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庄时利和

吃是动物的本能，如何吃好是许多名人雅士愿意穷尽一生去探究的趣事，而阻挡别人不吃什么，也是某些人不懈努力的方向。

自古至今，出于宗教、政治和环保等各种各样的原因，肉食在每个年代都会遇到反对的声音。

不吃肉的日本人

公元7世纪的奈良时代，受到佛教“不杀生”观念的影响，日本历史上第一份禁猎令出台。“庚寅，诏诸国曰：自今以后，制诸渔猎者，莫造槛牢及施机枪等之类，亦四月朔以后，九月三十日以前……且莫食牛马犬猿鸡之宍，以外不在禁例……”

而在随后的一千多年里，随着大乘佛教在日本的兴盛，上至天皇下至黎民百姓，日常礼仪及生活习惯都尽量不违背佛教教义，整个日本几乎没有人吃肉。连日常能量消耗极大的士兵们，一日三餐中也看不到肉类。《笼城守御之卷》中记载，笼城期间一名足轻（初级步兵）一天的口粮是：水1升、米4.5合、盐1勺、味噌2勺。

上千年的素食习惯，直接后果是到了十九世纪、西方人进入日本的时候，天皇和大臣们才愕然发现，本国武士无论身高还是体重，都和西方列强的士兵们差距巨大。

就拿日本战国末期的大佬们来说，用今天的眼光看很多都是三级残废了——平安传奇英雄源义经身高150，幕府大将军德川家康159。为今天各种战略游戏提供大量灵感来源的日本战国时代，其实就是一帮身高不到一米六的矮人内战。

德川家康肖像画。／wikipedia

若非明治维新时，日本著名的启蒙思想家福泽谕吉向天皇大力倡导吃肉，改变日本人的饮食结构，增强国民健康体质，可能之后日本与周边国家的战争结果都要重新改写。

1870年，福泽谕吉在《肉食之説》里写道：“现今我们日本国民缺乏肉食，乃是不养生的做法，因此而力量衰落者亦不在少数，这乃是一个国家的损亡。”

一个半世纪过去了，如今日本人的吃肉量有了大幅的上升。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2009年的统计结果，日本每年人均吃肉量为45公斤，排名全世界第73位，处于中等水平。和日本一样，随着经济水平的提高，中国人吃肉也逐渐增多，中国每年人均吃肉量是60公斤。然而我们的特区人民吃肉更加凶猛。香港人每年吃肉134公斤，高居全球第2，仅次于卢森堡；一水之隔的澳门人民也不甘落后，每年吃肉97公斤，名列全球第13。

人类进化靠吃肉

抛开宗教和政治因素不谈，从解剖和生理结构上看，其实人类并不适合纯素饮食。

食草动物的往往拥有非常长的肠道，原因是消化高纤维素食物所需要的时间比肉类多得多。马的肠道长度为27米左右，大约是其身长的9倍，其他食草动物的肠道/身长比值也都在10倍左右，这远远高于食肉动物。

食肉动物（以及食虫动物）每天吃的东西相对来说好消化得多，它们的肠道/身长比值一般在2-6之间，而人类的肠道总长大约9米左右，肠道/身长比值大约是5，也处于这个区间。

不仅是长度，食草动物的肠道结构也比人类的复杂很多。大型食草动物，例如牛这样的反刍动物，消化系统就有四个胃。前三个胃（瘤胃、蜂巢胃、重瓣胃）实际上是变形的食道，有大量细菌用于发酵食物，但并不具备分泌胃液的功能，只有最后面的皱胃才是真正的胃，可以分泌盐酸、胃蛋白酶和凝乳酶。

牛的消化系统图解。／Pinterest

人类作为灵长类的一员，并没有这么复杂的胃结构，并且有些食草动物特有的结构也在几百万年间中逐渐退化了，比如盲肠。灵长类的食谱中并没有太多富含纤维素的植物茎叶，并不需要含有大量细菌的盲肠来消化纤维素，自然也就慢慢退化了。

实际上，人类之所以能最终进化成这个星球上最高等的生物，最关键的一环来自于大脑的进化；大脑的进化，得益于更多的能量供给，而从纯素食到开始吃肉，这个转变对于提高能量摄入功不可没。

大约150万年前，人便开始吃更多的肉，随着吃肉开始，人类的消化器官逐渐缩小，大脑逐渐增大。大脑是一种高耗能的器官，1克脑组织的耗能大约是1克心肌、肝组织的20倍，没有肉食这种高能量饮食的供给，是很难进化成更发达的大脑的。

相对于黑猩猩，人类需要3倍的能量以维持大脑的正常运转——在静息状态下，黑猩猩的大脑耗能只占了全身代谢的8%，而人类则高达25%。

百害而仅一利

今天，得益于农业和食品工业的高度发达，中产阶级的素食主义者可以吃到多种多样的果蔬。

对于成年人来说，选择素食大多是希望增进健康，延长寿命。素食食谱中的脂肪含量比肉食低很多，如果常年大量摄入脂肪的话，血清胆固醇浓度提高，血管壁形成斑块，导致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最终引起心绞痛或者心肌梗死。低脂饮食对于保护心脏确实有帮助，研究显示和正常人相比，素食者的缺血性心脏病死亡率降低了24%。

然而，在其他疾病上，素食并没有带来更多的帮助。素食不会降低其他几种重疾的死亡率。1999年，根据涉及7万多人的五项前瞻性研究结果显示，素食者与非素食者在脑血管疾病、胃癌、、结直肠癌、肺癌、乳腺癌和前列腺癌方面的死亡率并没有统计学差异。

到了2016年，悉尼大学的科学家们进行了范围更大的研究，他们统计了超过26万名45岁以上人群的饮食结构和健康状况。结果显示，素食者的生活方式更加健康，素食者（包括严格素食者、半素食者以及吃鱼的素食者）的吸烟率、酗酒率和肥胖率都比较低。然而，将混杂因素调整之后，素食者和非素食者的各种重疾的死亡率没有显著差别，素食本身对于降低全因死亡率并没有帮助。

素食主义者的生活方式的确更佳健康。／Pinterest

不摄入任何的肉蛋奶，通过纯粹的谷物、蔬菜和水果的搭配来保持素食生活，这样的饮食结构对于成年人来说不会有大问题，但是对于儿童的发育可能会有很大问题。

单纯从热量供给的角度来看，纯肉食、纯素食或者杂食都没有问题——你只要吃的足够多就行。纯素食的引起的健康问题，来自于某些特定营养素的缺乏，比如维生素B12。

维生素B12（VB12）主要存在于肉类中，绝大多数水果和蔬菜中并不含有VB12。作为最后一种被发现的B族维生素，VB12的主要生理作用有两个，一个是造血，VB12参与制造红细胞，防止恶性贫血；另一个是神经发育，VB12参与神经系统一种脂蛋白形成，维护神经系统健康。

长年的VB12缺乏，最初可能影响注意力和情绪，远期可能导致恶性贫血以及更进一步的神经系统损害。

对于不吃肉类的人来说，VB12缺乏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美国素食者协会的统计结果显示，在不补充VB12或者复合维生素片的情况下，47%的半素食者（不吃肉但吃蛋奶）和92%的纯素食者都患有VB12缺乏。

吃肉对于大脑发育也至关重要，尤其是对儿童来说。根据肯尼亚的一项为期两年、涉及544名孩子的研究显示，每天给孩子们多吃两勺牛肉，这些孩子们的体重就比另外没有补充营养的孩子体重增加了400克，上臂肌肉增加了80%。更重要的是，这些孩子在智力测试、问题解决和算术方面都表现更好，在操场上更活跃，更加健谈，并且表现出更好的领导能力。

小朋友还是要多吃肉。／Pinterest

不仅是VB12，少肉或者无肉的饮食中，缺乏铁、锌、钙和多种脂溶性维生素，这些对于孩子们的影响可能是深远的。素食的父母应该要意识到，营养的缺乏会导致孩子发育不良，将自己严格素食的饮食习惯强制灌输给孩子无疑是不道德的。

然而，在许多佛教人士和素食者编写的网页上，还经常见到“全世界最聪明的孩子都吃素”、“惊人！素食儿童的平均智商高达116！”这类的文章，可谓是不遗余力地摧残儿童。

吃饭不如中庸点

从人类的进化史以及解剖生理结构来看，人类既不适合纯素食，也不适合纯肉食，人类是一种杂食动物。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在如何吃得健康这方面，目前最靠谱的仍然是各国官方发布的膳食指南。

《中国居民膳食指南（2016版）》就指出，合理膳食的最基本原则是食物多样，每天的膳食应包括谷薯类、蔬菜水果类、畜禽鱼蛋奶类、大豆坚果类等食物，建议平均每天摄入12种以上食物，每周25种以上。

吃饭还是要均衡些。／FDA

这种中庸的、波澜不惊的、很多人都快听腻的指南，在这个鼓吹“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的网络时代往往会埋没在其他小众而出格的饮食法中，比如劝人不要杀生放弃吃肉的素食主义，劝人不要吃任何含有麦麸成分的无麸质饮食，劝人不吃淀粉肉类奶类等酸性食物的碱性饮食法，劝人模仿原始人类不吃谷物使劲吃肉的野兽派饮食……

各种各样的饮食法则层出不穷，无不出于每个人小时候所习惯的味道，出于自己对于健康的理解、出于自己所信仰的宗教的执念、亦或是出于那些深藏不露的经济利益。

其实饮食才是最顽固的宗教，每个人都坚信自己的饮食习惯是对的。利用舆论或物理，劝导或强迫他人改变习惯，几千年来许多宗教、国家和个人都热衷于干这种事情。

不干涉他人饮食习惯是一种美德，而令我们肃然起敬的，却是那些能够超越自己的信仰，真正考虑别人缺什么、应该吃什么的人们，例如那些为孤儿买肉的僧人。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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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责编：李文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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