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师学习择友的秘诀 从师学习择友的秘诀从师学习择友的秘诀

从师学习择友的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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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师择友

古人说:“善之本在教,教之本在师。”又说:“学贵得师,亦贵得友”,讲的是老师和朋友对一个人的重要性,确实要在社会上立足和生存,父母亲人之外,这两种身份对人的影响最

是举足轻重了,甚至可以说:一生的成败荣辱得失,取之于你拜了什么样的老师,交了哪种类型的朋友,好的老师和知己可以为你指点迷津,攻坚克难,荣辱与共;而相反的话,那么你的人生也就很可能因此而惨淡无光。

所以我们从师择友要慎之又慎,当然对于有一定人生阅历的人来说,这可能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但对于一个刚刚步入社会的人,就必需要有一定的指导和参考,否则不小心交上恶师损友,那么也许就会后悔终生。南北朝时期的颜推之以及清代的张英和曾国藩不仅是当时国之栋梁,在教育上更是堪称“千古名师”,我们不妨通过下面的这些文字,一起借鉴一下他们的宝贵经验吧。

《颜氏

家训》摘录

南北朝颜之推

原文】

上智不教而成,下愚虽教无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古者,圣王有胎教之法:怀子三月,出居别宫,目不邪视,耳不妄听,音声滋味,以礼节之。书之玉版,藏诸金匮。子生咳提,师保固明孝仁礼义,导习之矣。凡庶纵不能尔,当及婴稚,识人颜色,知人喜怒,便加教诲,使为则为,使止则止。比及数岁,可省笞罚。父母威严而有慈,则子女畏慎而生孝矣。

吾见世间,无教而有爱,每不能然;饮食运为,恣其所欲,宜诫翻奖,应诃反笑,至有识知,谓法当尔。骄慢已习,方复制之,捶挞至死而无威,忿怒日隆而增怨,逮于成长,终为败德。孔子云:“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是也。俗谚曰:“教妇初来,教儿婴孩。”诚哉斯语!

凡人不能教子女者,亦非欲陷其罪恶;但重于诃怒。伤其颜色,不忍楚挞惨其肌肤耳。当以疾病为谕,安得不用汤药针艾救之哉?又宜思勤督训者,可愿苛虐于骨肉乎?诚不得已也。

王大司马母魏夫人,性甚严正;王在湓城时,为三千人将,年踰四十,少不如意,犹捶挞之,故能成其勋业。梁元帝时,有一学士,聪敏有才,为父所宠,失于教义:一言之是,遍于行路,终年誉之;一行之非,揜藏文饰,冀其自改。年登婚宦,暴慢日滋,竟以言语不择,为周逖抽肠衅鼓云。

父子之严,不可以狎;骨肉之爱,不可以简。简则慈孝不接,狎则怠慢生焉。由命士以上,父子异宫,此不狎之道也;抑搔痒痛,悬衾箧枕,此不简之教也。或问曰:“陈亢喜闻君子之远其子,何谓也?”对曰:“有是也。盖君子之不亲教其子也,诗有讽刺之辞,礼有嫌疑之诫,书有悖乱之事,春秋有邪僻之讥,易有备物之象:皆非父子之可通言,故不亲授耳。”

齐武成帝子琅邪王,太子母弟也,生而聪慧,帝及后并笃爱之,衣服饮食,与东宫相准。帝每面称之曰:“此黠儿也,当有所成。”及太子即位,王居别宫,礼数优僭,不与诸王等;太后犹谓不足,常以为言。年十许岁,骄恣无节,器服玩好,必拟乘舆;常朝南殿,见典御进新冰,钩盾献早李,还索不得,遂大怒,诟曰:“至尊已有,我何意无?”不知分齐,率皆如此。识者多有叔段、州吁之讥。后嫌宰相,遂矫诏斩之,又惧有救,乃勒麾下军士,防守殿门;既无反心,受劳而罢,后竟坐此幽薨。

人之爱子,罕亦能均;自古及今,此弊多矣。贤俊者自可赏爱,顽鲁者亦当矜怜,有偏宠者,虽欲以厚之,更所以祸之。共叔之死,母实为之。赵王之戮,父实使之。刘表之倾宗覆族,袁绍之地裂兵亡,可为灵龟明鉴也。

齐朝有一士大夫,尝谓吾曰:“我有一儿,年已十七,颇晓书疏,教其鲜卑语及弹琵琶,稍欲通解,以此伏事公卿,无不宠爱,亦要事也。”吾时俛而不答。异哉,此人之教子也!若由此业,自致卿相,亦不愿汝曹为之。

【译文】

上智的人不用教育就能成才,下愚的人即使教育再多也不起作用,只有绝大多数普通人要教育,不教就不知。古时候的圣王,有“胎教”的做法,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出去住到别的好房子里,眼睛不能斜视,耳朵不能乱听,听音乐吃美味,都要按照礼义加以节制,还得把这些写到玉版上,藏进金柜里。到胎儿出生还在幼儿时,担任“师”和“保”的人,就要讲解孝、仁、礼、义,来引导学习。普通老百姓家纵使不能如此,也应在婴儿识人脸色、懂得喜怒时,就加以教导训海,叫做就得做,叫不做就得不做,等到长大几岁,就可省免鞭打惩罚。只要父母既威严又慈爱,子女自然敬畏谨慎而有孝行了。

我见到世上那种对孩子不讲教育而只有慈爱的,常常不以为然。要吃什么,要干什么,任意放纵孩子,不加管制,该训诫时反而夸奖,该训斥责骂时反而欢笑,到孩子懂事时,就认为这些道理本来就是这样。到骄傲怠慢已经成为习惯时,才开始去加以制止,那就纵使鞭打得再狠毒也树立不起威严,愤怒得再厉害也只会增加怨恨,直到长大成人,最终成为品德败坏的人。孔子说:“从小养成的就像天性,习惯了的也就成为自然。”是很有道理的。俗谚说:“教媳妇要在初来时,教儿女要在婴孩时。”这话确实有道理。

一般人不教育子女,并不是想让子女去犯罪,只是不愿看到子女受责骂而脸色沮丧,不忍子女被荆条抽打皮肉受苦罢了。这应该用治病来打比方,子女生了病,父母哪里能不用汤药针艾去救治他们呢?也应该想一想那些勤于督促训导子女的父母,他们难道愿意虐侍自已的亲骨肉吗?确实是不得已啊。

大司马王憎辩的母亲魏老夫人,品性非常严谨方正;王僧辩在城时,是三千士卒的统领,年纪也过四十了,但稍微不称意,老夫人还用棍棒教训他。

因此,王僧辩才能成就功业。梁元爷的时候,有一位学士,聪明有才气,从小被父亲宠爱,疏于管教;他若一句话说得漂亮,当爹的巴不得过往行人都晓得,一年到头都挂在嘴上;他若一件事有闪失,当爹的为他百般遮掩粉饰,希望他悄悄改掉。学士成年以后,凶暴傲慢的习气一天赛过一天,终究因为说话不检点,被周逖杀掉后,肠子被抽出,血被拿去涂抹战鼓。

以父亲的威严,就不该对孩子过分亲昵;以至亲的相爱,就不该不拘礼节。不拘礼节,慈爱孝敬都谈不上;过分亲昵,放肆不敬之心就会产生。

从有身份的读书人往上数,他们父子是分室居住的,这就是不过分亲昵的办法;当晚辈的替长辈抓搔,收拾卧具,这就是讲究礼节的道理。有人要问:“陈亢很高兴听到君子与自己的孩子保持距离的事、这是什么意思呀?”我要回答说:“不错啊,大约君子是不亲自教授自己孩子的,因为《诗》里面有讽刺骂人的诗句,《礼》里面有不便言传的告诫,《书》里面有悖礼作乱的记载,《春秋》里面有对淫乱行为的指责,《易》里面有备物致用的卦象,这些都不是当父亲的可以向孩子直接讲述的,所以君子不亲自教授自己的孩子。”

齐武成帝的三儿子琅邪王高俨,是太子高纬的同母弟,他天生很聪慧,武成帝和明皇后都非常喜欢他,吃的穿的,与太子一样。武成帝经常当面称赞他说:“这可是个机灵孩子啊,今后会成器的。”等到太子即位,琅邪王被迁到北宫去住,太后给予他的礼遇过于优厚,与他的兄弟们都不一样;即使这样,太后还说优待不够,常挂在嘴上。琅邪王十岁左右时,骄横放肆得没有节制,穿的用的,一律要与当皇帝的哥哥相比。一次,他到南殿朝拜,正碰上典御官、钩盾令向皇上进献刚从地窖里取出的冰块及早熟的李子,就派人去索取,未得,就大发脾气,骂道:“皇上都有的东西,我凭什么就没份?”不懂得谨守为臣的本份,他的行为大抵都是如此。有识之士多指责说这是古代叔段、州吁的再现。往后,琅邪王讨厌宰相和士开,就假传圣旨将他杀了,又担心有人来救,竟命令手下军士把守殿门。其实他也没有反心,受安抚后就撤了兵,但后来终究为此事被朝廷秘密处死。

人们喜爱自己的孩子,却少有能够一视同仁的。从古到今,这中间的弊端可够多了。那聪慧漂亮的孩子,当然值得赏识喜爱,那愚蠢迟钝的孩子,也应该怜悯同情才是,有那偏宠孩子的人,虽然想以自己的爱厚待他,反而以此害了他。共叔段的死,实际是他母亲造成的,赵王如意被杀,实际是他父亲造成的。其它像刘表的宗族倾覆,袁绍的兵败地失,这些事例都像灵龟、明镜一样可供借鉴啊。

齐朝有位士大夫,曾经对我讲:“我有个孩子,已经17岁了,非常通晓公文的书写,我教他讲鲜卑语、弹奏琵琶,他渐渐地也快掌握了,用这些特长去为王公们效劳,没有不宠爱他的,这也是一件紧要的事啊。”我当时低着头,未作回答。这个人教育孩子的方法,真让人诧异啊!假如因干这种职业,就可当上宰相,我也不愿让你们去干。

《颜氏家训》摘录

南北朝颜之推

【原文】

古人云:“千载一圣,犹旦暮也;五百年一贤,犹比髆(bó)心。”言圣贤之难得,疏阔如此。傥遭不世明达君子,安可不攀附景仰之乎?吾生于乱世,长于戎马,流离播越,闻见已多;所值名贤,未尝不心醉魂迷向慕之也。

人在年少,神情未定,所与款狎,熏渍陶染,言笑举动,无心于学,潜移暗化,自然似之;何况操履艺能,较明易习者也?

是以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也;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自臭也。墨子悲于染丝,是之谓矣。君子必慎交游焉。孔子曰:“无友不如己者。”颜、闵之徒,何可世得!但优于我,便足贵之。

【译文】

古人说:“一千年出一位圣人,算是快的了;五百年出一位贤人,算是多的了。”这是讲圣人贤人是如此稀少难得。假如遇上世间所少有的明达君子,怎能不攀附景仰啊!我出生在乱离之时,长成在兵马之间,迁移流亡,见闻已多,遇上名流贤士,没有不心醉魂迷地向往仰慕。

人在年少时候,精神意态还未定型,和人家交往亲密,受到熏渍陶染,人家的一言一笑一举一动,即使无心去学习,也会潜移默化,自然相似,何况人家的操行技能,是更为明显易於学习的东西呢!

因此和善人在一起,如同进入养育芝兰的花房,时间一久自然就芬芳;若是和恶人在一起,如同进入卖鲍鱼的店铺,时间一久自然就腥臭。墨子看到染丝的情况,感叹丝染在什么颜色里就会变成什么颜色。所以君子在交友方面必须谨慎。孔子说:“不要和不如自己的人做朋友。”像颜回、闵损那样的人,哪能常有,只要有胜过我的地方,就很可贵。

【原文】

世人多蔽,贵耳贱目,重遥轻近。少长周旋,如有贤哲,每相狎侮,不加礼敬;他乡异县,微籍风声,延颈企踵,甚于饥渴。校其长短,核其精粗,或彼不能如此矣。所以鲁人谓孔子为东家丘,昔虞国宫之奇,少长于君,君狎之,不纳其谏,以至亡国,不可不留心也。

用其言,弃其身,古人所耻。凡有一言一行,取于人者,皆显称之,不可窃人之美,以为己力;虽轻虽贱者,必归功焉。窃人之财,刑辟之所处;窃人之美,鬼神之所责。

【译文】

一般人多有一种偏见:对传闻的东西很看重,对亲眼所见的东西则很轻视;对远处的事物很感兴趣,对近处的事物则不放在心上。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如有谁是贤能之士,人们也往往对他轻慢侮弄,而不是以礼相待;而处在远方异土的人,凭着那么点名声,就能使大家伸长脖子、踮起脚跟去朝思暮盼,那种心情似乎比饥渴还难以忍受。他们绕有兴致地评说人家的优劣,不厌其烦地谈论人家的得失,好像那里的人不会如此似的。所以,鲁国的人称孔子为“东家丘”。从前,虞国的宫之奇年龄稍长于国君,国君就很轻视他,反而不能采纳他的意见,以至亡了国,这个教训不可不牢记于心。

采用了某人的意见,却抛弃了这个人,这种行为被古人认为是可耻的。凡采纳一个建议、办理一件事情,是得到别人的帮助,应该赞扬人家,不该窃取他人成果,当成自己的功劳。即使是地位低下的人,也一定要肯定他的功劳。窃取别人的钱财,会遭到刑罚的处置;窃取别人的成果,会遭到鬼神的谴责。

【评语】

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是为人处世应遵循的起码准则,一边学习借鉴了他人成果,一边又过河拆桥,矢口否认自诩高明。这与拿了别人钱财不肯承认一样,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必将受到应有的制裁。

《聪训斋语》摘录张英

【原文】

思尽人子之责,报父祖之恩,致乡里之誉,贻后人之泽,惟有四事:一曰立品,二曰读书,三曰养身,四曰俭用……

人生二十内外,渐远于师保之严,未跻于成人之列。此时知识大开,性情未定,父师之训不能入,即妻子之言亦不听,惟朋友之言,甘如醴而芳若兰。脱有一淫朋匪友,阑入其侧,朝夕浸灌,鲜有不为其所移者。从前四事,遂荡然而莫可收拾矣。此予幼年时知之最切。

今亲戚中,倘有此等之人,则踪迹常令疏远,不必亲密。若朋友则直以不识其颜面,不知其姓名为善;比之毒草哑泉,更当远避。芸圃有诗云:“于今道上揶揄鬼,原是尊前妩媚人。”盖痛乎其言之矣。择友何以知其贤否?亦即前四件能行者为良友,不能行者为非良友。

【译文】

想到做儿子的职责是,报答祖辈的恩德,给家乡带来荣誉,给后人留下恩泽,只有四件事:一是树立品德,二是读书,三是保养身体,四是勤俭节约……

人的一生在二十岁左右渐渐地疏远了严格的师教,还没有进入成年人的行列,这个时候知识面大大地开阔,自然禀性没有定型,父辈师长的教诲听不进去,即使是妻子的话也不会听,只有朋友的话就像甜酒那么甘美,像兰花那么芳香。如果有一个淫朋匪友到了他身边,从早到晚地浸蚀灌输,很少有不被这样的朋友带坏的。以前所学的“立品、读书、养身、俭用”四件事,于是丢得干干净净,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这是我幼年时候所了解的最深切的事情。

现在亲戚中如果有这样的人,那么就要常常疏远他们,不必亲密;如果是朋友,那就干脆以不认他的脸面、不识他的姓名为好,与毒草哑泉相比,更应当远远地躲避。芸圃有一首诗中说:“于今路上作弄人的鬼,原来是尊长面前讨欢心的人。”这真让人感到痛心。选择朋友怎么知道他贤良不贤良呢?也就是前面说的四件事能够实行的就是良友,不能实行的就不是良友。

《聪训斋语》慎择友摘录张英

【原文】

人生以择友为第一事。自就塾以后,有室有家,渐远父母之教,初离师保之严。此时乍得友朋,投契缔交,其言甘如兰芷,甚至父母兄弟妻子之言,皆不听受,惟朋友之言是信。一有匪人侧于间,德性未定,识见未纯,断未有不为其移者。余见此屡矣。

至仕宦之子弟尤甚,一入其彀中,迷而不悟,脱有尊长诫谕,反生嫌隙,益滋乖张。故余家训有云:“保家莫如择友。”盖痛心疾首其言之也。汝辈但于至戚中,观其德性谨厚,好读书者,交友两三人足矣。况内有兄弟互相师友,亦不至岑寂。

且势利言之,汝则温饱来交者,岂能皆有文章道德之切劘?平居则有酒食之费,应酬之扰;一遇婚丧有无,则有资给称贷之事;甚至有争讼外侮,则又有关说救援之事。平昔既与之契密,临事却之,必生怨毒反唇。

故余以为宜慎之于始也。况且嬉游征逐,耗精神而荒正业,广言谈而滋是非,种种弊端,不可纪极。故特为痛切发挥之。昔人有戒:“饭不嚼便咽,路不看便走,话不想便说,事不思便做”,洵为格言。予益之曰:“友不择便交,气不忍便动,财不审便取,衣不慎便脱。”

【译文】

人的一生把选择朋友作为第一件事,自从读书以后,有了妻室、有了家庭,渐渐远离了父母的教诲,刚刚离开塾师的管束,这个时候初次交了朋友,情投意合,建立了交情,朋友的话像兰花、白芷那样香甜,甚至父母、兄弟、妻子的话都听不进去,只听信朋友的话。一有行为不端的人插入进来,因为本性没有定型,见识还不纯净,没有不被这样的人带坏的。我看到这样的事多着呢。

至于当官人家的子弟尤其严重。一旦上了他们的圈套,迷惘而不会觉悟,若有长辈告诫晓谕,反而产生嫌隙,更加滋长古怪的脾气和行为。所以我的家训有这样的话:“保持家业不如选择朋友。”这是痛心疾首来说这件事的。你们只要在最亲的亲戚中间,观察本性恭谨厚道、喜欢读书的人,结交两三个人就足够了。何况家里有兄弟,互相取长补短作为师友,也不至于寂寞。

而且从势利的角度来说,你不愁吃穿,来结交的人,哪里能都有文章道德可以切磋呢?平时有喝酒吃饭的花费,应酬的烦扰。一旦遇到婚事丧事有所短缺,就有资助借贷的事情;甚至有争吵诉讼和外来欺侮,就又有通关节、说人情,给予救助的事情发生。平时既然与他情投意合,关系密切,遇到有事却推脱,必然产生仇恨鄙夷。

所以我认为应当在一开始就慎重,况且嬉戏游玩、互邀宴饮,耗费精神,荒废正业,什么都谈论就会滋生是非。各种各样的毛病,没完没了。所以特意沉痛深切地阐发出来,过去的人有这样格言警句:“饭不嚼碎就下咽,路不看清就想走,话不琢磨就乱说,事不思考就去做。”这确实是格言。我补充几点要戒除的就是:“朋友不选择就结交,脾气不忍耐就冲动,钱财不分析就获取,衣裤不慎重就脱掉。”

【评析】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选择什么样的人做朋友、怎样结交朋友,对事业、家庭、思想、品德都有很大的影响,至关重要。张英“以择友为第一事”,阐发了选择朋友的标准是“德性谨厚、好读书者”、以及择友的各种利弊,这对于今天的年青人怎样择友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聪训斋语》寡交游摘录张英

【原文】

汝曹席前人之资,不忧饥寒,居有室庐,使有臧获,养有田畴,读书有精舍,良不易得。其有游荡非僻,结交淫朋匪友,以致倾家败业,路人指为笑谈,亲戚为之浩叹者。汝曹见之闻之,不待余言也。

其有立身醇谨,老成俭朴,择人而友,闭户读书,名曰美而业日成。乡里指为令器,父兄期其远大者。汝曹见之闻之,不待余言也。二者。何去何从,何得何失?何芳如芝兰,何臭如腐草?何祥如麟凤,何妖如鸺鹠?又岂俟予言哉?汝辈今皆年富力强,饱食温衣,血气未定,岂能无所嗜好?古人云:“凡人欲饮酒博弈一切嬉戏之事,必皆觅伴侣为之。独读快意书,对佳山水,可以独自怡悦。

凡声色货利一切嗜欲之事,好之有乐则必有苦,惟读书与对佳山水,止有乐而无苦。”今架有藏书,离城数里有佳山水,汝曹与其狎无益之友,听无益之谈,赴无益之应酬,曷若珍重难得之岁月,纵读难得之诗书,快对难得之山水乎?

我视汝曹所作诗文,皆有才情、有思致、有性情,非梦梦全无所得于中者,故以此谆谆告之。欲令汝曹安分省事,则心神宁谧,而无纷扰之害。寡交择友,则应酬简而精神有余。不闻非僻之言,不致陷于不义。一味谦和谨饬,则人情服而名誉日起。

制义者秀才立身之本根,本固则人不敢轻。自宜专力攻之,余力及诗字,亦可怡情。良时佳辰,与兄弟姊夫辈,一料理山庄,抚问松竹,以成余志。是皆于汝曹有益无损,有乐无苦之事。其味聪听之义!

【译文】

你们依仗前人的资财,不愁饥寒,居住有房屋,使唤有奴婢,供养有田地,读书有学舍,这些都是很不容易得来的。社会上有那么一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结交淫荡不正当朋友的人,结果弄得倾家荡产,连路上行人都指责,作为讥笑和议论的对象,亲戚为他大声叹息的,你们都看到了听到了,不用我来说了。

社会上另有一些修养自身朴实谨慎,老成俭朴,小心选择朋友,闭门读书的人,他们的名声一天天好起来,学术事业一天天有成就,乡亲都认为是优秀人才,父亲兄弟都寄予远大期望的,你们都看到了听到了,不用我来说了。这两种人你们选择哪一种?哪一种人是得,哪一种人是失?哪一种人芳香如同芝兰,哪一种人发臭如同腐草?哪一种人吉祥如麒麟凤凰,哪一种人邪恶如不吉不利的猫头鹰?这些又怎么用得着我来说呢?你们现在都年富力强,丰衣足食,个性还没定型,怎么能没有什么嗜好呢?古人说:“所有的人都想饮酒下棋。”一切娱乐游戏的事情,都要寻找伙伴来做,只有读称心的书、欣赏山水,可以独自一人得到乐趣。

凡是靡靡之音、女色、金钱、私利等一切嗜好欲望的事情,如果爱好和追求,有乐趣也一定会带来苦楚。唯有读书和欣赏山水,只有乐趣而无苦楚。现在书架上有藏书,离城几里远有美好的山水,你们与其亲近无益的朋友,听无益的闲谈,赴无益的应酬,怎么不去珍惜这难得的岁月,多读些难得的诗书,愉快地欣赏难得的山水呢?

我看你们所写的诗和文章,都有才华,有思想意趣,有气质天赋,不是糊里糊涂在其中完全没有什么收获,所以用这些来谆谆告诫你们,就是想让你们安分懂事,那么就会心神宁静,而没有骚扰混乱的危害。减少交往,选择朋友,那么应酬就会简单,这样精力就会充足,不去听不正当的言谈,就不会陷在不义之中。一心做到谦虚谨慎,那么人心信服而名誉就会一天天建立起来。

八股文是秀才立身的根本。这个根本很牢固别人就不敢轻视了,自然应当专心致力地钻研它。还有余力就可以在作诗和书法上花些工夫,也可以使精神愉快。在美好的日子里,与兄弟和姐夫他们一起料理山庄,以松竹为友,来实现自己的志向。这些都是对你们有好处而没有损害、有乐趣而没有苦楚的事情。所有这些超过了一般的聪听之义。

【评析】

张英针对世家子弟养尊处优所带来的弱点、缺点及所处的地位,提出其“修行立业难于寒士百倍”的观点,要求作为世家子弟的后辈在谦虚谨慎、俭朴勤苦等方面所作出的努力须加倍于贫寒之士,教育他们注意忍让,注重择友,克服自身的弱点和缺点,引导他们多读书和多做有益于身心的事情,使他们能顺利成长、成才。所有这一切,为今天同样娇生惯养的子弟的教育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聪训斋语》摘录张英

【原文】

人生髫稚,不离父母;入塾则有严师傅督课,颇觉拘束。逮十六七岁时,父母渐视为成人,师傅亦渐不严惮。此时知识初开,嬉游渐习,则必视朋友为性命。虽父母师保之训,与妻孥之言,皆可不听。而朋友之言,则投若胶漆,契若芳兰。所与正,则随之而正;所与邪,则随之而邪。此必然之理,身验之事也。

余镌一图章,以示子弟曰:“

保家莫如择友

”盖有所叹息、痛恨、惩艾于其间也。古人重朋友,而列之五伦,谓其志同道合,有善相勉,有过相规,有患难相救。今之朋友,止可谓相识耳,往来耳,同官、同事耳,三党姻戚耳。朋友云乎哉?汝等莫若就亲戚兄弟中,择其谨厚老成,可以相砥砺者,多则二人,少则一人。断无目前良友,遂可得十数人之理。

平时既简于应酬,有事可以请教。若不如己之人,既易于临深为高;又日闻鄙猥之言,污贱之行,浅劣之学,不知义理,不习诗书。久久与之相化,不能却而远矣。此《论语》所以首诫之也。

曾国藩明语录

一生之成败,皆关乎朋友之贤否,不可不慎也。

《曾国藩家书》致诸弟摘录

道光二十二年十月

十六日

【原文】

君子之立志也,有民胞物与之量,有内圣外王之业,而后不忝于父母之生,不愧为天地之完人。故其为忧也,以不如舜不如周公为忧也,以德不修学不讲为忧也。是故顽民梗化则忧之,蛮夷猾夏则忧之,小人在位贤才否闭则忧之,匹夫匹妇不被己泽则忧之,所谓悲天命而悯人穷。此君子之所忧也。若夫一身之屈伸,一家之饥饱,世俗之荣辱得失、贵贱毁誉,君子固不暇忧及此也。六弟屈于小试,自称数奇,余窃笑其所忧之不大也。

盖人不读书则已,亦即自名曰读书人,则必从事于《大学》。《大学》之纲领有三:明德、新民、止至善,皆我分内事也。若读书不能体贴到身上去,谓此三项与我身了不相涉,则读书何用?虽使能文能诗,博雅自诩,亦只算得识字之牧猪奴耳!岂得谓之明理有用之人也乎?

朝廷以制艺取士,亦谓其能代圣贤立言,必能明圣贤之理,行圣贤之行,可以居官莅民、整躬率物也

。若以明德、新民为分外事,则虽能文能诗,而于修己治人之道实茫然不讲,朝廷用此等人作官,与用牧猪奴作官何以异哉?

然则既自名为读书人,则《大学》之纲领,皆己身切要之事明矣。其条目有八,自我观之,其致功之处,则仅二者而已:

曰格物,曰诚意。

,致知之事也;

,力行之事也。物者何?即所谓本末之物也。身、心、意、知、家、国、天下皆物也,天地万物皆物也,日用常行之事皆物也。格者,即物而穷其理也。如事亲定省,物也;究其所以当定省之理,即格物也。事兄随行,物也;究其所以当随行之理,即格物也。吾心,物也;究其存心之理,又博究其省察涵养以存心之理,即格物也。吾身,物也;究其敬身之理,又博究其立齐坐尸以敬身之理,即格物也。每日所看之书,句句皆物也;切己体察、穷究其理即格物也。此致知之事也。

所谓诚意者

,即其所知而力行之,是不欺也。知一句便行一句,此力行之事也。此二者并进,下学在此,上达亦在

吾友吴竹如格物工夫颇深,一事一物,皆求其理。倭艮峰先生则诚意工夫极严,每日有日课册,一日之中一念之差、一事之失、一言一默皆笔之于书。书皆楷字,三月则订一本。自乙未年起,今三十本矣。盖其慎独之严,虽妄念偶动,必即时克治,而著之于书。故所读之书,句句皆切身之要药。兹将艮峰先生日课抄三叶付归,与诸弟看。余自十月初一日起亦照艮峰样,每日一念一事,皆写之于册,以便触目克治,亦写楷书。冯树堂与余同日记起,亦有日课册。树堂极为虚心,爱我如兄,敬我如师,将来必有所成。余向来有无恒之弊,自此次写日课本子起,可保终身有恒矣。盖明师益友,重重夹持,能进不能退

也。本欲抄余日课册付诸弟阅,因今日镜海先生来,要将本子带回去,故不及抄。十一月有折差,准抄几叶付回也。

余之益友,如倭艮峰之瑟僩,令人对之肃然。吴竹如、窦兰泉之精义,一言一事,必求至是。吴子序、邵蕙西之谈经,深思明辨。何子贞之谈字,其精妙处,无一不合,其谈诗尤最符契。子贞深喜吾诗,故吾自十月来已作诗十八首。兹抄二叶,付回与诸弟阅。冯树堂、陈岱云之立志,汲汲不遑,亦良友也。镜海先生,吾虽未尝执贽请业,而心已师之矣。

【译文】

君子立志,有博爱一切人和物的胸怀,有内以圣人的道德为体、外以王者的仁政为用的功业,然后才不至于辱损父母对其养育之恩,不愧为天地间的完人。

这样的人所忧虑的是,以自己不如舜帝、不如周公而感到忧虑,以自己的德行品性不加修养、学业不加以讲究而感到忧虑。因此,这样的人对顽民得不到教化时感到忧虑,对少数民族的搅乱中原统治秩序而感到忧虑,对小人把持权位而那些贤能之人被排斥打击发挥不了作用而感到忧虑,对普通老百姓得不到自己的恩惠而感到忧虑,这就是说的感叹命运之坎坷而悯惜他人之不幸。

这些才是德行高尚的人之所以值得忧虑的事情。至于个人之成败,一家之饥饱,常人之荣辱得失、贵贱毁誉,君子本来就没有闲暇去忧虑这些问题。六弟受屈于一次小考,自认为际遇不佳,我暗笑你所忧虑的问题不大也。

【评析】

这是曾氏与诸弟谈为学之道的一封极重要的信。曾氏在这封信里有一种高屋建瓴的架式,陈义颇高,说教成分也较多。当今世风日趋浮躁,人皆急功近利,恨不得一日之间便发大财、居高位、享盛名,不愿意去做长时期的累积功夫,尤其不愿意去从事道德心灵方面的修炼,认为那些都是虚的假的……纵观曾氏的一生,其成功之基实奠于早期这种扎实的格致修诚的训练

今日之年轻人,若无心做大事则罢,若有心做一番实实在在的事业,则千万不要视修身为迂腐空疏,应从曾氏成功的人生过程中,看到此种功夫的实际作用……

“民胞物与”四字出自北宋理学家张载的《西铭》:“民吾同胞,物吾与也。”意为人类万物同为天父地母所生,实与自己同出一源,故而都应该爱护。这种观念反映了理学也具有博爱和恢宏的一面。

“内圣外王”,语出《庄子•天下》:“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这是儒学信徒的一种理想人格,意为内修圣人之德,外施王者之政……

曾氏此时正拜理学大师倭仁为师,这封信里曾氏又谈到自己的身边有明师益友重重挟持。明师即倭仁,益友即吴竹如、冯树堂、陈岱云等人,曾氏和他们在一起成天读朱子全书,谈修诚之事,并每日记日记,将一念之差、一事之失,皆记于当天的日记里,对自己的差失严加鞭笞,毫不留情,甚至不惜骂自己如猪狗,而且还互相传看,以达到监督的作用。曾氏还为自己定下日课。就像一个规矩的小学生、一个虔诚的宗教徒似的,他每天严守课程表,一丝不苟。他将自己过去的一切不合圣贤规范的东西譬为昨日种种死,而将一切合于圣贤规范的东西譬为今日种种生。自号涤生,其意即在此:涤旧而生新。曾氏年谱中说,他“效法前贤澄清天下之志”便产生在这个时期。如此看来,曾氏在信中滔滔不绝要诸弟立的志,正是他自己一个年轻翰林的法前贤清天下的大志。

诸弟能不能接受暂且不管,悬出一个极高的目标来,让他们心存敬畏,努力追求,也是好事。至于对一般读书人而言,真正的有效功夫当用在何处呢?曾氏将自己的“金针”传给诸弟,这便是《大学》《中庸》里所说的“格物”“诚意”四字。穷究事理,躬自力行,便可成为一个读书明理的君子。

《曾国藩家书》致九弟摘录

同治五年九月十二日

弟谓命运作主,余所深信,谓自强者,每胜一筹,则余不甚深信。凡国之

强,必须多得贤臣;凡家之强,必须多出贤子弟,此亦关乎天命,不尽由于人谋。

《曾文正

公集》居业

【原文】

古者英雄立事,必有基业。如高祖之关中,光武之河内,魏之兖州,唐之晋阳,皆先据此为基,然后进可以战,退可以守。君子之学道也,亦必有所谓基业者。大抵以规模宏大、言辞诚信为本。如居室然,宏大则所宅者广,托庇者众;诚信则置址甚固,结构甚牢。《易》曰:“宽以居之。”谓宏大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谓诚信也。

大程子曰:“道之浩浩,何处下手?惟立诚才有可居之处。诚便是忠信;修省言辞,便是要立得这忠信。

若口不择言,逢事便说,则忠信亦被汩没,动荡立不住了”。国藩按:立得住,即所谓居业也。今世俗言:“兴家立业”是也。子张曰:“执德不宏,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亦谓苟不能宏大、诚信,则在我之知识浮泛动荡,指为我之所有也不可,指为我之所无也亦不可。是则终身无可居之业,程子所谓立不住者耳。

【译文】

古代英雄成就一番事业,一定要有根基。比如汉高祖占据关中,光武依据河内,魏国凭借衮州,唐朝依仗晋阳,都是先占据一地作为基地,然后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君子修道,也一定要有所说的根基作为基础。一般要以规模宏大、言辞诚信为本。这就像居住的房子,宏大表明居住的人多,庇护的人多;诚信能使根基更加稳固,结构更加牢实。《易经》上说:“在宽敞的环境中居住。”这就是所说的根基宏大。“言行要以诚信为本,才能建立功业”,这就是所说的诚信。

大程子曾说:“大道浩瀚无边,应从何处入手呢?唯有坚守诚信才能找到建功立业的地方。”诚就是忠信;修身反省自己的言辞,为的就是守住诚信。

倘若口不择言,逢事就说,那么忠信也就全被淹没了,因此人也就难以立足了”。我认为:立得住,就是所说的建功立业。如今的人常说“兴家立业”就是这个道理。子张曾说:“拥有德行却不发扬,信奉道义却不笃诚,那么这是拥有呢?还是没有呢?”也就是说倘若不能使德业发扬,并坚守诚信,那么学识和见地就会显得肤浅没有根基,说这些知识是我的,全无道理,说这些知识不是我的,也全无道理。这样的人最终必将没有任何功业可建。程子所说的“立不住”之理就在这里了。

《曾国藩家书》致澄弟摘录

同治五年十二月初六日

家中要得兴旺,全靠出贤子弟。若子弟不贤不才,虽多积银积钱积谷积产积衣积书,总是枉然。子弟之贤否,六分本于天生,四分由于家教。

【评析】

一个家族要想出人才,首先取决于“好子弟”的出生,其次是家风的熏陶,再就是良好精心的教育培养。而“好子弟”的出生非由人谋,很大程度上在于祖宗父母的“积德累功”;良好的家风在于代代的传承和表率;精心的教育是后天努力的结果。要想家族兴旺家运长久,这三点缺一不可,而祖宗德行的积累与家风的传承是根本,也是现代急需要提倡的文化。

《曾文正公集送郭筠仙南归序》摘录

【原文】

君子赴势甚钝,取道甚迂,德不苟成,业不苟名,艰难错迕,迟久而后进,铢而积,寸而累,及其成熟,则圣人之徒也。

【译文】

君子在跟上形势这点上很迟钝,所采取的方式很迂拙,道德上不随便成立,事业上不随便出名,遭受艰难曲折不顺心,长久之后才有进展。一铢一钱地堆积,一尺一寸地叠累,到他成熟的时候,则成为圣人的门徒了。

【评点】

这段话亦出于《送郭筠仙南归序》,表达的意思是经过艰难困苦、日积月累的过程而造就者,可侧身于圣人之门。曾氏一向倡导拙诚,此文的意旨也在“拙诚”二字上。

《曾国藩家书》

致澄弟摘录

同治五年六月初五日

【原文】

因思吾兄弟体气皆不甚健,后辈子侄尤多虚弱,宜于平日讲求养生之法,不可于临时乱投药剂。养生之法约有五事:一曰眠食有恒,二曰惩忿,三曰节欲,四曰每夜临睡洗脚,五曰每日两饭后各行三千步。惩忿,即余匾中所谓养生以少恼怒为本也。眠食有恒及洗脚二事,星冈公行之四十年,余亦学行七年矣。饭后三千步近日试行,自矢永不间断。弟从前劳苦太久,年近五十,愿将此五事立志行之,并劝沅弟与诸子侄行之。

【译文】

养生的方法,大致说来有五点:一为睡觉吃饭有规律,二为惩罚忿怒,三为节制欲望,四为每天临睡时洗脚,五为每天中饭晚饭后各走三千步。惩罚忿怒,即我所拟“八本”中的“养生以少恼怒为根本”。睡觉吃饭有规律及睡觉洗脚两点,星冈公实行了四十年,我跟着学了七年。饭后三千步,近来开始试行,自誓永不间断。弟先前劳苦太久,年近五十,但愿你能将这五点立定志向实行。

《曾国藩日记》摘录

同治五年五月廿八日

余近日每于早饭、中饭后,乏困异常,盖脾为食所困,阳气不能鼓荡运化也。勉强围棋之后,虽脾气稍得醒豁而疲困如故,看书会客皆十分勉强从事。申夫言饭后散步数千步,可以医脾困。因忆余于道光二十九年问陶凫香先生养生之法,渠言每日两饭后各行三千步,或早饭后有事耽阁,则中饭后补之;两饭后均耽阁,则傍夕或灯后补之。四十年未尝间断,故八十余岁而壮健异常。余时癣疾正剧,偶尔效其所为,辄觉身轻体适。以后当日日遵行此法,并劝澄、沅两弟及子侄辈行之。

《曾国藩家书》

致诸弟摘录

同治四年十二月初六日

【原文】

凡后天以脾为主。脾以谷气为本,以有信为用。望两弟常告鼎三:每日多吃饭粥,少吃杂物,无论正餐及点心,守定一个时辰,日日不差。若有小小病症,坚守星冈公之教,不轻服药。

吾阅历极久,但嘱家中老幼,不轻服药,尤不轻服克伐之药,即是善于养生之道。

【译文

人的后天保养,以脾为主。脾脏以食物为根本,以有规律为其运用原则。希望两位老弟告诉鼎三:每日多吃稀饭,少吃零食,无论是正餐还是吃点心,都要守定一个时候,每天都不改变。如果有小病小痛,则坚守星冈公的教导,不轻易吃药。

我根据多年的阅历,特别叮嘱家中老老少少不要轻易服药,尤其不要轻易服性质猛烈的药,这就是善于养生的方法。

《曾国藩家书》致澄弟沅弟摘录

同治十年十月二十三日

【原文】

吾见家中后辈体皆虚弱,读书不甚长进,曾以养生六事勖儿辈:一曰饭后千步,一曰将睡洗脚,一曰胸无恼怒,一曰静坐有常时,一曰习射有常时(射足以习威仪强筋力,子弟宜多习),一曰黎明吃白饭一碗不沾点菜。此皆闻诸老人,累试毫无流弊者,今亦望家中诸侄试行之。

又曾以为学四字勖儿辈:一曰看生书宜求速,不多阅则太陋;一曰温旧书宜求熟,不背诵则易忘;一曰习字宜有恒,不善写则如身之无衣,山之无木;一曰作文宜苦思,不善作则如人之哑不能言,马之跛不能行。四者缺一不可。盖阅历一生,而深知之深悔之者,今亦望家中诸侄力行之。

养生与为学,二者兼营并进,则志强而身亦不弱,或是家中振兴之象。两弟如以为然,望常以此教诫子侄为要。

《曾文正公全集》养身要言

癸卯(道光二十三年)入蜀道中作

【原文】

一阳初动处,万物始生时,不藏怒焉,不宿怨焉。“仁”所以养肝也。

内而整齐思虑,外而敬慎威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礼”所以养心也。

饮食有节,起居有常,作事有恒,容止有定。“信”所以养脾也。

扩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裁之吾心而安,揆之天理而顺。“义”所以养肺也。

心欲其定,气欲其定,神欲其定,体欲其定。“智”所以养肾也。

【译文】

如一轮朝阳初升东方,如万物萌生细芽,内里不藏怒火,不留怨气。右边所说的是“仁”,用来保养肝脏。

内心思虑合乎规范,外表庄重谨慎仪容威严,处境好时不骄盈,威严而不凶恶。右边所说的“礼”,用来保养心脏。

饮食有节制,起居有常规,做事有恒心,举止有定力。右边所说的“信”,用来保养脾脏。

襟怀宽阔大公至正,顺其自然面对世事,对自心而言觉得安宁,以天理衡量则顺顺当当。右边所说的“义”,用来保养肺脏。

心宜让它安定,气宜让它安定,神宜让它安定,体宜让它安定。右边所说的“智”,用来保养肾脏。

【评点

何谓“五常”,曾氏这段话里所说仁、礼、信、义、智就是董仲舒所说的“五常之道,王者所当修饬也”。曾氏将儒家品德修养的五个要点移植到养身上来,有他的独到之处。儒家所提倡的“仁”,是指一个人应当对别人具有爱心。爱心是什么,曾氏将它比作朝阳初升,万物始生,一片光明透亮,清纯洁净,人所不愿见的怒火、怨恨当然不在此中。医书上说怒伤肝。既无怨怒,肝自然不受伤害。于是,因“仁”而养肝。

儒家所提倡的“礼”,按朱熹的解释即制度品级,也就是社会秩序的规范。按照社会公认的规范办事,则较易得体,故而自己的内心也便安宁,“心”得到了很好的保养。《国语》对“信”的解释是:“信所以守也。”我们常说的“信守”,即出于此。守节、守常、守恒、守定,都是信的表现。饮食上有信,则不暴饮暴食;起居上有信,则生物钟不遭破坏。这些都对脾胃有好处。

《中庸》说:“义者宜也。”宜者,合适相称之谓。曾氏将儒家所提倡的“义”理解为“大公”和“顺物”,这样就将自己的胸襟大为扩展,借宽阔的胸襟来滋养肺脏。心、气、神、体安定,则元气充足。元气充足,则肾脏完好。此惟智者可以做到,故“智”可以养肾。

人们常说养身首在养心,心安则体健。仁、礼、信、义、智不仅是协调人类群体的重要准则,也是个体人用来修心养心的极好药方。故而,自古以来便有“仁者寿”的说法。它十分精当地说出了道德修养与身体健康之间的关联。

摘录自《唐浩明评点曾国藩语录》

《曾国藩家书》

致六弟摘录

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

【原文】

香海为人最好,吾虽未与久居,而相知颜深,尔以兄事之可也。丁秩臣王衡臣两君,吾皆未见,在约可为弟之师,或师之,或友之,在弟自为审择。若果威仪可则,淳实宏通,师之可也。若仅博雅能文,友之可也。或师或友,皆宜常存敬畏之心,不宜视为等夷,渐至慢亵,则不复能受其益矣。

弟三月之信,所定功课太多,多则必不能专,万万不可。后信言已向陈季牧借《史记》,此不可不看之书;尔既看《史记》则断不可看他书。功课无一定呆法,但须专耳。余从前教诸弟,常限以功课,近来觉限人以课程,往往强人以所难;苟其不愿,虽日日遵照限程,亦复无益,故近来教弟,但有一专字耳。专字之外,又有数语教弟,兹待将冷金笺写出,弟可贴之座右,时时省览,并抄一付,寄家中三弟。

……无论何书,总须从首至尾,通看一遍;不然,乱翻几页,摘抄几篇,而此书之大局精处,茫然不知也……

吾作诗最短于七律,他体皆有心得,惜京都无人可与畅语者。弟要学诗,先须看一家集,不要东翻两阅,先须学一体,不可各体同学,盖明一体,则皆明也。凌笛舟最善为诗律,若在省,弟可就之求救。

习字临千字文亦可,但须有恒,每日临一百字,万万无间断,则数年必成书家矣,陈季牧多喜谈字,且深思善悟,吾见其寄岱云信,实能知写字之法,可爱可畏!弟可以从切磋,此等发学之友,愈多愈好。

来信要我寄诗回南,余今年身体不甚壮健,不能用心,故作诗绝少;仅作感春诗七古五章,慷慨悲歌,自谓不让陈卧子,而语太激烈,不敢示人。是仅应酬诗数首,了无可观;项作寄贤弟诗二首,弟观之以为何如?

《曾国藩家书》

致诸弟摘录

道光二十七年六月十七日

不贪财,不失信,不自是,有此三者,自然鬼服神钦,到处人皆敬重。此刻初出茅庐,尤宜慎之又慎。若三者有一,则不为人所与也。

《曾国藩家书》谕纪泽摘录

同治四年九月初一日

吾于凡事皆守“尽其在我,听其在天”二语,即养生之道亦然。体强者,如富人因戒奢而益富;体弱者,如贫人因节啬而自全。节啬非独食色之性也,即读书用心,亦宜检约,不使太过。余八本匾中,言养生以少恼怒为本。又尝教尔胸中不宜太苦,须活泼泼地,养得一段生机,亦去恼怒之道也。既戒恼怒,又知节啬,养生之道,已尽其在我者矣。

《曾国藩家书》

纪泽、纪鸿儿

同治四年九月晦日

吾教尔兄弟不在多书,但以圣祖之《庭训格言》(家中尚有数本)、张公之《聪训斋语》(莫宅有之,申夫又刻于安庆)二种为教,句句皆吾肺腑所欲言。以后在家则莳养花竹,出门则饱看山水,环金陵百里内外,可以遍游也。算学书切不可再看,读他书亦以半日为率。未刻以后,即宜歇息游观。

古人以惩忿窒欲为养生要诀。惩忿即吾前信所谓少恼怒也,窒欲即吾前信所谓知节啬也。因好名好胜而用心太过,亦欲之类也。药虽有利,害亦随之,不可轻服。切嘱。

《曾国藩家书》致诸弟摘录

咸丰五年五月二十六日

凡读书有难解者,不必遽求甚解。有一字不能记者,不必苦求强记。只须从容涵泳,今日看几篇,明日看几篇,久久自然有益。

【译文】

凡读书有难于理解的地方,不必急于求其完全理解。有一些字句记不住,也不必勉强硬记。只要静心静气,深入体会,今天看几篇,明天看几篇,天长日曾国藩手札久,自然有益。

【评析】

曾国藩认为,读书必须求解,但求解过甚,则可能愈解而愈不得解。读书必须求熟,但汲汲于心,本来能记住的有时反而会记不住。有些东西一时难以记住,有些问题一时难于理解,不妨暂且放下。读书多了,阅历丰富了,许多难处往往会在不经意之间豁然贯通。这是曾国藩善读书的经验之谈。

《曾国藩家书》谕纪泽摘录

同治六年三月二十八日

余于左、沈二公之以怨报德,此中诚不能无芥蒂,然老年笃畏天命,力求克去褊心忮心。尔辈少年,尤不宜妄生意气,于二公但不通闻问而已,此外着不得丝毫意见。切记切记。

尔禀气太清。清则易柔,惟志趣高坚,则可变柔为刚;清则易刻,惟襟怀闲远,则可化刻为厚。余字汝曰劼刚,恐其稍涉柔弱也。教汝读书须具大量,看陆诗以导闲适之抱,恐其稍涉刻薄也。尔天性淡于荣利,再从此二事用功,则终身受用不尽矣。

【评析】

常言道,知子莫如父。曾氏认为儿子“禀气太清”,“天性淡于荣利”。此时的曾纪泽二十八九岁。二十八九岁的曾氏正是翰林院的新科庶吉士:争强好胜,志向远大。看来纪泽的天性与父亲相距很远,这是来自母亲的遗传。

天底下的父亲尤其是有大作为的父亲,通常都喜欢与自己性格相同的儿子,而不喜欢与自己性格不同的儿子。但晚年的曾氏,或舔犊之情十分浓厚,也或许因阅历太多而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故对淡泊之性转而欣赏。总之,他对纪泽的这种清、淡天性是肯定的,只是提醒儿子注意这种性格的负面。其实,每种性格都有它的负面。曾氏信中叫儿子提防“稍涉刻薄”。刻薄,人人都说不好。宽厚,人人都说好。但宽厚过分,则没有原则性,容易纵容祸害。此种人尤不宜做一把手。曾纪泽连秀才也未考中,性情又淡泊,但他因为有父亲的余荫,顺利进入官场。又因为学过英文,得以外放欧洲做大使,后来又做到侍郎高官。在中俄谈判中,居然赢得了晚清仅有的一次外交胜利,被朝野称为能员。曾纪泽也应该算是一个人才。但按正常的仕途规矩,他是连门槛也进不了的人。可见科举考试并不是衡量人才的唯一标准。

正集》答欧阳功甫

道光二十七年

凡人才高下,视其志趣。卑者安流俗庸陋之规,而日趋污下;高者慕往哲隆盛之轨,而日即高明。贤否智愚,所由区矣。

曾国藩家书》

谕纪泽

同治十年九月十二夜

余以生平学术百无一成,故老年犹思补救一二。尔兄弟总宜在五十以前将应看之书看毕,免致老大伤悔也。

曾国藩家书》

致澄温沅季诸弟

道光二十四年九月十九日

【原文】

人苟能自立志,则对贤豪杰何事不可为?何必借助于人!“我欲仁,斯仁至矣。”我欲为孔孟,则日夜孜孜,惟孔,孟之是学,人谁得而御我哉?若自己不立志,则虽日与尧舜禹汤同住,亦彼自彼,我自我矣,何与于我哉!

评点摘录自《唐浩明评点曾国藩语录》

曾国藩家书》

致诸弟摘录

二十四年八月二十九日

【原文】

四弟七夕诗甚佳,已详批诗后;从此多作诗亦甚好,但须有志有恒,乃有成就耳。余于诗亦有工夫,恨当世无韩昌黎及苏黄一辈人可与发吾狂言者。但人事太多,故不常作诗;用心思索,则无时敢忘之耳。

吾人只有进德、修业两事靠得住。进德,则孝弟仁义是也;修业,则诗文作字是也。此二者由我做主,得尺则我之尺也,得寸则我之寸也。今日进一分德,便算积了一升谷;明日修一分业,又算余了一文钱;德业并增,则家私日起。至于功名富贵,悉由命定,丝毫不能自主。

昔某官有一门生为本省学政,托以两孙,当面拜为门生。后其两孙岁考临场大病,科考丁艰,竟不入学。数年后两孙乃皆入,其长者仍得两榜。此可见早迟之际,时刻皆有前定,尽其在我,听其在天,万不可稍生妄想。六弟天分较诸弟更高,今年受黜,未免愤怨,然及此正可困心横虑,大加卧薪尝胆之功,切不可因愤废学。

【评点

这段话的背景是,曾氏的四个弟弟都处读书应科举的阶段,但却无一人功名得就,四人中连一个秀才都没考上,这次六弟国华的考试又失利,心情沮丧。曾家诸爷们既不是读书的料子,个个心高气傲,给大哥的信中牢骚连篇。针对诸弟的状况,曾氏说了这几段话。曾氏这番话,其本意自然是在安慰功名失意中的诸弟,但因为立论较高,故对一般读者亦有指导意义,至少他说出了两点具有普遍性的道理。

第一,人只能把握住自已所能把握的部分,对于自己不能完全把握但又想得到的部分,则只有尽人力而听之于天。信中所说的能把握的部分是进德、修业,不能完全把握但又想得到的部分是功名。除开这些外,还有很多。比如说,人能自已把握的部分还有珍爱生命、珍惜时间、努力上进、以善心待人、不有意做坏事、自律、节欲等,也就是说,这些事情,只要本人尽力去做,是可以做得到的。人不能自我完全把握但又想得到的部分,还有健康、爱情、成就,财富、地位、荣誉、幸福等,这些东西,人都想得到,但能不能得到,并不是由个人说了算的,人的尽力可能起某些作用,有的还可能起比较大的作用,但绝不能是全部的作用,它还要受其他因素的制约。那么怎么办?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采取曾氏的态度:尽其在我,听其在天。

第二,将挫折视为磨炼,借困难而激励心志。世上的人,很少有一辈子都一帆风顺的,若要办事,则更多困难。所差别的只是,有的人平顺较多,有的人坎坷较多,有的事办起来困难少点,有的事办起来,则困难很大,甚至因困难太大而办不成。对于挫折、坎坷、困难等,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应付方式,这也是构成人与人之间命运不同的重要内容之一。曾氏告诉诸弟的应付方式是困心积虑、卧薪尝胆。笔者认为,这是一种强者的选择方式,或者可以更冷静地说,这是一种理智的方式。所谓理智,就是说,只能这样,别无更佳选择。当然,这些都是对有志做一番事业的年轻人而言。对于他们来说,社会经历还很有限,意志力也还很单薄,积累人生阅历、锻炼坚强意志,正是日后事业成功的必备基础。

曾国藩家书》

致诸弟摘录

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八日

吾辈读书,只有两事:一者进德之事,讲求乎诚正修齐之道,以图无忝所生;一者修业之事,操习乎记诵词章之术,以自卫其身。

曾国藩家书》

谕纪泽摘录

同治元年

四月二十四日

人之气质,由于天生,本难改变,惟读书则可变化气质。欲求变之之法,总须先立坚卓之志。……古称金丹换骨,余谓立志即丹也。

曾国藩家书》

致诸弟摘

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六日

盖人不读书则已,亦即自名曰读书人,则必从事于《大学》。《大学》之纲领有三:明德、新民、止至善。皆我分内事也。若读书不能体贴到身上去,谓此三项与我身了不相涉,则读书何用?虽使能文能诗,博雅自诩,亦只算得识字之牧猪奴耳!

《曾国藩日记》摘录

同治二年二月一日

细思处人处事之所以不当者,以其知之不明也。若巨细周知,表里洞澈,则处之自有方术矣。

吾之所以不能周知者,以不好问、不善问耳。

曾国藩书信》

复邓注琼

咸丰九年六月二十四日

“吾意学者于看、读、写、作四者,缺一不可。看者涉猎宜多、宜速;读者讽咏宜熟、宜专。看者“日知其所七”,读者“月无忘其所能”。看者如商贾趋利,闻风即往,但求其多;读者如富人积钱,日夜摩拳,但求其久。看者如攻城拓地,读者如守上防隘。二者截然两事,不可缺亦不可混。至写字不多则不熟,不熟则不速。无论何事,均不能敏以图功。至作文,则所以浦此心之灵机也。心常用则活,不用则窒,如泉在地,不凿汲则不得甘醴,如玉在璞,不切磋则不成令器。

《曾国藩家书》与诸弟摘录

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八日

求业之精,别无他法,曰专而已矣。谚曰“艺多不养身”,谓不专也。吾掘井多而无泉可饮,不专之咎也。诸弟;总须力图专业。

《曾国藩日

记》摘录

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十三日

数日心沾滞于诗,总由心不静故。不专一,当力主一之法。诚能主一,养得心静气恬,到天机活泼之时,即作诗亦自无妨。

曾国藩书信》

咸丰九年五月二十一日

凡看书只宜看一种,一种未毕而另换一种,则无恒之弊,终无一成;若同时并看数种,尤难有恒,将来必不能看毕一种,不可不戒。

《曾国藩家书》与诸弟摘

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七日

穷经必专一经,不可泛鹜。读经以研寻义理为本,考据名物为本。读经有一耐字诀。一句不通,不看下句,今日不通,明日再读;今年不精,明年再读。此所谓耐也。读史之法,莫妙手设身处地。每看一处,如我便与当时之人或辞笑语于其间,不必人人皆能记也,但记一人,则恍如接其人;不必事事皆能记也,但记一事,则如恍亲其事。经以穷理,史以考事。舍此二者,更别无学矣。若夫经史而外,诸子百家,汗牛充栋。或欲阅之,但当读一人之专集,不当东翻西阅......此一集未读完,断断不换他集,亦专字诀也。

《曾国藩家书》致沅甫九弟摘录

咸丰八年正月十一日

凡人为一事,以专而精,以纷而散。荀子称“耳不两听而聪,目不两视而明”,庄子称“用志不纷,乃凝于神”,皆至言也。

【评点】

曾氏在论及读书和办事时常会说到专字,要说诀窍,这也是曾氏成功的诀窍之一。为什么要专?这首先是因为一个人的能力有限,精力有限,生命的时间有限,因此必领把有限的能力精力和时间集中起来办一件事或几件事。其次是高度集中起来的能力精力将有可能产生巨大的能量,即能力和精力的聚集不是一种简单的叠加,而是会产生化合效应的。第三,真正有价值的大事业,都不是容易办成的。它需要人倾尽其最大的力量,全力以赴。世上有两种人容易犯不专的毛病:一是年轻人,一是聪明人。年轻人因精力旺盛,常常会把精力分散在多种事情上。聪明人因胜人一筹,也常常喜欢多揽事。阅历将会让年轻人慢慢成熟,也会让聪明人渐渐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到时将过人的精力才智与沉潜专的心态结合起来,便有望成大事业。

《曾国藩家书》与诸弟摘

道光五年二月二十九日

纪泽他读书记性不好,悟性较佳。若令其句句读熟,或责其不可再生,则愈读愈蠢,将来仍不能读完经书也。诸子植弟将泽儿未读之经,每日点五六百字教一遍,解一遍,令其读十遍而已,不必能背诵也,不必常温习也。待其草草点完之后,将来看经解,亦可求熟。若蛮读蛮记蛮温,断不能久熟,徒耗日工而已。

《曾国藩家书》与诸弟摘录

咸丰五年五月二十六日

读书有难解者,不必遽求甚解。有一字不能记者,不必苦求强记,只须从容涵泳。今日看几篇,明日看几篇,久久自然有益。但于已阅过者,自作暗号,略批几字,否则历久忘其为已阅未阅矣。

《曾国藩日记》摘录

咸丰十一年二月廿五日

余往年在京深以学书为意。苦思力索,见于困心横虑,但胸中有字,手下无字。近岁在军,不甚思索,但每日笔不停挥,除写字及办公事外,尚习字一张,不甚间断,专从间架上用心,而笔意笔力与之俱进,十年前胸中之字,今竟能达之腕下,可见思与学不可偏废。

曾文正公集》复李宗羲

咸丰十年七月二十一日

凡沉疴在身,而人力可以自为主持者,约有二端:一曰以志帅气;一曰以静制动。人之疲惫不振,由于气弱。而志之强者,气亦为之稍变。如贪早睡则强起以兴之,无聊赖则端坐以凝之,此以志帅气之说也。久病应怯,则时时有一畏死之见撞扰于胸中,即魂梦亦甚不安恬。须将生前之名,身后之事,与一切妄念,铲除净尽,自然有一种恬淡意味,而寂定之馀,真阳自生,此以静制动之法也。愿阁下于药物调养之外,更将此两法体验一番,久之必有小效。

《曾国藩家书》

谕纪泽纪鸿

同治十年八月十四夜

尔辈身体皆弱,每日须有静会养神之时,有发愤用功之时。一张一弛,循环以消息之,则学可进而体亦强矣。

《曾国藩日记》摘录

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初七日

精神要常令有馀,于事则气充而心不散漫。

《曾国藩日记》摘录

道光二十二年十一月十二日

总要静养,使精神常裕,方可说工夫也。

《曾国藩家书》致诸弟摘录

咸丰十年三月廿四日

家中后辈子弟,体弱学射,最足保养,起早尤千金妙方,长寿金丹也。

《曾国藩日记》摘录

咸丰九年四月初八日

人有恒言,曰“妙来无过熟”,又曰“熟能生巧”,又曰“成熟故知妙也

。巧也、成也,皆从极熟之后得之者也。不特写字为然,凡天下庶事百技,皆先立定规模,后求精熟。即人之所以为圣人,亦须先立规模,后求精熟。即颜渊未达一间,亦只是欠熟耳。故曰: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

《曾国藩日记》摘录

咸丰十年八月初六日

渠言“朱子之学得之艰苦,所以为百世之师”二语,深有感于余心,天下事未有不自艰苦得来而可久可大者也。

《曾国藩日记》摘录

同治五年

四月十七日

五更,严风微雨

过后,竟得一睹日出之胜。

乃知天下事未阅历者不可以臆测,稍艰难者不可以中阻也。

《曾国藩日记》摘录

同治八年九月廿二日

夜作铭辞,二更三点作毕,复视无一是处,乃知吾昔年自诡为知文而曾不一动笔为之,全不可恃也。

天下事知得十分,不如行得七分,非阅历何由大明哉。

《曾国藩家书》谕纪泽

、纪鸿

同治五年六月十六日

尔惮于作文,正可借此逼出几篇。

天下事无所为而成者极少,有所贪有所利而成者居其半,有所激有所逼而成者居其半。

《曾国藩家书》谕纪泽摘录

咸丰九年六月十四日

尔读书记性平常,此不足虑,所虑者第一怕无恒,第二怕随笔点过一遍,并未看得明白,此都是大病。若实看明白了,久之必得些滋味,寸心若有恰悦之境,则自略记得矣。尔不必求记,却宜求个明白。

《曾国藩家书》

致澄温沅季弟

道光二十五年二月初一日

若事事勤思善问,何患不一日千里?

《曾国藩家书》致

澄温沅季弟

道光二十七年二月十二日

譬如人欲之京师,一步不动而长吁短叹,但曰:“京师之远,岂我所能到乎?则旁观者必笑之矣。吾愿吾弟步步前进,日日不止,自有到期,不必计算远近而徒长吁短叹也。”

曾仕强:

我是在大陆受的国学的基础,我那个小学老师是最了不起的,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很惨啊,都在庙里头上课,哪里有教室。老师第一天把国语课本发给我们,只讲一句话,你们拿回去就开始去背,不管你懂不懂,“背”!你背一课到我这来,我给你盖个章。哎呀!我们好开心啊,回去不管躲在防空洞里面,躲在家里面也好,拼命背,差不多一个礼拜,一本书就背完了。

记住年纪小的时候记忆力最强,理解力不够,懂不懂无所谓,你让他背,他背就记住了,记住了将来到了十几岁,二十几岁以后,他就会把那些记住的东西吐出来,跟牛一样啊,他吐出来然后嚼嚼嚼,它才有东西可嚼嘛。

你小时候不背,脑袋空空,想什么不知道,就是上网去玩嘛。这很可惜的,一个人小时候记忆力非常好,让他多背,你觉得不行没关系,慢慢长大理解力越来越好,你就把你以前背的东西,一个一个拿出来,好好整理去体悟,让你得到你的东西。

《曾国藩家书》致诸弟摘录

同治十年正月二十五日

两侄欲求学问文章之日进,又似宜在省会多求良友,以扩充其识而激发其

志。二者利害参半,若不得良友而亲损友,则居省之利少矣。

《曾国藩日

记》摘录

道光二十三年三月初三日

今早,友人见示一文稿,读之,使人忠义之气勃然而生,鄙私之萌斩焉而

灭。甚矣,人之不可无良友也。

《曾国藩

日记》摘录

咸丰元年七月初三日

庄子曰:“美,成在久。骤而见信于世者,其相信必不固。骤而得名于时者,其为名必过情。君子无赫赫之称,无骤著之美,犹四时之运渐成,岁功

使人不觉,则人之相孚如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矣。”

《曾国

藩日记》摘录

咸丰元年

十一月初九日

是夜,思人之见信于朋友、见信于君父、见信于外人,皆丝毫不可勉强,犹四时之运,渐推渐移而成岁功

自是不可欲

速,不可助长。

《曾国藩家书》致九弟摘录

咸丰八年正月十一日

余生平之失,在志大而才疏,有实心而乏实力,坐是百无一成…..

弟年纪较轻,精力略胜于我,此际正宜提起全力,早夜整刷。昔贤谓宜用猛火煮、慢火温,弟今正用猛火之时也。李次青之才实不可及,吾在外数年,独觉惭对此人。弟可与之常通书信,一则稍表余之歉忧

,一则凡事可以请益。……书虽不可不看,弟此时以营务为重,则不宜常看书。

凡人为一事,以专而精,以纷而散。荀子称“耳不两听而聪,目不两视而明”,庄子称“用志不纷,乃凝于神”,皆至言也。

《曾国藩家书》致诸弟摘录

咸丰五年三月二十六日

吾与诸弟惟思以身垂范而教子侄,不在诲言之谆谆也。

【评析】

读书说理为“有言之教”,以身垂范为“不言之教”。

《曾国藩家书》

谕纪泽摘录

同治六年二月二十五日

【原文】

科一作文数次,脉理全不明白,字句亦欠清顺。欲令其归应秋闱,则恐文理纰缪,为监临以下各官所笑;欲不令其下场,又恐阻其少年进取之志。拟带至金陵,于三月初八、四月初八学乡场之例,令其于九日内各作三场十四艺,果能完卷无笑话,五月再遣归应秋试。

科一生长富贵,但闻谀颂之言,不闻督责鄙笑之语,故文理浅陋而不自知。又处境太顺,无困横激发之时,本难期其长进。惟其眉宇大有清气,志趣亦不庸鄙,将来或终有成就。余二十岁在衡阳从汪师读书,二十一岁在家中教澄、温二弟,其时之文与科一目下之文相似,亦系脉不清而调不圆。厥后癸巳、甲午间,余年二十三四聪明始小开,至留馆以后年三十一二岁聪明始大开。科一或禀父体,似余之聪明晚开亦未可知。拟访一良师朝夕与之讲《四书》、经书、八股,不知果能聘请否?若能聘得,则科一与叶亭及今为之未迟也。

【评点】

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在这封信里曾氏谈到了他自己的智力开发史:二十岁前后,他的文章尚是脉络不清晰文句不圆熟。二十三四岁时聪明初开。这两年间他接连中秀才中举人,应该说此时的诗文已经是很好的了。曾氏并没有把二十八岁时中进士点翰林作为聪明大开的标记,而是将三四年后的三十一二岁作为分界线。这两年间,曾氏供职翰林院,拜唐鉴为师,在唐的指点下攻读宋明理学,身体力行,与倭仁、吴廷栋、邵懿辰等一班师友,以学问节义相砥砺;又详究前史,求经世之学,兼治古诗文词,从当时的文章大家梅曾亮、何绍基等人游。

曾氏从三家村的功名之学走进真正的学术殿堂,正是在这段时间,一生事业的学问基础奠定于此。他将这两年视为自己的聪明大开期,是很有道理的。曾氏的智力开发史给我们以多方面的启迪。它告诉我们,曾氏并非神童。事实上,神童也并不见得就是好事。神童大都无大出息大作为,就是因为智力开发得太早的缘故。过早被人颂扬,过早享受优越的待遇,只会将天才扼杀在温柔手里。

它也告诉我们,学历和学位与真正的学问不完全相等,即便得了个博士,也还只能说刚迈进学问之门。聪明大开、智慧大开,是在独自探得学问骊珠之后。它还告诉我们,一个男孩子即便三十岁还没找到安身立命之处,亦不必太担忧,还有几年可以寻找,可以闯荡;只要在三十多岁前定下一生的目标,依旧可望成大事业、大成就。

《曾国藩家书》致诸弟摘录

道光二十四年十一月

【原文】

欲别立课程,多讲规条,使诸弟遵而行之,又恐诸弟习见而生厌心;欲默默而不言,又非长兄督责之道,是以往年常示诸弟以课程,近来则只教以有恒二字.......

学问之道无穷,而总以有恒为主。兄往年极无恒,近年略好,而犹未纯熟。自七月初一起,至今则无一曰间断,每日临帖百字,抄书百字,看书少亦须满二十页,多则不论......

虽极忙,亦须了本日功课,不以昨日耽搁而今日补做,不以明日有事而今日预做。诸弟若能有恒如此,则虽四弟中等之资,亦当有所成就,况六弟,九弟上等之资乎?

《曾国藩日记》摘录

道光二十二年十一月十七日

十七日早起,思将昨夜三诗誊稿,了此一事,然后静心读书。乃方誊之时,意欲求工,展转不安,心愈迫,思愈棘,直至午正方誊好。因要发家信,又思作诗寄弟,千情缠绵,苦思不得一句。凡作诗文,有情极真挚,不得不一倾吐之时。然必须平日积理既富,不假思索,左右逢原,其所言之理,足以达其胸中至真至正之情,作文时无镌刻字句之苦,文成后无郁塞不吐之情,皆平日读书积理之功也。

若平日蕴酿不深,则虽有真情欲吐,而理不足以适之,不得不临时寻思义理。义理非一时所可取办,则不得不求工于字句。至于雕饰字句,则巧言取悦,作伪日拙,所谓修词立诚者,荡然失其本旨矣!以后真情激发之时,则必视胸中义理何如,如取如携,倾而出之可也。不然,而须临时取办,则不如不作,作则必巧伪媚人矣。谨记谨记。未正,竺虔来,久谈。背议人短,不能惩忿。送竺虔出门,不觉至渠寓,归已将晚。写家信呈堂上,仅一叶,寄弟信三千余字。

【评析】

曾氏今天很忙。改诗誊诗费去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又想起要给弟弟写诗,苦苦思索,却又没有找到感觉。下午好友金竺虔来访,久坐不走。聊完天后,曾氏又把金送回家。返回自家已将近晚上,然后在油灯下分别给父母、诸弟各写一封家信,给诸弟信长达三千余字。这一天够辛苦了。因与弟诗的构思艰难,曾氏想起作诗文必须先得有不吐不快的真挚情感,然后还得要把这种情感上升到义理层面上。如此,诗文才可以写得好。若义理不足,只在字句上下功夫,则是靠巧言取悦读者,好比作伪,与“修词立诚”的古训完全背离。与其这样,还不如不作。好在第二天便进入状态,写了四首给九弟国荃的律。

这四首诗手足情深,义理文字都很好,现抄录于下。

违离予季今三载,辛苦学诗绝可怜。

王粲辞家遘多患,陆云入洛正华年。

轮辕尘里鬓毛改,鼙鼓声中筋骨坚。

门内生涯何足道,要须尝胆扳尧天。

汉家八叶耀威弧,冬幹春胶造作殊。

岂谓戈鋋照京口,翻然玉帛答倭奴。

故山岂识风尘事,旧德惟传嫁娶图。

长是太平依日月,杖藜零涕说康衢。

杜韩不作苏黄逝,今我说诗将附谁?

手似五丁开石壁,心如六合一游丝。

神斤事业无凡赏,春草池塘有梦思。

何日联床对灯火,为君烂醉舞仙僛。

辰君平正午君奇,屈指老沅真白眉。

入世巾袍各肮脏,闭门谐谑即支离。

中年例有妻孥役,识字由来教养衰。

家食等闲不经意,如今飘泊在天涯。

这四首诗中的第一首说诸弟求学求功名的不易,第二首说的是对战争将起的忧虑,第三首是对诗文有成的自我夸许,第四首是对已成年的三个兄弟的评价。最有趣的是第四首。曾氏对时年二十三岁、二十一岁、十九岁的三个弟弟的品鉴,居然与后来他们一生的行事基本吻合。四弟国潢出生于庚辰年,被称为辰君。辰君一生的功名,只是一个大哥花钱买来的监生。战争年代,他未参与兵事,一直在老家照顾曾氏大家族,后来活了六十七岁,寿终正寝。用平正二字来概括其一生,大致是接近的。六弟国华壬午年出生,被称为午君。午君的功名也是靠钱换来的监生。他一生眼高气大,我行我素。自身尚未独立,便不顾大家劝阻执意娶妾。功名未成,不检讨自己,却怨天尤人、牢骚满腹。后来领兵打仗,竟然屡屡得手,但最终还是将一支六七千人的军队引入全军覆没之地,本人也落得个身首异处的悲惨下场。一生行事,真正是奇特。老沅即沅甫,也就是九弟国荃。三个弟弟中,大哥对他的评价最高、期望最大,称他为马良。他也确实没有辜负乃兄的期许,凭本身的才学考取秀才,又考上优贡,后来成为大哥最为得力的帮手,也为自己博得高位显爵荣华富贵。

曾国藩家书》

谕纪鸿摘录

同治五年正月十八日

【原文】

余于凡事皆用困知勉行功夫,尔不可求名太骤,求效太捷也。以后每日习柳字百个,单日以生纸临之,双日以油纸摹之。临帖宜徐,摹帖宜疾,专学其开张处。数月之后,手愈拙,字愈丑,意兴愈低,所谓困也。

困时切莫间断,熬过此关,便可少进。再进再困,再熬再奋,自有亨通精进之曰。不特习字,凡事皆有极困极难之时,打得通的,便是好汉。

【评析】

凡事碰上极其困难的时候,只有经过“再进再困,再熬再奋”的实践过程,才能达到亨通精进的境界。这是曾国藩毕生事业有成的诀窍。在这封家信中,他把这个“成功秘诀”告诉了儿子,并教诫儿子“不特习字,凡事皆有极困极难之时,打得通的,便是好汉”。这种看法是很有见地的。

曾国藩家书》

谕纪鸿摘录

同治五年二月十八日

【原文】

凡作字总要写得秀。学颜、柳,学其秀而能雄;学赵、董,恐秀而失之弱耳。尔并非下等姿质,特从前无善讲善诱之师,近来又颇有好高好速之弊。若求长进,须勿忘而兼以勿助,乃不致走入荆棘耳!

【评析】

凡事要想有所成就,必须不忘坚持而持之以恒,又不可心浮气躁而拔苗助长。

《曾国藩日记》摘录

咸丰九年六月二十九日

本日思求人约有四类,

求之之道约有三端

。治事约有四类,治之之道约有三端......

其求之之道三端,曰访察,曰教化,曰督责。

如鸷鸟猛兽之求食,如商贾之求财;访之既得,又辨其贤否,察其真伪。

,诲人以善而导之,以其所不能也;

,率之以躬,而使其相从于不自知也。

督责者

,商鞅立木之法,孙子斩美人之意,所谓千金在前、猛虎在后也。

治事之四类......

其治之之道三端

曰剖晰,曰简要,曰综核

剖晰者

,如治骨角者之切,如治玉石者之琢。

每一事来,先须剖成两片,由两片而剖成四片,由四片而剖成八片,愈剖愈悬绝,愈剖愈细密,如纪昌之视虱如轮,如庖丁之批隙导窾,总不使有一处之颟顸,一丝之含混。

简要者

,事虽千端万绪,而其要处不过一、二语可了。如人身虽大,而脉络针穴不过数处;万卷虽多,而提要钩元不过数句。凡御众之道,教下之法,易则易知,简则易从,稍繁难则人不信不从矣。

综核者

,如为学之道,既日知所亡,又须月无忘其所能。每日所治之事,至一月两月,又当综核一次。军事、吏事,则月有课、岁有考;饷事,则平日有流水之数,数月有总汇之帐。总以后胜于前者为进境。此二者,日日究心,早作夜思,其于为督抚之道,思过半矣。

【评点

如何得到有用之人,他总结有三点:一为访察。访是访求,要有强烈的求取之心,好比凶猛的禽兽求食,好比贪心的商人求财。察是察看,访到了人,还要察看此人是贤或不肖,察看其人的诚与否。

二为教化。教是教育,教授才干,增益其所不能。化是感化,以身作则,使其潜移默化。

三为督责,即以奖罚制度来督促其成功、责备其过失。

在治事上,曾氏需要治理的事情也有四类:一为用兵打仗,二为筹集军饷,三为管理部属,四为与上下左右的交往。

如何来治理这些事情,他也总结了三点。

一为剖析

,即尽量把事情细分。一件事情摆在眼前,先把它剖成两部分,再由两部分分为四部分,再由四部分分为八部分,越剖得多,事情的细密处、隐藏处就越彰显,这就好比一个虱子在神箭手纪昌的眼里就变成了车轮,也好比神刀手庖丁看牛筋骨的窾隙一样。

二为简要

,即简明扼要。曾氏认为,一件事情不管多复杂、多么千头万绪,其紧要处总是可以用一两句话来表达的。这就好比一个人的身体,尽管很庞杂,但其穴位并不多,也好比一本大部头的书,提要勾玄的话,亦不过几句而已。凡管理大众的道理,必须简易,才能让他们明了照办;若过于复杂,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将无所适从。

三为综核

,即隔一段时期就要将办之事综合起来检索核查一次,这就好比读书治学一样,每天知道所未知的,每月复习所已知的。对于军事、吏事,则每个月有功课,每年有考核。对于饷事,则每一天要有流水账,每一个月则要有汇总账。所有这些,都要以后来的胜过前面的为好。天天都要在心里研究这些事,白天做事,夜里思考。

对于主政一方的总督巡抚来说,能这样做,就大致可以了。人们说起曾氏来,或说他是政治家、军事家,也或说是理学家、文章家,其实曾氏一生所做的最主要的事业,还是在于统率一个团队。他的第一个头衔应该是管理家,如同一个大型企业的董事长。这篇日记谈的是他作为一个管理家的思考,尤其是治事之道所谈的剖析、简要、综核三点,的确是实干者的经验之谈。对于我们每个办事(不管办大事还是办小事)者都极有借鉴作用。

曾国藩书赠仲弟六则

《记》曰:“清明在躬。”吾人身心之间,须有一种清气。使子弟饮其和,乡党黛其德,庶几积善可以致祥。

饮酒太多,则气必昏油;说话太多,则神必躁扰。弟于此二弊,皆不能免。欲保清气,首贵饮酒有节,次贵说话不苟。

凡多欲者不能俭,好动者不能俭。多欲如好衣、好食。好声色、好书画古玩之类,皆可浪费破家。弟向无癖嗜之好,而颇有好动之弊。今日思作某事,明日思访某客,所费日增而不觉。

此后讲求俭约,首戒好动。不轻出门,不轻举事。不持不作无益之事,即修理桥梁、道路、寺观、善堂,亦不可轻作。举动多则私费大矣。其次,则仆从宜少,所谓食之者寡也。其次,则送情宜减,所谓用之者舒也。否则今日不俭,异口必多欠债。既负累于亲友,亦贻累于子孙。

三达德之首曰智。智即明也。古来豪杰,动称英雄。英即明也。明有二端:人见其近,吾见其远,曰高明;人见其粗,吾见其细,曰精明。

高明者,

譬如室中所见有限,登楼则所见远矣,登山则所见更远矣。

精明者,

譬如至微之物,以显微镜照之,则加大一倍、十倍、百倍矣。又如粗糙之米,再舂则粗糠全去,三舂、四舂,则精白绝伦矣。高明由于天分,精明由于学问。

吾兄弟忝居大家,天分均不甚高明,专赖学问以求精明。好问若买显微之镜,好学若舂上熟之米。总须心中极明,而后口中可断。能明而断谓之美断,不明而断谓之武断。武断自己之事,为害犹浅;武断他人之事,招怨实深。惟谦退而不肯轻断,最足养福。

古人曰钦、曰敬、曰谦、曰谨、曰虔恭、曰祗惧,皆慎字之义也。债者,有所畏惮之谓也。居心不循天理,则畏天怒;作事不顺人情,则畏人言。少贱则畏父师,畏官任。老年则畏后生之窃议。高位则畏僚底之指南。

凡人方寸有所畏惮,则过必不大,鬼神必从而原之。若嬉游、斗牌等事而毫无忌惮,坏邻党之风气,作子孙之榜样,其所损者大矣。

圣门好言仁。仁即恕也。曰富,曰贵,曰成,曰荣,曰誉,曰顺,此数者,我之所喜,人亦告喜之。曰贫,曰贱,回败,曰辱,曰毁,口逆,此数者我之所恶,人亦皆恶之。吾辈有声势之家,一言可以荣人,一言可以辱人。荣人,则得名、得利、得光耀。人尚未必感我,何也?谓我有势,帮人不难也。辱人则受刑,受罚,受苦恼,人必恨我次骨。何也?谓我价势欺人太甚也。

吾兄弟须从恕字痛下工夫,随在皆设身以处地。我要步步站得稳,须知他人也要站得稳。所谓生也。我要处处行得通,须知他人也要行得通。所谓达也。今日我处顺境,预想他日也有处逆境之时;今日我以盛气凌人,预想他日人亦以盛气凌我之身,或凌我之子孙。常以恕字自惕,常留饶地处人,则荆棘少矣。

静则生明,动则多咎,自然之理也。家长好动,子弟必纷纷扰扰。朝生一策,暮设一计,虽严禁之而不能止。欲求一家之安静,先求一身之清静。

静有二道:一曰不入是非之场,二曰不火势利之场。乡里之词讼曲直。于我何干?我若强为刮断,始则陪酒饭,后则惹怨恨。官场之得失升沉,于我何涉?我若稍为干预,小则招物议,大则挂弹章。不若一概不管,可以敛后辈之躁气,即可保此身之清福。(戊辰)

《曾文正公集》与吴翔冈

咸丰八年十二月十五日

【原文】

前此面论“高明”、“平实”二义,张杨园先生尝言之矣。大抵莅事以“明”字为第一要义。“明”有二:曰高明,曰精明。同一境而登山者独见其远,乘城者独觉其旷,此“高明”之说也。同一物而臆度者不如权衡之审,目巧者不如尺度之确,此“精明”之说也。

凡高明者欲降心抑志以遽趋于平实,颇不易易。若能事事求精,轻重长短一丝不差,则渐实矣。能实,则渐平矣。

【译文】

临事以明字为第一等重要。明有两层意义:高明,精明。同一个环境,登山的独能看到它的远处,登城楼的独能看到它的宽处。这就是高明的意思。同一物体,心里的揣度不如用秤称量的精审,目光的锐利不如用尺量的准确。这就是精明的意思。

凡是高明者,想压抑他的心志,借以很快趋于平实,颇不容易。若是事事求得精确,做到轻重长短一丝不差,则渐渐就踏实了;能踏实也就渐渐平稳了。

《曾国藩日记》

咸丰元年七月初八日

【原文】

有义理之学,有词章之学,有经济之学,有考据之学。义理之学即《宋史》所谓“道学”也,在孔门为德行之科。词章之学在孔门为言语之科,经济之学在孔门为政事之科。考据之学即今世所谓“汉学”也,在孔门为文学之科。此四者阙一不可。予于四者略涉津涯,天质鲁钝,万不能造其奥窔矣,惟取其尤要者而日日从事,庶以渐磨之久而渐有所开。

义理之学,吾之从事者二书焉,曰“四子书”,曰《近思录》。词章之学,吾之从事者二书焉,曰“曾氏读古文钞”,曰“曾氏读诗钞”二书,皆尚未纂集成帙,然胸中已有成竹矣。经济之学,吾之从事者二书焉,曰《会典》,曰《皇朝经世文编》。考据之学,吾之从事者四书焉,曰《易经》,曰《诗经》,曰《史记》,曰《汉书》。

此十种者,要须烂熟于心中。凡读他书,皆附于此十书,如室有基而丹雘附之,如木有根而枝叶附之,如鸡伏卵不稍歇而使冷,如蛾成垤不见异而思迁,其斯为有本之学乎!

《曾国藩日记》摘录

道光二十三年二月十三日

【原文】

昨日,因作

字思用功所以无恒者,皆助长之念害之也。本日,因闻竹如言,知此事万非疲软人所能胜,须是刚猛,用血战工夫,断不可弱,二者不易之理也。时时谨记《朱子语类》“鸡伏卵”及“猛火煮”二条,刻刻莫忘。

【点评】

曾氏反省自己读书做学问之所以无恒心,是因为拔苗助长的思想在作怪:巴不得立刻见成效,没有耐心做日积月累、盈科后进的功课。这种拔苗助长心态,颇具普遍性,要克服它并不容易。他从吴廷栋那里明白,用功这件事决不是意志力不坚强、易于疲沓的人所能胜任的,必须要有刚烈威猛之作风,以血战到底的气概来与疲软之习作斗争。

他特别提到要时刻谨记《朱子语类》中“鸡伏卵”与“猛火煮”的两条教导,以朱熹所说的方式习字做学问。《朱子语类》一书记载了朱熹关于为学做人处事方面的言论,有一百四十卷之多,是一部研究儒家学问和朱熹本人的重要著作。在卷第八总论为学之方中,朱熹说到了“鸡伏卵”与“猛火煮”、“若不见得入头处,紧也不可,慢也不得。若识得些路头,须是莫断了。若断了,便不成,待得再整顿起来,费多少力!如鸡抱卵,看来抱得有甚暖气,只被他常常恁地抱得成。若把汤去荡,便死了;若抱才住,便冷了。”

“今语学问,正如煮物相似,须爇猛火先煮,方用微火慢煮。若一向只用微火,何由得熟?欲复自家元来之性,乃恁地悠悠,几时会做得?大要须先立头绪。头绪既立,然后有所持守。”“鸡伏卵”,是以母鸡孵蛋作比喻。母鸡伏在蛋上,一天到晚,纹丝不动。日复一日,天天如此,直至以自己的体温将小鸡从蛋中催生出来。这里急不得,快不得,巧不得,成果必须要在功夫到了足够程度时才会出现。做学问如此,习字如此,许多技艺的获得也如此。

“猛火煮”,是以煮肉类等难以一时熟透的食品作比喻。煮这样的食品,必须先得有一个猛火的过程,然后再慢慢地用微火去煨,将其中的深味一点点的熬出来。如果一直用微火,则深味始终出不来。做学问也应该如此。一段时期内集中精神下猛力,然后再慢慢温习、体味,并逐渐增添新的知识。

曾氏也曾将“猛火煮”的读书体会说给诸弟:“子思、朱子言为学譬如熬肉,先须用猛火煮,然后用慢火温。予生平工夫全未用猛火煮过,虽略有见识,乃是从悟境得来。偶用功,亦不过优游玩索已耳。如未沸之汤,遽用慢火温之,将愈煮愈不熟矣。”鸡伏卵也罢,猛火煮也罢,都是说的下笨功夫、下苦功夫,不能走捷径,更不能投机取巧,即朱熹所说的:“大抵为学虽有聪明之资,必须做迟钝工夫始得。”(《朱子语类》卷第八)

《曾国藩家书》致诸弟摘录

道光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日

【原文】

吴竹如之世兄现亦学艮峰先生写日记,言有矩,动有法,其静气实实可爱。何子贞之世兄,每日自朝至夕总是温书。三百六十日,除作诗文时,无一刻不温书。真可谓有恒者矣。

故予从前限功课教诸弟,近来写信寄弟,从不另开课程,但教诸弟有恒而已。盖士人读书,第一要有志,第二要有识,第三要有恒。有志则断不甘为下流;有识则知学问无尽,不敢以一得自足,如河伯之观海,如井蛙之

窥天,皆无识者也;有恒则断无不成之事。此三者缺一不可。诸弟此时,惟有识不可以骤几,至于有志有恒,则诸弟勉之而已。

【点评】

所谓识,就是一个人对自身和自身之外世界的了解与看法。人的“识”,以所知为基础。这个所知,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知识。知识积累得越丰富,对人和事的了解就有可能越清楚,看法也就有可能越接近其本质。知识的积累来自多种途径,读书固然是最重要的一条途径,还有一个重要的来源便是阅历。看的多,感受的多,经历的多,知识也便自然多了。

人的识,以“见”为可贵。通常将此称之为见识或识见。识的最后落脚点乃在于对人事的认知与判断,这个认知的准确度与判断的正确否,便是“见”。它与知识有关,但又不完全取决于知识的多寡,而与一个人的思维力、领悟力、创造力关系更大。人们常说的书呆子、两脚书柜、书蛀等等,便是指装了满肚子书本知识却没有自己见识的人。由于缺乏最后落脚点,这种所谓知识再多也作用不大。而“见”又以远见和创见尤为宝贵。因为有远见,则可预为准备;因为有创见,人类文明才得以发展。曾氏所提出的志、识、恒三者中,志和恒是实现见识的重要前提条件,而有见识是志和恒的目标。

注:评点内容摘录自《唐浩明评点曾国藩语录》

《曾国藩家书》谕纪泽摘录

咸丰八年八月初三日

【原文】

汝读《四书》无甚心得,由不能“虚心涵泳,切己体察”。朱子教人读书之法,此二语最为精当。尔现读《离娄》,即如《离娄》首章“上无道揆,下无法守”,吾往年读之,亦无甚警惕。近岁在外办事,乃知上之人必揆诸道,下之人必守乎法。若人人以道揆自许,从心而不从法,则下凌上矣。“爱人不亲”章,往年读之,不甚亲切。近岁阅历日久,乃知治人不治者,智不足也。此切己体察之一端也。

涵泳二字,最不易识,余尝以意测之,曰:涵者,如春雨之润花,如清渠之溉稻。雨之润花,过小则难透,过大则离披,适中则涵濡而滋液;清渠之溉稻,过小则枯槁,过多则伤涝,适中则涵养而縨兴。泳者,如鱼之游水,如人之濯足。程子谓鱼跃于渊,活泼泼地;庄子言濠梁观鱼,安知非乐?此鱼水之快也。左太冲有“濯足万里流”之句,苏子瞻有夜卧濯足诗,有浴罢诗,亦人性乐水者之一快也。善读书者,须视书如水,而视此心如花如稻如鱼如濯足,则涵泳二字,庶可得之于意言之表。尔读书易于解说文义,却不甚能深入,可就朱子涵泳体察二语悉心求之。

【评点】

曾氏将朱熹的读书方法以亲切晓畅的语言转授给儿子,这方法一曰切己体察,二曰虚心涵泳。切己体察,就是联系自身去体会书中的话。他以儿子近日所读的《四书》为例。

《孟子·离娄》的第一段说:“孟子曰: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上无道揆也,下无法守也。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君子犯义,小人犯刑,国之所存者幸也。”

孟子这段话说的是仁政和法规的重要。倘若处于上位的没有道德规范,下层百姓没有法规约束,则国家就会乱套。曾氏说,他过去读孟子这段话时,体会不深,这些年来作为湘军的统帅,已处于领袖的位置,亦即上位。实践让他明白,处上位的必须在“道”的指导下,制定出合适的法规,而处于下位的只能遵循法规去办事,假若人人都自以为是“道”的掌握者,只服从自我而不服从法规的话,军队就无法形成一个有战斗力的团体。结合自身的体会,曾氏对少时就读过的“上无道揆,下无法守”领会得就更为深切了。

又如此章的第四段。孟子说:“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这是一段名言,意为别人不能理解自己时,不要责备别人,而要从自身上寻找原因。过去曾氏也体会不深,做了统帅后他才明白,不能有效地管理别人,乃自己智慧不足的缘故。他以通过自己的亲身体验来深刻领悟圣人说教的例子,生动说明切己体察实为读书明理的一个重要方法。

朱熹所说的涵泳二字如何理解呢?曾氏又连用几个比喻来深入浅出地对儿子加以阐释。笔者体会曾氏的意思,涵也好,泳也好,都是将圣贤所说的比做雨水,而将求知者的心比做承受其滋润洗涤的物体:花、稻、鱼、足等等。花、鱼等物对于雨水而言,一是欣然接受,置身其中,二是赖以而得生存得快乐。雨水对花、鱼而言,则宜适中而不过度,让承受物只得其利而不受其害。具体地说,曾氏希望儿子在读书时以轻松愉悦的享受心态去接受圣贤之教,而不要把读书视为苦事难事,从而生出厌烦甚至抵触的情绪来。

曾氏一向不主张儿子死记硬背,也不要他一天到晚埋首书斋,而是常劝他多出门饱看山水,兼做点培植花木的事以调节生活,让一颗心活泼泼的。

依笔者之见,这便是曾氏所理解的读书之“涵泳”心态。

注:评点内容摘录自《唐浩明评点曾国藩家书》

《曾国藩家书》致诸弟摘录

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

【原文】

四弟之信,具见真性情,有困心衡虑郁积思通之象。此事断不可求速效,求速效必助长,非徒无益,而又害之。必要日积月累,如愚公之移山,终久必有豁然贯通之侯,愈欲速则愈锢蔽矣,来书往往词不达意,我能深谅其苦。

今人都将学字看错了,若细读贤贤易色一章,则绝大学问,即在家庭日用之间:于孝悌两字上,尽一分,便是一分学,尽十分,便是十分学,今人读书皆为科名起见,于孝悌耸纪之大,反似与书不相关。殊不知书上所载的,作文时所代圣贤说的,无非要明白这个道理。若果事事做得,即笔下说不出何

妨;若事事不能做,并有亏于伦纪之大,即文章说得好,亦只算个名教中之罪人。

《曾文正公集》复李希庵

咸丰十年闰三月二十四日

【原文】

英年秀挺,自以专心读书,不染官场习气为妥。即世态人情,亦不宜遽令识透。早识透则漓其本质而日趋于薄,既薄而返之醇厚,千难万难。

《曾国藩家书》致诸弟摘录

道光二十四年八月十八日

【原文

四弟季弟从觉庵师读,自佳;四弟年已渐长,须每日看史书十页,无论能得科名与否,总可以稍长可识。季弟每日须看史,然温经更要紧,今年不必急急赴试也。

《曾国藩日记》摘录

咸丰十年正月十四日

【原文】

念此身无论处何境遇,而“敬、恕、勤”等字无片刻可弛。苟能守此数字,则无入不自得,又何必斤斤计较得君与不得君、气谊孤与不孤哉!

【译文】

倘若做事情能够坚守这几个字,那么无论到了何种境遇都会怡然自得。又何必过多地去

计较自己是否得到了君主的信任,是否得到了朋友的友情呢?

《曾国藩日记》摘录

咸丰元年七月

【原文】

自戒惧而约之,以至于至静之中,无少偏倚,而其守不失,则极其中,而天地位此。绵绵者,由动以之静也。自谨独而精之,以至于应物之处,无少差谬,而无适不然,则极其和,而万物育此。穆穆者,由静以之动也。由静之动有神主之,由动之静有鬼司之,终始往来,一敬贯之。

【译文】

因为警戒恐惧而约束自己,以至于生活在至静中,即使没有什么偏颇,内心的操守不失,那么就达到了“中”的境界,天地由此立位。这种连续不断的样子,就是由动到静。因为慎独而精进,以致在应酬方面很少出现差错,没有不合适、不正确的地方,那么就达到了“和”的境界,万物由此化育,这种肃穆端庄的现象,就是由静到动。从静到动,有神掌握着它们;从动到静,有鬼操纵着它们。动静之间的这种循环往复,是靠“敬”来加以贯穿的。

《曾国藩家书》致诸弟摘录

道光二十四年五月十二日

【原文】

四弟东皋课文甚洁净,诗亦稳妥,“则何以哉”一篇,亦清顺有法。第词句多不圆足,笔亦平沓不超脱,平沓最为文家所忌,宜力求痛改此病。

六弟笔爽利,近亦渐就范围,然词意平庸,无才气峥嵘之处,非吾意中之温甫也,如六弟之天姿不凡,此时作文,当求议论纵横,才气奔放,作如火如荼之文,将来庶有成就。不然,一挑半剔,意浅调卑,即使获售,亦当自渐其文之浅薄不堪;若其不售,则又两失之矣……

吾谓六弟今年入泮固妙,万一不入,则当尽弃前功,一志从事于先辈大家之文。年过二十,不为少矣。若再扶墙摩壁,役役于考卷搭截小题之中,将来时过而业仍不精,必有悔恨于失计者,不可不早图也。余当日实见不到此,幸而早得科名,未受其害。向使至今未尝入泮,则数十年从事于吊渡映带之间,仍然一无所得,岂不靦颜也哉?此中误人终身多矣,温甫以世家之子弟,负过人之姿质,即使终不入泮,尚不至于饥饿,奈可亦以考卷误终身也......

季弟文气清爽异常,喜出望外,意亦层出不穷。以后务求才情横溢,气势充畅,切不可挑剔敷衍,安于庸陋,勉之勉之!初不基不可不大也。书法亦有褚字笔意,尤为可喜!总之吾所望于诸弟者,不在科名之有无,第一则孝悌为端,其次则文章不朽,诸弟若果能自立,当务其大者远者,毋徒汲汲于进学也。

【译文】

四弟东皋课文很干净,诗也稳妥。《则何以哉》一篇,也清顺有法。只是词句不够圆足,笔力也平沓不超脱。平铺直叙最为作文所忌,要力戒这个毛病。

六弟笔锋爽利,近来也能就范围、不跑题,但词意平庸,没有才气和峥嵘骨格,不是我想像中的温甫。以六弟的不凡天姿,这时作文,当求议论纵横,才气奔放,做出如火如荼的文章,将来也许有所成就。不然,一挑半剔,意浅调卑,就是得志,也当惭愧文章大浅薄不堪了。如果不得志,那又两方面都失掉了……

我说六弟今年放学固然很妙,万一不入,应当尽弃前功,一心从事于先辈大家的文章。年过二十,不年轻了,如果再扶墙摩壁,热中于考试截那些小题目中,将来时间过去了,而学业仍然不精,必有悔恨自己失策的一夭,不可以不早自为谋划。我当日实在没有看到这点,幸亏早得了科名,未受其害。就是至今没有入学,那几十年从事于吊渡映带之间,仍然一无所得,那不是腼颜吗?这中间误人终身的大多。温甫以世家子弟,又有过人的姿质,就算不能入学,还不至于饥寒,为什么也要在考卷上误终身呢......

《曾国藩家书》致父母摘录

道光二十四年九月十九日

【原文】

此时惟季弟较小,三弟俱年过二十,总以看书为主。我邑惟彭薄墅先生看书略多,自后无一人讲究者,大抵为考试文章所误。殊不知看书与考试,全不相碍,彼不看书者,亦仍不利考如故也。

我家诸弟,此时无论考试之利不利,无论文章之工不工,总以看书为急。不然,则年岁日长,科名无成,学问亦无一字可靠,将来求为塾师而不可得。或经或史,或诗集文集,每日总要看二十页。

今年以来,无日不看书,虽万事业忙,亦不废正业。闻九弟意欲与刘霞仙同读书,霞仙近来见道甚有所得,九弟若去,应有进益,望大人斟酌行之,不敢自主。此事在九弟自为定计,若愧奋直前,有破釜沉舟之志,则远游不负。若徒悠忽因愣,则近处尽可度活,何必远行百里外哉?求大人察九弟之志而定计焉,余容续陈。国藩谨禀。

【译文】

只有季弟小,其他三个都过了二十,总以看书为主。我们家乡只有彭薄墅先生看书略多,自他以后没有一个人讲究了,大抵是为考试文章所误。殊不知看书与考试,全不互相妨碍。不看书的,也仍然不利于考。

我家各位弟弟,现在不管考试利与不利,不管文章工与不工,总以看书为急需之事。不然,年纪一天天大了,科名没有成就,学问也没有一个字可靠,将来就是想做乡下私塾的教书先生也没有人请。或经或史,或诗集文集,每天总要看二十页。

儿子今年以来,没有一天不看书,虽说万事丛忙,也不废正业。听说九弟想与刘霞仙同伴读书,霞仙近来学问很有心得,九弟如果去,应该有益处,希望大人反复斟酌,儿子不敢作主,这件事在九弟应自己定计,如果发奋向前,破釜沉舟的志气,那么就不负这种远游。如果徒然悠忽因循,那在近处尽可以过日子,何若跑到百里之外去呢?求大人观察九弟的志向再定夺。其余以后禀告。儿子国藩谨禀。

《曾文正公集》复宋子久摘录

咸丰十年九月三十日

【原文】

吾辈读书人大约失之笨拙,即当自安于拙,而以勤补之,以慎出之,不可弄巧卖智,而所误更甚。鄙人阅历之语,谨贡一得,以备刍询。

《曾国藩家书》致诸弟摘录

道光二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

【原文】

吾人为学,最要虚心。尝见朋友中有美材者,往往恃才傲物,动谓人不如已,见乡墨则骂乡墨不通,见会墨则骂会墨不通,既骂房官,又骂主考,未入学者,则骂学院。平心而论,己之所为诗文,实亦无胜人之处;不特无胜人之处,而且有不堪对人之处。只为不肯反求诸己,便都见得人家不是,既骂考官,又骂同考而先得者。傲气既长,终不进功,所以潦倒一生,而无寸进也。

余平生科名极为顺遂,惟小考七次始售。然每次不进,未尝敢出一怨言,但深愧自己试场之诗文太丑而已。至今思之,如芒在背。当时之不敢怨言,诸弟问父亲、叔父及朱尧阶便知。盖场屋之中,只有文五而侥幸者,断无文佳而埋没者,此一定之理也。

三房十四叔非不勤读,只为傲气太胜,自满自足,遂不能有所成。京城之中,亦多有自满之人,识者见之,发一冷笑而已。又有当名士者,鄙科名为粪土,或好作诗古文,或好讲考据,或好谈理学,嚣嚣然自以为压倒一切矣。自识者观之,彼其所造曾无几何,亦足发一冷笑而已。

故吾人用功,力除傲气,力戒自满,毋为人所冷笑,乃有进步也。诸弟平日皆恂恂退让,第累年小试不售,恐因愤激之久,致生骄惰之气,故特作书戒之。务望细思吾言而深省焉,幸甚幸甚!国藩手草。

【译文】

我们研究学问最要虚心。我常看见朋友中有好的人才,往往恃着自己的才能傲视一切,动不动就说别人不如自己。见了乡墨便说乡墨不通,见了会墨便说会墨不通。既骂房官,又骂主考,没有人学便骂学院。平心静气来说,他自己所做的诗或文,实在也没有什么超人之处,不仅没有超过别人的地方,而且还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只是因为不肯用对待别人的尺度反过来衡量自己,便觉得别人不行。既骂考官,又骂同考先录取的。傲气既然大,当然不能进步,所以潦倒倒一生,没有一寸长进。

我平生在科名方面,非常顺遂,只是小考考了七次才成功。但每次不中,没有说过一句怨言,但深为惭愧自己的考试诗文太丑罢了。今天想起来,如芒刺在背上。那时之不敢发怨言,弟弟们问父亲、叔父和朱尧阶便知道了。因为考试场里,只有文章丑陋而侥幸得中的,决没有文章好而被埋没的,这是一定的道理。

三房十四叔,不是不勤读,只因傲气太盛,自满自足,便不能有所成就。京城之中,也有不少自满的人,认识他们的人,不过冷笑一声罢了。又有当名士的,把科名看得和粪土一样,或者喜欢作点古诗,或者搞点考据,或者好讲理学,沸沸扬扬自以为压倒一切。明白的人,认为他们的成就也没有多少,也只好冷笑一声罢了。

所以我们用功,去掉傲气,力戒自满,不为别人所冷笑,才有进步,弟弟们平时都询询退让,但多年小考没有中,恐怕是因为愤激已久,以致产生骄惰的习气,所以特别写信告诫,务请想一想我说的话,幸甚幸甚!国藩手草。

注:评点内容摘录自《唐浩明评点曾国藩语录》

《曾国藩家书》致诸弟摘录

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七日

【原文】

同学之人,类皆庸鄙无志者,又最好讪笑人,其笑法不一,总之不离乎轻薄而已。四弟若到衡阳去,必以翰林之弟相笑,薄俗可恶。

乡间无朋友,实是第一恨事,不惟无益,且大有损,习俗染人,所谓与鲍鱼处,亦与之俱化也

。兄常与九弟道及,谓衡阳不可以读书,涟滨不可以读书,为损友大多故也。

今四弟意必从觉庵师游,则千万听兄嘱咐,但取明师之益,无受损友之损也……兄所最虑者,同学之人,无志嘻游,端节以后,放散不事事,恐弟与厚二效尤耳,切戒切戒!

凡从师必久而后可以获益,四弟与季弟,今年从觉庵师,若地方相安,则明年仍可以游,若一年换一处,是即无恒者见异思迁也,愈求长进难矣。

六弟之信,乃一篇绝妙古文,排百似昌黎,拗很似半山,予论古文,总须有倔强不驯之气,愈拗愈深之意,故于太史公外,独取昌黎半山两家。

论诗亦取傲兀不群者,论字亦然,每蓄此意而不轻谈。近得何子贞,意见极相合,偶谈一二句,两人相视而笑。不知六弟乃生成有此一技妙笔,往时见弟文亦无大奇特者,今观此信,然后知吾弟真不橱才也,欢喜无极!欢喜无极!凡兄所有志而力不能为者,吾弟皆为之可矣。

【译文】

同学的人,都是庸碌鄙俗没有志向的人,又最喜欢讥风人,他们取笑的方法不一样,总之离不开轻薄二字。四弟如果到衡阳去,他们必定会笑你是翰林的弟弟,真薄俗可恶。乡间没有朋友,实在是第一恨事,不仅没有益处,并且大有害处。习俗传染人,就是说入鲍鱼之室,久而不闻其臭,慢慢同化了。兄氏常和九弟提到,谈衡阳不可以读书,涟滨不可以读书,因为无益有损的朋友大多了的缘故。

现在四弟的意思一定要跟觉庵老师学,那千万要听兄长的嘱咐,但学明师的好处增益自己,不要受那些无益有害的朋友的损坏……兄长最感忧虑的是。同学的人,没有志气而一味嬉游。端午节以后,放散不干事,怕弟弟和厚二也跟着学坏样子,切实吝戒啊!

凡属从老师受业,一定要经历许久然后可以获益,四弟与季弟,今年从觉庵老师,如果地方相安,明年还继续。如果一年换一个地方,那便是没有恒心,见异思迁,想求得进步难上难。

六弟的信,是一篇绝妙的古文,刚健像昌黎,深拗像半山。我论述古文,总要有倔强不驯的气质,越拗越深的意思,所以在太史公以外,独取昌黎、半山两家。

论诗也赞成傲兀不群的,论书法也一样。每每这么认为,却不轻易谈论。近来得了何子贞这位朋友,两人意见非常相合,偶尔谈一两句,两个便相对而笑。不知六弟生成有这一枝妙笔,过去时常看见你的文章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今天看了这封信,才知道弟弟是一个不羁的人才,欢喜得很!凡属兄长有志向而力不从心的,弟弟你都可以做到。

《曾国藩家书》致诸弟摘录

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七日

【原文】

兄少时天分不甚低,厥后日与庸鄙者处,全无所闻,窍被茅塞久矣。及乙未到京后,始有志学诗、古文并作字之法,亦洎无良友。近年得一二良友,知有所谓经学者、经济者,有所谓躬行实践者,始知范、韩(范仲淹、韩琦)可学而至也,马迁、韩愈亦可学而至也,程、朱亦可学而至也。慨然思尽涤前日之污,以为更生之人,以为父母之肖子,以为诸弟之先导。

无如体气本弱,耳鸣不止,稍稍用心,便觉劳顿,每日思念,天既限我以不能苦思,是天不欲成我之学问也。故近日以来,意颇疏散,计今年若可得一差,能还一切旧债,则将归田养亲,不复恋恋于利禄矣!粗识几字,不敢为非以蹈大戾已耳!不复有志于先哲矣。

吾人第一以保身为要,我所以无大志愿者,恐用心太过,足以疲神也。诸弟亦须时时以保身为念,无忽无忽!

来信又驳我前书,谓“必须博雅有才,而后可明理有用”,所见极是。兄前书之意,盖以躬行为重,即子夏“贤贤易色”章之意,以为博雅者不足贵,惟明理者乃有用,特其立论过激耳。六弟信中之意,以为不博雅多闻,安能明理有用?立论极精,但弟须力行之,不可徒与兄辩驳见长耳。

【译文】

兄长少时天分不低,以后天天与庸碌鄙俗的人相处,完全没有见闻,窍要的地方被闭塞很久。以乙未年到京城后,开始有志学诗、古文和书法,只惜没有良友。近年寻一两个良友,才知道有所谓经学、经济者,有所谓躬行实践者,才知道范、韩可以学到手,司马迁、韩愈也可以学到手,程、朱也可以学到手。感慨之余,便想尽洗过去的污秽,把自己变为新人,成为父母的孝子,成为弟弟们的先导。

然而体气太弱,耳鸣不止,稍稍用心,便感劳累,每天思量,老天爷既让我不能苦思,那是老天不要我成就我的学问。所以近日以来意志很疏懒松散,为兄计划今年得个一官半职,能够还清一切旧债,就回家奉养双亲,不再贪恋于功名利禄!粗略地识了几个大字,不敢为非作歹犯下大错罢了!

不再有志于走先哲的道路。我以保重身体为第一要事,我之所以没有大志愿,是害怕用心太过,而使心神疲惫罢了。弟弟们也要时时以保重身体为念,千万不要疏忽!

来信又驳斥我前信,说“必须博学多才,然后才能明理有用”,你的见解非常正确。为兄前一封信的意思是强调身体力行的重要性,也就是子夏“贤贤易色”章的道理,我认为博学优雅不足为贵,只有明理才最有用,这种说法过于偏激。六弟信中的意思,认为不博学多闻就谈不上明理有用?立论极精辟,但六弟要身体力行才好,不可只与我在口舌上争个长短。

《曾国藩家书》致诸弟摘录

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七日

【原文】

凡人必有师,若无师,则严惮之心不生。即以丁君为师。此外择友则慎之又慎。昌黎曰:“善不吾与,吾强与之附;不善不吾恶,吾强与之拒。”

一生之成败,皆关乎朋友之贤否,不可不慎也。

《曾国藩家书》致沅弟摘录

咸丰十年十二月初七日

【原文】

自古君子好与小人为缘,其终无不受其累者。如日相暨胡某、彭某,虽欲不谓之邪不可得,借鬼打鬼,或恐引鬼入室,用毒攻毒,或恐引毒入心,不可不慎也。

【评点】

那些因为一些原因与小人有交情的,最后往往也会受到他们的拖累,让自己寸步难行甚至沦落为小人,降低了自己的人格。这里,说的是交友的重要性。你有什么样的朋友,一定程度上也决定了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和优秀的人,高尚的人在一起,慢慢得你自己自我激励,也会向他们靠拢。和不优秀的人,懒惰的人,不高尚的人在一起,慢慢得你也会成为这样的人。孔子说,要亲君子,远小人。其实也是在为自己的打造好的人际环境。

但前提是,你自己也是优秀的。不然,人家凭什么要和你做朋友呢?

摘录自《熊小北同学曾国藩家书嘉言钞》

《曾国藩家书》致诸弟摘录

道光二十四年正月二十六日

【原文】

凡事皆贵专,求师不专,则受益也不入,求友不专,则博爱而不亲,心有所专宗,而博观他途以扩其识,亦无不可;无所专宗,而见异思迁,此眩彼夺,则大不可。

罗山兄甚为刘霞仙、欧晓岑所推服,有杨生任光者,亦能道其梗概,则其可为师表明矣,惜吾不得常与居游也。

【译文】

任何事情都贵在专一,求师不专,那受益也难步入堂奥,求友不专,那是大家都亲亲热热而没有至交,心里有专一的宗旨,而广泛观察别的方面来扩充见识,也是可以的。心里没有专一的宗旨,而见异思迁,这山望着那山高,那却大错。

罗山兄很为刘霞仙,欧晓岑他们所推崇,有一个叫杨任光的,也能说出他的大概,那他为人师表是为之无愧了,可惜我不能常常和他一起交流啊。

《曾国藩家书》致九弟摘录

咸丰七年十二月十四

【原文】

凡人作一事,便须全副精神注在此一事,首尾不懈。不可见异思迁,做这样想那样,坐这山望那山。人而无恒,终身一无所成。我生平坐犯无恒的弊病淤,实在受害不小……

评点内容摘录自《唐浩明评点曾国藩语录》

《曾国藩家书》致诸弟摘录

咸丰元年九月初五日

【原文】

温弟天分,本甲于诸弟,惟牢骚太多,性情太懒,前在京华,不好看书,又不作文,余即心甚忧之。近闻还家后,亦复牢骚如常,或数月不搦管为文。吾家之无人继起,诸弟犹可稍宽其责,温弟则实自弃,不昨尽诿其咎于命运。

吾尝见朋友不中牢骚太甚者,其后必多抑塞,如吴枟台、凌荻舟之流,指不胜屈。盖无故而怨天,则天必不许,无故而尤天,则天必不许,无故而尤人,则人必不服,感应之理,自然随之。

温弟所处,乃读书人中最顺之境,乃动则怨尤满腹,百不如意,实我之所不解。以后务宜力除此病,以吴枟台凌荻舟为眼前之大戒。凡遇牢骚欲发之时,则反躬自思,吾果有何不足,而蓄此不平之气,猛然内省,决然去之。不惟平心谦抑,可以早得科名,亦一养此和气,可以稍减病患。万望温弟再三细想,勿以吾言为老生常谈,不直一哂也。

【译文

温弟的天分,在弟弟中算第一,只是牢骚太多,性情太懒,近来听说回家后,还是经常发牢骚,或者几个月不拿笔。我家之所以无人继起,各位弟弟的责任较轻,温弟实在是自暴自弃,不能把责任推诿到命运。

我常常看见朋友中牢骚太甚的人,后来一定抑塞。如吴枟台、凌获舟之流,数也数不清。因为无缘无故而怨天,天也不会答应;无缘无故而尤人,人也不会服。感应之理,自然随之。

温弟所处的环境,是读书人中最顺的境遇。动不动就怨尤满腹,百不如意,实在使我不理解。以后务宜努力去掉这个毛病,以吴枟台、凌获舟为眼前的大戒。凡遇到牢骚要发之时,就反躬自思,我有哪些不足,而积蓄了这不平之气,猛然内省,决然去掉。不仅平心谦抑,可以早得科名,也是养这和气,可以稍微减少病痛。万望温弟再三细想,不要以为我的话是老生常谈,不值得理会。

【评点

温甫是天下牢骚多者的一个典型。他的典型性在两点:一是只怨天尤人而不检查自己,二是因怨尤而走向放纵。曾氏说的“感应”,看似虚玄,其实很有道理。所谓“‘怨天”中的“天”,指的是命运。命运既有客观限定的一面,也有主观掌控的一面,怨天者的目光只盯在“客观限定”上,则就会放弃“主观掌控",命运可塑的一面一旦放弃,则只会越来越不好,这就是“天必不许”。

所谓“尤人”就是埋怨别人。世上有几个人,会无缘无故地去接受他人的埋怨呢?其结果只能是导致人际关系更差,人为设置的障碍更多,事情弄得更糟糕,这就是“人必不服”。此感彼应,就是这样形成的。遭遇不顺时,最有可能做到也最有效的处置办法,就是曾氏所说的“反躬自省”,通过反躬自省去怨气而养和气,不但于事功有利,且于养生有助。

《曾国藩家书》谕纪泽摘录

同治元年四月初四日

【原文】

尔累月奔驰酬应,犹能不失常课,当可日进无已。人生惟有“常”是第一美德。余早年于作字一道,亦尝苦思力索,终无所成。近日朝朝摹写,久不间断,遂觉月异而岁不同。可见年无分老少,事无分难易,但行之有恒,自如种树畜养,日见其大而不觉耳。

尔之短处在言语欠钝讷,举止欠端重,看书能深入而作文不能峥嵘。若能从此三事上下一番苦工,进之以猛,持之以恒,不过一二年,自尔精进而不觉。

言语迟钝,举止端重,则德进矣

。作文有峥嵘雄快之气,则业进矣。

【译文】

你累月奔跑应酬,还是没有丢掉平常的功课,应当可以不停顿地天天进步。人生唯有恒心是第一美德。我早年对于作字一途,也曾经苦思力索过,最终还是没有成就。近期坚持天天描摹练习,久久没有间断,就觉得月月有进步、岁岁有变化。可见年岁无分老少,事情不分难易,但如果能行之以恒,就好比种树和畜养牲畜一样,不知不觉一天天大了起来。

你的短处在于言语不够直白简朴,举动不够端庄稳重,看书能深入下去,而作文就不能超越寻常。如果能在此三件事上下一番苦工夫,一方面勤奋猛攻,另一方面又持之以恒,这样不出两年,自然会不知不觉得到很快的进步。如能做到言语直白简朴,举止端庄稳重,则“德”这个方面就有进步了,如能做到作文有高峻雄快之气,则“业”这个方面也就有进步了。

《曾国

藩家书》谕纪泽摘录

丰九年三月初三日清明

【原文】

尔以后当从间架用一番苦功,每日用油纸摹帖,或百字,或二百字,不过数月,间架与古人逼肖而不自觉。能合柳、赵为一,此吾之素愿也。不能,则随尔自择一家,但不可见异思迁耳。

不特写字宜摹仿古人间架,即作文亦宜摹仿古人间架。《诗经》造句之法,无一句无所本。《左传》之文,多现成句调。扬子云为汉代文宗,而其《太玄》摹《易》,《法言》摹《论语》,《方言》摹《尔雅》,《十二箴》摹《虞箴》,《长杨赋》摹《难蜀父老》,《解嘲》摹《客难》,《甘泉赋》摹《大人赋》,《剧秦美新》摹《封禅文》,《谏不许单于朝书》摹《国策》“信陵君谏伐韩”,几于无篇不摹。即韩、欧、曾、苏诸巨公之文,亦皆有所摹拟,以成体段。尔以后作文作诗赋,均宜心有摹仿,而后间架可立,其收效较速,其取径较便。

【评析】

曾氏从儿子寄来的书法作品谈起,谈到写字的用笔与结体,又从字的间架(即结体)谈到诗文的捷径。为增加说服力,信中一一指出扬雄的代表作均为摹仿而来,又指出韩愈、欧阳修、曾巩、苏轼等文章大家皆善摹仿。摹仿是学习过程中的一个较高的层次,即从“看”上再进一步:照着别人的样子来自己动手做。发展创新是建筑在继承之上的。先得继承,然后才能言发展,言创新。

对于诗文这个领域来说,阅读、摹仿都是“继承”中的内容,自己的独立写作,在理论上可算作发展创新的范畴。许多年轻人继承这一步尚未走好,便急着要创新。写出的东西,比前人的优秀之作差得很远,有何“新”可言?结果写了一辈子诗文,了无可观。多多地摹仿名作,虽在学习的过程中花费了不少时间,但“继承”这一步走得坚实,“发展创新”的阶段便会来得快,故而此途为捷径。曾氏本人是作文的高手,这番话自是他的阅历之言。有志为诗文者,当可从中获得启发。

《曾国藩家书》致诸弟摘录

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八日

【原文】

竹如必要予搬进城住,盖城内镜海先生可以师事,倭艮峰先生窦兰泉可以友事,师友夹待,虽懦夫亦有立志。予思朱子言:“为学壁如熬肉,先须用猛火煮,然后用漫火温。”予生平工夫,全未用猛火煮过,虽有见识,乃是从悟境得来,偶用功亦不过优游玩索已耳,如未沸之汤,遽用漫火温之,将愈煮愈不熟也。以是急思搬进城内,屏除一切,从事于克己之学。

镜海、艮峰两先生赤劝我急搬,而城外朋友,予亦有思常见者数人,如邵蕙西、吴子序、何子贞、陈岱云是也。蕙西常言:“‘与周公谨交,如饮醇醑。’我两个颇有此风味,故每见辄长谈不舍。子序之为人,予至今不能定其品,然识见最大且精,尝教我云:“用功譬若掘井,与其多掘数井,而皆不及泉,何若老守一井,力求及泉而用之不竭乎?”此语正与予病相合,盖予所谓“掘井而皆不及泉”者也!

何子贞与予讲字极相合,谓我真知大源,断不可暴弃。予尝谓天下万事万理,皆出于乾坤二卦,即以作字论之:纯以神行,大气鼓荡,脉络周通,潜心内传,此乾道也;结构精巧,向背有法,修短合度,此坤道也。凡乾以神气言,凡坤以形质言,礼乐不可斯须去身,即此道也。乐本于乾,礼本于坤,作字而优游自得,真力弥满者,即乐之意也;丝丝入扣,转折合法者,即礼之意也。偶与子贞言及此,子贞深以为然,谓渠生平得力,尽于此矣……

知四弟六弟未得入学,怅怅!然科名有无迟早,总由前定,丝毫不能勉强。吾辈读书,只有两事,一者进德之事,讲求乎诚正修齐之道,以图无忝所生;一者修业之事,操习乎记诵词章之术,以图自卫其身。

进德之身,难于尽言,至于修业以卫身,吾请言之:卫身莫大如谋食,农工商劳力以求食者也;士,劳心以求食者也。故或食禄于朝,教授于乡,或为传食之客,或为入幕之宾,皆须计其所业,足以得食而无愧。科名者,食禄之阶也,亦须计吾所业,将来不至尸位素餐,而后得科名而无愧,食之得不得,穷通由天作主,予夺由人作主;业之精不精,由我作主。

然吾未见业果精而终不得食者也,农果力耕,虽有饥馑,必有丰年;商果积货,虽有雍滞,必有通时;士果能精其业,安见其终不得科名哉?即终不得科名,又岂无他途可以求食者哉?然则特患业之不精耳。求业之精,别无他法,曰专而已矣。谚曰:“艺多不养身,谓不专也。”吾掘井多而无泉可饮,不专之咎也!

诸弟总须力图专业,如九弟志在习字,亦不尽废他业;但每日习安工夫,不可不提起精神,随时随事,皆可触悟。四弟六弟,吾不知其心有专嗜否?若志在穷经,则须专守一经,志在作制义,则须专看一家文稿,志在作古文,则须专看一家文集。作各体诗亦然,作试帖亦然,万不可以兼营并鹜,兼营则必一无所能矣。切嘱切嘱!千万千万!

此后写信来,诸弟备有专守之业,务须写明,且须详问极言,长篇累牍,使我读其手书,即可知其志向识见。凡专一业之人,必有心得,亦必有疑义。诸弟有心得,可以告我共赏之,有疑义,可以告我共析之,且书信既详,则四千里外之兄弟,不啻晤言一室,乐何如乎?

予生平伦常中,惟兄弟一伦,抱愧尤深!盖父亲以其所知者,尽以教我,而吾不能以吾所知者,尽教诸弟,是不孝之大者也!九弟在京年余,进益无多,每一念及,无地自容。嗣后我写诸弟信,总用此格纸,弟宜存留,每年装订成册,其中好处,万不可忽略看过。诸弟写信寄我,亦须用一色格纸,以便装订。兄国藩手具。

【译文】

竹如一定要我搬进城里住,因为城里的镜海先生司以师事,倭艮峰先生和窦兰泉先生可以友事,师友夹持,就是一个懦夫也要立志。我想朱子说过:“做学问好比熬肉,先要用猛火煮,然后用慢火温。”我生平的工夫,全没用猛火煮过。虽然有些见识,是从悟境得到,偶尔用功也不过优游玩索罢了。好比没有煮熟的汤,马上用温火温,越温越不热。因此,急于想搬进城里去,排除一切杂念,从事于“克己复礼”的学问。

镜海、艮峰两先生,也劝我快搬。城外的朋友,也有想常常见面的几个人,如邵惠西、吴子序、何子贞、陈岱云。惠西常说与周公谨交,如喝醇酒,我们两人有这种风味,所以每次见面就长谈舍不得分手。子序的为人,我至今不能定他的品味,但是见识却是博大精深,常教我说:“用功好比挖井,与其挖好几井而看不见泉水,不如老挖一口井,一定要挖到看见泉水,那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这几话正切合我的毛病,因为我就是一个挖井而不见泉水的人。

何子贞与我讨论书法非常相合,说我真的懂得书法的诀窃,决不可自暴自弃。我常常说天下万事万理,都同于乾坤二字,就以书法来说,纯粹用神韵去写,周身大气鼓荡,脉络周通,潜心内转,这就是乾的道理。结构精巧,向背有法,修短合度,这就是坤的道理。乾,从神韵而言;坤,从形体而论。礼乐不可离身,也是这道理。乐,本于乾;礼,本于坤。写字而优游自得,真力弥满,就是乐的意味了。丝丝入扣,转折合法,就是礼的意味了。偶尔与子贞谈到这些,子贞觉得很对,说他生平得力,全在这些了…….

知道四弟六弟没有入学,很遗憾!但是科名的有和没有,早或迟,总是生前注定的,一点不能勉强。我们读书,只有两件事:一是进德,讲求诚正修齐的道理,以做到不负一生;一是修业,操习记诵词章的技巧,以做到自立自卫。

进德的事,难以尽言。至于修业的卫身,我来说一说。卫身没有比谋生更大的事了。农、工劳力,是谋生;士人劳心,也是谋生。所以说,或者在朝廷当官拿俸禄,或者在家乡教书以糊口,或者做传传达达的事当食客,或者参加人家的府幕做宾客,都是用自己所修的业,达到谋生无愧于心的满足。科名,是当官拿俸禄的阶梯,也要衡量自己学业如何,将来不至于尸位素餐,得了科名心里不感惭愧。谋生谋得谋不得,穷通由天作主,予夺由人作主,业精不精,由自己作主。

然而我没有见过精而终于谋不到生的。农夫如果努力耕种,虽然会有饥荒,但一定有丰岁。商人如果积藏了贷物,虽然会有积压,但一定会有畅销的时侯。读书人如果能精学业,那怎见得他不会有科名呢?就是终于得不到科名,又怎见得不会有其他谋生的途径呢?因此说,只怕业不精了。要求业精,没有别的办法,要专一罢了。谚语说:“技艺多了不能够养身,说他不专一。”我挖井多而没有泉水可饮,是不专的过错。

各位弟弟要力求专业,如九弟志在书法,也不废弃其他,但每天写字的工夫,不可不提起精神,随时随便什么事,都可以触动灵感。四弟六弟,我不知道他们心里有专门的爱好没有?如果志向在穷经,那么应该专门研究一种经典。如果志向在制艺,那么应该专门研究一有的文稿。如果志向在作古文,那么应该专门看一家文集。作各种体裁的诗也一样,作试帖也一样,万万不可以兼营并鹜。样样去学一定一无所长。切嘱切嘱!千万千万!

以后写信来,各位弟弟专攻的学业,务必写明,并且要详细提出问题,详述自己的心得,长篇累牍的写来,使我读了之后,就可以知道你们的志趣和见识。专一门的人,一定会有心得,也一定有疑问。弟弟们有心得,告诉我可以一起欣赏;有疑问,告诉我可以一起来分析。并且写得既详细,那么四千里外的兄弟,好像在一问房里见面,那是何等快乐的事啊!

我生平对于伦常之中,只有兄弟这一伦,愧疚太深。因为父亲以他所知道的,

尽力教我。而我不能以我所知道的,尽教弟弟们,是大不孝!九弟在京城一年多,进步不多,每一想起,真是无地自容。以后我给弟弟写信,总用这种格子纸,弟弟们要留着,每年订成一册,其中的好处,万不可以随便看过。弟弟们写信寄我,也要用一色格子纸,以便装订,兄国藩手具。

《曾国藩家书》谕纪泽摘录

咸丰八年八月二十日

【原文】

余生平有三耻,学问各途,皆略涉其涯涘,独天文算学,毫无所知,虽恒星五纬亦不识认,一耻也;每作一事,治一业,辄有始无终,二耻也;少时作字,不能临摹一家之体,遂致屡变而无所成,迟钝而不适于用,近岁在军,因作字太钝,废阁殊多,三耻也。

尔若为克家之子?当思雪此三耻。推步算学,纵难通晓,恒星五纬,观认尚易。家中言天文之书,有《十七史》中各天文志,及《五礼通考》中所辑观象授时一种。每夜认明恒星二三座,不过数月,可毕识矣。

凡作一事,无论大小难易,皆宜有始有终。作字时,先求圆匀,次求敏捷。若一日能作楷书一万,少或七八千,愈多愈熟,则手腕毫不费力。将来以之为学,则手抄群书;以之从政,则案无留牍舆。无穷受用,皆自写字之匀而且捷生出。三者皆足弥吾之缺憾矣。

【译文】

我感到自己平生有三大耻辱,各门学问,都略微有所涉及和接触,唯独天文测算,一点儿也不懂,即使是恒星、行星也不曾认识。这是第一大耻辱。每做一件事情,从事一项事业,总是有始无终,这是第二大耻辱。小时候练字,不能临摹某一家的书体,于是导致多次更改而无所成就,书写迟钝而不宜实用,近年在军营里,就因为写字太迟钝,干脆搁笔不写的时候特别多。这是第三大耻辱。

你如果是能继承先辈事业的子弟,就应当立志洗刷我的这三大耻辱。天文推测和计算,纵然不易也要强迫自己通晓;至于恒星、行星,观察识别起来还比较容易。家中关于天文的书籍中,有《十七史》里的各种天文志,以及《五礼通考》所辑录的一篇《观察授时》,这些都可仔细研读。同时,每夜识别三个恒星座,不到几个月,就可以全部识别清楚了。

凡是做一件事情,不论大小难易如何,都应该有始有终。练字时,先要讲求圆润、匀称,然后才讲求敏捷、迅速。如果一天能写一万个楷书字,或者少则七至八千,越练得多就越熟练,那么手腕就不会感到费力了。将来凭这个本领做学问,就能抄写各种书籍;凭这个本领从事政务,那么案头就不至于剩下一些公文办不完。无穷的得益,都是由于写字匀称而且迅速的好习惯带来的。以上三个方面如果都做到了,就足以弥补我的终生缺憾了。

【评析】

曾国藩对子女要求十分严格,然而又绝不是一味呵责。在这封家信里,他以平等的态度向儿子纪泽抖出了自己的平生“三耻”。紧接着,他以探讨的口吻诱导儿子从“天文算学”、“作事治业”、“学书作字”三方面特别去努力,弥补自己在这几个方面的缺憾。那么,现今做父母的,当我们在发现自己的儿女不够争气的时候,一联想到这些,是不是也能平等地坐到一块去,同儿女交心谈心呢?

《曾国藩家书》谕纪泽摘录

咸丰八年十二月三十日

【原文】

余因去年在家,争辨细事,与乡里鄙人无异,至今深抱悔憾。故虽在外,亦恻然寡欢。尔当体我此意,于叔祖、各叔父母前尽些爱敬之心。常存休戚一体之念,无怀彼此歧视之见,则老辈内外必器爱尔,后辈兄弟姊妹必以尔为榜样,日处日亲,愈久愈敬。若使宗族乡党皆曰纪泽之量大于其父之量,则余欣然矣。

《曾文正公全集》摘录

【原文】

君子先实后名,重内轻外,但求所以自立,不必定以强项为高;但欺无歉于心,不必动以贝锦为虑。至难进易退,出处之通义,苟心存淡泊,亦不容薄视轩冕。古之贤者,虽处高官厚禄,而方寸未尝无清凉世界也。

【译文】

君子大都注重内在的、实际的学业修行,而看轻别人和社会所加给的虚名。他们只希望自己拥有得以独立于世的本领和能力,不会因为在某一方面比别人强而沾沾自喜;只希望无愧于自己的心灵,不会因缺少锦衣肉食而劳心伤神。即使在很难向上发展,只有功成身退的时候,尚且能够心存淡泊之意,也没有说是看不起荣华富贵。由此可见古代的贤者,虽身处高官厚禄的地位,可是心中并不是没有一方清凉世界啊!

《曾文正公全集》致沅弟摘录

同治二年三月廿四日

弟读邵尹诗,领得恬淡冲融之趣,此是襟怀长进处。自古圣贤豪杰,文人才士,其志事不同,而其豁达光明之胸,大略相同。以诗言之,必先有豁达光明之识,而后有恬淡冲融之趣;自李白韩退之杜牧之,则豁达处多,陶渊明孟浩然白香山则冲淡处多。杜苏二公,无美不备,而杜之五律最冲淡,苏之七古最豁达,邵尧夫虽非诗之正宗,而豁达冲淡,二者兼全。吾好读庄子。以其豁达足益人胸襟也。去年所讲生而美者,若知之,若不知之。若闻之,若不闻之一段,最为豁达。推之即舜禹之有天而不与,亦同此襟怀也。

吾辈现办军务,系处功利场中,宜刻刻勤劳,如农之力穑如贾之趋利,如篙工之上滩,早作夜思,以求有济。而治事之外,此中却须有一段豁达冲融气象,二者并进;则勤劳而以恬淡出之,最有意味,余所以令刻劳谦君子印章与弟者此也。

《曾文正公集》受业吴希颜

禀就便回籍缘由摘录

【原文】

读书人之通病,约有二端:一曰尚文而不尚实,一曰责人而不责己。尚文之弊,连篇累牍,言之成理,及躬任其事,则忙乱废弛,毫无条理;责人之弊,则无论何等人,概以高深难几之道相苛,韩公所谓“以众人待其身,而以圣人望于人”者,往往而是。

《曾国藩家书》致沅弟摘录

咸丰八年五月十六日

【原文】

人生适意之时不可多得,弟现在上下交誉,军民咸服,颇称适意,不可错过时会,当尽心竭力,做成一个局面。圣门教人不外敬恕二字,天德王道,彻始彻终,性功事功,俱可包括。余生平于敬字无工夫,是以五十而无所成。至于恕字,在京时亦曾讲求及之。

近岁在外,恶人以白眼藐视京官,又因本性倔强,渐近于愎,不知不觉做出许多不恕之事,说出许多不恕之话,至今愧耻无已。弟于恕字颇有工夫,天质胜于阿兄一筹。至于敬字,则亦未尝用力,宜从此日致其功,于《论语》之九思、《玉藻》之九容,勉强行之。临之以庄,则下自加敬。习惯自然,久久遂成德器,庶不至徒做一场话说,四十五十而无闻也。

【评析】

这是一段极好的文字。其精意在于抓住有利时机,尽最大力量把事情做好做到位,做得心无遗憾。曾氏年近天命,经历丰富,又极好思索,他所说的“人生适意之时不可多得”的确是一句阅历之言。人之一生真正适意的时候,必定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俱全的时候。这样的时候就真是太有限了,许多人一辈子也可能遭遇不到。常言说:时来天地皆同力。这个时候好比开顺风船,好比行康庄道,天地人间都在帮衬着你,支持着你。平时三分力才能做一分事,如今是一分力做三分事。若能谦虚谨慎戒骄戒躁,抓紧这个机遇,则可以做出平时难以做成的事,尤其难得的是,还可以借此打开一个局面,今后即便各种有利因素有所减弱,仍可以凭借着已打开的局面维持较好的状况。

曾氏告诫九弟,自我方面的把握在于尽心竭力,尽心竭力当着重在“敬”“恕”二字上下功夫。什么是敬?古人解释曰:慎也,不敢慢也。指的是接人待物的态度:谨慎,认真,重视,不苟且等。道光二十四年,曾国藩为自己的修身立下五个方面的规矩,其一为“居敬”。《居敬箴》中有这样几句话:“女之不庄,伐生戕性。谁人可慢?何事可弛?弛事者无成,慢人者反尔。”庄重,则可卫生葆性,松弛则办事不成;慢待别人,别人也将慢待你。

晚年,他又对儿子详释“敬”字的内容:“内而专静纯一,外而整齐严肃,敬之工夫也;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敬之气象也;修己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敬之效验也。”甚至认为,人的“聪明睿智,皆由此出”。曾氏一生诚奉“敬”字:谨慎持重整肃端庄。他希望弟弟也能借此修身。

“恕”即宽恕,是一种人际关系的处置态度。它的表现形式是宽厚、宽容。它的原则是设身处地推己及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它的理论内核是“仁”。儒家学说将它视为美德。曾氏认为自己性格褊急,不能容物,于孔门恕道有所亏欠。信里检讨自己往日于此的不足之处来勉励弟弟以恕待人,真可谓是善教之人。

曾文正公集》

与李申夫摘录

咸丰十年闰三月二十日

阁下尚能黎明即起否?不可间断。一事有恒,则万事皆可渐振,无以为小端而忽之。至嘱!

《曾国藩家书》谕纪泽摘录

咸丰九年十月十四日

【原文】

我朝列圣相承,总是寅正即起,至今二百年不改。

我家高曾祖考相传早起,吾得见竟希公、星冈公皆未明即起,冬寒起坐约一个时辰,始见天亮。吾父竹亭公亦甫黎明即起,有事则不待黎明,每夜必起看一二次不等,此尔所及见者也。余近亦黎明即起,思有以绍先人之家风。尔既冠授室,当以早起为第一先务。自力行之,亦率新妇力行之。

余生平坐无恒之弊,万事无成。德无成,业无成,已可深耻矣。逮办理军事,自矢靡他,中间本志变化,尤无恒之大者,用为内耻。尔欲稍有成就,须从有恒二字下手。

余尝细观星冈公仪表绝人,全在一重字。余行路容止亦颇重厚,盖取法于星冈公。尔之容止甚轻,是一大弊病,以后宜时时留心。无论行坐,均须重厚。

早起也,有恒也,重也,三者皆尔最要之务

。早起是先人之家法,无恒是吾身之大耻,不重是尔身之短处,故特谆谆戒之!

【译文】

我们大清王朝各位君王世代承袭,都总是早晨五点就起床,到现在已经长达两百年了,从未更改。我们曾家从高祖直到我父亲,代代相传,都有早起的习惯,我就曾亲眼看到竟希公、星冈公都是没有天亮就起床了,如果是寒冬腊月起床,要坐上大约一个时辰才到天亮。我的父亲竹亭公也是天刚亮就起床了,如果有什么事就不等到天亮,每夜一定要起床一两次不等,这是你亲眼见到了的。我近来也是黎明起床,但愿能继承先辈的家风。你已经年近二十,又娶妻成家了,理应把早起当做最重要的事,自己要努力做到,也要带动新媳妇努力做到。

我这一辈子由于缺乏恒心,落得一事无成,德行不成,功业也不就,已经是深以为耻辱的了。待到我主持军务的时候,我曾私下里发誓克服这一毛病,确实中间有一段时间也按照自己的誓愿改变了一些,我对于没有恒心的深切痛恨,已发展到了把它当做内心的耻辱的地步。而你想要稍稍取得些成就,就必须从“有恒”着手做起。

我曾经看到星冈公的仪表风度可谓无与伦比,其实全都在于看重一个“重”字。我走路时,仪态举止也很注意端庄稳重,大概也是从星冈公那里学来的。你的仪态举止显得很有些轻浮,这是一个大毛病,今后应该时时留心,不管是行还是坐,都必须端庄稳重。

早起、有恒、庄重,这三个方面对于你来说,都是最重要的

。早起是我们曾家先辈传下来的家规,无恒心是我身上最大的耻辱,不庄重是你身上的不足之处,所以特此谆谆告诫你。

【评析】

曾国藩对于古训“身教重于言教”的理解十分深刻。他虽十分重视读书、做人的教育,可他却避免了高高在上、夸夸其谈的督责。他从自己学习的亲身体会出发,以商量的口助,研究的态度,中肯地指出儿子在学习生活中的进步与不足,甚至不惮以自己的缺点为反面教材,鼓励儿子在这些方面超过自己,因此收效十分显著。

曾国藩讲求的家范,是国人传统中的一个典型。他曾告诫家人:家范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与治国相关联。家范是治国的基石。无论哪个时代,哪个阶级,无论出自于何种理由,人们都不能不承认曾国藩的学问和能力。他集严父、慈父于一身,时时注意教子的方式方法,“爱之以其道"。其教子成功的经验,时至今日也颇具借鉴意义。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郦波曾在《郦波评说曾国藩家训》中说道

:“作为一名教书匠......于当下之教育,实在有诸多不得不发之感慨。

感慨之一,只知精英教育,不知大众教育。

大学,虽然在不断扩招,但大学教育,还是被全社会目之为“象牙塔式的教育”。不管象牙塔里的人,还是象牙塔外的人,都有这样的认知。这只能说明,中国的高等教育现状,还在一如既往地延续着多少年以来的精英教育思维。

这种思维决定了从高等教育到基础教育,片面追求成绩、证书、奖励、机会等等以示“精英”的证明,成为当下的一种普遍现状。更为甚者,由此造成的教育资源竞争与不公,正成为诸多教育腐败的最大的温床。所幸,有以城市图书馆教育、市民讲堂、电视讲坛为代表的大众教育正呈方兴未艾之势,但一切还远远不够。

感慨之二,只知知识教育,不知精神教育。

以前我们迷信一句话,叫“知识就是力量”,其实,就全体人类的文明史来看,就无数个体的成长史来看,思想、精神、信仰才是人生恒久的力量!数十年来的教育,一直在知识教育与能力教育之间兜圈子,以为倡导了能力的培养就逃避了知识灌输的嫌疑。但全社会似乎都忘记了,

教育最重要的本质是关心生命的成长、启发良善的人性、影响有价值的人生。

而这一切,落在精神、信仰、思想的层面,对教育而言,既是出发点,又是归宿。可我们忘记了从哪里出发,又往哪里去。于是我们的孩子怀揣着现代科技文明,在人生必将要面对的挫折面前,一次次丢失了灵魂与勇气。

感慨之三,只知学校教育,不知家庭教育。

作为一名教师,我常听到一些家长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只要老师能教好孩子,我们做家长的花多少钱都愿意!”其实,这样心甘情愿的表白大错特错。孩子该由谁来教?谁该是孩子最重要的老师?什么样的老师,怎样的教育,才能教好孩子呢?这些看似简单却又复杂的问题,千百年来一直困扰着每一个民族、每一个国度里的每一户家庭,乃至每一个为人父母的人。对此,中国传统儒家教育倒是给出过一个较佳的答案,这个答案也曾经被千年的时光与纷繁的社会实践所验证过,其效果就人类已有的过往历史来看,还是非常值得我们去借鉴的。这就是传统儒家所提倡的以家训教育为主体的家庭教育。

《三字经》里说“养不教,父之过”。儒家向来视家庭教育为人生教育之本,对于孩子的成长,父母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又哪里能只担些花钱请老师的表白呢?只不过当下的父母们已全然不知晓我们祖先的传统,遂把孩子成长的重任全盘推到了学校的身上。

可是,再好的学校与老师也无法取代父亲与母亲——这是教育上最简单的一条真理。

以上观点确实指出了目前教育值得商榷的一些地方,以此为参考也许会对我们的教育有所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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