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的前妻谈恋爱
马勇是一离婚之人。马勇离异之后又找了一个对象谈着,叫赵慧。赵慧漂亮又能干,而且是妇联的干部。如果说社会各阶层的分布是一棵从上到下的树,作为国家机关的妇联在一般民众心目中是长在高处的树丫,何况妇联还是妇女的领袖,在妇女界地位崇高,马勇能把妇联拿下,把妇联给办了,有一种自豪的得意。这一日,太阳红的很好,国家和人民也都很好,马勇的心情也很好,于是就兴趣高涨地把赵慧约到了自己住的屋子来。赵慧来了之后,马勇急切地想和赵慧办事,但赵慧不同意。赵慧不同意的理由是:现在窗外艳阳高照,正是上班时间,同志们都在为工作忙碌着,我们两个怎么能在这儿性交呢?不像话!赵慧是个原则性很强的干部。赵慧最后只同意穿着衣服和马勇在床上躺一会儿,亲热一小下,这还是因为马勇下乡去采访,去了有半个多月,两人许久不见了,才破例在上班期间出来让马勇啃两口,算是工作中间休息,做了一把工间操吧。马勇无奈,只好隔着衣服和赵慧在床上腻乎。
马勇躺在床上,却并不老实,他盯着赵慧的脖颈处,突然面露惊慌,喊道:“哎呦!”这一声喊的屋里的空气都颤颤悠悠的。依偎在马勇怀里的赵慧理所当然地吓了一跳,她也叫起来:“怎么了?!怎么了?!”马勇说:“有个老大的虫子从你衣领里钻进去了!这虫子真色情啊,看,它直奔你的青藏高原去了!这虫子绝对是个男的!快快,我给你掏出来!”说着,他就去解了赵慧的衣扣,尔后手就朝赵慧胸前的突起处伸去。赵慧醒悟过来,一掌打掉马勇猴上来的手,喝道:“干吗?那虫子怕就是你吧?是你想钻进来吧?”马勇被揭穿,却并不显出惭意来,嬉皮笑脸地说:“你们妇联真是火眼金睛啊,一眼就能看出谁是坏男人。”赵慧又嗔道:“对,一眼就看出你是坏人,你是最坏的人。”她坚决地把马勇的手拿开,放在他自己的胸脯上,让他去摸他自己,“你这是四川盆地。”赵慧也调侃地说。
马勇首战失利,但他毫不气馁更不生气,相反,马勇是喜欢女人有些把持的,一把就拿下的女人没什么劲儿。马勇的名言是:螃蟹就是要一点一点慢慢吃的,那才叫海鲜!马勇亲昵地贴近赵慧,把声调拉成了蜜糖音:“慧慧,我下乡采访,有半个月咱俩没见了,我特想你,我想你都想出胃窦炎来了——”赵慧打断他,说:“马勇,一听你就是满嘴跑火车,没一句真话,想人怎么能想出胃窦炎来昵?”马勇一脸真诚地说:“真的!我想你都想的吃不下饭,就像民歌里唱的:想你想你真想你,三天我吃了一粒米,你想,三天才吃了一粒米,那能不得胃窦炎吗?”赵慧噗嗤一声笑了。这就是马勇的本事,他常常能让严肃认真的赵慧忍俊不住地笑起来,这也是赵慧喜欢马勇的地方。赵慧笑着说:“马勇你就会哄我。”马勇于是乘机更亲昵地贴近赵慧,手更是乘机向刚才偷袭未遂的地方再次伸去,说:“慧慧,咱们来劳动一下吧。”赵慧警惕地捉住了马勇的手:“别动!你说清楚,劳动什么?”马勇赖皮地冲赵慧笑:“就是做做四肢运动,劳动一下嘛。”他还比划了一个姿势,那姿势很像螃蟹乱爬。赵慧绷住笑,正色地说:“不行。我已经说了,大白天的,大家都在工作,你想什么呢?你思想真是成问题。”马勇央求地说:“焦裕禄同志思想好,可他有五个孩子,他那孩子肯定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所以说思想好的同志也是要劳动的嘛,你说对不对?慧慧,求求你了,咱俩来劳动吧,劳动是光荣的!”赵慧又让马勇逗的笑,她有些犹豫了,一瞬间她想和马勇来一下算了,但她转念一想,最后还是拒绝了马勇,说:“不行。大白天的,我不习惯。大白天做我有心理障碍。”她又一次把马勇的手放回他的胸脯上,让他去摸他自己的“四川盆地”。
马勇二战又告负,他依旧不气馁也不生气,一转眼的功夫,他从兜里掏出个物件朝赵慧晃悠着,说:“当哩个当!慧慧,你看!”
赵慧看不明白那是什么:“这是什么呀?”
马勇说:“眼罩。”
赵慧更不明白了:“你弄个眼罩来干什么呀?你从哪弄来的这么个玩意儿?”
马勇说:“我这次到山区农村采访,看到驴拉磨,那拉磨的驴全戴眼罩,戴上就分不清白天黑夜,就一个劲地干活,我就替你要了一个来。来来,你也戴上。你戴上天也就黑了,心理障碍也就没了。”
赵慧愤然地叫起来:“好呀,马勇你把我当驴啊!”
马勇却是一脸冤屈,也叫道:“哪里!我这是爱你!我是觉得,你们妇联,那是多好的同志啊!只要太阳还没落山,那满脑子想的都是革命的工作,一点都没想过要性交!可我是多想能让你们在工作中间放松一下啊,你们太累了,祖国也希望你们能够放松一下啊!为了能让你解除心理障碍从而来放松一下,我连这动物世界的招儿我都用上了,我是因为爱你我才这样做的啊,同志!”
赵慧又咯咯地笑了,笑得喷饭,笑道:“马勇你真能瞎掰!你想那个你就说你想那个呗,你瞎扯什么革命啊、祖国啊,你真能胡说八道啊你这个二流子!”
马勇就像个二流子一样赖皮地笑,乘机给赵慧戴上眼罩,说:“同志,咱们行动吧!”
赵慧依旧拒绝。但她此时的拒绝已像一团棉花一样地绵软,她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她不,说她还是不干,但这与其说是拒绝还莫如说是撒娇了。后来在马勇连续不断地亲吻和啃咬之下,她连这表面上的嘟嘟囔囔的拒绝也没有了,吱咛一下就钻进马勇的怀里去,贴紧了他,娇嗔地说:“马勇,我跟你谈恋爱以来我都学坏了!”马勇紧着忙乎地去脱赵慧的衣服,嘴里说道:“就是要让妇联的同志学坏,就是要让妇联的同志学坏……”
就在马勇在卧室里火急火燎脱下赵慧衣服的时候,他的前妻俞晓红已经打开房门来到了卧室外面的客厅里,俞晓红有房子的钥匙。俞晓红是来拿她的鞋的。俞晓红和马勇离婚后住到了她姐姐家去,但她的鞋和一些衣物还放在这里,隔三差五就会回来取用,俞晓红对马勇的解释是:她姐姐的家的壁橱和鞋柜都满了,暂时放不下这些东西。而马勇认为俞晓红这是狡辩,是成心,真要想放,那么大个家,哪还能找不到个地方塞下这鞋呀袜的?马勇认为离婚后的俞晓红纯属心理变态,她就是成心不想让他马勇舒服和痛快了。
俞晓红用钥匙开了门径直走进客厅,径直走向墙角,拉开墙上的一扇门,门后是镶嵌在墙上的一个挺大的鞋柜,里面放满了一双双盛在一只只鞋盒子里的鞋子,堆积如山。现在中国尤其是都市妇女的集体特征之一就是鞋多,除过截肢的,每个女人即使没有百八十双鞋也有几十双鞋,中国富裕起来的象征之一就是体现在这些中华女儿的脚丫子上,所以俞晓红的鞋柜里就是这波澜壮阔的一大堆中国富了的证明。俞晓红一面在码放的密密麻麻的鞋柜里翻找着她今天想穿的鞋,那是一双黄色的带袢儿的皮凉鞋,一面高腔地叫了一声:
“马勇!”她这是跟马勇打个招呼告知一声她来了。俞晓红还一点都不知道马勇此时正在卧室里把一名妇女按将在床上。俞晓红喊过之后没有听见有回应传来,见马勇并没有回答她,便一面继续翻找着鞋,一面又笑着高声说:“马勇,你是睡着了还是心肌梗死过去了,没法说话?”俞晓红和马勇这对冤家夫妻,说话历来就是这样的浑不吝,且彼此出言都犀利无比,一张口都恨不得把对方拿话戳死
卧室里,马勇和赵慧正惊吓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来。赵慧这时已让马勇扒的上身全裸赤着,胸前波澜壮阔的“青藏高原”沐浴在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下。马勇急忙给赵慧裹上毛巾被,遮掩住她。赵慧裹着毛巾被依旧惊吓的瑟瑟发抖,一时不知所措,戴着的眼罩也忘了要取下来。马勇低声地宽慰她:“没事,是我前妻,我去看看,让她赶紧走!”他穿一条小三角短裤情急地翻身下床。赵慧回过神来,皱着眉头极小声地抱怨道:“你前妻……她怎么这么说话啊!”马勇说:“嗨,她就这么个品种。要不我怎么跟她离呢。宝贝你等着我啊。”他拖鞋都顾不上穿,就光脚走出卧室去。
俞晓红还在头也不回地翻找着鞋,而且翻找出气来了,嘟嘟囔囔地说:“马勇,你又乱动我的鞋!我的鞋都是按次序放好的,这都让你翻乱了,你还让我怎么找?!你拿完你的鞋,你顺手把这儿整理好不行吗?你这个人就是自私,永远自私,光顾你自己……”俞晓红和马勇从过去到现在不停地在吵架,这鞋柜是其中的一个激发点,起因是马勇。马勇一是鞋少,二是乱放,他过去经常就是为了找他的鞋而把鞋柜翻的乱七八糟,跟俞晓红离婚以后更是无所顾忌,完了也不收拾。俞晓红过去一见她的宝贝鞋子像被贼偷过一样地凌乱就要跟马勇吵,讥讽之言像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尖厉地数落着马勇:“马勇你就是个农民!你就不配穿鞋,你就应该一辈子光脚踩在牛粪里!你说你本来就是个农民嘛,你还非要假充斯文跑到城里来当什么记者,就像人家现在都说你们老家农村的人,硬充时尚,穿的是西装,背的是粪筐,打的是领带,种的是白菜,拿的是手机,养的是土鸡……”而马勇这时每每就会被俞晓红说急了,就会说:“俞晓红,不就一双鞋嘛,你扯上我们老家农村人干啥?你说你这人事儿不事儿啊?”而俞晓红会说:“我就这么事儿!谁让你把我的鞋翻乱了也不收拾?”而马勇就会骂她:“真他妈是个事儿妈!”而俞晓红就会反击:“马勇你嘴巴放干净点啊!你嫌我事儿妈你当初为什么还要跟我结婚?你当初为什么不找你们村里的张桂兰刘桂花去?”然后马勇就会冷笑地说:“那是我当初感冒我却吃了避孕药,我糊涂了,我吃错药了!”然后俞晓红会痛恨地说:“马勇你说这话真无耻!你臭德性!”然后马勇会说:“胡长清德性好你跟他过去,可惜他让我们伟大的祖国枪毙了。俞晓红你要想重新嫁人,记着临走别忘了带上你的太太口服液,你内分泌不太好!”然后俞晓红会无比痛恨地说:“马勇你真是无耻之极……”再然后俩人就会吵的天翻地覆,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若干日内俩人不说话,同时若干日内俩人不再同床过性生活。就这样一直吵到了离婚。离婚之后为了这鞋子还在吵。
但马勇这次没有和俞晓红吵,因为赵慧在,而且还光着身子等他哩。于是马勇从卧室里出来,站在俞晓红的身后,听着她嚷嚷,压着火气说:“你嚷什么?你别嚷行吗?”
俞晓红闻声一回头,看见马勇穿个小裤头站在那里,档部鼓突出来一块,有曲卷的毛从裤衩边缘的隙缝中探头探脑地钻出来,俞晓红过去也是看惯了的,但此时她皱着眉头道:“哎,哎,我说兄弟啊,你遮着点儿,遮着点儿!咱们俩人已经离婚了,已经不是夫妻了,你再这样就是调戏妇女,就是对我进行性骚扰!”
马勇低头一看自己的样儿,醒悟过来,也有些不大自然,他急忙四下看,想找件衣物穿上,但客厅里没有什么衣物,他看见餐桌上铺着的花格餐桌布,连忙扯过来系在腰间,这使他就像个苏格兰人。马勇系好后对俞晓红说:“这行了吧?”
俞晓红一看,咯咯咯咯地笑了,说:“行。像本拉登的部下,基地组织分子。”
马勇则不笑,板着脸道:“找着你的鞋了吗?找着了就请忙你的去吧,你老人家挺忙的。”
俞晓红偏不着急,她偏要慢悠悠地寻找着,说:“你急什么,你让我慢慢找呗。再说你把我的鞋翻这么乱,我一时半会儿怎么找的着!你屋里藏着什么呀,你着急要撵我走?”
马勇无可奈何,皱着眉咬着牙,叉着腰瞪眼站在俞晓红身后,且不时焦急地回身看卧室的门,他担心那里面的赵慧。卧室里,赵慧仍旧坐在床上裹着毛巾被,她已经摘下了眼罩,眼罩一端的系绳挂在一只耳朵上,她紧张地都顾不上全取下来,就这么晃晃荡荡地吊在下巴颏上,紧张慌乱地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唯恐俞晓红一下就推门进来。
俞晓红此时还丝毫没有想到要进卧室里来,她还丝毫没有想到卧室里还躺着另外一个女人,她的注意力完全都还在她的鞋子上。又过了好一会儿,俞晓红终于找着了她要穿的鞋,拿在手里,她却又开始骂马勇:“马勇你说你混蛋不混蛋,我就是去商场现买双鞋我这阵儿都早买回来了,你耽误我这半天功夫!”马勇则顾不上反唇相讥,赶忙过来拽她,往门口拽,说:“好,好,奶奶,找着了就请赶紧走,多保重啊,不送。”俞晓红却挣脱开马勇,道:“你干吗!?我还得把这儿整理好啊,你看这乱的!而且,我把这儿整理好,我还得把这些鞋都打一遍油,这鞋都一个冬天没穿了,得保养。要不,马勇,等我把鞋整理好,你帮我擦一遍鞋油好吗?我一会儿得去采访。马勇,你帮我擦鞋油,如果你很长时间不近女色了饥渴难耐,本女士可以对你扶一把贫。”她说着,对马勇呲牙一乐,她经常这样顽劣地逗弄马勇。
马勇气恼地吼道:“我给你擦点人油!你以为我还稀罕跟你睡觉啊!”一吼之下,他系在腰间的花格餐桌布震落于地,又露出他只穿着小三角内裤的肉体来,他急忙捡起又系在腰间,重新做回了苏格兰人。他想了想,又压下火气,而且又陪上笑脸对俞晓红道:“好好,你的鞋我给你整理,等我闲了,我给你把所有的鞋都打一遍鞋油,我保证你的每一双鞋都油汪汪的像油条一样,你快走吧,啊,多谢。”马勇这样一说,俞晓红不禁怀疑起来,说:“你真这么着急撵我走啊?你卧室里,是不是还睡着个什么人?”马勇一惊,掩饰地说:“没,没有。”俞晓红就又蹲下来开始慢悠悠收拾鞋柜,说:“这不结了嘛,你急什么?你还怕我一时性起,把你拽过来把你奸污了呀?我告诉你马勇,我现在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了。我现在就对奥巴马有兴趣。”她又顽劣地逗弄马勇。马勇频频扭头看卧室,卧室的门依旧紧闭着,悄无声息,里面的赵慧不知道怎么样了,这让马勇焦急且又无奈,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心一横,对俞晓红道:“俞晓红,我跟你实话实说吧,我也是人,是男人,发育,你也知道,是正常的,日子久了,时间长了,眼下,我卧室里还真睡了一个人,是……是一位妇女。”
轮到俞晓红一惊了。惊讶之后,俞晓红皱眉道:“是街上找来的小姐吧?马勇你真恶心!”
马勇辩白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是我找的对象!”
俞晓红根本不信,她冷冷一笑,不屑地说:“你就吹吧。我说我昨晚跟本拉登一块去蹦迪了你相信吗?”
马勇说:“俞晓红你说这话儿是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能找上对象?”
俞晓红说:“你要能找上对象,我就能跟本拉登一块去蹦迪。像你这样的人,又懒,又脏,脾气又坏,又不体贴人,睡觉你还磨牙,磨得像汶川地震,地动山摇,除了我稀哩糊涂当年让你骗了,哪个女的能看上你?你找小姐就找小姐呗,马勇你放心,怎么说咱俩也夫妻过一次,我不会到公安局去告你,但是,马勇,我藐视你的下半身!”
马勇又让俞晓红说急了,他索性把俞晓红拉到卧室门口,朝里面喊道:“哎,亲爱的,我说,你咳嗽一声,大声点儿咳嗽,让她听听!”
马勇如此一来,俞晓红也含糊了,她甚至有点相信了,竖起耳朵听着,等着那声咳嗽。
卧室却并无半点响动传来,被门隔断的里间静悄悄的。
俞晓红鄙夷地笑了起来,说:“马勇啊,你不就是想在我面前显示你离了我你照样能找到对象嘛!你想给我显示,你想气我,你至少得真找一个来呀,你哪怕花钱真雇一个鸡来哩!马勇,你这一招儿可太拙劣了。”
马勇说:“她真的在里面!你快走吧!”
俞晓红索性抓住卧室的门把手要推门进去:“那我进去看看。”
马勇急忙拦住她:“你别进去!不方便!”
俞晓红追问道:“怎么个不方便?”
马勇噎住了,尔后,他索性无耻地一笑,说:“她,光着,像可爱的小天鹅。”
“呸,还小天鹅哩!”俞晓红朝地上啐道,尔后,她转向卧室门,提高了嗓音,说:“哎,我说小天鹅呀——”
马勇又紧急地拦住她:“俞晓红你瞎嚷嚷什么!你吓着人家!你赶紧走吧你!”
俞晓红偏不走,她偏要高耸了嗓音对着卧室门继续说道:“我说小天鹅呀,你跟马勇交往你可要注意当心了,马勇这人,又懒,又脏,又不讲理,又不体贴人,他还特没良心,无论你对他怎么好,你对他再好都没有用!过去,我对他那么好,结果怎么样,我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而且,小天鹅呀,如果有一天马勇突然对你特别好,比如说主动给你削个苹果突然特体贴你什么的,那你就要特别注意了,他那是对你别有企图,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想跟你劳动了,他想办你——”
马勇脸赤红,慌乱地急忙上前去捂俞晓红的嘴,使劲捂着,不让再她往下说。
俞晓红挣扎地掰开马勇捂住她嘴的手,她真生气了,气恨地嚷起来:“马勇你要捂死我呀!你还越演越来劲你还成真的了!真好像里面有个人似的!是不是我说的让你也觉得自己特恶劣,你无地自容,你恼羞成怒了,所以你想杀人灭口——”她突然顿住,讶然地望着卧室的门,愣呆呆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赵慧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卧室门口。她衣着已经穿戴齐整,看上去已经全然没有了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凌乱感,那种含有色情暗示的感觉在此时是很尴尬的,赵慧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那些痕迹都抹去了,她是个很顾及自身形象的干部。赵慧看一眼马勇,尔后就看着俞晓红,她本能地想礼貌地打个招呼,但还是尴尬地说不出话来,就拘谨地呆站在那里。
马勇黑着脸介绍:“赵慧,市妇联的。”尔后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俞晓红,又说:“这可不是从街上拉来的哦,你可看好了哦!”
俞晓红也很尴尬,尴尬对赵慧说:“对,对不起,我以为屋子里没人,我是对马勇有气,想找个话碴说说他,我,我没想到,我……”她一时也不知对赵慧说什么好了。
赵慧更不知说什么好,尴尬拘束中,她匆匆对马勇道:“马勇,我先走了。”尔后,她拉开房间门匆匆离去。马勇“哎——”地叫了一声,抬脚想去追,低头一看自己只裹着餐桌布,只好先作罢,赶紧奔到卧室去穿衣服裤子。
俞晓红跟到卧室去,不无歉意地对马勇说:“马勇,对不起啊,你爱信不信,反正我真不是想故意要破坏你的好事。”马勇把长裤套在他的两条光腿上,他没能成就和赵慧的好事,被俞晓红冲撞散了,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冷笑一声,讥讽俞晓红道:“没什么,我这个人,又懒,又脏,又不讲理,又不体贴人,可就是有人死去活来的爱我这我也没有办法,你越这么表扬我的优点,她就越发地爱我!昨天,我脸上这儿冒出一粉刺来,我一照镜子,说:‘哎呦,我得上医院抹点儿药把它除了去!这多难看啊!’她赶紧说:‘别!留着!我喜欢!’俞晓红你听听,她连我脸上长粉刺都喜欢!”俞晓红本来对马勇怀有一丝歉意,听马勇这么一说,歉意荡然无存,也冷冷一笑,反唇相讥道:“喜欢粉刺的那是螨虫!每一颗粉刺下面都有一条螨虫,在那儿趴着,专门热爱粉刺,你找了一虫子!不过,你这条小虫子倒是蛮年轻漂亮的。”马勇跟着也反唇相讥说:“也就一般化个人吧。不过我好些个朋友都跟我说:马勇,要跟你以前的爱人相比,你这回找的对象,你算是开始学会正确的审美了。俞晓红,你不会为这么个很一般的人儿吃醋吧?”
俞晓红让马勇说气了,在吵架斗嘴中,她总是比马勇先沉不住气,说着说着就急了。俞晓红气急败坏地说:“马勇你别来劲啊!你少在我跟前得瑟!我会吃她的醋?!”
马勇笑了。马勇一沾便宜就笑。马勇笑着说:“好好,你没吃醋,你就是喝了点酱油。”尔后他换了严肃一些的口气又道:“咱不说这个了,咱说正事,俞晓红,你放在我这儿的你的鞋呀,还有衣柜里你的那些衣服,你什么时候拿走啊?”
俞晓红气恨未消,瞪着眼儿道:“我就不拿走!这房子房改,我也掏了钱的,这房子也有我一份儿!我东西就放这儿,还要随时来取,你别不耐烦!”
马勇急了,嗓门也拔了起来,高腔大嗓地说:“俞晓红,我们都离婚了,你不能无限期地放在这儿了吧!?好嘛,我正……正跟我对象激情澎湃着,你不知道啥时候冷不叮儿就进来了,你吓得我——俞晓红,你这样是要把我吓出病来的,你要把我吓成太监的你知道吗?!”
俞晓红见马勇急了就又笑了,她也是一沾便宜就笑,也像小孩似地,何况马勇说的还这么有趣。俞晓红咯咯咯地一笑,说:“那好啊,太监现在可是稀缺之物,隆重推出新中国最后一位太监:马勇同志!”
马勇说:“你少胡扯!你说正经的,你说个期限,什么时候搬走?”
俞晓红说:“等我嫁了人,有了自己的房子,我自然会搬走。”
马勇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嫁了人就得搬走!”
俞晓红说:“那当然!”
马勇说:“那你什么时候嫁人?”
俞晓红说:“也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十年八年以后,总之,兄弟啊,麻烦你先等着,啊。”俞晓红说着,又对马勇呲牙一乐,那又是吵架斗嘴沾了便宜后不无得意的笑。
马勇气的直朝天花板翻白眼儿。马勇常常都斗不过俞晓红,常常都是这样让俞晓红弄的直往天上翻白眼儿。马勇生气且无奈地翻完了他的白眼后恨恨地对俞晓红说:“鞋柜收拾好了你赶紧走啊,我对象还回来哩,我还用房子哩,我说了我可是发育正常的男人,你自觉点啊!”尔后他穿好了裤子匆匆出门离去,他还要去追他的赵慧。
赵慧在大街的人行道上慢慢地走着,她就是要等着马勇追上来。在一间卖成人用品的店铺门口,赵慧来来回回慢腾腾地走过了三次,惹的老板以为她想买一个女用自慰器但又不好意思,忙殷勤地迎出店铺想给她做做思想工作好让她打消顾虑掏钱买货,赵慧瞪了老板一眼,又慢腾腾地磨蹭着接着遛跶,直到看见马勇远远地从后面追了上来,才加快脚步快快地向前走,仿佛很生气很伤心的样子,这一套女人都用的小把戏,作为妇联干部的赵慧也是会用的。
马勇却不知道这是把戏。男人一般都看不出来这是把戏,所以女人才频频使用。马勇看见赵慧低头快步向前走,以为她伤心欲绝,要去跳河,或者想不开一头就朝公共汽车撞过去,他忙像有狗在后面撵一样更加飞快地窜过来,一把攥住了赵慧,气喘吁吁地说:“慧慧,你生这么大的气呀?你走这么快,小心让车撞着!”
赵慧含着醋意神情幽幽地说:“你还来追我干什么,你们俩在一块呆着就行了呗。”马勇叫起来:“嗨,你在这儿等着喝醋呢!我向毛主席保证,我现在心中只有你!我——”他像希特勒的党徒一样向天空伸出一只手,郑重地宣誓:“我热爱妇联!”赵慧笑了。马勇的幽默或者说是耍贫嘴又一次成功地把赵慧的幽怨逗的消退了去。赵慧笑着说:“你又贫!”马勇乘机笑着去拉扯赵慧,说:“咱俩先找个上岛咖啡喝点饮料,估计我前妻那阵儿也走了,你跟我再回去吧。”赵慧说:“还回去干吗?”马勇更亲昵地凑近赵慧,赖叽叽地低声笑着:“回去,咱俩接着劳动呗。”赵慧沉下脸来,拒绝道:“不,我不回去。”马勇央求她说:“哎呀,咱俩都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你刚把我的劳动积极性充分调动了起来,你又说不劳动了,你,你,你要让劳动人民急死啊!小慧,你跟我回去吧,啊!”
赵慧断然拒绝,毫无商量的余地:“不,我不去。我以后也再不上你那里去了!”
马勇真的急了:“哎,你怎么说永远都不去我那里了呢?!你真不再去了?!”
赵慧很受伤地说:“马勇,我还去你那里呀?!你前妻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下就开门闯进来了,搞得我都吓死了,我一个妇联领导,这个样子让人看见,我什么形象啊?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工作?去你那儿,我提心吊胆忐忑不安的,你说,我哪还有那情绪呀!”
马勇不得不承认赵慧说的是事实,但他无可奈何,他不能保证俞晓红不会再随时闯进来把他的赵妇联吓得情绪全无,他只有沉默不语。沉默中,马勇发泄地大喊一声:“啊——!”赵慧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马勇说:“憋的。喊一嗓子。”尔后他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气,沮丧地说:“行了,不勉强你了,你回去上班吧。你说的也对,咱俩又不是驴,即使有人或有其它的驴在旁边看着,也一样能干传宗接代的事儿。你走吧。”
赵慧却不走,她拖延着,脚在地上一下一下地蹭着。
马勇不明白地问:“你怎么不用?是不是走累了?我给你叫个车?”
赵慧说:“不用。”她的脚继续在地上一下一下地蹭着,而且神情慢慢露出羞意来,说:“我是在想,我想……”她抬头看了马勇一眼,脸红了,说:“我想你那个眼罩挺好玩的。”
马勇顿时明白了,欣喜地说:“噢,你是不是也想——?”
赵慧羞涩地去打马勇:“你还说!”
马勇喜笑颜开地说:“不说不说,明白明白,妇联的同志也是人嘛。”
赵慧更加羞臊,更加使劲地捶打马勇,嗔道:“我这都是跟你学坏的!”
马勇重新又斗志昂扬了,兴致勃勃地呵呵笑,但他继而又有些发愁,问赵慧:“那咱去哪儿呢?我那里你不去,去你那里,你儿子又在家。”赵慧娇羞地说:“咱们……咱们去宾馆吧?只要不让人看见就行。”
“好!”马勇像要去杀人似地大喝一声,欢呼雀跃。可他又想了想,脸沉了下来,又说:“不行,上宾馆不行,上宾馆开房间好像显得咱挺不正经的,像要背着人偷偷摸摸去通奸一样,我不喜欢那种感觉,那种感觉我也做不痛快,没劲。”赵慧也沮丧地说:“那宾馆也不能去,那……那怎么办呢?”马勇说:“那现在上你们妇联找间没人的办公室咱快快地来一把?”赵慧瞪起眼骂马勇:“你混蛋啊马勇!开玩笑也不能这么开!你太不严肃了!”马勇嘿嘿地笑,不再嬉闹了,尔后他又发泄地长长地大喊一声:“啊……”喊得买成人用品的店铺老板以为马勇刚动完手术刀口又裂了。马勇喊过之后,咬着牙道:“那,今天,就算了吧,就当今天我那儿骨折了,我休息。”赵慧没有笑,她心里也不痛快,她也是被调动了起来却又让闪了,女人若被荡漾了起来却又不能酣畅淋漓,那更是难受,她阴着脸半天都不说话。马勇见状又赶紧劝慰赵慧:“慧慧,你放心,这事儿要不了多久就能彻底解决,俞晓红自己也说了,等她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她就会把东西全部拿走再也不来了,那时候咱俩在屋里就踏踏实实的了。我得想办法让她赶紧嫁人。”
赵慧根本不相信,说:“你说让她嫁人她就嫁人啊?”
马勇不说话,他知道现在跟赵慧说什么也没用。他脑子飞快地转着,决心要立刻实施这一计划,无论怎样都要让俞晓红赶紧找对象嫁人。他决心要动用一切手段通过一切途径来完成这一计划。他首先想到晚上要先去找俞晓红的姐姐俞晓梅,他过去的大姨子……
傍晚的时候,俞晓梅正把又一盘炒好的菜端上餐桌,餐桌上已经摆了好几样炒好的菜,有一大盘蒸螃蟹,蟹壳红彤彤地散发着胆固醇的光芒,还有一盆红烧蹄膀,也红彤彤地散发着高血脂的光芒;现在日子富裕了,人们天天都抢劫似地地把各种致病的源泉吞下肚去,好像巴不得要早点去世。俞晓梅是一个吃到身体大大发福的中年妇女,她的脸蛋儿跟妹妹俞晓红很相像,都是那种鸭蛋型的俏丽,但身材迥然不同,俞晓红的身材曼妙,周身线条凸凹玲珑有致,而俞晓梅则是一个大梨型。因为体型的大大肥沃和松垮,红颜已不再,俞晓梅现在生活的重要内容之一就是盯紧自己的丈夫杨永德。
马勇在俞晓梅端菜上桌的时候,拎着一个果篮推门进来了,亲热地喊道:“大姐!”
俞晓梅一回头,看见了马勇,立刻露出亲热的笑脸:“吆,马勇啊,少见!”她甩着梨型的身子奔过来,拉马勇坐下,给马勇倒水,又给马勇拿水果,不知怎样招待马勇才好了,俞晓梅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昔日的妹夫。俞晓梅说:“马勇,从你和晓红离婚以后,大姐这儿你就很少来。今儿怎么想到要来了?你快先坐下,坐下!”
马勇坐下,说:“来看看大姐。我姐夫呢?”俞晓梅说:“去西安了。”马勇又随口搭讪地问:“去西安干吗?”俞晓梅说:“去西安找他的二奶了。你姐夫在陕西找了个杨贵妃。”马勇一惊:“真的?!”俞晓梅咧嘴一笑:“假的。单位让他去西安签份合同。”马勇大喘了一口气:“我说嘛,我姐夫要敢找二奶,你还不把他当陕西羊肉泡馍给吃了!”俞晓梅一脸满不在乎地说:“我才欢迎他找二奶哩!你姐夫要真找个二奶,我向人民政府发誓,我要给你姐夫开庆功会哩!省得他一天到晚缠着我,都烦死我了!”她嘴里嚷着烦,神情却是丈夫全然离不开她的暗示。马勇做过俞晓梅多年的妹夫,他知道俞晓梅的这个毛病,就顺着她的意思说:“那没办法,我姐夫他就单喜欢你呗,满天下的女人,他就看你是杨贵妃!”俞晓梅爱听这话儿,喜滋滋地乐,转了话题,说:“马勇,是来找晓红的吧?我让她出去买把香菜,再做个汤,她就快回来了。一会儿你就在这儿吃饭。”
马勇说:“不,我不吃饭,我也不找她,我就是来看看大姐。”他把果篮推到俞晓梅面前。
俞晓梅看看果篮,又看看马勇,没作声,稍停,道:“马勇,跟姐姐你别来虚的,说,什么事?”还没等马勇回答,俞晓梅性急地凑近马勇,万分有兴致的,且眼睛里都迫不及待地闪着光亮,又道:“马勇,你是不是想跟晓红复婚,想让姐姐我当个中间人给你们说合说合?没问题呀,姐给你说去!用不着你给姐买水果!”
马勇见俞晓梅误会了,慌忙摆手,说:“不不!我来,确实是跟婚姻有关,但不是我跟她!”他顿了一下,有些迟疑,毕竟说要给自己的前妻找对象是有点儿尴尬的,不太好启齿。但马勇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之后还是毅然挑明了话题,说:“大姐呀,俞晓红,她年龄也不小了,我想她离婚以后,一个人过,也挺难的,是吧?她的婚姻问题,你这个当大姐的,就不说给她考虑考虑?应该考虑一下了嘛!”
俞晓梅眼睛里的光芒更加炽热,望着马勇,说:“考虑了。人也早给她找好了一个。”
马勇一喜,急切地凑近俞晓梅:“真的?!太好了!那人我认识吗?”
俞晓梅说:“认识。”
马勇更加急切地凑近俞晓梅:“谁呀?”
俞晓梅说:“就是你。你能不认识你自个儿吗?”
马勇顿时彻底泄了气,说:“大姐你跟我打什么镲呀!”
俞晓梅认真地说:“我没打镲,我看上的还就是你!当初,你们俩结婚就是我介绍的,现在,我还是看你俩合适!好好的,你说你俩离的什么婚呢!马勇,你别跟姐姐我来虚的,说什么来看我果篮是送给我的,你心里明明还有晓红你别不承认!要不然,你平时从来不登门,你早不来晚不来,今天晓红生日,你带个果篮上家来了?马勇,你心里还有晓红,姐姐我高兴啊!你用不着跟我还藏着掖着的!”
马勇这才想起今天是俞晓红的生日,自从离婚以后,他已经都快彻底忘了,过去每年的这个日子,对马勇来说都相当于共和国开国大典。马勇想这才是阴错阳差呢,怎么还有这么赶巧的事儿!他噎住了,望着果篮,那些熟甜的果实在篮子里姹紫嫣红着,他一时不知向俞晓梅说什么好。
俞晓梅见马勇沉默,以为他默认了,便欣喜地说:“你今天来了就别走了,一会儿晓红来了,你明就说这果篮是你给她买的,你就明说你今天是特地来看她给她过生日的,她肯定高兴!一会儿我走,你们俩在这儿好好聊,今晚你就睡在这儿,晓红那屋里是双人床。你们俩又不是没睡过。”
马勇彻底慌了,站起来,说:“不,不,我不能跟她睡!大姐,你要这样的话,那我走了。”俞晓梅也慌忙拽着马勇,说:“马勇,你别走!你不能走!”马勇竭力挣脱着:“不,我得走!”俞晓梅执拗地拽着马勇,坚决不让他走:“你不能走!姐不让你走!”马勇则使劲挣脱开俞晓梅,坚决要走:“姐,我走了,我真走了,再见啊——”
俞晓梅见拽不住马勇,叫起来:“马勇!俞晓红她不想活了,她想自杀!”
马勇闻言不由惊愣住,站下了,惊愣地望着俞晓梅。
俞晓梅哭了起来,她梨型的胖乎乎的身子哭的抽抽噎噎颤颤悠悠的,她哭着说:“马勇啊,你别看俞晓红表面上嘻嘻哈哈无所谓,其实离婚以后她心里特痛苦,她好几次都给我流露出她觉得活的没劲,她想死!要不她过个生日,我给她搞这么多菜干啥呀?我这是想宽慰宽慰她!马勇,别说你们还做过好多年的夫妻,就是单位里一般同志关系,人到了这种时候,你不能帮她一把吗?你别走,好好陪陪她,你对她说点儿甜言蜜语什么的,哄她高兴,让她开心,这不是你的强项吗,过去你不是常把她哄的眉开眼笑的吗?”
马勇不说话了,也不再坚持要马上走了,他觉得俞晓红果然是都要想自杀了的话,那他留下来安慰安慰她也是应该的,俞晓梅说的也没错。马勇决定可以留下来一会儿陪陪俞晓红,必要时也可以甜腻一些,哄女人嘛,当然觉是不能再睡的。但马勇又为难地说:“大姐,我们已经离婚了,再说那种甜言蜜语,我,我说不出来呀!”
俞晓梅不哭了,把桌上的一瓶红酒推到马勇面前,果断地说:“你喝酒!一喝酒你就什么都敢说了就什么都敢做了。酒壮怂人胆!”
马勇则望着那酒更为难地说:“大姐,你知道我不能喝酒的。我从来不喝酒。一喝酒我就控制不住,你知道我——”他对俞晓梅苦笑一声,说:“我的革命意志是很薄弱的呀大姐!”
俞晓梅斩钉截铁地说:“要的就是你革命意志薄弱!你控制什么呀?在街上看见漂亮的小姑娘,那你是得要控制,不控制你犯法。可俞晓红是什么?那是你媳妇儿!一会儿你喝了酒,你来劲儿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呗!你该下手你下手啊!这又不是迎接外宾你跟谁客气啊?你下手!”
“不行不行不行!”马勇又彻底慌乱了,像得了脑血栓后遗症似地连连摆手,“大姐,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这,这,这不合适!”
俞晓梅不由分说地去开启那瓶酒,同时说:“现在不是夫妻,一会儿你们一拍即合干点儿什么事儿,那就又是了!什么不合适那就全部又都合适了!我看我也别在这儿了,反正菜都烧好了,我现在就走,给你们腾地方。一会儿晓红回来了,马勇你好好待她啊,你多说点甜言蜜语哄哄她,你就说你爱她,你还想着她,你就当救人一命吧!你喝酒,喝酒!”她将红酒倒满一大酒杯,硬塞给马勇,而后真的就出门离去了。
马勇无奈地捧着一大杯酒,只好坐着,等着俞晓红。
俞晓梅走出家门,却没有走多远,她家门前有一片小树林,早晨和傍晚,小区的居民都来这儿晨练和休憩,算是小区里一个自然的活动中心,俞晓梅就来到小树林,坐在一条石凳上,她要在这儿等俞晓红。她已经成功地稳住和说服了马勇,她还要在俞晓红买香菜回家之前先在这儿截住她,不管是骗还是哄,也要再把妹妹说服了,同意回家去和马勇破镜重圆。俞晓梅就这一个妹妹,一颗心,平时一半在丈夫身上,一半就在俞晓红身上,她不能看着妹妹离婚耍单过的凄凄凉凉的。
大约两分钟后,俞晓梅没有等来俞晓红,却先等来了她的丈夫。一个削瘦内向的中年男人拎着旅行包低头匆匆从俞晓梅面前走过,俞晓梅一眼看见,叫道:“杨永德!”杨永德闻声站下一回头,看见了自己的胖夫人。俞晓梅诧异地迎过来:“杨永德,你不是去机场坐飞机上西安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杨永德说:“飞机故障,要明天才飞,我就回来过一夜。你怎么坐这儿?”俞晓梅神秘地凑近杨永德,看看四周,俞晓红还没现身,她低声说:“马勇来了,在屋里坐着,我想撮合他和晓红复婚。晓红去买香菜了,马上回来,你先别回家,你跟我在这儿先呆着,你让他(她)们俩单独处一会儿。”
杨永德对此不禁表示怀疑:“这行吗?两人打的天昏地暗的,现在能好好说个话都难!”
俞晓梅不无得意地说:“你放心吧,马勇这回绝对会好好对待晓红。因为我刚才跟马勇说了,我说晓红想自杀!我让他马勇想不关心想不管晓红都不行!”
杨永德皱着眉头道:“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嘛!”
俞晓梅:“我不管!我就是想让他俩复婚!你就给我坐这儿等着!”她强拽杨永德也在石凳上坐下。杨永德于是闷声不响了,他又一次习惯性地服从了俞晓梅,他总是习惯性地顺从着这个圆胖泼辣的胖夫人,他从兜里摸出香烟来想吸。
俞晓梅却霸道地拿过丈夫刚取出的香烟,说:“杨永德,你先别抽烟。你跟我说实话,你在外面到底找二奶了没有?”
杨永德眉头皱的更深地嘟囔道:“你天天都这么问我,你不烦啊?我告诉你:没有。”
俞晓梅带点撒娇央求道:“永德,德德,我求你了,你就找一个二奶嘛,啊!”
杨永德说:“你干吗?你还盼着我找二奶呀?”
俞晓梅说:“我是关心你呀,我想让你永远保持对生活的新鲜感,因为一个人要是对生活没有了新鲜感没有了兴趣会很快衰老的,我是关心你我才这样的。永德,德德,我向咱人民政府发誓,我绝对不生你的气,我绝对想得开!”
杨永德却说:“你得了吧,我要是今天晚上假如说九点找了二奶,要让你知道了,不到十点我就让你阉了。”
“绝对不会!”俞晓梅信誓旦旦地说:“我绝对让你活的好好的!我绝对比以前对你更好!我对你的二奶也会很好的,我会关心她,帮助她,要是你不小心让她怀上了,没关系,你不方便出面,我带她上医院做人流,要是她年龄太小,我就说我是她姨妈,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的二奶也照顾的周周道道的!”
杨永德乐了,说:“真的?”
俞晓梅紧盯着丈夫的脸:“真的!你说实话,你找了吗?是陕西的?河南的?还是安徽的?要不,是新疆的?”
杨永德望着妻子的胖脸,审视地望着她。
俞晓梅不由紧张起来,紧张地盯望着丈夫,等待他回答。
杨永德瞪了她一眼,说:“我找的是个美国的!我再一次告诉你:没有!”
俞晓梅暗暗松了一口气,乐了,她这是试探,她时常这样试探一下杨永德,丈夫的回答让她心里蛮高兴的,但她脸上还是绷着,假装生气的模样,痛心疾首地说:“杨永德你真没用啊!现在哪个干部没有二奶啊,怎么人家都能找上二奶怎么你就找不上呢?你还有没有一点儿出息?!你太让我没面子了!你真让人烦,我都烦死你了,你就会整天缠着我一个人!”她嘴里絮叨地说着,手里却把香烟递还给丈夫,并亲自用打火机给他点着,同时关切地叮嘱道:“你少抽点烟,对你的嗓子不好。明天我买盒润喉糖来你每天也含上一片。你真让人烦。”
于是杨永德挺幸福地乐滋滋地抽他的烟。
俞晓红这时拿着买来的香菜等物品走过来了,准备穿过小树林回姐姐家去,却看见了坐在石凳上的姐姐和姐夫,“你们俩怎么坐这儿呀?”俞晓红诧异地问,她尤其诧异姐夫也坐在这儿:“姐夫你不是出差走了吗?”杨永德站起来说:“飞机故障要明天才飞,我先回家再住一晚。”俞晓梅一脸神秘地凑过来,又放低了声音,道:“晓红,马勇来了,在屋里坐着。”俞晓红不由有一些小小的惊讶:“他来干吗?上午我们刚见完面,又吵了一架,他又来干什么?”俞晓梅说:“他来,想跟你好好聊聊。”俞晓红则一脸痛恨地说:“聊什么?又想让我搬东西给他和那个女人腾地方?我不聊!他来,我走!”她把香菜等物品往俞晓梅怀里一放,转身要走。俞晓梅急忙拽住俞晓红:“晓红,他晚上来不是这个意思!你就跟他聊聊吧!”俞晓红挣脱着:“我不聊!我懒得理他!”俞晓梅拽着妹妹不放手:“晓红你就跟马勇再聊聊吧!怎么说你们也是夫妻一场!”俞晓红则使劲挣脱开姐姐,坚决要走:“姐,我说了我不想跟他再聊,什么狗屁夫妻一场!我走了——”
俞晓梅见拽不住俞晓红,又叫起来:“晓红,马勇想自杀!他说他不想活了!”
俞晓红闻言不由本能地惊愣住,本能地站下,不动了。
杨永德对妻子的喊叫惊讶地张大着嘴,想说什么,俞晓梅暗暗狠掐了他一把,杨永德疼得呲牙咧嘴,忍着,不敢再说话了。
俞晓红充满狐疑地望着姐姐:“马勇想自杀?就他那人,他……他会自杀?”
俞晓梅又哭了,她梨型的身子再一次哭的抽抽噎噎颤颤抖抖的,她又哭着说:“马勇,再怎么说他也是做过我妹夫的,怎么样也有点儿感情,我听说他要自杀,我这心里……晓红,你别看马勇表面上嘻嘻哈哈的好象满不在乎,他刚才跟我说,其实他离婚以后心里特痛苦,他几次都不想活了!他说:天底下的女人,他心里只有你!你知道他以前从不喝酒的,可他今天喝酒了,大口大口地喝啊!”
“真的?!”俞晓红闻言又是一惊,“他真喝酒了?!”
俞晓梅:“你自己去看看啊!跟灌凉水一样地灌啊!他真是痛苦极了!晓红,别说你们做过那么多年的夫妻,就是单位里一般同志关系,他到了这个时候,你不得帮他一把啊?你就去跟他好好聊聊,宽慰宽慰他,体贴体贴他,关心关心他,啊!”
俞晓红开始有一点相信了,因为马勇过去确实是不喝酒的,可以说是滴酒不沾,如今要是真是这样大口地灌那确实可能是心里很痛苦。她回头望着亮灯的姐姐家,思忖迟疑着,在斟酌要不要过去跟马勇聊聊,去安慰安慰他?
俞晓梅则一个劲儿地催促她:“你快去呀晓红!你快去快去快去!”
俞晓红终于下了决心,抬脚朝姐姐家走去。
俞晓梅不无得意地对杨永德一笑。
杨永德嘟囔地说:“你就又胡说八道乱吧你。”
俞晓梅说:“你少管!我说了我就是要让他俩复婚!为了这个,我什么手段我都用!”
杨永德只有再次无可奈何地翻了翻眼,他根本就管不了俞晓梅。
当俞晓红推开房门走进来的时候,她果然就看见马勇坐在餐桌前大口地喝着酒杯里那暗红色的液汁,在灯光的映照下,他的脸看上去似乎也是泛起了一层油亮的绯红。俞晓红心里颤了一下,有一种解恨解气且又夹着酸楚的复杂心绪,想着你马勇你不是嘴硬嘛你也有今天你也有此刻啊!俞晓红就站在门边,立着,也不过去,以那种复杂的心绪盯视着马勇。
马勇脸色红扑扑地一回头看见了俞晓红,他本能地愣了一下,接着又迟疑了一下,尔后柔声地跟俞晓红招呼:“晓红,你回来了?来,坐这儿。”
这柔柔的一声使俞晓红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马勇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用这种语调跟她说过话了,那已经遥远的像上一个世纪的事儿了。俞晓红想抗拒不过去的,在一瞬间,她又想起了马勇这些年里太多太多跟她恶腔恶调说话斗嘴的架势,就是今天白天他还凶神恶煞地跟她吵架来着,于是俞晓红又恨起来了。但俞晓红转而又想起了姐姐刚才说的,就又像有一根线牵动她似地,慢慢地挪过来,也在餐桌边坐下了。
马勇喝着杯中物,他脑子里此刻全是俞晓梅反反复复再三叮嘱他的话,于是他边喝边斟酌着词句,道:“晓红,你别看我今天白天跟你吵,你别看这些年我老跟你吵跟你掐,其实我,我,我今天是喝酒了才对你说心里话,我这心里其实对你——”
“你别说了!”俞晓红此刻满脑子也是姐姐一再跟她交代的话,于是她突然伸手就捂住了马勇的嘴,异常柔情地说:“你什么都别说,你的意思我全明白。”
马勇被俞晓红突然的柔情乍现弄的颇不适应,一个劲儿地眨巴着眼睛。
俞晓红抚摸着马勇的头,道:“你看你都喝出汗来了,我去打盆热水来给你擦擦。”她起身朝卫生间走去。这使马勇愈发地惊愕,他惊愕地望着俞晓红走进卫生间去的背影,俞晓红的这种柔情对于马勇也已经遥远的像上一个世纪的事儿,马勇于是有一点恍如隔世的感觉。俞晓红从卫生间打了一盆热水且拿了一条毛巾过来,给马勇擦头和脸面,她柔柔细细地擦,从前胸一直擦到马勇的后背。马勇很有些不知所措,慌乱地说:“哎呦妈呀,我感觉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俞晓红就抿着嘴笑。擦拭完,俞晓红更加柔声地说:“马勇,你别光喝呀,你吃点菜,你吃点我今天做的鱼,这鱼可是我做的,你好久没吃我做的饭了,你今天多吃点儿。”
马勇感激涕零。他感激涕零地依言挟了一大块鱼肉要往嘴里塞。
俞晓红突然又道:“你等等。”
马勇停止了动作:“干吗?”
俞晓红说:“这肉里有刺,我给你弄掉。”她用公筷挟过鱼肉,放至小碟,将鱼刺仔细剔去,尔后将净肉端到马勇面前,喂给他吃,像喂一个婴儿:“马勇,你吃吧。”
马勇快要傻了,连连地叫唤:“啊呀,啊呀,我感觉今天太阳从东南西北一块出来了!”
俞晓红冲马勇嫣然一笑:“这叫贤惠。女人第一就是要贤惠。”停了停,她问马勇:“马勇你觉得我比那个女人怎么样?”
马勇嘴里嚼着鱼肉,说:“哪,哪个女人?”
俞晓红说:“你说哪个女人?我说美国国务卿赖斯你够得着人家吗?”
马勇明白了:“哦,你说赵慧啊,那当然,当然你……你比她强很多。”
俞晓红又是嫣然一笑,更为甜美,说:“你看就这一阵儿功夫,你浑身又都出汗了,你坐到沙发上去,把T恤也脱了,我给你好好擦擦。”马勇又慌乱起来:“这,这,这不合适!这我怎么好意思呢!”俞晓红说:“这有什么不合适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愿意伺候你,我愿意对你好!”她拉着马勇坐到沙发上去,给他脱去T恤,用热水热毛巾给他再次更周全地擦拭着身子。马勇开始哆嗦,哆嗦地说:“俞晓红,你这样,我,我,我会有想法的。”俞晓红笑着,妩媚不语,继续动作,柔情地给马勇擦拭着胸脯,着重擦拭他胸脯上的乳突点。马勇忍不住叫起来:“别,别,俞晓红,那是我的敏感点!”俞晓红继续给马勇擦拭,柔情且又俏皮地说:“我知道,就像我知道北京天安门在哪儿一样。”马勇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叫唤不停:“俞晓红,别,别,别!你,你,你干吗呀你!”俞晓红甜美妩媚地笑着,手底下依旧在动作,同时说:“我呀,用书面语言来说,我这叫风情万千,用老百姓的俗话来说呢,这叫骚。一个好女人,第一要贤惠能干,第二要风情万种,也就是要骚,两者要兼而有得,那才是好女人!你觉得我好吗?你觉得我比你那妇联的阿姨怎么样?”马勇此时再顾不上别的,一迭声地说:“你比她强,比她强!行了吧?你别擦了——”他想要推开俞晓红。俞晓红却按住他,不让他动:“你别动,还没擦好哩。你怕什么呀?这屋子里现在又没有别人。”马勇说:“俞晓红,我今天白天,你也看见了,我正……正激情澎湃着,你可就闯进来了,我现在正涨潮着还没落潮哩,你这样,你可别让我控制不住犯什么错误啊!”俞晓红却柔声地说:“你干吗要控制,你想犯错误,你就犯呗。”马勇脸赤红,看那样子,真是再无法忍受不了,他叫道:“毛主席呀,我向您发誓,这可实在不怨我呀——”他一把抱住了俞晓红,要去亲她,就像他多少年前经常对俞晓红做的那样。
俞晓红这时却抓住了马勇,使劲抵住马勇不让他亲,说:“你先等等!”
马勇着急万分:“你又干吗?”
俞晓红说:“你来劲了?”
马勇承认:“是,我来劲了。”
俞晓红又说:“是不是觉得我好?”
马勇又承认:“是,觉得你好。”
俞晓红甜甜地笑:“是不是觉得我比任何一个女人都好,你特想再得到我?”
马勇全都承认:“当然,当然想再得到你。”
俞晓红却在一瞬间就翻脸了,她一把推开马勇,猛然拉下脸来,顿时变得冷若冰霜,道:“可我不想!你想再得到我那是做梦!你想也白想!”
马勇一下楞住了,他没想到正温柔着的俞晓红会突然翻脸,又变成了那个这些年没少跟他吵架斗嘴恶狠狠的俞晓红,他不禁愕然地望着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俞晓红。
俞晓红抹去了刚才佯装的娇柔,恨恨地说:“马勇,你现在知道痛苦了?你平时的骄傲到哪去了?你的蛮不讲理到哪去了?你以前对我根本不管不顾的那个劲儿到哪去了?你今天上午在我面前的臭显又到哪去了?!你今天喝酒了,你借酒浇愁,好啊,我就是要让你尝尝痛苦!我要让你加深痛苦!你不深切地体会体会痛苦你就记不住!你要真是痛苦到想自杀的地步那说明你这个人就算有救了!喝呀,接着喝,好好的喝!”
马勇渐渐从惊愕和愣怔中平复过来,他居然还露齿一笑。
俞晓红更是恨恨地说:“你笑什么?你这时候还有脸笑!”
马勇此时不跟她唇枪舌战,只是把手中的酒杯递过去,说:“你看看我喝的是什么?”
俞晓红狐疑地接过酒杯呡了一小点,顿时也面露意外地怔住了。
马勇哈哈大笑,笑道:“是可乐!没想到吧?你以为我真喝酒啊?你以为我真喝多了把持不住自己了啊?你以为我真是酒后吐真言啊?你以为我是真痛苦啊?是你姐姐说你痛苦的想自杀,不想活了,我才做样子宽慰宽慰你的,我就当挽救一失足女青年了!”
“你才是失足青年!”俞晓红眼睛又瞪的溜圆,又是要跟马勇干上的架势,她一点都不相信马勇的话:“是我姐说我想自杀?!”
马勇说:“当然!要不我对你那么含情脉脉?我花痴呀我?”
俞晓红说:“那你刚才哼哼叽叽像叫春的驴干什么?你分明就是前列腺那儿来劲儿了!”
马勇说:“文明点啊,什么叫前列腺那儿?什么叫驴?就算是畜牲,先生我至少也是个熊猫!我那是给你秀一把,让你感觉你魅力无穷,让你觉得男人都爱你,让你恢复你做女人的自信,让你不至于去自杀!我是上半身假装激动,下半身根本不动!我时刻都在提醒我自己,绝不再掉进你那万恶的旧社会里去!”
俞晓红气的呼呼的。马勇也气的呼呼的。于是两人又吵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俞晓红说:“马勇你才是万恶的旧社会!”
马勇说:“俞晓红你才是万恶的旧社会!”
俞晓红为了压倒马勇,连珠炮般一迭声地嚷:“马勇你是万恶的旧社会!马勇你是万恶的旧社会!马勇你是万恶的旧社会——”
马勇在俞晓红连珠炮的嚷叫中地震一样地吼道:“俞晓红你比旧社会还要万恶!”
俞晓红一时噎住了,说不出新词来,只能怒视着马勇。
马勇得意地哈哈笑:“你没话说了吧?一比零,本人暂时领先,再见。”
马勇潇洒地穿上他T恤出门离去。
俞晓红醒悟过来,气的连连砸桌子,喊:“马勇你是个混蛋!你是个大混蛋……”
马勇从俞晓梅家走出来,俞晓红叫嚷的声音还在后面像子弹一样地追着他。马勇向小树林走去,因为他看看俞晓梅了,远远的,他看见小区路灯的光亮射过来,映照着仍然坐在石凳上苦苦等候的俞晓梅,这让马勇有些感动,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现在这是可怜天下姐姐心,所以他想无论怎样都要去跟俞晓梅交代一下再走,同时他还意外地看见了石凳上还坐着姐夫杨永德,杨永德过去一直都对他挺好,所以他也是必须要去跟杨永德打一声招呼的。
俞晓梅看见了走过来的马勇,急切地迎过去:“马勇,怎么样?你怎么走啊?不住下了?”
马勇先跟杨永德打了招呼,尔后没好气地对俞晓梅说:“姐呀,拜托你以后说话把舌头勒紧点儿好吗?就你那妹妹,她会自杀?本拉登都自杀了她都不会自杀!”
俞晓梅承认她刚才是说谎了,但她酸楚地说:“马勇啊,姐姐我说话是夸张了一些,可我妹妹她心里痛苦是真的!离婚以后,她成宿成宿睡不着觉,安眠药是大把大把地吃。我父母都没了,我就这么一个亲妹妹,看她成了这样,我背地里都哭过好几次!我怕她出事,把安眠药都藏起来了,真的,马勇,我不骗你,你看药瓶还在我兜里呐!”她从兜里掏出药瓶给马勇看。
马勇看着药瓶半信半疑,说:“大姐,你不是又跟我做藏秘排油广告吧?”
杨永德这时开口道:“马勇,你大姐这话没撒谎。晓红离婚以来确实是痛苦郁闷,我亲眼看见的,早上起来,她在卫生间梳头,头发是大把大把地掉,一梳子就能捋下来一撮儿,长期这样下去,她会出事的!”
俞晓梅慌忙说:“你看,你看,你姐夫都这么说!马勇,你姐姐我说话可能有时候不着四六,可你姐夫从来不说谎,他说话一句就是一句!”
马勇相信了,他还想起了白天在他屋里看到的一个细节,当时因为赵慧躺在卧室里,俞晓红又在那儿叨叨叨,他也是一派慌乱,所以当时也没有太多去想这个细节,那就是俞晓红化妆了!俞晓红用化妆在遮掩她的憔悴。俞晓红表面上看上去绝不憔悴,她精心地化了妆,眉眼和嘴唇都精心地描绘过,这使她在满街的行人中显得很鲜亮,而且她还春风得意地微笑着,于是马勇知道俞晓红这就是憔悴了。俞晓红过去从来不这么精益求精地化妆,而且她也从来不随便对人微笑,她总是素面朝天带着她一贯的冷傲行来走去,那是她对自己充满了自信,不屑于用化妆和微笑来修饰自己。现在俞晓红化妆并且对人微笑了,于是马勇便知道俞晓红独自一人过的不好,她在精心修饰和遮掩她的苍凉。俞晓红同时又是个死撑的人,她的性格会让她在人前傲然地绷住,在表面上显得若无其事,她只会在没人的时候躲在某个角落里悄悄地掉泪。马勇一想到过去那么骄傲的俞晓红如今独自凄凉,心里也不无酸涩。
杨永德又说:“马勇,再坚强再独立的女人她也是弱者,很多时候,她需要身边有个人能帮她撑起一片天来。有句话很俗但也说的很对:你想让这个女人幸福吗?那说到底还是要给这个女人爱情,只有爱情才能让女人真正雨露滋润起来。”
俞晓梅太兴奋了,她太高兴了,她认为她的杨永德说的太有水平了,说到了她永远也不可能说到的点子上,这简直就是省长的水平啊!她抱住杨永德就啃了他一口,贴住他的耳朵亲热地低声说:“杨永德,今天晚上我让你随便弄。”
杨永德不禁惧怕地抖了一下,他害怕俞晓梅这样开恩于他,他宁可俞晓梅让他整夜拖地,或者去刷墙。但他更不敢对俞晓梅说出他真实的想法,于是尴尬地转了话题说:“马勇,所以我还是建议你认真考虑一下你和晓红的事儿。”
俞晓梅也急切迎合杨永德道:“是呀,马勇,我觉得你们俩——”
“大姐,姐夫!”马勇打断这两人的话,说:“我和俞晓红,我们俩不合适,要合适我们俩就不会离婚了。但对俞晓红,我不会不管她的,我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哪怕只看在她给我做了七年饭的份儿上,我也会帮她帮到底的!我会想办法给她介绍个好对象,找个好人陪伴着她,让她快乐起来。”
马勇说着,回头去望着不远处亮着灯的俞晓梅家,他远远地看见俞晓红的身影就投在窗户上,一团黑黑的孤独的剪影,透出一股不可名状的凄冷来,这让马勇心里的酸涩更加浓重。马勇决心要实现他刚才的诺言,要安排好俞晓红未来的婚姻生活。马勇想他确实要认真地给俞晓红找一个适合她的好男人,他会郑重地去跟那个男人说:请跟我的前妻谈恋爱吧!
马勇思前想后,最终选定了张琪来做俞晓红的男朋友,继而去做她的丈夫。
张琪和马勇同在日报社记者部当记者,两人是哥儿们,马勇认为张琪比较合适。首先,张琪和马勇同岁,也就是说,张琪跟俞晓红也岁数相当。其二,张琪未婚,从理论上来讲还是处男,但马勇估计张琪在漫漫的革命人生征途上早就破了身了,现在的人没有那么老实的,现在即便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只要在城市里呆的时间长了,都会有外遇和别人上床的,何况张琪这一俗人。但马勇认为一个已经破了身的未婚男人反而更好,他既没有老处男的那种隔涩怪异难以相处,同时又因为未婚而在投入恋爱时就避免了很多的麻烦,譬如张琪就绝没有前妻和孩子的拖累与搅和,那样都是很麻烦的。最重要的一点是张琪的性格好,张琪比较柔顺随和,不象马勇和俞晓红,俩人都强硬地要命,于是就互相掐,于是就掐到了离婚散伙,而张琪会顺着俞晓红,张琪是一贴膏药,会把家庭里特别容易僵硬撕裂的日子柔软地贴合起来。另外张琪还自己有俩车,是一辆二手的“捷达”,别管是不是二手车,张琪毕竟也算是城市有车阶级了,马勇不想给俞晓红找个经济贫寒的,现在是市场经济,连去火车站的公共厕所撒泡尿都要先交五角钱的撒尿费,马勇认为在爱情的经济基础上也要对得起俞晓红。因此马勇觉得张琪在各方面都对俞晓红挺合适的。因此马勇决定郑重地去跟张琪说:请跟我的前妻谈恋爱吧!
又一日,太阳还是很红,国家和人民也都挺好的,马勇的心情也很好,于是他兴致勃勃地来找张琪。马勇来到他和张琪共同的记者部大办公室,记者部大厅被隔断成许多小格子,每一个格子都是一位记者的办公区域,马勇远远地看到身为摄影记者张琪正坐在自己的方格区域里,翻看着一堆洗好的照片,他对其中的几张露出痴迷欣赏的神色,边欣赏着边吃一口放在一旁的盒饭。突然他听到有脚步声朝这边走过来,有人来了,急忙把正欣赏的那几张照片快速藏进办公桌的抽屉里,尔后假装翻看其它照片,同时若无其事地捧起盒饭吃着。
马勇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拍拍张琪的肩膀:“嗨,哥儿们,干吗呢?”
张琪掩饰地翻动着桌上的照片说:“这不,拍了一组公交的照片,准备再挑一张发四版。我刚选了一张发今天二版的。”
马勇意味深长地望着张琪说:“仅仅是在拍公交战线的照片吗?”
张琪冲马勇呲牙一笑,说:“当然不是,我还拍了一组本市公共厕所分布图的照片,准备作为国家机密卖给美国,每张卖一万美元,就看美国要不要了。”说着,脸一沉,异常生气的样子,道:“你干吗?审贼呀?我除了拍工作照片我还能拍什么照片?我可是咱们记者部的十大杰出青年!”
马勇笑骂道:“你滚蛋吧,记者部一共八个青年,那两个你到公墓去找啊?”
这时旁边格子里一个女编辑站起来朝这边说:“马勇,张琪,你们俩又在那儿瞎贫什么呢?两人一对活宝,整天斗嘴!张琪,别贫了,你快过来看看你要发二版的照片,标题是叫这个吗?”
张琪急忙过去和那位发稿编辑订对新闻照片的标题和说明,让马勇先等着。
马勇却并不老实地等着,他的手悄悄伸到下面,拉开张琪的办公桌抽屉,拿出张琪刚刚藏在里面的那几张照片,待看清了内容,他悄然地笑了,悄悄将照片塞进了自己的裤兜。
张琪完事后走回来,拿起没吃完的盒饭继续吃,吃着,说:“马勇,兄弟,你先等着啊,我肯定给你剩一口,不会都吃完了,我怎么着也得给你留块排骨啊。”马勇抓起张琪的盒饭就给他扔到一旁的字纸篓里去,笑骂道:“滚你的蛋吧!走,穷鬼,我请你去吃海鲜!”
张琪又呲牙乐了,叫道:“马勇,你才是十大杰出青年啊!”
两人来到报社旁边的“牛车水”海鲜大酒楼,马勇要了蒸螃蟹,还有其它菜肴,以及一瓶红酒。马勇给张琪拿过一个掰开的肥硕的蒸螃蟹去,招呼张琪:“来,吃!”
张琪却不动手了,而是充满警惕地望着马勇,说:“马勇,青天白日太阳红,天天都有各种坏人被抓出来,一切阴谋诡计在阳光下最后都是要被戳穿的,冷不盯你请我吃什么海鲜,你不会是有什么猫腻吧?”
马勇说:“没什么猫腻。”
张琪说:“真没什么猫腻?”
马勇发誓地说:“真没有!”
张琪想了想,说:“也是的,我这个人,论官儿,我也不是官,论钱,我也没钱,论色,你也不是同性恋,这世界上,我觉得也就是蚊子对我还有点企图。那,马勇,我开吃了啊?”
马勇说:“你吃啊。就是专门请你来吃的。”
张琪疑疑惑惑地吃起了螃蟹,吃的不十分踏实,边吃还边审视地瞧着马勇的脸,唯恐一不小心就让马勇涮了。马勇一脸笑眯眯地看着张琪,象丈母娘看女婿,说:“张琪,最近婚姻方面,是不是还闲搁着?”
张琪说:“什么叫‘还闲搁着’?”
马勇说:“就是一直也没瞄上什么对象。”
张琪说:“那倒是。就一直闲搁着,可惜这资源了。”
马勇说:“已经不是处男了吧?”
张琪仿佛受了多大屈辱似地叫起来:“马勇,你这么问我你这不是骂我嘛,我能是处男吗?追求我的世界各国妇女都排着长队,这么多年里,我怎么也得助人为乐几回吧?我告诉你马勇,我都能教你怎么避孕!”说着,他收起调侃,挺认真地又涨红了脸说:“马勇,我这个人就是嘴上的功夫,在这方面我还是挺严谨的,我决不乱来的,你信不信?”
马勇笑了。马勇不信。马勇知道张琪这样死乞白赖地涨红脸想辩白自己就是经历过男女之道了,有可能还不止一次,张琪只要一认真严肃地想说明他是个正经人儿就说明他办过事儿了。马勇得到了证实,便放心了,知道张琪不会是一个生理有毛病的人,或者是性心理有毛病的人,否则那样就坑了俞晓红了。马勇说:“那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
张琪又开始胡说八道:“好啊,你就照张曼玉那样的给我往来招呼吧,那样的品种,我就给你马勇一个面子,朕就勉强笑纳了。”他说着又冲马勇呲牙一乐,又是一副赖皮的样子,他和马勇见面就乱开玩笑,他根本就不相信马勇能跟他说什么正经的。
马勇说:“我不跟你开玩笑。我知道你对俞晓红,就是我前妻,一直都有想法,对吧?”
张琪脸唰地一下红了,他的玩笑不见了,那种口若悬河幽默机智的调侃也荡然无存,而变得气急败坏。张琪气急败坏地叫道:“马勇你胡说八道什么呀!没有的事儿!”
马勇则笑眯眯地看着张琪发急:“真没有吗?”
张琪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马勇便索性把刚才的照片从兜里掏出来放在餐桌上,说:“那你自己看吧。”
照片照的是俞晓红。照片上的俞晓红站着,坐着,靠着,卧着,每一张的俞晓红都是长发飘飘,明眸皓齿,风姿绰约。这是有一年俞晓红过生日,马勇让张琪来家给俞晓红照的。张琪照完照片后自己偷偷洗印了一套留着,藏在办公桌里,时常就拿出来独自欣赏。这照片便是铁证,铁证如山地说明张琪一直在惦记着朋友的老婆。
张琪瞠目结舌,脸更红了,简直就是面红耳赤,“这这这这这这……”张琪口吃起来,他口吃地想跟马勇解释点什么,但口吃了半天,还是一句囫囵的话都说不出来。
马勇则依旧笑眯眯地,不疾不徐地:“兄弟,别急别急,慢慢说,咱这不是公安局审案。”
张琪最后终于能说完整的话儿了,他说:“事情嘛,确实,确实,有,但是,马勇,我也就是仅限于此!人家说,朋友妻,不可欺,除非朋友出差去,可你马勇放心,既然咱们是朋友是哥们儿,那么无论你是出差还是在家,是结婚还是离婚了,我都对贵老婆,绝对没干别的事儿!我是偷偷在看贵老婆的照片,但每次看,我都跟看挂历一样,虽然漂亮,我都当那是纸人儿。我还看过章子怡的挂历呐,难道我还想把章子怡怎么着啊?所以我跟你说马勇,我不会做那些不哥儿们的事儿!”
马勇继续在眯眯笑,说:“别解释,别解释,我丝毫都没有怪你的意思,老实说,我也是经常看着别人的老婆好,但我也是都在当挂历看。你跟我一样,都是有所心动但决不行动,这就叫够朋友!所以说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把你当哥们儿看。”
张琪松了一口气,但又狐疑地说:“那你还说这事儿干吗?”
马勇不光是认真而且严肃地说:“张琪,我跟你说正经的,既然你喜欢俞晓红,那我就想把俞晓红介绍给你。张琪,我老婆那人挺好的,你跟她谈对象吧。”
张琪大吃一惊,惊愣了半晌,道:“兄弟,你没病吧?”
马勇说:“干吗?我没病,我好好的。”
张琪说:“没病你胡说八道!马勇,戏过了啊,老婆你也拿来乱开玩笑!”
马勇纠正强调地:“是前妻!”
张琪说:“前妻也是妻!难道你能喊她大嫂吗?你这人,什么你都拿来开涮!马勇,有些事情是不能胡乱开涮的!”
马勇有些急了,高声道:“张琪,我真不是拿你开涮真不是跟你开玩笑!我真的是要把俞晓红介绍给你!我真的是想让俞晓红做你的妻子!”
张琪相信了。张琪相信了之后反而更加良久地审视着马勇,更加充满了狐疑,说:“那要这样的话,马勇,你老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你要塞给我?马勇,兄弟一场,你给我说实话,贵老婆,没有什么胃下垂肾积水或者是心肌梗死什么的吧?”
马勇说:“你滚蛋吧,心肌梗死那是骨灰了!我老婆什么病都没有!”
张琪依旧怀疑:“没病那总有点什么问题。要不就是精神方面的?你老婆有精神——?”
马勇叫起来:“我老婆会有什么问题?我老婆那人多好啊!形象好,气质好,条儿也好,你看她那身材,走在大街上,我不敢说是鹤立鸡群,起码也是一模特的样儿,婷婷玉立!我老婆才学也很好,她能看法文原版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咱们总编都看不了!我老婆还会做饭!一般的白领妇女现在谁还给男人天天做饭,可我老婆的饭做的好着哩!我老婆的干煸豆角做的特好!我老婆还有很多的优点!张琪,你要真娶了她,你小子福气大了,你没事偷着乐去吧你!”
“对呀!”张琪说:“你老婆这么好,你自己怎么不要呢?”
马勇一下语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眨巴着眼睛望着张琪。
张琪逮着了理,更加理直气壮地说:“你说是不是,贵老婆这么出色,你自己为什么不留着使用呢?”
马勇是一时让张琪说懵了,他重新理清了思路,又诚恳地说:“张琪,我确实不跟你开玩笑,我确实是想撮合你和俞晓红。我跟俞晓红不合适,所以我们俩离了,再优秀的人他得合适了才行。你比如说宋祖英,形象好,歌也唱的好,你说宋祖英优秀不优秀?你再比如说比尔?盖茨,比尔?盖茨优秀不优秀?可宋祖英和比尔?盖茨就是不合适!这是一个道理。张琪,咱俩是朋友是哥儿们,我才把俞晓红这么好的人介绍给你的!”
张琪不语了,眨巴着他的小眼睛,思忖着。他开始相信马勇的诚意了,马勇虽然是一贯的满嘴跑火车没一句是正经的,但这回应该是所言不虚。张琪相信了之后脸又开始红涨,然后张琪就有一点匪夷所思地笑了起来,他怎么想都怎么觉得这事儿有点太文学化了,象是假的一样,这事儿好象不是生活的正常逻辑所能发生的,怎么就摊到他身上了呢?对俞晓红,他确实是一直十分向往的,俞晓红确实如马勇所说:形象好,气质好,条儿也好!马勇还有一点没有说:俞晓红的手也长的好。张琪和俞晓红握过一次手,是在马勇家里,那真是一双纤纤细手,握在男人的大手掌心里柔弱无骨,张琪当时想这双手的爱抚会是怎样的风情万千啊!张琪曾经对马勇咬牙切齿地说:“马勇,这块肥肉怎么让你这个狗给吃了!”说的马勇当时得意地哈哈大笑。但张琪过去虽然对俞晓红有过想法,也在偷看俞晓红的照片,但并没有想过真会怎么着,那是朋友之妻,即使离婚了那也曾经是朋友之妻,那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怎么着的事。可现在,突然,一下子,特象文学似地,俞晓红就要轻扬着那双风情万千的手朝他飘飘地过来了,就真的要怎么着了,所以张琪就觉得是很有一点匪夷所思,那种突如其来的幸福飘飘忽忽的,像清晨湖面上的薄雾,仿佛很不真实。
马勇催促道:“哎,行不行你说句话呀!我告诉你,惦记俞晓红的,不光是你,那多了去了!昨天我去她姐姐家,她姐姐告诉我,前天,有个中年男人亲自上门来向俞晓红求婚,掏出名片一亮,你猜怎么着?副部长!中央国家部委的!至于是哪个部,我只能告诉你不是国防部,其它的我就不能再说了!”马勇说完,忙背过身去自己都捂着嘴偷偷笑,而且还不敢让张琪看见他在偷笑,他觉得自己这牛吹的太大了,简直就是中华神吹,绝对属于坑蒙骗,尽管他的目的只是催促张琪赶紧接受俞晓红。
张琪却相信了。张琪沉浸在突如其来飘飘忽忽的幸福里,此刻对马勇说的一切都相信。张琪相信了之后就很有些着急,他不能让那位除了国防部有可能是任何部的副部长抢了先去。张琪极其不好意思但着急地说:“那,那,那,马勇,那我可真上了啊?”
马勇乐了,一拍张琪的瘦膀道:“兄弟,行动吧!”
马勇成功地说服了张琪,但接下来说服俞晓红接受张琪,却费了老劲儿了。
马勇首先进行了充分的准备,他买了一堆的水果和蔬菜,能榨汁的蔬菜,西红柿、胡萝卜、青瓜等等,然后分门别类进行榨汁,榨好后,将汁液倒进一个个玻璃板里,比如说西瓜是一杯,苹果是一杯,梨子是一杯,番茄则又一杯。俞晓红是学法国文学的,永远在追逐浪漫和时尚,她决不喝任何眼下市面上掺有防腐剂的饮料,对于中国茶也少有问津,她爱喝这种时尚人士喝的天然有机蔬果榨汁。而马勇是农民的儿子,马勇渴了常常就喝家里的自来水,这让俞晓红深恶痛绝,认为马勇这完全是农民的恶习,而马勇则认为俞晓红太他妈矫情,认为应该把这种矫情的人强迫下放农村一年,就像文革中把城里的知识份子都下放到农村去,到时候她就什么水都喝了!两人过去为这事也吵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也吵到俞晓红不给马勇做饭,也吵到两人有一段时间不说话也不再同床过性生活。而现在,马勇殷勤地为俞晓红精心准备着她的爱好,而且决心要把俞晓红的喜好做到极致,做到辉煌灿烂,就是说把市面上能买到的能榨汁的玩艺儿全他妈买来,全他妈给它榨了,让俞晓红酣畅淋漓地喝!当俞晓红又拿了钥匙开门走进来的时候,马勇已经倒好了有十几玻璃杯的榨汁,五颜六色五彩缤纷地全放在厨房里。
俞晓红看见了那五颜六色五彩缤纷的一堆,惊讶不已。她最初以为马勇是在做什么试验。
马勇把所有榨好的蔬果汁都放在一个大托盘里,尔后端着,笑眯眯,像和煦的春风一样朝俞晓红迎了过去,说:“俞晓红,你坐下,喝点儿果汁。这是我特地为你今天来现榨的,有苹果、梨、西瓜、蕃茄,什么都有,你喝什么?要不你各样都尝点儿?”
俞晓红惊讶地说:“马勇,今天是不是星期八呀?”
马勇说:“什么意思?”
俞晓红说:“就是说今天太不正常了呀。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从星期一到星期七,你过去是决不可能做这种事的,那除非今天是星期八。马勇你不会又是演戏给我看吧?你不会是别有用心吧?对了,你今天把我特地叫来,到底有什么事?”
马勇嘿嘿地笑,把果汁给俞晓红放在茶几上,让她在沙发上惬意地享用,自己则拿个小板凳坐到墙角的鞋柜那里去,把俞晓红的鞋子都搬出来,并且把鞋油和刷子也找了出来,要给俞晓红这么多的鞋子统统擦鞋油,同时认真地说:“俞晓红,那天你来,我跟你又吵架,是我错了,我今天是想跟你承认错误的。我不光认错,今天还要把你所有的鞋都打一遍鞋油,绝对给你保养的好好的!另外,俞晓红,你扇我一个耳光。”
俞晓红愕然地说:“好好的,我扇你一个耳光干什么?”
马勇说:“因为那天你骂我骂的对,我骨子里就是个农民,没教养,毛主席说:严重的问题在于教育农民!我这个人一般的教育手段不管用,你得扇我,你不扇我我记不住!”
俞晓红“扑哧”一声咯咯咯地笑起来。马勇又一次成功地把俞晓红逗笑了,成功地先缓解了俞晓红对他紧绷着的抵触情绪,这是谈事儿的前提和关键。俞晓红和赵慧都喜欢马勇这股赖皮的幽默,女人似乎都喜欢男人赖一点儿,坏一点儿。俞晓红笑着说:“马勇啊,你常爱说怎么今天太阳从东南西北一块儿升起来了,我说今天你就像太阳一样升起来了!马勇你今天态度怎么这么好啊?过去我一说你,你就跟我吵,你今天怎么不跟我吵了?”
马勇更是笑咪咪的,说:“现在咱俩关系不同了,现在咱俩离婚了不再是夫妻而是同志的关系了,比如说,我要在街上碰到一个我们单位的同志,我能动不动就跟人家吵架吗?再比如说你,你在你们单位能动不动就跟人家说翻脸就翻脸说骂人就骂人吗?那成什么人了!咱们都得要克制要有礼貌要尊重对方,对不对?既然是同志关系,那么同志之间,要有意见,就得好好说话,心平气和地相互商量,俞晓红,你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俞晓红望着马勇,沉默不语了。默了一会儿,她开口道:“那,马勇,那你要这样说的的话,那作为同志,马勇,我先给你提个意见行吗?”
马勇说:“请!”
俞晓红说:“你每次找你的鞋,你都把我的鞋子翻的这么乱,事后又不整理好,你太不注意生活小节,也不懂得尊重别人,这个缺点你得改,你自己也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马勇鸡啄米般地连连点头:“对,对,你说的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对,你比新华字典都对!我改,我一定改!”
俞晓红又是格格格地笑,笑够了,说:“马勇,你要是这个态度的话,那我也承认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动不动就跟你急,话说的不好听,对你不够礼貌,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好好跟你说话。”停停,她又感慨地说:“马勇,你说你以前要是也这样,我干吗要跟你吵架啊?我就那么喜欢跟人吵架呀?”尔后,她手一挥,爽快地说:“马勇你今天找我来肯定是有事,说吧,什么事儿?能办的本妇女都帮你办!”
马勇于是便成功地为和俞晓红会谈开启了一个良好的平台,底下的话就好说一些了。马勇脸上笑嘻嘻地给俞晓红的鞋子打着鞋油,脑子却在紧张地飞快地转动着,想着下面怎么开口跟俞晓红说要给她找男人的事儿,这是一个很难说的话题。
俞晓红就等着马勇开口。她也搬个小板凳坐了下来,也拿过一双鞋子来擦油,一边擦,一边望着在迟疑踌躇的马勇,等着他。俞晓红不知道马勇要跟她说什么,她脑子里猜想马勇大概是要找她借钱,看他那反复斟酌且在那儿来回掂量话该怎么说的难受劲儿,她估计是。俞晓红决定马勇只要开口向她借钱,她一把就把钱夹里的银行卡当场拍给他:拿去,本妇女给你了!俞晓红是个爽快的女人,另外她了解马勇,马勇只要开口向女人借钱,那必定是碰到迈不过去的坎儿了,他又不好去向赵慧借钱,正谈恋爱的男人总是要充一点大尾巴狼的。俞晓红尽管已经和马勇离了,尽管两人分手时打的像布什和萨达姆似地,但她在骨子里还是不愿意看见马勇过的潦倒。
马勇开口了,他擦着鞋开口道:“俞晓红,看见这鞋了吗?”
俞晓红不明白,说:“看见了,怎么了?”
马勇说:“你这鞋,我给你擦的亮不亮?”
俞晓红仍然不明白马勇想要说什么:“亮啊。你手艺不错。希望你以后经常为本妇女贡献这门手艺。不过,你什么意思?擦得亮又怎么了?”
马勇笑咪咪地说:“我昨天打的,那出租车司机说了一句话把我笑喷了,他说:皮鞋擦得亮,爱情有方向!你别说他这话还挺有逻辑性的,你想,尤其是谈恋爱的人,都会把皮鞋擦得油光铮亮。你这鞋擦得这么亮,我估计啊,你新的爱情马上就要来到了。”
俞晓红哈哈大笑:“是吗?那你说我新的爱情又在什么方向呢?是不是有个小狼狗似地的帅哥现在就在外面的巷子口等着我呢?不过我喜欢潘基文。”
马勇这次一时没听明白:“谁?”
俞晓红一本正经地说:“潘基文,联合国现任秘书长,大韩民国之人。”说完,她又咯咯咯咯地笑,为自己的话忍俊不止,笑个不停。
马勇则不笑,他严肃认真地说:“俞晓红,我不跟你开玩笑,说真的,我觉得你也应该找一个了,我给你介绍个实实在在的好男人吧,真的俞晓红,我想给你介绍个男朋友。”
俞晓红不笑了,她没想到马勇找她来要跟她说的竟是这个!她审视着马勇,充满警惕地说:“马勇,你什么意思?你可怜我吗?我自己找不到男人吗?我找男人还需要你来给我介绍?你是不是觉得我的东西放在你这儿,你烦死我了,你想赶快找个主儿把我打发走?马勇,你要是这么算计的话,我还告诉你,我的这些鞋子还有那些衣服,这么说吧,你不是喜欢足球吗,过去你天天跟我抢电视看你那破球赛,那你就等到你的中国男足什么时候拿世界冠军了,我肯定来拿走!”
马勇苦笑地说:“俞晓红,你这不是抬扛嘛!中国男足,有一天世界人民都不吃粮食每天都改吃足球了,它都没戏。”
俞晓红蛮不讲理地说:“那没办法,你就祈祷中国男足有一天能把巴西踢个十五比零吧!”
马勇不禁又恨的暗暗咬牙,他竭力忍着,忍着,恶狠狠地擦着皮鞋。俞晓红也不说话地擦着皮鞋,脸色也冷下来。屋里刚刚和谐融洽的气氛又冰凉起来。过去两人到了这种时候,那就是又一场大战的前奏,两人都屏着声息,都等待着,等着谁再挑动一下,像把一粒火星投到已灌满汽油的盆里,然后另一方就会扑将上去厮打,一场战火就此熊熊燃起。俞晓红此时就暗暗等待着,她等着马勇如果再暴露出一点企图,狼子野心毕露,然后还想跟她吵架的话,那怕有一点点对她出言不逊,恶语相向,她立刻就向他开战!谁怕谁啊!
马勇突然把手里的鞋一摔,大喝一声:“俞晓红!!”
俞晓红立刻就毫不退让地跳起来:“马勇你朝我嚷什么你——”
马勇不等俞晓红说完就连珠炮般地说:“我就是朝你嚷了怎么着!俞晓红,你如果要这么跟我较劲儿,你如果要这么想我,那我也没有办法,你说我可怜你,说对了!我就是可怜你!我非常非常地可怜你!”
俞晓红怒不可遏,也连珠炮般地说:“你凭什么可怜我?!我有什么让你可怜的?你凭什么要可怜我要羞辱我——”
马勇吼道:“我可怜你是因为你太不可怜你自己了!你太不珍惜自己了!”
俞晓红正要进一步发作,一下楞住了,她听着马勇的话,似乎不是要羞辱她的意思哦,涌到嗓子口的话又咽了回去,一时愣愣地看着马勇。
马勇这时脸上涌起酸楚来,说:“俞晓红,你看看自从单身以来你都成什么样儿了!你饭也不好好吃,你都没心思做饭,一根黄瓜你都能对付一天,你现在都不是瘦的问题,你是枯萎!你都枯萎了你知道吗!?”
俞晓红听着更发怔了,马勇根本不是要羞辱她啊,而是,而是……而是似乎在关心她,似乎在很为她的憔悴和凋零而难过,这是马勇吗?这是那个跟她吵架打架伤透了她的心的马勇吗?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呀?俞晓红狐疑地看着马勇,神态更加愣愣地。
马勇进一步语重心长地说:“所以说,俞晓红,我就觉得你身边得有一个男人,你需要一个男人!男人对于女人是什么?不一定这个男人就得每天做饭洗衣服擦皮鞋伺候女人,女人才高兴。一个家,有个男人在屋里晃着,对于女人就有了一种生活的动力,就像家里养条狗,你说这狗又能给人解决什么实际生活困难呢?但你就有了兴趣和动力,起码你每天得喂狗吧?你哪怕每天喂狗,你就得把自己发动起来,每天忙活起来,每天充实起来,这个家对于你就有了内容。有个男人在屋里晃着跟有条狗在屋里晃着是一个道理。”
俞晓红“噗嗤”一声笑了,觉得马勇这个混帐家伙说的还真有意思,但她马上又绷住,她觉得自己这时候不能笑,她刚刚拉下脸声嘶力竭地要跟马勇开战,她不能那么快就向他缴械投降,那样就显得她太没分量了。俞晓红常常要在马勇面前保持她的面子,矜持着,于是她继续冷着脸看着马勇,听他说。
马勇更为诚恳地说:“所以说俞晓红啊,我是觉得你应该再找个让你生活重新充满兴趣和动力的伴儿,我是不想让你再枯萎下去!你找男人当然不需要别人介绍,要说你没男人要,得像现在什么丰乳霜保暖内衣似地满世界去推销自己,那我还不乐意哩!这不是说我马勇当初不开眼找了个残次品吗?这还伤我自尊哩!我给你介绍男朋友,是想给你多提供一些选择的对象,就像老百姓说的:树上有枣没枣你都打三杆子嘛!你不是喜欢智慧型的男人吗,万一这颗最后掉下来的枣儿是个爱因斯坦呢?或者是你刚才说的那什么潘基文,那韩国哥们,万一以后一不留神也发展成为联合国秘书长呢?我是一番好意,可你认为我是狼子野心,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马勇慷慨激昂地一口气说完,而后做出无限伤悲的样子,伤悲地靠在沙发上,竭力压制着情绪,呼呼地喘粗气,同时靠近光线亮一点的地方,以便让俞晓红更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
俞晓红看着马勇气呼呼委屈的样儿,也柔软了起来,被打动了,她不再矜持,脸上不加掩饰地露出歉疚来,歉意地望着受到她伤害的马勇,开口说:“马勇,你生气了?”
马勇继续保持受伤的样子,沉默不语,继续又坐到小板凳上,去给俞晓红擦鞋油。他要加码做给俞晓红看:他受了委屈还要默默地给她擦鞋,他在忍辱负重。
俞晓红果然更加为之打动,脸上的歉意也更为浓重了,且神态中都透出一股久违了的柔情的痛怜来,她痛怜马勇地说:“马勇,你别生气了。那你说吧,你想给我介绍谁呀?你说的这个爱因斯坦,我认识吗?”
马勇一乐,心里高兴地直想欢呼,知道这便就是把俞晓红牵进来了。女人一般来说是比较好哄的,只要你把话说到位了,同时把表情做到位了,所以说做男人的技巧就是得会说话且富有表情。但马勇表面上绝不敢露出一丝得意,同时也不再开一句玩笑,马勇知道这个关键时候一点玩笑就可能穿帮而前功尽弃,所以马勇无比诚恳无比实在地说:“爱因斯坦那是跟你说笑话,但这个人的素质也是不错的。这个人你也认识,他还给你拍过照片,就是我们日报社记者部的张琪。张琪那人不错,我觉得你可以和他交往。”
俞晓红闻言很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是张琪!这就像一个熟熟的人,已经固定成了你生活中的某类角色,譬如说是你固定的牌友或者是固定给你每天送报纸的,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你,这个牌友或是送报纸的还应该是你的丈夫,那么就让人猛然会有一些怪怪的感觉。俞晓红就感觉有些怪怪地沉默着,开始思忖马勇的这个提议。
马勇见俞晓红不说话,很有些着急,便极力地向俞晓红述说张琪的诸多好处来,什么张琪到现在都没结婚,独身,这不光是没有任何生活拖累,而且说明该同志对感情是多么认真,决不胡来,他都有可能到现在还是处男哩!你想,在这样物欲横流的社会里,一个还是处男的男人,他的思想品德得多好啊!他得多坚贞不屈才能把处男当到今天啊!这一点都不亚于当年江姐顶住敌人的诱惑和酷刑!这说明张琪这个男人多靠得住!另外张琪的经济条件也不错,张琪在报社是副高职称,工资不低,张琪还有辆捷达车,新的,刚买的!马勇没说张琪的车是二手的。马勇重点介绍张琪的脾气好,因为俞晓红就是因为马勇的脾气不好两人打打闹闹离了婚,她从此对男人心存惧怕了,所以马勇就重点突出张琪的脾气,说:“张琪那人对人特好,他不像我,他脾气好,尤其对女同志,特别细致,体贴周到,在我们日报社他有个外号,大家都叫他妇女用品——”
俞晓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马勇见俞晓红笑了,抓住时机,进一步煽动地说:“我就知道你喜欢细致体贴周到的男人,我才把张琪介绍给你的。还有,我知道你喜欢智慧而且幽默的男人,幽默是最高的智慧,张琪就具备这样的品质,张琪那人特幽默,出口妙语成章,这一点我决不骗你!我们记者部的主任刚开了刀住院,张琪去看他,把主任逗的前仰后合,笑得哈哈地,把痛都忘了,最后一看肚子,坏了,刀口绷开了!”
俞晓红不禁哈哈大笑,乐不可支,她开始有一点让马勇说动了。
马勇情绪昂然地说:“怎么样,先和张琪交往着?”
俞晓红想了想,却摇头说:“不。”
马勇顿时又急了:“为什么呀?”
俞晓红说出了她还不太情愿的理由:张琪太邋遢。她说:“我见他几次,给我感觉他衣服老也不换,穿在身上油渍麻花的,头发也乱乱的蓬蓬的,我老觉得那头发里不定什么时候就能钻出一条蚯蚓来,他那脑袋简直就是一庄稼地!”
马勇无比着急,他竭力为张琪寻找着理由,说:“张琪是摄影记者,也是摄影家协会会员,也算半个艺术家了,艺术家啊,不修边幅,这是他的风格!”
俞晓红却固执地不听,同时伤感起来,伤感地说:“不,我不跟他交往。马勇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跟你过日子的时候,你就很邋遢!你不洗澡,衣服嘛到处乱扔,袜子脱下来就往沙发垫子下面一塞,有时候忘了半年都找不着,知道咱们家为啥没老鼠吗?都让你那袜子给熏得纷纷去世了!我忙前忙后跟着你的脚收拾,给你收拾了那么多年,我摊上你是因为没有办法,我好不容易现在终于解放了,我不能才出虎穴又进狼窝!”
马勇眼看本来已有一个良好开端的事儿转眼又要黄,着急地不得了,信誓旦旦地说:“俞晓红,张琪跟我决不一样!你见他的那几次,恰好是他下乡采访回来,没来的及洗澡换衣服,也真是巧了,他偶尔那么几次的邋遢样儿偏偏都让你碰上了!张琪,平时把自己里里外外收拾得可整洁了,平时他天天冲澡,有时一天冲好几遍,就跟那冲水马桶似地。要不我哪天把他领来你再好好看看?俞晓红,你怎么也得先见见张琪再说吧!”
马勇死乞白赖地说服着俞晓红,锲而不舍地说服着俞晓红,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服着俞晓红,一直说到俞晓红把那十几杯鲜榨的蔬果汁全部喝完,说到马勇把俞晓红的鞋全部擦亮,俞晓红看着锃光瓦亮堆积如山的鞋,再次被感动,同时也感动马勇说的喉炎都要犯了,于是同意明天晚上跟张琪见个面,见完面再考虑要不要交往。
马勇长长吁了一口气,累瘫在了板凳上。
翌日,马勇在白天就把张琪硬拽到家里来,把张琪按在浴缸里,给他洗澡,尤其是洗头。因为俞晓红说了张琪的头像庄稼地,尘土飞扬的。马勇给张琪洗了一遍又一遍,反复抓挠揉搓着,把张琪的头当成了水球比赛的用球。
张琪嘟嘟囔囔地说:“不就是晚上去见个面嘛,你都给我洗八遍了还洗!你老婆是武则天啊?我得先沐浴熏香才能去晋见皇上?”
马勇继续使劲搓着张琪的头皮,道:“宝贝,别嚷,乖乖的,让爹给你洗。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俞晓红嫌你邋遢!俞晓红那人特爱干净,她看男人是先闻气味,她喜欢男人散发出像青草地一样干爽清新的味道,你说你这头像青草地吗?你整个一沼泽地,臭死了!”
张琪不服地说:“那我看你过去跟俞晓红在一起过日子的时候,你那头不也像沼泽地吗?也乱蓬蓬臭烘烘的!你那阵儿怎么不天天洗头呢?”
马勇说:“我跟俞晓红谈恋爱的时候,我是天天洗头,后来结婚了,我就不耐烦再洗了。男人结婚以后都不耐烦再伪装自己,一个个本来面目都暴露出来了,这叫婚姻疲劳症,所以俞晓红后来就不待见我了,知道了吗?”
张琪又说:“那花十来块钱在街头发廊洗洗就完了,还费这个劲儿!”
马勇说:“街上洗的有我给你洗的这么干净彻底吗?再说洗完以后我还要给你吹头哩,只有我知道俞晓红喜欢男人留什么样的发型。你说你找对象,我给你洗头,给你捣饬,你还嘟嘟囔囔的,你这个儿子一点都不乖!乖乖的啊,别再嘟囔了!”
马勇给张琪洗完了头,然后又拿电吹风机来给他吹头发,吹成左分头,还特地让一缕头发从额头上搭垂下来,形成一种飘逸潇洒感,弄好后,拿镜子给张琪照着看,然后给张琪解释:“俞晓红她就喜欢男人留这个发式。俞晓红喜欢男人留左分头,她从小最喜欢的一本书,就是我给你说过的法国作家罗曼?罗兰写的《约翰?克利斯朵夫》,那里面的约翰?克利斯朵夫就留左分头,男人一般都留右分头,留左分头的人少,就显得很特立独行,俞晓红喜欢男人有个性。俞晓红还喜欢男人有一缕头发像这样不经意地从额头上搭下来,她觉得男人这样显得飘逸潇洒,你记住了,以后自己就这么捣饬。我跟俞晓红谈恋爱的时候,我就梳这个发式,我就天天这么捣饬。”
张琪说:“那我看你结婚以后怎么不留这个发型了呢?你怎么不捣饬了?你头发乱蓬蓬的,像得了禽流感的鸡。你原先额头上的那一撮儿鸡毛又上哪儿去了?”
马勇笑骂道:“你小子才是得了禽流感的鸡!”笑骂后,又不无严肃认真地说:“我不是跟你说了男人结婚以后都不耐烦再伪装自己了嘛。每天洗头吹风麻烦不麻烦啊。咱们男人就是这么个品种,想着,都结婚了,老婆都从生米做成了熟饭,又从熟饭做成了蛋炒饭,熟的不能再熟了,我还再费那个煤气干什么?我还捣饬什么呀我还给谁捣饬啊!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所以俞晓红后来就跟我……后来的事儿你都知道了。”他有些伤感,停下话语,缄默地去收拾电吹风和洗头膏。停了一会儿,他感伤地开口对张琪道:“所以我跟你说啊张琪,我是个婚姻的失败者,你要决定跟俞晓红好,首先的一条,你别跟我学!从恋爱到婚姻,你都得永远好好经营,恋爱和婚姻都是需要好好经营的,你得记住!”
张琪从来没见过马勇这样严肃过,马勇的严肃把他震慑住了,他也严肃地朝马勇点点头。
马勇又嬉闹起来,本性不改,他抚摸着张琪额前垂下来的那缕头发,打趣地说:“你得让这撮猪鬃永远这样迎风飘扬!”
张琪笑着去打马勇:“你丫才是猪!”
马勇把张琪洗干净了,发式也给他梳理成了约翰?克利斯朵夫型,然后又拽着张琪去商场买衣服。张琪很不情愿,一脸的不高兴,在商场里又嘟嘟囔囔发飙了,说:“你老婆太牛叉了!谱儿太大了!我去见她,我还要买衣服啊?我不干了!我走!”他拔腿要走。马勇死活拽住张琪不让他走,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看好的休闲夹克衫往他身上套,同时嘴里苦口婆心地开导他:“张琪啊,兄弟啊,你说杨贵妃谱儿大不大?吃一颗荔枝都得让人从广东骑马送到陕西来!所以说,你要找美人当对象,你就得忍着点儿。是俞晓红说你穿的衣服油渍麻花的!再说你澡也洗了,头也吹了,如果你这衣服穿得还像个放驴的,这也不配套啊!来来来,兄弟,穿上穿上,你让我看看怎么样!”
张琪只好穿上马勇硬给他套上的夹克衫,走到穿衣镜前去照着,让马勇打量。
马勇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张琪,很满意,觉得这夹克衫真是不错。因为换了上衣,马勇觉得张琪的裤子也要换,于是又拉着张琪到卖裤子的地方去挑选。马勇最后选中了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又跟张琪到试衣间里去,像帮着小朋友拉屎一样地帮张琪褪下裤子,给他套上新裤子让他试穿。马勇一边干着这活儿,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张琪,我怎么觉得我真像你爸爸哦,在给儿子张罗着娶媳妇儿,我还得给你丫穿裤子,你丫两岁啊……”在嘟嘟囔囔中,马勇又给张琪配好了下半身。走出试衣间,马勇打量着上下都焕然一新的张琪,分外满意,说:“行了,今晚上就是这行头了!”然后他让张琪掏钱买单。
售货小姐过来说:连衣服带裤子,打完折,一共一千二百四。
张琪一摸钱包,说:“我没钱。我这月工资就剩五十了。”停停,他望着马勇,呲牙一乐,说:“要不,马勇,哥们儿,你给我买单得了。我把我那MP4给你抵账。”
马勇叫起来:“哎,小子,这是你找对象耶!你那MP4才八百多块钱!”
张琪赖赖地说:“这是你老婆,是你要介绍给我的,反正我没钱,要不就算了。”说着,他去脱衣服扒裤子,要走。马勇急忙拽住他,无可奈何地说:“好好好,我给你小子买!”他掏出银行卡来交给售货员去刷卡交费,嘴里又开始嘟嘟囔囔,说:“张琪,我欠你的呀?我真是你爸爸啊?这一千多块钱呐!这要买烧鸡,我都能吃出胃下垂来了……”
张琪听了就乐,又对马勇道:“马勇,好像,我还得再买双新鞋吧?”
马勇怒吼道:“我再给你买包卫生巾!”
马勇笑着去打张琪,张琪也笑,笑着抱头躲,两个好友在商场里追逐打闹着。最后,张琪站住,不闹了,去了玩笑,一脸的严肃认真,神情中还多了一种审视马勇的锐利,说:“马勇,你跟我说实话,我觉得我也就是个一般人儿,以俞晓红那样的条件,你为什么选择我?你那么着急的要把我介绍给俞晓红,又给我捣饬,又给我垫钱买衣服裤子,你这个媒人也太好了,为什么呀?你是不是想利用我赶紧把俞晓红这个麻烦给甩了?”
马勇望着张琪,不说话,他伸手到张琪的口袋里就把他的钱包掏了出来,尔后当场翻开钱包给他看:钱包里赫然有一叠钱,大约三千多元,而不是像张琪刚才说的他只有五十元。马勇说:“我就因为你这个选择了你。”
张琪顿时面红耳赤,结巴起来:“我,我,我不是存心有钱不想买单啊,我是,我……”
马勇又笑咪咪地说:“别解释,我全知道,在红旗路34号友缘养老院住着一个跟你同姓的老头,你每个季度都得去给老头交一次生活费护理费什么的,今天是4月1号,又到了你交钱的日子了,你什么都别说了,完了你赶紧把这钱给人交了去。”
张琪惊愕地瞠目结舌又结巴起来:“马勇你怎么知道我、我……我还得抚养我二叔?”
马勇瞅着张琪深邃地一笑:“我是介绍人,对被介绍人的情况方方面面我自然都得了解。”
张琪脸红红的,对马勇解释道:“我,我是没办法,我要不管我这二叔吧,我老家的那些亲戚就得骂死我,他们还会欺负我爹,拔我爹种的烟叶。我爹种了五亩烟叶呐!”
马勇却戳穿他,说:“编,编!照一百集电视剧那么瞎编!你爹还种烟叶,你怎么不说你爹种大烟呢?你爹大前年就死了,他在阴间给萨达姆种烟叶啊?萨达姆生前倒是也抽烟。”
张琪再次尴尬地怔住:“怎么马勇你连这都知道?”
马勇说:“你什么事儿我都知道,包括你前列腺肥大的事儿。”
张琪讪讪地说:“马勇你别逗笑了。不过这老头确实是我亲戚,我得管他,这没错。”
马勇说:“得了,张琪你别再装了,这老头虽然也姓张但跟你张琪一点亲戚关系都没有!他是你的小学老师。你读小学时家庭很困难,张老师替你交了三年的学费,等你老师老了,无儿无女,孤苦伶仃,你就把他接来住进养老院,你每月的工资都要拿出一千多块来存下,攒三个月给你老师交费用。你这是在做好事嘛,你干吗要瞒我呢?”
张琪彻底没话了,一时低头沉默着。
马勇凝望着张琪,真心地说:“张琪,你人不错,你这人挺有良心的。”
张琪却躲闪着马勇不无钦佩地凝望着他的目光,说:“什么人不错,什么挺有良心,我没那么高的觉悟!我告诉你马勇,我这是在做秀哩!我等着媒体来发现我,给我来个震撼报道,我一下就火了,名啊利啊全都有了。我没你想的那么好,马勇,咱俩是哥们儿我才跟你说实话,我其实是个鸡贼,我这是工于心计!”
马勇苦笑地:“张琪你干吗要不承认呢?把自己说的跟个流氓似地!”
张琪依旧硬拗着不承认,像个十足的政治流氓似地说道:“我就是工于心计!我是在给自己制造一个机会,我想当官!我没点儿突出表现我怎么能当上官呢?我这辈子,我怎么也得当个处长吧?我还告诉你马勇,中国有正直廉洁的好干部,但我还决心不当好的那一种,我只要当上官,我立马就贪污,我要不贪污一千万我对不起这个处级干部指标——”
马勇一把抓住张琪,硬硬把他扳过来,让他的目光对着他的目光,两人双目直对,马勇高声地说:“张琪你别再糟蹋自己硬贬低自己了!你做了好事,但你不声张,你还坚决不承认在做好事,你不想从中得到一丝一毫的好处,你从头到尾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虽然连咱们报社的领导都不待见你,觉得你一天到晚没个正经,油腔滑调的,迄今为止连个股长都没让你当,但我马勇很待见你!你是个好人!你心眼儿好!我要是哪一天有权了,张琪,兄弟,我绝对提拔你当股长!”
张琪望着马勇,委屈的眼泪渐渐涌了出来,嘴一裂,哭了,哭哭啼啼地说:“马勇你别跟我逗了,这时候你还跟我逗……”
马勇给迄今为止也没当上股长的张琪揩着眼泪,去了玩笑和嬉闹,不无动情地说:“好好,我不跟你逗了。你问我为什么会选择你,我是想,你对帮助过你的老师都这样,你对你爱的人还能不好吗?我给俞晓红介绍你,确实有我的私心在,我想赶紧找个人把她领走,她太闹了,但我更希望她能跟一个好人过日子!俞晓红跟我做了七年的夫妻,我不想让她碰上个恶人从此日子泡在眼泪里过!张琪,你得答应我,你必须要对俞晓红好,你必须要像对你老师那样地对俞晓红好!我算把俞晓红托付给你了!”
张琪眼泪又想动情地涌出来,但他绷住,又以不屑的口气痞里痞气地说:“马勇你别给我说这么高尚的事儿,你说了我也不干,你跟我说咱到哪儿去泡个妞啊,咱去哪儿喝个酒啊,要不去哪儿耍个牌赌博一把,你跟我说这些吃喝嫖赌的事儿还差不多。”
马勇于是什么都不说了,他知道张琪这样就是郑重地应诺了。
傍晚的时候,马勇领着穿戴装扮焕然一新的张琪准时来到了牛车水海鲜大酒楼。俞晓红已经风姿绰约地站在门口等着了。马勇对俞晓红介绍张琪道:“重新认识一下:张琪先生。”
俞晓红意外和惊讶地望着和她记忆中完然不一样的张琪,她不禁“哟”地叫出了声,出声后,在人前一贯很有教养和风度的她立刻觉得这很不礼貌,马上抿住嘴,脸不由红了。张琪更脸红。他尴尬、拘束和紧张,那新的的夹克衫,新的裤子,还有马勇给他捣饬的新的发型,让他浑身不自在。俞晓红“哟”地一声,让他更是心虚,觉得自己就像个偷儿,顶着偷来的龙袍站在这儿。马勇看出了张琪的窘迫和不安,忙解围道:“张琪,你先到里面去占个座儿,我跟俞晓红说点事,我们马上就来。”张琪马上如释重负地应了一声,像逃似地快步走进餐馆里去。
门前只剩下了马勇和俞晓红。马勇笑眯眯地凑近俞晓红,说:“这品种怎么样?”
俞晓红则不说话,含着意味淡笑着望着马勇。
马勇说:“你这么色迷迷地看着我干什么?我长得像避孕套吗?”
“去,少贫啊!”俞晓红斥道,尔后,责问马勇:“马勇,你还记得洗头吹头发啊?你以前的那些手艺还没忘啊?”
马勇说:“你什么意思?”
俞晓红说:“什么意思你自己明白!我问你:那为什么咱俩过的时候,我一喊你洗头洗澡你就不耐烦?我把洗头膏洗发水还有换洗的衣服都给你放好了,就等皇上您老人家亲自来入浴,你就是不洗,你说你天生就这脏样儿,说你就是这大老爷们味儿,你还说我看谁干净找谁去,那时候你怎么不这样把自己弄整洁了?”
马勇说:“你的意思是说,张琪这么整洁是我给他收拾的?你错了,人家张琪本来就是这样儿,人家张琪是天生丽质,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反正,不管怎么样吧,你就看张琪现在这人,你觉得行不行吧?”
俞晓红绷着脸说:“我觉得不行。”
马勇急了:“还不行啊?!那要咋样你才行啊?!你还真要找那什么联合国秘书长啊?!”
俞晓红禁不住“噗嗤”一声又笑了,其实她觉得行。尽管她看出来张琪是马勇帮着他捣饬的,尤其是额前那一缕随意荡漾下来的头发,那完全就是过去马勇的风格,但这正是她喜欢的男人的类型,她觉得很舒心。俞晓红喜欢男人首先就是要清洁,尔后是决不能刻意,就是决不能头发油亮西装笔挺,那种男人她觉得其实都傻的厉害,她觉得男人就要像一支风中的芦花,那样随随意意地荡漾着,却透出一种天然的洁雅来,而这些,眼前的张琪都做到了,因此俞晓红就觉得很舒心。俞晓红感到舒心了之后就相信马勇是认真的,真是当回事地来给她操办这桩人事,至少在认真地考虑她的喜好,在考虑她今后的幸福,并没有随便找个男人来糊弄她,敷衍她。
俞晓红相信了之后眼圈便红了,对马勇说:“马勇你还知道关心我啊……”话语中开始有了一些幽幽酸酸地意思。马勇赶紧说:“夫妻一场,夫妻一场,我关心你是应该的。”马勇这么一说俞晓红的眼圈越发地红湿,眼泪开始慢慢地渗出,马勇知道接下来俞晓红就会从小包里掏出一些纸巾来,做好在较长时间里擦拭眼泪的准备,然后会说:“你以前怎么不这样——”,往下便又开始了陈年往事的数落。马勇过去每次和俞晓红吵架,事后想补歉地对她好一些,俞晓红便都是这样一套程序的轮回。果然俞晓红就从小包里掏出纸巾来了,果然俞晓红就幽怨地说:“你以前怎么不这样……”马勇原本晴好的脸渐渐就拉长了下来,接下来按照以往的惯例马勇会烦,原本想补歉的心情会一下荡然无存,会很烦地挥手叫俞晓红别说了,会说:“你老说这些你烦不烦呐你!”然后俞晓红会反击,然后马勇会接着反击,再然后便是争吵升级,又一轮家庭大战上演。但这次马勇没有烦,马勇很耐烦,他拉长下来的脸又慢慢拉回了原状,并且马勇又浮起了微笑来,坚决准备不和俞晓红计较,坚决准备很耐烦地听俞晓红对他痛说革命家史。马勇这样俞晓红却不说了,俞晓红说完“你以前怎么不这样”后发现马勇并没有惯常地很不耐烦地挥手,便有些不习惯的异样,说:“马勇,你如今真是不一样了,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绅士了呀?”马勇微笑地说:“我说了咱俩现在不是夫妻而是朋友关系了,朋友之间相处,至少我得有礼貌得有点包容吧,我想你也应该是这样的对不对?”马勇这么一说俞晓红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想到马勇现在是作为一个朋友在给她帮忙,自己再要那样小肚鸡肠没完没了地絮絮叨叨,一是没有道理,二是也显得低俗了。俞晓红历来认为自己不是一个低俗的人,而是一个大气的人。俞晓红换位思考的角度一改变,于是她说:“马勇,那我谢谢你了。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马勇笑了,说:“你愿意了?其实我刚才看你一笑就知道你愿意了,你那叫心花怒放!”
俞晓红让马勇说羞了,带点娇嗔地抢白马勇道:“我就心花怒放了!你不是说我看谁干净就找谁去吗?我就找他,我气死你!”
马勇自己心花怒放地说:“对对对,你气死我,你把我气出乳腺增生来。你请!”
马勇把俞晓红请进了酒楼里去,他开始为他的前妻正式介绍新夫。
在酒楼的包厢里,俞晓红和张琪坐在了餐桌的两端,中间相隔着螃蟹、王八和马勇。
马勇觉得自己应该先说点什么,介绍人在这种场合似乎都是要先说点什么的,于是马勇便干咳了一声,打破场面的拘谨和矜持,说道:“张琪,俞晓红,你们两个人以前也都认识,我也不用多作介绍了,反正,反正,反正就是毛主席说过的那句话:你们从五湖四海走到一起来了。从今天起吧,你们,你们就不是一般的朋友了。我要说的是,希望你们两人好好相处,互相帮助,互敬互谅,这个,增进了解,培养感情,发展——”马勇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说这些话就像个干部,同时他看见俞晓红在笑。
俞晓红把手埋在掌心里竭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音来。
马勇讪讪地说:“俞晓红你笑什么?我是不是有点太正儿八经假模假式的?”
俞晓红笑着说:“马勇你想想,你刚才的那些话是谁曾经说过的?”
马勇想不起来:“谁呀?”
俞晓红说:“你好好想想。”
马勇实在想不起来,就猜了一个:“是毛主席?”
俞晓红摇头说:“不是。”
马勇又猜:“那么是你爸爸说的?”马勇于是想到了俞晓红的父亲,他过去的丈人,那是个已经退休的老干部,老头倒是喜欢对年青人说这些很富有原则性的话。马勇说:“既然不是毛主席说的那么就是你爸爸。你爸爸就喜欢像毛主席一样地说话。我记得有一次我去你家,穿了个新毛衣,你爸爸看见了,就说:嗯,毛衣不错,但是你要想到非洲人们还没有毛衣穿,我看电视上他们一个个全都光着个膀子,所以小马你要艰苦朴素你要支援非洲人民哩!你爸爸不知道非洲那地界,非洲人民就爱光着,那地界天热,穿毛衣得捂出痱子来。是你爸爸说的吧?”
俞晓红大笑起来,道:“马勇你傻不傻呀!你忘了当初介绍人咱俩认识的时候,那介绍人他就是这么对咱俩说的,什么你们要好好相处要互相帮助要互敬互谅什么的,你把那些话又全都端到这儿来了!马勇你想起那介绍人来了没?”
马勇想起来了,也乐了,说:“对,那大爷姓李,是你爸的老战友,也是山东沂蒙人!”
俞晓红笑道:“李大爷特逗,你还记得吧,就那次,他跟我说啊——”俞晓红开始学说那介绍人的山东话,她从小山东话就说的很好,跟她那祖籍山东沂蒙的老爸学的,“‘小红啊,结婚的时候,别跟你婆家要东西,要俩床被子要辆自行车儿就行了,要艰苦朴素。最多再要个尿盆儿,天冷的时候,晚上你俩解手不用出屋子上厕所。’他以为我们结婚还跟他家一样住平房,屋里没厕所,他让咱俩使尿盆哩!”
马勇也笑道:“对对,那李大爷是挺逗的,那次他还跟我说——”马勇也学起了山东话,他的山东话是结婚以后在被窝里跟俞晓红学的,他学的半瓶子醋,说的不像山东话倒像是河南话,他操着那四不像的山东话道:‘小马呀,结婚以后,你别打小红啊!你要实在气不过,你就跟叔叔我学,我要实在生气,我就朝你阿姨腚上打,你也朝小红腚上拍几巴掌就行了,别狠打。’俞晓红,他让我朝你腚上打!你听听,‘腚’!山东人民真朴实。”
俞晓红乐不可支,说:“对对,他是说了!他还说我们有了孩子也往腚上打,别打头。”
马勇也乐不可支,说:“是是,他说别把革命接班人打傻了。他说:‘本来是咱们的革命接班人,你打头,把他打傻了,他转个弯儿反革命去了!’”
俞晓红咯咯咯地笑,她想起了更多的和马勇在一起的往事,兴趣盎然且快乐无穷,抢着说:“可乐的事儿多了!还有一件事——”突然她顿住话题,看到了坐在对面的张琪,便不笑了,意识到自己说这些话的不合时宜,她是来跟张琪相亲的啊,怎么跟马勇说的热火朝天的,还尿盆啊腚啊的胡乱说!俞晓红脸红起来,嚅嚅地说:“马勇把当初介绍人的那些话又拿到这儿来说,马勇真傻。”
张琪也脸红了,他跟俞晓红一照面就脸红,刚才他被晾在一旁,听着两人在那儿起劲地说,不免尴尬和难堪,心里有了一点点的别扭。
马勇领悟过来,也是颇为地尴尬,万分歉意地说:“张琪,还有俞晓红,对不起啊,我没当过介绍人,介绍人我这辈子也就当年见过那么一位李大爷,一不留神就把他的话给说了,我也不知道还应该怎么说,让你们俩笑话了也别扭了,对不起。”
张琪不自然地笑笑,说:“没什么。”尔后,他调侃马勇道:“不过,马勇,我也觉得你那些话说的恶心了点,你怎么说的像个科长似地?你平时不这么说话呀!”
俞晓红也笑着说:“对!他一正经,我就觉得特喜剧,我就想笑。”
马勇哈哈大笑,说:“好了,那我就别装干部了,我说句人话吧:反正,我是把你们俩拉扯到一块儿了,你们就好好的处吧。我呢,也别在这儿渗着了,我现在就去买单走人,你们俩往下发展。”马勇说着站起来,张琪却一把拉住他,坚持说这顿饭必须由他结帐,并且很大丈夫似地说:“哥们儿你要结账你这不是骂我吗!”马勇执意要由自己来买单,他暗暗捅捅张琪,示意他兜里的钱还要给他的老师去交生活费和护理费哩,张琪感激地不再声响了,尔后马勇看着俞晓红又说:“再说,俞晓红给我做了七年的饭,我请她一顿还不应该吗?”马勇这么一说,俞晓红的眼圈又有些要红湿的迹象,她又想起了往事。这弄的张琪也是又一阵地难看和尴尬。马勇懊悔地在心里连连咬牙,心想自己原是好意,可真他妈不会说话!于是马勇什么都不再说,赶紧到前台先买了单,走了。
马勇是个魁梧的人。马勇很魁梧但心却很细,他走出酒楼却没有离去,而是靠在酒楼门前的暗影里偷偷观察里面的张琪和俞晓红,果然就看到了让他不放心的一幕。马勇事先就估计到张琪和俞晓红可能会彼此拘谨,无法顺利发展,可看到的比估计的还要糟糕一些:张琪和俞晓红都僵硬地低头坐着,谁也不先开口说话,俩人身后不远有个酒楼请来的演奏小姐正在用二胡演奏《江河水》,声调凄婉,烘托的俩人愈发不象是来相亲的倒象是来商量一块儿自杀的,这让马勇又是一阵暗自咬牙。于是马勇掏出手机来给张琪打电话,待看到那头张琪被骤然而响的铃声所惊动也拿出手机来接听的时候,马勇赶紧说:
“张琪,别出声,是我,马勇,你听着就行。你现在跟俞晓红说你要去一趟卫生间,然后你拿着电话去那儿给我拨过来,我有话跟你说!”马勇放下电话,他看见那边张琪站了起来,对俞晓红说他要去趟卫生间,尔后离座走了。马勇便等着。一会儿,张琪的电话拨了过来,马勇拿着手机劈头盖脸便斥责道:“张琪你怎么回事?你不是挺能说的吗?你怎么不说话?俩人就呆坐在那儿,像俩痰盂似地!你打算就这样像痰盂似地一直坐到餐厅关门吗?”张琪在电话里也着急地说:“我也着急呀!我不知道说什么呀,我见你们家俞晓红就紧张。”马勇先纠正张琪:“什么叫‘我们家的俞晓红’?俞晓红现在是大家的,就像太太口服液,属于全体消费者。”尔后接着训张琪:“你紧张什么?俞晓红又不是皇上,你也不是民女!你别紧张,你就跟俞晓红说话,交流。”张琪还是哆嗦,嘟嘟囔囔地说:“我,我,我还是紧张,要不,我不说了,我就陪她吃饭得了。”马勇苦口婆心地劝说张琪:“张琪,你听我说,你以后是要跟俞晓红结婚的,在夫妻之间,说话是什么?是抚摸!双方哪怕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都会觉得有一双手在慢慢地在彼此抚摸着,于是这个家就有了温暖。所以说张琪你必须要学会跟俞晓红说话、交流,从现在开始!”张琪不服地说:“马勇你总结的
倒深刻,那我看你过去跟俞晓红,我看你几天都不跟她说一句话?
”马勇进一步苦口婆心地说:“我不是跟你说过我结婚以后慢慢就没那个耐心了嘛。老婆娶回了家,时间长了,慢慢地,老婆就成了屋里的一件老家具,你就会觉得跟屋里的家具有什么可说的呢?只要每天回家看见那家具还在,没让贼偷走,就让它在那儿放着去呗。所以好多男人宁肯跟单位的人说话,宁肯跟大街上的陌生人说话,都不跟自己老婆说话,双方离散伙也就快了,这家具哪一天就真让哪个贼给偷走了。所以我跟你说过,张琪,你要跟俞晓红好,你就别学我!”张琪不再响了,说:“那我跟俞晓红说什么呢?你教教我!”马勇于是又指导张琪,说:“说什么都行,重要的是交流。比如你可以问问俞晓红现在看什么书啊,俞晓红喜欢看书;再比如你可以说说你自己,你不是专管国际新闻的吗,你说说中东局势什么的,对了,你还去过约旦,都到了伊拉克边境了,你就讲讲内幕什么的,俞晓红也爱听这些,这不就交流起来了嘛。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你就说你们家有蟑螂!你们家总有几个蟑螂吧?”张琪说:“马勇你这时候别开玩笑,我都紧张死了!那我就说中东局势吧。可我还是……我还是紧张啊!”他又哀恳地求教马勇:“马勇你说我是慷慨激昂地说,显得我挺有激情的好呢,我还是平稳地娓娓道来地说,显得我比较成熟稳健的好?我应该以什么语气说?我应该给她留下个什么样的印象?你再教教我!”马勇有些气了,喝道:“这也要我教你啊!我再教你饭前便后要洗手好吗!我再教你尿尿应该拿手扶着好吗!”马勇直训得张琪彻底不敢再声响了,讪讪地答应回去和俞晓红说话、交流。
马勇便又再次耐心地等着。
马勇等了一会儿,看见张琪从酒楼卫生间里慢慢走出来,嘴里嘀嘀咕咕的,似乎是在斟酌着词句,在推敲如何向俞晓红开口,表情严肃地像外交部的新闻发言人慢慢走向讲台将面对世界各国发表声明,马勇就远远看着张琪这样走过去,坐下,对俞晓红拘谨地紧张地一笑,尔后将一只蒸螃蟹夹到俞晓红面前的小碟里,声音因紧张依旧像还憋着尿一样哆嗦地说:“俞晓红你吃螃蟹。最近中东的局势你知道吗?”
俞晓红也拘谨地说:“谢谢。中东的局势我知道一点,上回说本拉登死了那是谣言。”
张琪说:“你,你蘸点醋吃。那年我去约旦采访拍照,我都到了伊拉克边境了。”
俞晓红果然来了兴致:“是吗?你都到了约伊边境了?”
张琪说:“你,你吃啊。我还在伊拉克的部队里吃了一顿饭哩!”
俞晓红越发地有了兴致:“是啊?你还在他们部队里吃饭了?他们吃什么呀?”
张琪开始发挥了:“吃的挺好的,吃的是大饼卷鸡蛋,一人一碗汤……”
马勇在这边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哈哈地笑了,笑骂道:“这小子又开始编了!萨达姆的军队吃大饼卷鸡蛋,你当是你们河北农村呐,完了还一人一碗疙瘩汤!”一旁的酒楼柜台的结帐小姐不知马勇在说什么,一边说还一边笑,问他:“先生,您说什么?”马勇绷住笑,他不敢让那边的俞晓红听见了,说:“没,没什么。”然后指着远处比划着正跟俞晓红说着的张琪,低声对柜台小姐说:“小姐,看见那男的了吗,那是记者,记者就是那样的一个品种,你就知道有些新闻是怎么制造出来的了,所以说新闻别都信,再见。”马勇见张琪已经开始充分发挥,心想:行,战斗打响了。马勇便放心地笑着走出酒楼去,他先要回家去拿点钱,他兜里的钱刚才都给张琪和俞晓红买单了,拿了钱后他要去妇联接赵慧,准备和赵慧去幽会。和女人幽会兜里没钱是不行的,即使是妇联的也不行。他已经事先和赵慧说好,今晚要和她团结在一起战斗在一起。马勇卸下了一块心病,他可以放心地去经营他自己的爱情了。
此时已是黄昏,月上柳梢头,正是大家谈情说爱的好时光。
就在马勇向他的家奔去的时候,他家门前的小街上,正在发生着一件和马勇今后的命运颇有关联的事儿。这件事情最初是以暴力的方式展开的。
小街上有个小包子铺,包子铺里,两个街面上的十八、九岁的坏小子正在打一个负责揉面做包子的伙计,那小伙计是从农村来城里打工的,脸膛红黑红黑地很健康,敦实而粗壮,穿一件廉价的化纤布西装,商标还贴在袖子上没有剪了去,西装皱巴巴的,沾着面粉,他挨了城里人的打,不敢还手,只是捂着脸哭兮兮地说:“你们吃包子不给钱,还打俺,你们等着!”尔后他扭头朝街上声嘶力竭地喊起来:“王建军!王建军!王建军——”
俩个坏小子并不惧怕,其中胖一点的又抽了这叫嚷的这小伙计一巴掌,说:“你喊人来啊?那什么王建军是你老大?好,我们哥俩儿等着他!另一个则抓过一个包子来,“啪”地拍在了案板上,把包子拍成了扁扁一坨,说:“鸡巴王建军来也把他打的像这包子一样!”
须臾,一个茁壮丰满的小姑娘蹬蹬蹬蹬地从外面冲进包子铺来,她正在外面的街上拿个水盆洗头,头发湿淋淋的,穿的小褂也洇湿了,贴在身上,一些部位就勾勒凸现了出来,她也不管,就那么显山露水波涛汹涌着,冲着那叫嚷的小伙计道:“刘婉香,你喊我干啥?咋的了?!”她说的是山东即墨县那一带的话,有一股红高粱的味道。
两个坏小子望着小姑娘一时都愣住了:这是那……王建军吗?
那叫刘婉香的脸膛红黑红黑的小伙子,委屈地向小姑娘告状道:“王建军,就是这俩,吃包子不给钱还打人!”
两个坏小子立时觉得这太好笑了,实在是好笑,笑着说:“你们俩,你叫王建军,他叫刘婉香?我操,你们俩,谁站着尿谁蹲着尿啊?你们俩谁长着那个……?”他们俩又说了一句很猥亵的涉及到男女生殖器官的话,尔后就疯了一样地笑。
叫王建军的小姑娘望着朝疯笑她还调戏她的两个坏小子,怒目园瞪道:“操你妈!”
两个坏小子猛然楞住了,笑声像被掐断了电门一样地嘎然而止,这小姑娘竟敢骂人,而且竟骂得比男爷们儿还野!但还没等他们发作,王建军就一头撞了过来,这一头就撞在了那胖一点的胸口上,把他冷不防撞憋气过去,半天气都喘不上来,脸都紫了,软软地摊靠在了墙上。另一个在一旁看傻了,少顷,他醒悟过来,上前一脚就把王建军踹了个跟头:“我他妈踹死你!”王建军不屈不挠地从地上爬起来,又一头朝他撞了过去,同样也一头撞在了他的胸口上,她的动作准确、迅速而凶猛,看出她是经常对来犯的强敌施展这一手,战术异常娴熟,果然这一头又准确地把另一个也撞的憋过气去,软软地靠在墙上,也动不了了。尔后,王建军,小姑娘,伸出两只手去,一手一个,分别捏住了两个坏小子的档,捏着他们生儿育女的地方,说:“给钱!”
两个坏小子好半天喘过气来,但却被王建军捏住了档,又疼的不能动,只能骂道:“你一个小丫头,你捏男人的卵蛋,你要不要脸啊!哎呦,你他妈松不松手啊……”
王建军只管捏住,且加大了捏的力度,又说:“给钱!”
两个坏小子疼的嗷嗷叫,只好给钱。尔后,他们想反击打王建军,但无奈被王建军捏的浑身冒冷汗,浑身酸软地没有了力气,只能先靠在墙上喘息。
王建军拿到了包子钱,不无得意,笑了,教育她的伙计刘婉香道:“刘婉香,看见了吧,他打你,你就跟他打!打不过,你就拿头撞!再打不过,你就抓他的档!反正就是不能老实巴交地让他们欺负俺们农村人!你记住了吗?”
刘婉香无限敬佩地望着他的小老板王建军,说:“俺记住了。”
马勇就在这个时候转过了街角,走进了小街,朝这边走了过来,他是回家去拿钱的。王建军一眼看见了马勇,立刻换了一副样子,迅即从勇猛变成了柔弱,可怜兮兮哼哼唧唧地呻吟道:“哎呦,哎呦,哎呦……”马勇听见王建军在痛楚地呻唤,赶紧跑进包子铺,急切地问:“怎么了,小王?这怎么回事?”马勇经常来这包子铺吃早点,有时中饭和晚饭也来这里吃两笼包子喝一碗粥凑合了事,和这包子铺很熟了。王建军此时完全是一副娇弱无力的样儿,她倚靠着马勇,拉着他的胳膊,撒娇地告状道:“马哥,就这俩不要脸的货,吃包子不给钱还打我,打的我都疼死了,我现在一点劲儿都没有了,我这都让他们打青了,马哥你看嘛,你看嘛,你看嘛,哎呦……”王建军呻吟地让马勇看她的胳膊,胳膊上有一小块她去社区卫生所打针落下没消退的淤青。
一旁的刘婉香看着王建军向马勇演戏撒娇,脸立刻就掉了下来,他一点也不会掩饰自己,就拿眼瞪过去,但他不瞪在他心中如女神般的王建军,他认为这都是马勇招惹的,于是他便恶恨恨地瞪着马勇。
马勇没有看到刘婉香在瞪他,他更不会想到就在一瞬间他在那个脸膛红黑红黑的小伙计的心中已成了一个招凤惹蝶的大坏蛋,他的注意力全都在王建军身上,他对那两个坏小子公然跑来欺负农民工不禁火冒三丈,掳起袖子上前抓住两个还在喘息的小家伙,要拉着他们上派出所去,说:“青天白日太阳红,大白天欺负人,还欺负到我们居民小区里来了!走,跟我上派出所去!”两个坏小子面对魁梧的马勇急忙告饶,同时冤屈地说:大哥呀,我们俩跟这个姐姐,还不知道是谁打谁呢!说句不好听的,她把我们俩的蛋儿都快捏烂了!王建军更加娇弱了,她愈发娇弱地拉着马勇的膀子,满脸都是无比羞臊的样子,说:羞死了,羞死了,简直把人都要羞死了!马哥,你想,我一个小女孩家,我能打他们吗?我能……我能碰他们那儿吗?羞都羞死人了!马哥你看,他们打我还说我说的这么难听!马勇于是绝对相信王建军作为一个小姑娘是冰清玉洁娇弱无力的,他瞪着那两个坏小子厉声道:人家一个小女孩儿能抓你们那儿吗?!你们两个真不要脸!马勇说这次就算了,让他们滚,警告道:“下次要再这样,就你们俩,我倒点儿醋,就把你们俩当包子给吃了!”两个坏小子无法跟王建军辩得清楚,又惧怕马勇,只有哭丧着脸,不申辩了,撑着身子站起来,灰灰地要走。王建军得意地笑了,得意地朝那两个灰头灰脑的坏小子挤了挤眼,尔后她亲热地依偎着马勇,毫不掩饰对马勇的爱,说:“马哥你真厉害!马哥我就喜欢你!”说的马勇脸倒红了,说:小女孩家别胡说。而王建军则吊着马勇的膀子不撒手,天真无邪地说:马哥我没胡说,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
一旁的刘婉香忍无可忍,他红黑红黑的脸膛憋得更加红黑,突然大喊一声:“我打死你!”他呐喊着,朝着两个已经准备要走的坏小子冲过去,狠命地捶打他们,一瞬间变得英勇无比,跟刚才在他们面前的胆怯完全判若两人。两个坏小子猝不及防,一时被打愣住了,且被打的嗷嗷乱叫,他们也不明白这个怯懦的乡下孩子怎么一转眼就变了。刘婉香不能打王建军,他又不敢打马勇,他只有去打他们两个,把无法发泄的怒火都发泄到这两人身上,像只老虎一样凶猛地打着他们。
马勇赶紧过去把刘婉香拉开,他怕刘婉香把这俩打死了,喊道:“刘婉香,人家都认错了你还打他们干什么呀?你怎么了你?!”
刘婉香冲马勇恶狠狠地喊:“不要你管!”说着冲出包子铺,伤心地抱头蹲在地上。
马勇一脸的迷惑不解,问王建军:“小刘他这是怎么了?”
王建军也不明白她这个一贯老实的小伙计是怎么了,说:“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抽了。别理他,他一阵儿就好。”然后她甩下刘婉香完全转向了马勇,让他坐下,继续跟他亲热,说:“马哥,你吃饭了没?我给你盛稀饭拿包子去!”马勇拉住王建军,不让她忙活,说他是回屋来拿钱的,他赶着要请人去吃饭!王建军一听,立刻解开衣衫,又解开内衣口袋上别着的一枚曲别针,从兜里掏出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除去毛和分的零头,还有一千一百元的整数,这是她三天卖包子和稀饭的营业额,她习惯地把营业额都藏在内衣兜里,尔后小心地拿曲别针别上,这钱是她小包子铺平时的周转金,用来进货买面粉买猪肉买油盐酱醋什么的,现在她把这一千多块全都拍给了马勇,说:“还回家拿的啥钱呀,我这就有钱,全都给你!”马勇想想,也就收下了,说:“那行,我先用,明后天我就还你。”王建军有些娇羞地望着马勇,说:“啥还不还的,你就是不还我,也没啥。我以后挣了钱,你要有用,我全都给你用!”马勇不禁笑了,亲昵地拍拍王建军的脸颊,说:“哎呀,你这个小姑娘,真是个好小姑娘。你比城里的女孩好多了,现在城里的女孩就知道跟男人要钱。我走了啊!”马勇笑笑地离去了。王建军被马勇说的心花怒放,她摸着被马勇拍过的脸颊,感到无比幸福,她就幸福地站在包子铺门口,甜蜜地看着马勇身躯一摇一晃地向小街外走去。她连马勇走路的姿态都喜欢。
刘婉香从地上站了起来,讪讪地走到王建军身边,嘴里嘟嘟囔囔地说:“明明厉害的像个母老虎,一看到那姓马的来,就哼啊哈儿的叫,又绵的像个猫,你装啥呀装。”
王建军此刻心情很好,不计较刘婉香的态度,笑嘻嘻地呸了他一口,说:“呸,你个小孩你不懂。男人不喜欢女娃儿野,像个张飞,男人都喜欢女娃儿乖乖的,柔柔的,绵绵的。”
刘婉香继续攻击她,说:“人家有对象。人家的对象是城里的干部。咱一个卖包子的,咱上赶着跟人家骚情啥呀。”
王建军则继续沉浸在她的幸福里,说:“呸。马哥刚才说了,他说我比城里的女人好!”
刘婉香却要继续要破坏王建军的好心情,锲而不舍地说她:“城里人说话那能听吗?城里人到乡下去,都说乡下好,说空气好,说地里的菜也好,说养的鸡也好,但是你见哪个城里人从此就到乡下过日子去了?所以说他的话你别信,你就当是城里人放屁哩。”
王建军生气了,她不愿意别人诋毁他的马勇,瞪起眼睛,很响地说:“呸!我就信他!我就是一个卖包子的,可我就是要跟他骚情!我喜欢跟他骚情!你要再跟我叨叨叨我打你哦!赶紧揉你的面去!”
刘婉香不敢说了,又讪讪地回到包子铺去揉面准备接着做包子。他怕王建军。
王建军则继续站着,继续怀着甜蜜和幸福看着马勇渐渐走远去。从她一年前从山东即墨乡下来到这座城市的这条小街做包子卖,她就看上了在这条小街上住着的马勇。她看上马勇是因为马勇是个记者。当然马勇还有其它的优点,譬如说马勇高,而且壮,一看就很有力气,这在乡下人的审美里这就叫帅,能干活,像谢霆锋F四那样软遛遛的漂亮在农民看来都不当饭吃,马勇还有诸如此类的长项,但主要因为他是记者。王建军从小就对记者有一种敬畏感,在她山东即墨乡下的小山村里,村长是最牛的人,王建军小小的时候就知道,不管是村里谁家养的鸡鸭鹅,村长想捉来宰了下酒就捉来宰了下酒,有时候扔下个一毛两毛钱,更多的时候是不给钱。到王建军再长大一些的时候,对于村长她知道的就更多了,她知道不光是鸡鸭鹅,就是村里的婆娘,村长也是想睡谁家的就睡谁家的。村长在村里从来都是仰着头走路,而全村人在村长面前都是低头哈腰恭恭敬敬的,王建军小时候就认为:村长是全天下最大最大顶了天的人!直到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个记者,是来调查村里的什么事的,王建军惊讶地看到天下全都反过来了:村长在记者面前点头哈腰的!那个记者不过也是个年轻的娃儿,但他坐着,村长就不敢坐,恭恭敬敬地站着,给记者点烟倒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村长双手端着酒杯,高高举过头,给记者敬上,就像村里过年大家敬祖宗敬神灵一样,王建军从此就知道了:记者要比村长牛!王建军从此就想着以后嫁人要是能嫁个记者就好了。她想当一个记者娘子!王建军那时侯想,她要是有一天成了记者娘子,村长要再来捉她家的鸡鸭鹅去下酒,他就再也不敢。村长也不敢再来睡她的四舅妈。村长公然睡王建军的四舅妈已经睡了好些年了。等到王建军再长大一些,等到她进城开始打工做包子卖,她知道了这天下比记者牛的人还有很多很多,记者有时候也是要在更牛的人面前点头哈腰,但她从小铭刻的记者情结却没有泯灭,一直萦绕于胸,她还是顽固偏执地喜欢记者。恰好这条街上就住着一个记者,这个记者就叫做马勇,恰好这个叫做马勇的记者常爱到她的包子铺来吃包子,渐渐就跟她很熟了,又恰好这个叫马勇的爱吃她包子的记者跟老婆离婚了,眼下是单身!但王建军对马勇一直还是不敢奢想,她觉得马勇,日报社的大记者,离她这个进城打工做包子的,还是很有些遥远的!直到刚才,马勇亲昵地拍了她的脸颊,亲昵地对她说:你这个小姑娘比城里的女人好!王建军心旌荡漾了起来,如一石击破了一池静水。她久久地站着,看着马勇渐渐走远了去,直到马勇走出了小街看不见了她还站着,她幸福而甜蜜地一遍遍回想着马勇的话和他的动作,激荡的心旌像拍岸的浪潮在胸间一波一波地汹涌澎湃着。(接下节)
李唯,男,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一级作家。中国电影文学创作委员会委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天津电影家协会副主席。曾创作《黑炮事件》《美丽的大脚》等多部电影文学剧本,两次获得中国夏衍电影文学奖,获得金鸡奖最佳编剧提名奖,以及东京国际电影节大奖、上海国际电影节大奖等。创作长篇电视剧《跟我的前妻谈恋爱》等多部长篇电视剧剧本。创作小说《中华民谣》《腐败分子潘长水》《跟我的前妻谈恋爱》《一九七九年的爱情》等百余万字,两次获得《小说月报》百花奖,获得庄重文文学奖、上海中长篇小说优秀作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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