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没有话别的饯行宴 一顿没有话别的饯行宴一顿没有话别的饯行宴

一顿没有话别的饯行宴

滨海市,坐落于中国东南沿海,这里环境优美,气候宜人,人文历史底蕴厚重,又兼具亚热带气候的旖旎风光,有着“国际花园城市”的美誉,另外,滨海市的教育资源在X省占据着龙头地位,成为了周边地区安居置业的首选之地,自然也成了年青人掏金追梦的“香格里拉”。面对滨海市那高昂的房价,拥堵的交通,让人爱恨交加,一言难尽。有人比喻滨海市,就像一位妖娆娇艳妩媚诱人的青楼女子,一旦遇见,谁都想来搓搓油,但又不得不付出昂贵不菲的“出场费”,甚至是头破血流、欲哭无泪的爱恨交织。二十年前,地处内地山区XX小县城里,一群年轻人应征入伍,同乘坐一辆绿皮火车来到这个海滨城市军营服役。三年后,尹越、杨勇、张伟等四个战友在退伍时就选择直接留在这座城市,开始了退伍军人创业的历程。又过了三年,方辉等几个战友从军校分配下来,加上驻地有两个经常在一起的同乡。就这样,就有七个同乡和战友在这座城市里一起打拼,他们之间因为乡缘结成胜似亲兄弟一样的哥们。

时间就像一辆高速列车,从始发站出发,飞跃了山川河流,穿梭了隧道峡谷,一晃就是二十年了。那年,他们也正都是十七、八岁,处于正当幻想逐梦的年龄,脸上的青春痘如同刚冒出土的豆芽,密密麻麻一大块,忧郁不定的眼神中透出男子汉的气息。如今,历经岁月风雨,他们也都成了一名中年人,担负着家庭、职业双重的责任与压力。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年呢!他们早都把这里当成第二个故乡了。在这座色彩斑斓、充满诱惑的现代都市里,他们就像水滴融入江河,江河汇入大海一样渺小如草,用自己独特的手法描绘着平凡而又充实的人生轨迹,有心酸,有收获,有坎坷,有欣慰。他们都有着比故乡更多人生阅历,毕竟这里耗尽了他们的大好青春,挥洒过他们追逐梦想的汗水,甚至流过的泪水与血水,那种情感已经映衬在他们的生活中。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个时代里的一粒尘埃,经历过的事情哪怕再微如水滴,但也能折射在这个蓬勃朝气时代里,有着人情人性最直面的出场,透出最本真最接地气的的人情故事。

一顿没有话别的饯行宴

(小说)

杨勇最先得知尹越即将离开滨海市,这在他们几个战友中也算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毕竟,他们在这里一起生活了二十年,早已成为一个同舟摆渡的“共同体”。

随后,这一消息像风一样在战友之间扩散流传着,大家决定要在尹越回家之前,一起去文曾路亚铃海鲜排档摆上一桌,好好喝上几杯,就算为尹越回乡践行吧。

一场酒局,成了他们战友和老乡之间聚会的最好借口,但他们之间的酒局,只有乡情成分,没有其他特别意味的算计。平日里,大家也是各自忙碌,各自奔波,也很难聚齐一块。

“把战友当兄弟,把老乡当亲戚”,在这座城市里,这种同乡加战友的情谊,还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情感,显得特别实在而又牢靠。

平时谁有个事,大家都会当成自个的事来办。

聚餐成了他们加深情感的最好方式。尤其是几杯酒下肚以后,大家都是拍着胸脯打保证:兄弟的事就是咱自个的事,出问题就“提脑袋”来见。

不知从何时开始,同事、朋友之间聚会兴起一种时髦AA的消费方式。这或许是随着滨海市开放改革的西学东用,把西方聚餐AA样式也来个套用,还美日“邯郸学步”,或说“依葫芦画瓢”。

AA制流行多年,然而杨勇他们几个战友却从不盲从跟风,他们说AA制更适合于陌生人的集聚,说AA制更象是一种商业派对活动,特没劲。

如果他们“东施效颦”,就没有了当兵扛过枪那种同甘共苦,团结协作的豪情,反而让他们相互感到几分别扭。

傍晚五时左右,杨勇最先来到餐厅。服务知道是老顾客,习惯性定了一个靠近马路边的包间,随后点了一桌子经济实惠且不咸不淡的菜,家乡风味的辣椒炒火皮鱼是其中必备菜肴。

既然是一次为尹越饯行的送别宴,场面自然要显得正式隆重些。

此前,大家相聚一起,就没那么多的讲究,几个凑一起随意叫上几盘小炒,配上一些酱菜卤料,提上几扎啤酒,大家抽空一个晚上,聚在一块就可以让各自东倒西歪,然后就是一阵侃天说地,胡乱吹牛侃大山。

时间可以改变世界,也可以改变人生。尹越和他一起应征入伍的几十个战友,他们每个人就像一条条从原点出发的射线,经过自己的努力和岁月的流逝,都留下了不一样的方向,长度,以及不一的人生轨迹。

留下这座城市的尹越和那几个战友,同样来当兵三年,若干年后,他们每个人走过的路径都是不尽相同。同在部队里的方辉、谢志华、刘灿阳他们三个虽有些不同,但还属于一类,获得体面稳定的工作。退伍后留在驻地找工作的杨勇、尹越、张伟、叶建军虽然各处一方,各谋一职,他们就属于自谋生路,自足创业。然而,他们共同的地方就是来自内地一个小山城里,曾经一起当过兵,现在又都生活在这座城市里。

也许这也是一种人类自然活动的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吧。他们七个同乡和战友在一块喝酒,外面的人就连水都别想泼进来。甚至经常连老婆都不让参合其中,完完全全属于战友内部私密活动。这时候,聚餐喝酒可是一场硬碰硬的赤膊战,总要喝到“现场直播”才肯罢休,就像当年在连队里,五公里也好,四百米障碍也罢,战友之间要让对方服气,就得在硬标杆上比高低。年轻气盛的战士什么事非得来个“拼刺刀”,把对方搞趴下。

当年在军营里,喝酒似乎成了一种最有战斗力的体现。

“能喝半斤喝八两,这种干部要培培养”,这句成流行一时的话成了一些官兵喝酒的最好借口。平时军营里战友聚在一起喝酒,就定出了一个不成文的标准:把朋友喝倒

30%

算合格,喝醉

50%

算良好,喝吐

70%

才能算达到优秀。

后来,随着一些基层连队干部战士因为喝酒闹出不少笑话,严重影响着军政军民关系,部队各级因此又不断出台一些严苛的禁酒限酒令。当年,有一个高山连队的干部,深夜不假外出喝酒,被上级机关巡查到,最后被降职降衔处理,顿时刹住了喝酒成风的势头。然而,军营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一群阳刚十足的年轻男子汉汇聚在一起,有时候酒能够化解他们体内过盛的雄性激素。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声吼歌,似乎这才是年轻人的特征,酒文化在战士们心中经久不衰,尤其是退伍后的战友聚会,经常是酒气豪气冲天,一醉方休。

谢志华进来时,战友们已经都到齐了。谢志华自从当上营教导员后,似乎有点摆谱,每次聚会总是最后一个到,久而久之,大家也习惯了,非但没人找岔,还都自个找个台阶:“领导一般都是最后出场,咱们算是打前战的”。

谢志华身着迷彩服气,肩挂着少校军衔,保持部队平头刚健的发型,走起路来有点虎威。“今天这顿酒主要是尹越这个“屌毛飞”,不够兄弟,抛下咱们要回老家,这饭我来安排,谁都不要和我抢单”,谢志华首先发话了。

“也行,咱们战友就数你官最大,少校营长,买单就你了”。其他战士也附和着。

当年,在战友的眼中,连、排长就是很大的干部了,况且部队条例规定:排级干部也要称呼排首长,战士们对首长的涵意也不甚清楚,平时“言必称希腊”,只知道礼多不坏事。

“我靠,也没人谦虚推让一下”,谢志华的眼睛环顾扫了一圈。

“放心,营长同志,我们都是服从命令,听众指挥的好士兵”小个子张伟,平时最会起哄。

“大家也心甘情愿让你"放血"一次,大家说对不对!”他俩一来一去,把战友们都给逗乐了。

大家落坐不久,服务员就习惯准备了两箱青岛啤酒,而且一箱冰的和一箱不冰的。大家先是每人分发两瓶,也是一瓶冰的和一瓶不冰对着喝,大家说这样不易伤胃,他们哪里知道,不喝酒才最不伤胃的。

杨勇喝酒习惯特别,他每次都是纯冰的,大家告诫这样对胃不好,他仍然我行我素。说,喝酒就图一个爽字,喝冰啤尝美食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菜还没上一道,大家已经把杯中酒都满上了。此时,餐馆服务员恰到好处端上来一碟花生米和一盘凉拌海带。如果服务员的小菜稍微迟缓一些,杨勇准拿服务说事,老服务员都知道他的特性,也从不跟他们计较,老板总在他们强调:顾客就是上帝。

服务员认为自己在餐馆拿工资,顾客怎么消费跟她没什么关系,况且小菜都是酒店配送的,不算在餐费之列。

此时此刻,张伟又想起团政治处宣传股那个瘦高的黄干事。

基层经常给机关干部干私活,也美日其名叫出"公差",基层战士也热衷于给机关干部干杂活,不但脱离单调的军事训练,还可以出去呼吸"新鲜空气"。那次,黄干事打电话叫连队派公差,到市里给他搬家,张伟和其他

个战友从早上一直忙到大中午的,活也给干完了,黄干事倒挺热情,说中午下个馆子吧。

年轻的战友当场都有点小激动:“黄干事给大家开浑了”。谁知,进入餐馆,黄干事先叫服务员上几盘海带和花生米,然后就上了一大盘米饭。

黄干事先招呼着战友:“大家先吃,等会还有大菜”

正当服务员进来问要上什么菜时,黄干事环视了一圈说:“老板,不是批评你,你这餐馆服务这么差,你看大家饭吃得差不多了,还有必要上菜吗,那就上一盘毛血旺吧,另外,再来两盘凉拌海带”。小姑娘被穿着军装的兵哥们怔住了,嘴里也不敢多言。

张伟端着饭碗还悬在半空中,面面相觑。出门时流露出一种不谑的眼神:“我的妈哟,享受大餐,还不如连队的四菜一汤呢”。

从那时起,黄干事“老抠门”的雅号迅速在全连风行。

一群知根知底的战友,在一起喝酒自然不会有太多场面上的客套,氛围无比融洽。方辉说最怕喝场面酒,那叫一个浑身不自在,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时总在一些不该喝酒的场合,喝了许多不该喝的酒,陪了许多不该陪的人。

然而像他们几个在一起,各自没有什么利益牵连,即便吵闹“红脸”,回去睡一觉自然忘光光,下次该咋样还咋样。

他们的酒局,纯属一种共同经历的情感在维系。酒桌上,他们之间互相频频推杯换盏,手中酒杯之间“乒乓”相碰的声音。开始是一轮车轮战术,每个人先是搞一圈热热身,战友们把它叫做“共同科目”。

不一会儿,桌子上的菜也越来越多,桌子下每个人脚旁的空酒瓶先是整整齐齐的码着,随着气氛的热烈,桌子下的空瓶子时不时被已不听使唤摇摇晃晃的小腿碰倒地,撞击到水泥地面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夹杂在互动劝酒的吆喝声中。

在这种气氛中,大家都忘记了今天聚餐的主角,尹越也没有把自己当外人,连日来的郁闷积压在心头,面对眼前的战友,想想这些年的奋斗,原本性格直率的他变得有些沉闷。其他战友心知肚明,只想给他多敬几杯,让他尽快进入到浑浑沌沌的醉态,或许这样能够缓解心中的不快。

尹越对于这些多年好战友好兄弟的敬酒,也是来者不拒的,话也不多,眉头紧锁,似乎在喝闷酒。

不过,他也列行来了一个回合的车轮战术,这点酒对他来说真不是事。感情深一口闷,他杯杯都是见底,甚至还在重复把杯子举过头顶,顺势一倒,以表干脆利索,一滴酒不剩。

大家曾经同甘共苦过,结成了一种情深义重的情感,在喝酒上也是窥见其中的奥妙。一般在中场开始,喝酒基本上都是自由发挥,能喝的与能喝的较上劲了,能喝的与不怎么喝的也在相互抬杠。相互的拼酒劲头似乎像当年在部队那样,面对训练场上军事科目的竞争,一个个勇猛如虎的身体,一颗颗倔强的心灵,谁都不服谁,要想谁认输,只有在米数,秒数,环数面前比高低,才算是最硬气比拼。

叶建军在家排行老五,身材虽然苗条,经过三年基层连队生活的磨练,显得几分精干。平时总被战友调侃的笑料,就是叶建军酒量没有得到锻炼,基本上属于一瓶啤酒的酒量,属于“菜鸟”级别。

现在,叶建军在一家物流公司开大货车,平时也很自律,工作期间绝对做到滴酒不沾。战友们平时都爱挤兑他:“你在部队几年白混了,连喝杯酒都干脆,连个女人的酒量都不如”,叶建军也很有自知之明,在酒量面前自己得认怂。

叶建军喝酒有三步曲:按照老家的规矩,入席三杯酒,光是这个开场白,叶建军就会立马脸红脖子粗,眼睛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头发跟着直直树起来了,好像一只紧张待战的刺猬,这架势就象全世界的酒都给他一人喝了。

紧接着,就是属于“共同课目”阶段,大家相互敬酒。叶建军光是应付别人的敬酒,他肯定得到跑厕所一趟了,回到位子上,大家看到他,猜测就是跑厕用凉水清醒,他上衣领子上明显还留下湿水的痕迹;如果此时,谁再跟他来个一小组,也就是三玻璃杯酒,绝对得“现场直播”。

老乡喝酒自然要尽兴,那得到猜拳环节。叶建军此时不是喝趴下,就得装睡认怂。

谢志华举杯向尹越敬酒,大家才回过神来今天这酒局是为尹越饯行。大家自然围绕过尹越又来了圈,眼神里都多了一份伤感。

张伟看到叶建军摆手不喝,故意用点激将的方式,还有点调戏的味道:“建军,咱们俩乌龟遇铁锤,这年头谁怕谁呀!我们再整一杯”

叶建军今天情绪似乎比较亢奋,端起酒杯和张伟杠上了。“来,我怕你不成,反正我也不打算在这家物流公司干了,干不顺心,倒不如自己高姿态一点,来个先斩后奏,把老板炒鱿鱼了,今天大醉一场又何妨,来一个!”

大家有点诧异,叶建军平时从不和大家抬杆,今天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也许是高兴,或许是另有隐情。

“也对,男子汉就得醉一回!要不然永远就是被人怼成老处女,叫嚷着没生过孩子,你不知道什么叫X痛”。被刘灿阳这么一怂恿,两人真拿起酒杯交上火了。

又是一个“小组”,叶建军真不行了,红彤彤的脸膛,头已经贴在桌面上,也不在乎桌子上的油渍,还有那些酒水外溢在桌的污垢。突然,叶建军变了人似的,眼睛里还挤出了泪花。

叶建军的酒气上来了,嘴巴里一直在唠唠叨叨不停。这让大家不知所措,叶建军在半醉半醒中,嘴里只言片语中,断断续续在发泄他工作十年的物流公司,说许老板就是一个只会挣钱的“冷血动物”。

大家也在纳闷,叶建军不是刚被公司评为优秀员工,还奖励了

5000

元人民币呢。

“难不成,这小子还有不可告人的野心”。刘灿阳迷着眼睛对着趴在桌子上的叶建军,一幅意味深长的神态。

酒桌上,其他战友也没有把叶建军的言语当回事,权当他在说酒话,他半个身子已经趴在桌子上醒酒。其他战友继续喝酒侃大山,回味起退伍这些年的各自感受,自然说起了叶建军这些年的经历。

部队军营的战友来自五湖四海,曾经一起歌唱《战友之歌》:同吃一锅饭,同扛一杆旗。然而,随着兵龄的拉长,每个人的路子却越来越不尽相同,有顺利的,有遇到挫折的,有得意的,有失落的。不管怎么说,战友们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刚开始都是一张白纸,路怎么走,还得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踩踏出来的。

叶建军家里兄弟多,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庭经济状况也是属于贫下中农。据说,那年当兵还是其老父亲在村长那里磨破了嘴皮,说尽了好话。最后,村长还是看在晚上悄悄提来的一条烟两瓶酒的份上,才挤出一个名额给了叶建军。

叶建军是大家庭里走出来的第一人,当兵这些年算是见过世面了。

或许出身贫穷的缘故,没有别人给你出路,也没有人可依靠,只有自己给自己找出路。

临近退伍,叶建军自个在心里盘算着,今后的人生之路,该何去何从?

退伍回家,绝对是一种看不到希望的绝望,家里唯一的家产就是那几亩荒山田地,还是父母留给他们五个兄弟的共同财产。

即便分家到手,充其量不到两亩地的家当,况且自己退伍还没有成家,自己的那份地全都由大哥代种着。

三年军营生活,叶建军一直在基层连队摸爬滚打,站岗放哨,虽没有特别突出的才能,但军营生活让他身体变得强壮了,胆量和视野也渐渐地得到了锤炼,遇事也越来越有主见了。

“不要回去了,你家那几亩地种下的稻子还是稻子,又产不出黄金来!”当年,战友们都在劝阻他,叶建军想想回家就是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于是,他也就决意留在这座城市里打拼。

都说军营的环境造就人,这一点真不假。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退伍后,叶建军揣着不到二千元退伍费,又从老乡那里东拼西凑,怀着揣着五千元现金,计划退伍后先考个驾照,学门技术。

就这样,别的战友退伍回家过春节,他则利用三个月到部队旁的驾校,没日没夜的学理论,练倒车,终于顺利拿到一本印着自己名字,粘贴自己照片的驾照,意味着自己也是一名手头有技术的人了。

任何事情都是这样,有比对才会有伤害。此刻,他拿着驾照,回想起连队的经历。

在部队里,学驾驶还真是一门炙热的技术。新兵下连时,有的战友们为了学驾驶,要家里拉关系,找门路,动用可能的资源做铺垫。叶建军看出这其中的门道,自己家境出身贫寒,在部队也没什么人可以依托,只能眼睁睁看着有点“关系”的战友被选去学驾驶了。看着他们那幅兴高采烈的得意劲,这也深深地刺痛了叶建军。

“他娘的,平时说起来都是阶级兄弟,一到考学或者驾驶学兵等时,大家哪还讲风格,谈感情的,有战友就在托人找路子,寻机会”。逐渐地,叶建军摸透了基层连队的生存法则。

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战士,没有伯乐赏识,那就只有自己武装自己,让自个成为“千里马”,那才是最根本的靠谱。这些从现实生活悟出的道理,也是他当兵三年反馈于他的成长历练。

都说军营是座大熔炉,社会何其又不是磨砺造就人才的大舞台。

叶建军凭借着农家子弟任劳任怨的朴实,拿到驾照当天,着实让他兴奋了一阵子。很想奔走呼告一下,但战友们不是退伍回家了,就是考上军校上学走了。部队还有尹越留队,刚转改一级士官在基层连队担任班长,没法见证自己的喜悦。

杨勇和张伟当时也和叶建军一样,退伍回家到武装部报到后,做了短暂的停留,便又雄心勃勃返回了当兵的那座城市。就像当兵入伍一样,怀着一颗骚动不安份的心,试图通过青春年华来实现自己的追梦人生。

年代的滨海市,正是改革开放全面推进百最活跃时期,一些工厂企业,尤其是众多的外资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在驻地安营扎寨。这些企业也在大量招聘工人和保安,保安的首选就是象叶建军这样的退伍战士,经过部队系统的训练,有较强的纪律观念和过硬的身体素质,最关键的是这些战士思想可靠,服从命令的意识好。张伟和尹越就是凭借这本军人退伍证轻松找到了人生第一份工作。

当时,叶建军也想进工厂当保安,还不用额外的投资就能上岗赚钱。然而,他当时并没有立即去找工作,他想:当保安,需要任何技术,只要年轻有力气就行,但也只能吃吃青春饭。叶建军却不想成为这样的人,让自己贬值太快,他认为学一技术长久的立命之本,也会让自己变得更有点价值。

都说人到中年不如狗。这个年龄阶段,大抵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背着丛丛重压的职场竞争的负重,都是处在家庭和事业爬坡期。

岁,通常被人们喻为活着不如狗的年龄。尹越几位战友和老乡也都是到了这个阶段,也有不为人知的中年际遇和忧心烦恼。

就在前二天晚上,胖墩墩的尹越拖着疲惫的身躯,正在这座繁华的都市一处城中村的出租屋里收拾着行李,准备回老家,心理也有说不出的滋味,就像被打翻了醋瓶五味杂陈,总觉得一阵阵酸溜溜的。

尹越原本不想告诉战友们,但想想在这座城市里就这么几个老乡战友,一起二十年的打拼,让他们成了亲人胜似亲人的兄弟,如果不支一声就离开了,会让大家担心。

最终,尹越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同连队的杨勇。

“也许当初选择留下就是一个错

”尹越喃喃自语,出租屋那间逼窄的卫生间悬挂的那块镜子里,透着窗户的阳光,照出这个年龄还不到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头发却已经被岁月风霜染白了一大半。

“孩子他爸,孩子到底放哪上学呀,你得给个准信”。

电话那头妻子总在摧促,尹越知道什么都给不了一个准信,只有自己回家的日期才能够作主。

人越是在困难的时候,越显得自己的卑微和无助,尤其是在求助无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尹越就连身上留存部队当兵的丁点自信都很难找到了。

“别烦我了,还是按原来计划,赶快在镇里的小学报上名,不然两头落不着才是真麻烦”,“我过几天就回来了,到时拉一辆板车到镇里的车站,我搬回来的瓶瓶罐罐太多”。孩子他妈一听丈夫要回来了,心里先是一阵高兴,瞬间变得满脸的阴云。

当初结婚时,丈夫不是说用不了十年时间,一定接自己和孩子到城里过吗,而且还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会住上城里的电梯房,让孩子在城里上学。现在连电梯房的北都找不着,怎么就这么快回来了,虽然十年的时间也不算短,但觉得丈夫信心满怀的雄才大略好像就是昨天的枕边风。

这些年,尹越坚持在这座城市里其中一个重要理由,想让小孩通过积分入学方式能够享受这座城市里的优质教育资源,让下一代不再输在起跑线上。

尹越哪里知道,起跑线都是相对而言的,对于外来务工人员,即使想尽办法让孩子进城了,与城里的孩子又何止输在这单一的起点上!自己也感觉和城里的人有一条看得见摸得着的隔阂,相差很远。

人最怕失去自信,尹越这段时间越发觉得自己很没用,总觉得比城里人矮半截。

尹越本想通过努力,自己不能成为城市人,总得让孩子尽快融入这座城市。可是忙活了十几年,自己还是徘徊在城市的边缘上。

这种阶层差异也在代代相传延续,自己孩子不可能和城里人的孩子一样,这种不公平似乎就是与身俱来,好像有一定的遗传性,也会留驻在下一代孩子的人生中。

即便这样,尹越时时都在关注着这座城市里关于教育入学相关咨询。市教育局在每年五月份开始,先通过当地的电视滚动播放的形式,还有就是以当地的党政日报报刊发布消息,把全市各区量化积分入学的名额,分值,学校分配情况全部公布于众。尹越掰着手指算计来计算去,总觉得自己没有多大希望。学位虽然每年都在增加,但对于这座人口输入性城市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无法填补的“坑”。

尹越未雨绸缪,之前做了一些好规划,有意识接近一位在一所区属学校担任副校长的老乡,算是尹越在这座城市里人脉。为此,尹越经过多年的提前筹划准备,期间没少约这位副校长老乡出来喝酒,每次酒也喝了,歌也唱了,每次也答应得好好的。这位老乡信誓旦旦:“你可以放宽心,但凡有空余名额就一定包在他身上了”。

学校校长虽然不能违规招收学生,但手中还是握有几个机动名额的灵活空间,这也是一些学校校长被人围堵的主要原因之一。如果遇到运气好的时候,其他校领导也能争取到个把名额,用于滋润自己社会地位的关系网中。

可最近一个月来,这位副校长老乡好像忙碌起来了,尹越连约几次出来吃饭都说没有空档,甚至电话都经常处在关机状态。尹越的心,一直被悬在空中,越来越感到一种心慌慌的,但又没有其他更多的资源,只得等待副校长老乡的消息。

一天傍晚,尹越下班回来正在出租房外的阳台上纳凉。那部若基亚手机突然显示副校长老乡的来电,尹越显得有些激动,电话差点从手中滑落摔到地板上。

“尹越,说句实话,从目前报名系统统计来看,今年生源多出了近

5000

个学位,看来情况有点悬罗

副校长在电话那头清了清嗓门接着说:

“学校今年只有留有五个机动名额,难度比往年加大一倍,我一直在校长那边争取,可是

“老大,帮帮忙

事情搞定让儿子拜您为干爹

您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别这么说,我已尽力,校长本来给我留下一个名额,可是各级领导打招呼的实在太多了,超出了预期,实在没办法,校长答应明年肯定保留一个空位给我,兄弟,实在对不住”。

“你帮着去校长那里疏通一下,需要什么打点的尽管开口”尹越还抱着一丝希望。

“校长给我看了一下打招呼的关系,从省里到市里的,甚至还有一个北京的领导,一个个官位比我大,校长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把这些关系的官位从大到小做了排序,即便这样还是得罪了十几个没有入围的关系,今年是轮不到我,老兄你也得体量我的难处。”最后,老乡副校长不得已向尹越透露了老底。

“兄弟,有电话进来,不多聊了,这段时间我手机只能处于关机状态,否则我也是在火上的蚂蚱,烤得难受”。

副校长老乡在电话那头叹息一声,还没容尹越说完话,竟把路全给堵死了。

尹越苦笑了一声,手里的手机又一次差点掉在了地板上。

那天晚上,尹越在指望孩子上学的希望变成失望后,又是一整夜彻底的失眠了。

小孩的读书没有着落,尹越的心越来越空落落的,那时就有了回家的念头,总觉得家还是那个大山里的山村,城市只是一个自己打工临时栖息的窝。不管怎么说,老家还有老婆被窝热坑头,在这里,尹越感到自己独自打拼的无助。

为了孩子,为了一个完整的家,尹越决定离开这座最熟悉又最陌生的城市。

另外,尹越还有一个促使他离开的原因,就是在购买房子问题上的挫败。

直到现在,尹越也没有想怎么通透?自己明明是一个很努力的人,过去二十年里付出了许多许多,可这座城市却好像不怎么领情。

至今,还是一个飘浮不定,居无定所的人。他觉得自己很失败,在这座城市里挣扎创业十来年,却没能有属于自己一巴掌大的栖息之所,让他懊恼不已。

屈指算来,自己在这座城市时间也不短了,除去当兵五年在军营里,转辗这座城市也有十多年,但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十足的外来人,根本没有融入到这座城市发展节奏里,反而被这座城市远远落在后面,现在就是拼了命的追赶也无济于事。

在过去的近二十年里,也正是这座城市房地产蓬勃发展的黄金时期。尹越手里握着那年退伍发放的复员补助,还有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盘算下来也有二十万元出头,如果当时及时出手,也能买下一套面积不小的二手房。

尹越当时想法也实在,等找到一份稳定工作,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再买也不迟。

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也属于人之常理。他也后悔自己当初没能先立业后成家,恺不是更好。

滨海这座城市当初也不叫响什么筑巢引凰吗,尹越想到这些,感觉自己的确落伍时代了。

尹越常常和战友一起喝酒聊天,喝到几分朦胧时,话题自然而然就会绕到房子上来。“房子越住越旧,就跟货物一样,越旧越贬值,你说这房价为何在逆生长呢?”。这座城市里也有许多人与尹越一样,一错再错,错过了买房的最佳时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房价一天一个价,只能干着急,就是跳海也无济于事。

不光是尹越看不懂,就连从事地产建筑的老乡郭伟也是想不通。

“这些年,什么都不涨,只有越住越旧的房子,就像脱缰的野马”,总是“嗔嗔嗔

的往上冒。尹越当初的道理听起来是这么一回事,但就是不合房价快速上升的逻辑。

尹越竟是干瞪眼

发牢骚的话语更盛了:

“工资增长总赶不上房价的上涨速度,工资在房价面前简直就像胡椒粉,撒在菜里再多,但不见一点踪影”。

尹越也像许多人工薪阶层的普通人,在高高耸立的房子面前变得越来越不自信了,想着这些,尹越有时还会整夜整夜的失眠。

刚开始,尹越拽着手里那大把的现钱,胸中还自信满满的,有种“口中有粮心不慌”底气,可随着时间往后推移,心底越来越不踏实了。

原先,尹越总在盘算着,手中握的现金是家里财富最多的一个。可一来二去,每年还增加银行定存的利息,口袋的钱也似乎在增长,但现实中,总感到手中的钱变得越来越少了。就单单从购买房子来说吧,口袋里的这些纸币,从开始还能付房款总价的

60%

,再到

40%,

后来到

30%

。最后,一套相同面积,相同区域的商品房,现在竞连首付

30%

都困难,直至距离首付差距越来越大,彻底被排除在购房能力群体之外了。

同年战友谢志华,却总是爱拿着购买的那套房子来说事。平时战友们相聚一块,总透着那份难以掩饰的自豪感。谢志华有点人脉关系又有高中文凭,除了军事方面差一点,其他好运气都给尽了。

尹越与谢志华同在一个连队,如果要论军事素质,谢志华没得比,尹越不光是营里的训练标兵,还是团里的“十佳训练尖子”,曾荣立过三等功一次。

谢志华军事素质平平,可是他在文化程度上有高中文凭,他在团司令部还有一位远房亲戚,虽只是一个“参谋不带长,放个屁都不响”的上尉参谋,可对于战士来说,那可是朝中有人,自然硬气一些。

谢志华在部队三年里顺风顺水,进教导队,当班长,再到参加军校统招当干部。如今已经是肩膀挂中校军衔的营级干部了,在同年兵中属于意气风发混得最好的那个。

尹越有时实在看不下去了,也会怼他一句:“你不就是有个好亲戚吗?”

“喝酒,喝酒,我敬大家一杯”谢志华知道尹越心情不好,知趣转移到喝酒的话题上来。

“尹越,你也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当年学驾驶也不是志华那个亲戚搞定的吗!”杨勇这时会在他们之间拉一把平衡,大家又把焦点放在谁喝酒少的话题上来了。

那些年,在部队军事过硬,但没文化也不行,发展就没有了后劲。当时,团里分配战士提干的名额,但那不是普惠政策,而是千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的筛选。

那些年,部队军官生成渠道主要通过士兵考学来补充,这对于具备高中毕业的战士来说,就是一种出人头地的机遇,是能够改变一个战士命运的一个平台。

按战士的话来说,跨越了,就是“从草鞋到皮鞋的转变”。

因此,在基层连队对于军事合格,但有高中文化文凭的战士,可作为军校苗子的重点培养对象。通过这条路子,团里每年都有二十来个战友考进各类军队院校,正式跨入到军官队伍序列。

那些年,军营在提倡“荣誉”、“集体”、“奉献”的时候,地方却悄然兴起了以金钱来衡量价值的标准。战友们回乡探亲,经常被家人问及优秀士兵、三等功值多少钱?有时候,战士也是有些迷茫,在部队即便入党,也是听从别人说退伍以后,这些是可以作为从政的跳板。

时代在前进,观念在更新。改革开放以来,让国人从单一的就业方式到多元化的创业变革,也让一部分人先定富起来了,地方也出现一股文化文凭贬值的风气,流行什么诸如造原子弹的还不如卖茶叶蛋的,一种脑体倒挂现象非常盛行,也让许多科研单位的高级知识分子经不起诱惑,开始下海经商。

在基层连队由战士直接提干,那可得有天时地利人和的大前提,否则,比登天还难。尹越当年拿到团十佳训练尖子,还荣立三等功,综合素质既突出又优秀。

部队里从不缺少优秀的人才,但缺少有限的平台。就说尹越的同年兵中,全团有七、八个荣立三等功,又是“团十佳训练尖子”的战友,可就是文化程度差一些,被挡在考军校的门外。他们都想通过提干这唯一的途径实现军官的想想。

就在那年,三营九连还有一名叫王达的同年兵,各种硬条件的比拼与尹越不相上下。可是,尹越有一个不具备的优势条件,王达是炮团团长远房亲戚,虽是远房,可那团长还专门到营里看望过。

尹越面对竞争对手,也在四处求缓,最终争不过团长照顾的那个“关系”,军官没能提成。在同等条件下,那一点人情关系就是决定尹越命运的最后稻草。

退伍后,尹越从驻地会展中心的保安做起,后来被一家娱乐行业的老板看重,尹越又被挖到有福城堡的娱乐中心当保安,也是由于部队锻炼出来的干练利索,二年后就被提升为保安经理,工资待遇可比同期在部队担任的排长的谢志华高几倍。

那段时间,是尹越最风光的一段时间,同年战友也引以为傲,几个战友在一直相聚自然也是尹越买单。

谢志华就是在那时买的房子,他当时也劝尹越买一套,可尹越想:“成家立业,家还没成,谈何立业”

就这样,尹越说等几年再看看,一等就是再也买不起了。按房产中介的说法:连上车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说到这里,尹越自个也是恨铁不成钢:“我喝毒药的心都有了”,自己现在只能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料主角。

再后来,尹越在滨海买不起房,只能求其次,索性在老家盖起一栋三层小洋楼,在老家村里也算是事业有成,在亲戚朋友面前也是能够挺起胸膛。

在尹越心里,还是埋藏着一份不甘心。若不是为了孩子上学,他还会像哨兵一样,扎根在这座城市里,毕竟城里找一份工作比老家强多了。

再则,这座城市也是尹越最熟悉的他乡,他努力想让它成为自己的家,如今只能停留在想想的地步了。想到这些,尹越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聚餐的亚铃海鲜餐馆,坐落于滨海市文曾路上李水库下边的山脚下,也是尹越在部队服役时常光顾的地方,餐馆老板阿祥在这里经营了也快二十年,里面的服务员就像军营里的哨兵一样,不知换了多少茬?可老板就像铁打的营盘一样,一路能够坚持下来。不言而喻,老板必定挣了些钱。

老板每每见到兵哥们来店里就餐,他脸上总是堆放着灿烂的笑容,一来二去。老板也和杨勇以及那些同年兵战友,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老板阿祥端菜时看到叶建军醉成这样,特地拿了一盒伊力牛奶过来,一边递给杨勇,一边诚心劝阻:“给建军老弟养养胃,醉一回很伤身体的,下次别这样死喝死喝了”。

“我没醉,这点酒能把我怎的!伟哥,咱们再喝一杯,我宁可胃上烂个洞,也不能让咱战友的感情裂条缝

”谁都知道,醉一次就是在提前透支身体一回。

话还没说完,头一歪又“现场直播”,叶建军这次真喝高了,他端着酒杯颤颤荡荡的。杨勇赶快起身扶住,以防叶建军失去重心会栽倒在地。

“走开,走开,”建军还不领情,还端着酒杯给张伟。“伟哥,给我倒满,咱们兄弟俩接着来整一个,走起”

平时话不多,可这时却像部队搞教学法课目一样,在赶节奏一套一套的说词。

“我操,我的老板的就是一个守财奴,是个千年老王八,眼睛一天到晚只盯着挣钱,挣钱,还是挣钱的”。

酒这东西真怪,明明吐得一塌糊涂,嘴上好像也在糊言乱语,可说出来的道理却是一点都糊涂,真是人醉心明,话糙理不糙。

“我真想不通呀,今年居然还给公司出了一起交通事故的老李评上先进,奖励了

5000

“怎么回事,你不是全年安全无责任事故吗!也评上了先进了吗?还发什么牢骚怪话”张伟还站在叶建军旁边。

“我这个先进问心无愧,水到渠成的事,我自豪,我骄傲!”叶建军眼睛里透出一股不服气。

“我就是耻于与老李同榜评选,他是什么情况?可是出了车祸的,还死了人,能跟我一样吗?我可是全公司全年安全驾驶万里路,这个先进该得”建军越说越有点激动。

“你们公司评先是个什么标准!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大家都符合,表示很不理解公司的评选逻辑。

“谁说的,我这个先进是凭实力的”,叶建军酒劲上头了,"咕噜咕噜"喝了杨勇递过去的牛奶。

“对对对,也就你这个先进公平公正,很硬气,我们都服气!”谢志华笑着缓和了气氛。

“驾校培训时,教员整天教导我们:要敬畏生命,要求学员们在处置紧急车辆事故时,要以行人的生命安全为主导。

“我们老板,不知是搭错哪根神经了,这不是鼓励大家去当马路杀手吗!”叶建军还在断断续续地唠叨。

“老板却反其道而行之,经常告诫员工以保证车辆安全为前提,其他的他说并不重要”整桌的人都在倾听叶建军的埋怨。

“想想气人,居然给我们灌输这样一条歪道理”。

战友们没听明白,都以为叶建军喝糊涂了,还都劝他休息休息,杨勇硬拽着叶建军的衣服,准备离席,打的士把叶建军往家里送。

夜已深了,餐馆里就剩下他们这个包间。因为是老顾客,老板也没有过来摧促打烊。

杨勇说他把叶建军送回家,其他几个对尹越说了安慰鼓励的话,并约定明天上午都会为他送行,尹越拿起上衣也先走了。

桌子上,刘灿阳、张伟、方辉等几个好像还没尽兴,各个的屁股也都好像不太情愿从板凳挪开,还在边喝酒边聊天,吆喝声和灯光穿透窗子,一起浸漫在浓浓的夜色中。

直到到十二点钟,他们脚下的空瓶子把他们四周围得没法放脚,一个个来来回回厕所,也不知有多少趟了,最后有有人趴在桌子了,张伟和方辉也在桌子旁现场直播,他们才集体“收兵”,打道回府。

杨勇搀扶着浓浓醉意的叶建军,上了的士。

杨勇对叶建军的家比较熟悉了,他家位于这座城市城乡结合部的一栋老旧小区,他那个家。所谓的家,其实也就是小区靠里边一个单元的七楼,一套二居室的二手商品房。

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市里的房屋不再是单一的居住功能,附加了许多内涵在里头。原本,房屋最根本的功能就是居住的,但在这座中等发达的城市里,房屋已经打上了各种各样的标签,诸如:价位、电梯与楼梯、周边环境、公共配套等等,其中最主要的学区和医疗,这些也就决定了房屋的价值高低,最终也是决定着房屋主人的身份与地位。显然,配套齐全,教育优质的豪宅学区房,自然也是评判一个人身份高贵与事业成功与否的标志。

这些年,对于这座城市里的人来,房价几乎成了无人不谈无人不说的热门话题,几乎言毕谈房源户型房价,以及那些与房子相关的话题。

叶建军当年买下这套二手房,很多战友还在笑话他:“你买房是买二手房,开车就开辆二手车,你老婆不是二手的吧?”。

可现在回过头来看,叶建军下手果断还真是最正确的决策。如今,这个地段的房价已经翻了四倍还强。

这些年,叶建军请客最多的,敬酒最频繁的,就是当年借钱给他的那几个战友,他说:“做人要懂得感恩,你给我一碗水,我就会还你一桶水”。

“杨勇,瞅瞅我这房子咋样?我现在身价也是超百万了,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百万富翁了”叶建军嘴巴哈了一口酒气,颇有点心满意足的得意劲。

大家说这些年只要在这座城市买房子的,就是“一头猪”,也都成了一头百万富翁的“猪”。

2004年前后几年里,在这座城市的战友中间,最流行两件事:买房和买车。哪个人只要沾上其中一件,战友们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

如果谁买房又买车的,那看你的眼光,简直就是一种崇拜的仰视。

退伍三年后,方辉已经是从军校毕业分配到部队基层连队的一名排长。当时,其他也在叫他去买房,可他在这事上始终犹豫不决。

有一句话,叫做性格决定命运,或许一点都不为过。那时,方辉崇尚潇洒走一回,用自己积攒的工资,还从其他战友那里借了几万块,用这些钱原本足够购买一套地段位置不错的商品房。

那时的方辉年轻气盛说:“把自己豪华包装起来,先融入这座城市的现代气息中”。他认为住房问题,有部队的公寓房挺好。在当时,他认定的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错。

任何事情原本就没有泾渭分明的对与错,只是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而已。比如买房问题,选择的时机对了,就会从中受益。否则,也一定就会承受相应的代价。

可是十年过去了,当初的车成了越来越不值钱的二手车,再过几年,便成了一堆一文不值的废铁。

而当初选择买房的叶建军,房子越住越旧,可价值却越来越在增值。他们俩都想不通,凭视野论知识,方辉通过军校三年的深造,可是响当当的军校大学生,当初还是一名人人崇拜看好的军官呢,自然有些飘飘然。

叶建军退伍回到这座城市里,全是为了吃饭生存而努力,买房可说也是被逼上了绝路。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没有出路就是最大的出路,这或许就叫绝处逢生吧。

买房与买车,叶建军和方辉几乎是同年各自做出的决定。叶建军买房的理由来自同事的建议,当时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有点茫然的决定。

当年,他把这一决定打电话征求父亲的时候,还被父亲怼了一顿:“男人一般都是先成家后立业,你的媳妇在哪都摸不着门呢!就先瞎折腾个啥!”

电话那头父亲,语气很是坚定,最后甩出一句话:“实在要买,也只能卖掉那头老黄牛了,除此之外,你说家里哪有钱支持你买房”。

在父亲的眼中,叶建军是个不靠谱的儿子。

可叶建军买房的态度很坚决,在大是大非面前,自然也有他的理由。其实,他买房的动机最初来自于同事小翁的谏言。

俗话说得好: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你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小翁来自浙江绍兴,那个一出师爷的地方。他虽然只是公司一名普通的员工,但他平时酷爱看书学习,有时分析问题,谋划措施思维还是挺超前的,在公司被大家称为“智多星”。

有一次,在公司的年终聚餐宴席上,他跟建军随意聊天,说到购房的事情:“要想在一座城市立足的标志,就是得购买一套自己的房子”

“房子不管大小新旧,有自己的一套房子就有一种奋斗的动力,也有一种家的感觉。”

小翁讲起这些道理,总有一副年少老成的样子:“以现在情况,而且还不要去买新房子,而是买那些带装修的二手房!”

叶建军对他的话不甚通透。小翁笑了笑:“我们现在单身,都住在公司集体宿舍,买有装修的二手房,可以直接出租,让租金替我们还贷,等到以后我自己需要居住,再收回来自住”。

叶建军好像明白了:“这样一来,我可以不发自己的钱,让别人给我按揭几年,可以节省出一笔不小的钱”。

“这个买卖划算吧?”小翁感觉自己也很有成就,“买了房子别忘了请个客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叶建军人虽然聪明,但还没有想到这一层,但他善于听众正确的意见。

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叶建军开始辗转于滨海市的二手房市场里,看地段,查交通,比配套,半年之年,就果断出手购买了这套二手房。

如今,说到买房子的经历,每个人都有自己爱恨交加,或喜形于色的故事。

当初在滨海这座城市里,台湾商人比较普遍,也流传着台商买房啼笑皆非的真实故事。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开放初期,受大陆一些优惠政策的吸引下,众多的台湾商人蜂拥而至,到区位优势显著的滨海市,开工厂做生意。那些年,大陆社会环境,生活条件都不太好,这些台商的家属也没有随行。这些腰身粗壮的台商,在大陆单身枯燥的空闲时光,可说是各行其,多姿多彩。

那年月,在开放的沿海城市里,这些台商在大陆人眼中就是富翁和大款。

特别来自内地贫困山区的打工妹,也许是贫穷的缘故,大都喜欢伴紧台湾老板的大腿,以此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打工妹与台商老板,他们一个付出的是青春,一个付出的是金钱,正所谓各取所好,各取所需。

当年,也有许多大陆妹子从此改变人生,有的还真成了台商老板的夫人,过上了富足阔气的生活。大部分大陆妹子,在台湾老板眼里就是一台“公交车”,付费消费,完事就完事了。

这些有家室的台商,也都想过着“台湾家里的红旗不倒,大陆的彩旗飘飘”的逍遥。有些精明的台商,便选择在大陆城市里购买了一套房子,来一个金屋藏娇,行欢做乐,长期过起了家外有家的生活。

许多东西往往歪打正着。随着滨海市的快速发展,尤其是房地产市场的蓬勃兴起,台湾老板当初买下的房子在滨海升值几倍,甚至十几倍,其价值甚至超越开工厂,做实业的。按他们的话来说,叫什么一劳永受益。

他们在台湾的老婆,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都把老公被数落得一塌糊涂。“你这个老家伙真没用,怎么才包养一个,你看看那个谁谁谁,一连包养了四个大陆妹子,买了四套房子,现在价值数千万”。

世上真是奇了怪,她们不但不怪罪老公包养大陆妹子的丑事,反而责怪老公当年没有多包养几个,否则财富还会成倍的增加。

真是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呀,有时候,一些伦理道德在金钱面前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当初,叶建军在公司从一个最普通的工种做起,经过三年的积攒,手头已经存下一笔存款,但距离房子的首付款还差不少,只得在战友、老乡那里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凑足八万元的首付款,就购买了这套八十平方的二手房。

在滨海这座城市里,共划分为五个区,地处最繁华的茂林区和淀海区,购房落户政策更为严苛,需要

150平方以上才能落户。叶建军因此也是一个有房无户的外地人,并不真正属于这座城市

500

万常住人口中的一员,关键也没能理直气壮享受这座城市的入学和医疗福利。

不管怎么说,手握一套房子的叶建军,在心态总比尹越有一份底气,比方辉也多一份获得感。

在饭桌上,大家知道了尹越因为孩子上学问题被迫下定决心回家的,也都为尹越感到惋惜,但又爱莫能助,只能进行一份无力的劝慰。

一座城市的教育资源,把城乡之间的距离剥离得透透彻彻,也把城市的门槛堆积得高高的,让进城务工的农民工因为一套房子被无形的排斥在城市之外。

外来务工进城打拼一辈子,可称得上是一座城市基础建设全面发展的奠基石。同工同酬曾是他们第一大梦想,也想有朝一日能够享受城里优质的教育资源和医疗福利。现在,普遍实行买房落户政策,给农民工打开了一扇门,这也让诸多房地产商有了造房造城的原始动力,说到底一套房子决定着一个家庭诸多的现实问题,房子是解决各种教育医疗现实问题的关键所在环节,这也是这座城市房价一直高居不下的问题症结,最受伤的还是这些没有属于自己一砖一瓦的外来飘泊者。

尹越原本有能力通过购买房子,获得进城落户的资格,家属小孩也就可以随迁进城,享受城里的居民福利。可尹越当年没有赶上趟,就被这座城市远远抛弃在后头,真的让你掉眼泪的角落都没有了。

饭桌上,刘灿阳给大家讲起了一个身边的真人真事。他说,刚刚尹越在场,怕会刺激到他受伤的心灵。

灿阳声情并茂的讲迷,一会让大家捧腹大笑,一会儿又叫在场的沉默不语,叫人悲悯不己。

那个朋友的同事,也是来自内地山区的打工仔。

他们夫妻俩在滨海这座城市里,平凡得就像春天里草坪上的一株小草,丈夫是建筑行业的水电工,老婆是从事市政园林的零点工,他们平常工作都很艰辛,但他们说一定要努力给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教育环境,把希望全部寄托到孩子身上。

可是,世上的事情往往事与愿违的,叫做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中国式的家长,总是有一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期望。也喜欢把自己没有实现的理想,又寄希望于下一代。这本也没有什么大错,但得要有一个清醒的头脑。自己都生活得一塌糊涂,还要强压着下一代追寻实现未尽的理想。如果儿子稍微有点思想,也许会反过来怼他几句,一定会哑口无言的。

现代的小孩都很有主见,经常听到怼父母的:“老爸,不是我不努力呀,长江后浪推前浪,你这个前浪都是没有形成气候,我这个后浪没有榜样呀”、“再说了,有其父必有其子呀,我是跟着父亲有样学样的”、“自己年轻时整天吃喝嫖赌,还教育我要努力上进,老爸究有什么资格说我”。

现实中,总有这样的家长,还是宁可自己咸菜淡饭,也千方百计要为孩子争取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

刘灿阳说的那老傅先先,也是为儿子上学的事患愁。原本是一介草民,还自以为是“诸葛亮”在世,胸中握有出奇兵致胜法宝。一次,他看到大街上电线杆上的办证广告,竟突发奇想,一个鬼点子在心头盘算出台。

他当即就拨通了广告上面的电话,然后按照电话里的指引,来到城中心一个吵杂的地方。他们的见面,就像当年地下党员

“接头”的神秘,还得告诉对方自己身着什么颜色的衣服。接上头给对方付上一份定金,以防止跑单,尔后交待制做什么证件,以及有什么特殊要求。老傅向对方说明自己的所需,要求制做一本

小学片区内的居民房屋产权证。

不久,对方便打电话来说可以取货。他们又约定在哪里见面进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老傅也不明白为何不让他到制做工作取货。原来,对方也怕暴露制假窝点,避免市场工商人员的执法打击。

双方交换完毕,还向老傅兜售:“兄弟,如果下次需要假文凭、假发票之类也可以找我,老客户还可以给你再优惠一些”。

另外,有介绍客户来的,还可以给你提成

”,对方还不失时机在拓展业务。

据说这个制假市场还挺广阔,说明大家在这个方面的需求还很有市场。可以延伸到假品牌的鞋子,包包,衣服,甚至假烟、假药等。

老傅拿着这本红彤彤的

“房产证”,自以为拿到了一把“尚方宝剑”。那指甲里残留泥巴的双手,摸着早已经秃顶的脑门,心里头发编织了一片灿烂的阳光,还沾沾自喜,自认为聪明的脑袋不长毛。

150

元不仅有一本产权证,还给儿子换来了光明的未来,真是花小价钱办大事。

临近学校新生报名,这个老先生还真拿着那本复制的假房屋产权证,带着儿子来到学校报名登记,准备上学的各项事宜。还别说,报名下来一切都还顺顺当当,并无差池。

那天晚上,老傅还特意炒了几个菜,喝上两杯小酒,庆祝首战告捷。

可没过几天,形势却峰回路转。学校复审阶段,负责审核的教导处工作人员很是蹊跷,发现在位于春江里

702

室一套房子,竟然登记着两个不同产权人的姓名,而且都还涉及适龄学童就学资格的问题,学校感到了问题所在。

当即,工作人员一边把此事报告给校领导,一边电话知之片区派出所的户籍民警,也算是报警,要求民警来到学校核实情况。户籍民警到了学校之后,了解到问题所在。民警不愧是办案专业的老警察,他不动声色,只要工作人员按他的要求通知这两个家长,在规定时间来一趟学校,就说需要交待孩子上学的具体细节。

结果,不到半个时辰,老傅和另一名家长如约而至。户籍民警先是叫另一名家长进来,当场发问:你家的门牌号是多少!以及一些小区管理的情况,均能对答如流,民警心里有数了。

民警把老傅叫进来,问话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还特意把一副手拷故意放在桌面上:你家住哪条街哪条路哪一栋哪一层?房子的面积多大?一个月的物业管理费多少钱?

面对民警一连串的问话,老先生当场就慌了神,支支吾吾的,答非所问。老实巴交的人就是做贼也是漏洞百出,最后只得一五一十把事情的原委和盘说出来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老先生不但没有办成事,反倒被派出所依法拘留二个月。

这就是一份中国式的父爱,可气好笑,又让人心生一丝怜悯之情。

如何改变家庭的命运?如何改变下一代的命运?处在社会最底层的百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动。

方辉也讲起了一个老乡的经历,虽然没有这么滑稽可笑,但也是令人唏嘘不已。

小两口从结婚后就来到滨海这座城市,都是从事低端服务行业的外来务工人员,艰难挣扎在这座城市里生存着。老婆是做家政,丈夫在一家公司做保安。两人的工资加起来也就五千块的样子,他们出来打拼,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改变孩子的命运,母以子贵,再来改变家庭的困境。

自从孩子出生以后,千方百计把孩子接到身边,拼尽全力想方设法让孩子接受城市里的教育资源。

有一种想法是美好的,但实力有时的确不允许呀。刚开始,他们也想上公立学校,通过积分派位,结果好像就是与这位贫贱夫妻过意不去,最后卡在了进入公立学校标准的边缘上。

最后,夫妻俩合计合计,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咬咬牙,把孩子送进了一所私立学校。要知道,私立与公立之间,对于这个家庭来说,还真不是一点点的差距能够说得清。

光从这个费用来说,足以让这个贫困家庭背上沉重的经济负担。一年二万多元的学费就占据了夫妻两人一年全部工资的一半,再来算计一下这个家庭在城市里的主要消费项目:租住在城中村里一间房,每月租金和水费也要四、五百元;家庭的吃饭开支需二千元左右,也是属于这座城市最低保障性的标准了;再加上夫妻俩的手机消费和交通费用也在三百元左右。试想一下,这个家庭还能有多少剩余的钱?又有多少钱能够用于孩子的培训教育上?有的人生存尚难,还哪里有诗和远方的惬意。

刘灿阳说,他曾经细心观察过这所私立学校的生源情况。从送孩子上学的家长队伍来看,从衣着打扮就可判断大都属于社会低层的外来务工人员。

有时候,越是贫穷越是没有获得平等教育的机会,父母贫穷也许还是出于许多原因造就的,但这样一来,贫穷延伸到教育,还遗传到下一代,连上公立学校教育的机会都变得如此的奢望。

刘灿阳认识这家私立学校的校长,校长更像一位精明的商人:开办学校都是以赢利为第一使命,如果我到了富可敌国之时,也会考虑做一些公益慈善。

在那次饭局上,灿阳也了解到这些私立学校共同把滨海市民办学校的市场垄断霸占了。学费定价一言堂,特意把生源学费提得老高,就是盯住了城乡教育学位的缺口,公办学校又无法弥补的缝隙。那些民办学校的投资商都心知肚明:但凡有一点社会地位的小老板,或者有一点社会资源的,都会削尖脑袋通过关系把孩子送进公立学校。到我们这个学校,的确都是这个城市没有任何社会人脉资源的外来农民工,他们只得花血本送进私立学校。学校教育产业化,成了赢利挣钱的载体,校长们都光明正大说我们办学校又不是什么慈善机构,得立足市场图生存,归根结底也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罢了。

在有些时候对有些人来说,有一种努力叫图劳,有一种付出叫白费劲。这些家庭,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到下一代,这些孩子身上不知承载了多少压力,在各种起点落后不知多少差距中,他们又怎样能改变自己和家庭的命运呢!

也不知道在类似私立学校的一个个天真灿熳的孩子,还有他们身后连带着的一个个家庭,究竟是怎样的生存状态,也牵连着一个个家庭富强中兴的希冀。

刘灿阳说起这些,情绪也是无尽的惆怅和低落,鼻子有一种酸酸的感觉,毕竟他们也都是从山区农村出来的娃。

叶建军足下有一对双胞胎儿女,今年也是到了就学的年龄,他的情况比尹越好一些,但也是一个迷茫的未知数,能否如愿以偿也还是个未知数。

杨勇搀扶着叶建军上楼梯了。喝醉酒的人特别沉,杨勇额头上都开始冒汗了。但战友之间,就是有一种生死相依的战友情份,必须得送到家才放心。

叶建军的老婆小董和小孩都已经入睡了,小董也是被他们开门的声音吵醒,嘴里虽然还在嘟噜着来气,但看在老乡这份上,从杨勇手里接过往下沉的老公,往沙发上引。“没这个酒量还喝这么多,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连我们也跟着倒霉”。

“不要走,兄弟”叶建军屁股一落坐,神志好像清醒了许多。

杨勇交待完,正要往门外走,却被叶建军拉住了,几乎有点硬拽的。杨勇知道他今天喝多,也没当回事,既然送到家了,也就想赶紧回家去。

“坐下,我的话还没完呢!”手已经往杨勇的胳膊上搭,并且用力往下拉,杨勇只得顺势坐下。

“杨勇,我给你讲,那个没良心的黑心老板,真是个吸血鬼。”

杨勇心中疑惑不解,建军刚获得公司评先奖励,为何现在又在诋毁老板呢!

“老李在公司出了命案,居然还和我一样获得奖励,我从心里瞧不上。”

叶建军又把话题转到老板身上了,如果不是那次上厕所时从公司会议室亲耳偷听到的,还真不敢相信老板何德何能,经营着这么一家大物流企业,不仅年年赢利,年底一家人数着钱做美梦。

这年头,真是马有马道,蛇有蛇路,就怕人被别人卖了还给老板在数票子呢。

那一次,公司许老板和公司几个中层管理人员召集在公司会议室,讨论商定年终评选优秀员工的议题。

叶建军工作的企业属于私营企业。员工来自五湖四海,大家能在一起的目标,不像部队当兵那会,有着一个共同的革命理想。他们更多的因利而聚,看重的是能否挣到自己想要的工资待遇,他们对待年终评"先进驾驶员"不会很上心,毕竟那是一个空洞的东西,而他们紧盯的是评先之后,可以领到5000元奖金。

从进入公司第一天,叶建军一直还保留着连队那时那份“见第一就争,见红旗就扛”的雄心斗志,所以他平时都是按优秀士兵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不光驾驶技术过硬,而且在待人处事都是很有规范,因此到这家企业不久,就与工友们相处融洽。

又到年终,公司上下都在议论年终资金和“十佳员工”的消息。

叶建军上厕所时,听到会议室传来吵杂声音,便悄无声息把身子贴到窗户边,会议室里传来公司管理层吵吵闹闹的争论,其焦点就是该不该给老李评个先进的问题。

山东籍的老魏,人高马大脖子粗,在公司担任车队队长。他说法直接了当:“不能评,老李今年出了安全责任事故,没有令人信服的理由”。

公司员工代表小魏,虽然临时凑数参会,但也在积极发声,认为如此不妥:“老李这个是不能评,如此一来,会让这个集体学无榜样,赶无标准呀”

“另外,老李这个先进有什么号召力和标杆作用,会让公司员工们迷惑不解的”。

许老板,今年四十出头,俗话说:聪明的脑袋不长毛。许总宽大额头埕亮如镜,不时拿把梳子把头顶的头发往后整平,颇有几分像中年毛泽东的造型。他眼珠子轱辘一转,嘴巴里还是要题名让老李当先进。

他清了清嗓门,接着说:“大家看问题一定要把复杂问题装简单化,我理由很简单,老李在处置事故中果断干练,最大限度避免了公司因车祸带来的经济损失,也确保了自身的人身安全”。

俗话说在其位谋其政,老板自有老板的高度,我们的站位不同,当然看待问题方式也是不尽相同罢了。许总把老李的事故,又做了一个全面彻底的剖析,权衡利弊,他试图在公司营造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车辆事故不可避免,但如何处置却是一个大学问。”这时候,许老板似乎给大家在授课解惑。

“我经营物流三十年,什么情况都遇见过,就以紧急避险的车辆事故来说吧,无非就是两种情况:避免了行人伤亡,但公司却造成车毁人伤,严重的就是人死车毁,紧接着还有没完没了的后续收尾工作,处理不好的还有遥遥无期的上访信访事件;另外一种情况就是造成了行人伤亡,而公司的人车却无恙”。许总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似乎有点激动。

“我们一起来算一笔账,公司的人车都有一定的保险保障,但如果事故让公司的车毁人伤,一是车辆不能正常运营带来的损失,二是员工的医疗救助费用不说,还不能正常上岗,如此一来,公司的经济损失不小。”

老板继续理论:“如果遇到事故,我们只要正常行驶,不做任何紧急避险处置,即使行路人被公司车辆以交通事故意外伤亡,反正车辆都有保险,由保险公司对行人按法规程序赔偿。如此一来,对公司和员工不会造成丝毫的经济损失,两种情况的处置方式和后果,大家比对比对,就可清楚做出一个决择吧!”

“这些年,公司一直也在纠结中不断总结经验,但要确保公司利益至上,员工生命保障至上。我开公司是来挣钱的,也不是什么慈善机构,也不需要讲究什么道义善举。”

“最关键的于法理法度的都能站得住,不会受到法律和程序的质疑”。老板越讲越显得理直气壮了。

“试想一下,老李的车辆此次事故,造成碾压电瓶车车主死亡,恰好是在拐弯路口,如果当时老李方向盘打死右转,或许可以避免电瓶车主,但那一车的条形大理石,在重心突然转向的情况,势必侧翻,那么现在躺在医院或者太平间的就是老李,公司的车辆绝对也会几乎报废”。

许老板如此缜密的推理,让大家看到了问题的实质,也许自己看问题浅薄了,每个人就都变得沉默了。

最后,老李被评先进的事,也就这样被公司老板一言之下这么定了。

当时,叶建军听到这些,心里也很迷茫,也不知自己与老板的道理,究竟谁对谁错,但在他心里总还是感到有一种无比的不舒服,但又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醉酒中的叶建军,思路和意识似乎比平时更有条理,站在许总的角度,叶建军也觉得一切很顺理。

杨勇听了战友的倾述,心里像打翻了的五味瓶一样复杂。此刻,他也明白了叶建军一个晚上内心挣扎的初衷。

第二天,太阳还是从东方的山坳里徐徐升起,这个几个战友也都从昨晚的醉酒中变得清醒起来,酒气虽已退却,生活得苟且,苦恼在继续。

不到八点,大家不约而同来到尹越的出租屋为他送行,没有太多的言语,各自只是帮着收拾行礼,其实也没有可收拾的,尹越早在两天前就已经从市场买回来几个大塑料袋子,分门别类打好包了。

当兵的做事就是很靠谱。尹越连房租水电的细节问题都作好了一个提前量,昨晚他在去亚玲餐厅喝酒前,就跑到房东那里,把水电和租金都进行了一个结算,顺便和房东作个道别。毕竟,他认为自己与房东已经有十几年的交情,也算是老朋友了。

临近上出租车,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交待着,其实都是一大通没有用废话,大家都明明知道这是废话还在唠叨着,他们也清楚:不说些废话,又还能做什么呢!

人有时候总是这么矛盾,但还这么默契做作。

尹越钻进车里,出租车司机早有些不耐烦了,急匆匆发动车子,不等大家再说什么,就把大家甩在了后面。

战友们目送着车子越来越远,直到出租车消失在大家的视野里,各自又打道回府,继续在这座城市里寻找自己的梦想。

此刻滨海市角角落落,依然还是人潮涌动,车流穿梭,熙熙攘攘,也不会因为尹越的离开而会伤感几许。

(文中故事、

纯属虚构)

作者简介:曾在厦门某部服役,

现供职于厦门市翔安区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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