别的感觉——不是作为一个走向最终目标的旅行者：因为不存在最终目标。但是，他确实想要睁大眼睛看一看世界上实际发生的一切；因此他没有权利将他的心太实在地拴在所有个别事物上；在他自己的内心中一定有喜欢变化和暂时性的漫游着的东西。当然，不祥的夜晚会来到这样一个人面前，……这时候对他来说，可怕的夜幕就像有一个沙漠一样降临在沙漠上，他的心厌倦了漫游。然后早晨的太阳在他面前生气，红彤彤地像一位愤怒之神。……白天几乎比夜晚更糟糕。……但是作为补偿，然后又有了其他地区和其他日子的充满欢乐的早晨。……接下来，当他在上午心态的安宁中文静地走到树下时，在树梢和树叶遮蔽的藏身处有纯粹的好东西和光闪闪的东西朝他扔过来，这是在山中、森林中以及孤独中的自由自在的所有那些自由精灵的礼物，它们像他一样，以它们一会儿欢乐一会儿沉思的方式，既是漫游者，又是哲学家。……它们寻求着上午的哲学。

往往认为，评价一本书好与不好的原则：那就是在整本书的系统中，前后的逻辑是否一致。

尼采《悲剧诞生于音乐精神》之后的所有书，彻底的颠覆了他教给我的这一观念。如果说《人性的，太人性的》是对《悲剧的诞生》的颠覆的话，那在这本献给自由精神的书，两三个部分之间都在互相颠覆。

比如，尼采讥讽现代人活得像影子般苍白无力，他唯一欣赏的是响彻中外的八君子：诸如蒙田，斯宾洛莎，歌德，柏拉图等人。可在下卷，竟开始由衷的赞美“影子”，并称之前的有误解。而与此同时，他大大讥讽柏拉图过分“津津乐道于东拉西扯”。

他一会儿认为科学是人类的出路，一会儿又对自己的这一想法表示怀疑。在《悲剧的诞生》中“艺术拯救人生”的想法完全变成了无稽之谈。诗人不再是他赞美的对象，而是嘲弄的对象。

颠覆与自我否定，是尼采哲学的核心主张。感情丰富的人显然会为此大为苦恼，就比如他刚刚告诉你一个人的好处，过了不久又来通知：之前是在胡说。但此中的要点是：一切的观念，都必须历史的看待。——从上帝死后，就再也不存在绝对的不变物了。

读尼采的书，与其说是一段经历，不如说是一场折磨——折磨中还带着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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