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事儿起就总有病,年年都得病一两次,或打针或吃药。一直到30岁那年,又大病一场,那场病好了之后,就再也没生过病。
虽然我病好了再没生病,可是给我看病的大夫疯了两个。
那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很清晰,梦见天快亮的时候,东方刚露白。我站在自家院子里,忽然,天空一亮,在东方的天空上出现一个很大的白色横幅,上面是红色毛笔草书字体,非常飘逸。我仔细的辨认着:君命宫中紫微星……院子里猛然传来狗叫声,梦惊醒了。可惜没看完下面内容。
醒来就觉得头疼头晕。
早饭后疼的厉害了,吃两片去痛片没管事。只好去后屯诊所找大夫了。
其实本屯也有一个大夫,姓平名山。他平时不爱吱声,忠厚老实,说话很谨慎的样子,而且说话前总是先说这个这个这个……大伙都叫他平先生。他是祖传中医,医术极其高超,尤其善于针灸。可以根据病情行火针,行电针。
当年,平先生家成分不好,有天大的本事也无用武之地。所以一直办不下来行医资质。没有执照他轻易不给别人看病,除非是要好的或亲属。有时在危急时刻也出手救命,也没少帮屯里人解围,从不收一分钱。
平先生和家父非常好,我小时候他没少给我看病,他只有简单的器械没有药。开完方子,自己买回药他再打针或指导用药。
我琢磨一下,诊所用药方便还是去诊所吧。
诊所是生产队时期的村办诊所,当时的老大夫叫司马也南。当兵出身,参加过解放战争,在第四次打四平的时候,他是卫生员。一次作战中,对面刚一响枪,他就趴地上抱着头不起来,当时班长很生气,一枪托子就砸在他腿上,当时就骨折了。
腿没接好成了瘸子。
后来退役回地方,弄了个“甲等伤残军人”就安排到村诊所当大夫。
老辈人都知道这司马大夫没啥技术,也就会打个针,卖点药,多少通点中医。据说擅长看妇科病。
改革承包的时候,诊所自然就归他了。
老司马年岁大了,他儿子小司马就跟着打零。老司马去世了,小司马自然接任了大夫。直接把诊所挪到家里了。单独一间做诊室。
小司马没上过医学科班,也算祖传了。他也是只会打针,卖药。中药柜子不小他爹留下的,也就是个摆设。也不知那里的药多少年了,年年一到伏天,里面都生虫子,就一样样的在院子里晒,然后再装里。
小司马继承了他爹的职业风格。不管是谁来看病或买药,第一句话就是:又咋滴了?哪难受啊?然后就是给你夹上体温计,又拿出听诊器,前胸后背的一阵出溜。出溜够了摘下听诊器又问:都脚(觉)着咋滴啊?
小司马善于听诊,尤其是对女病人那是必须进行的一项。年岁大点的就隔着衬衣听,小媳妇了就直接手拿听头伸进衣服里,挨着肉听。
“左胸,啊,右胸,啊,还行,没啥大事,打针吧”边听边自言自语。
然后一阵乒乓的打药瓶子兑药。不管啥病,清一色的头孢加双黄连。
我推门进了诊所,屋里没有患者,只有司马大夫一个人,靠在椅子上发呆呢。
我说:“大夫,今天消停啊,没人打针呢?”
他皱了一下眉:“夏天了,淡季。咋地啦?哪难受啊?”
我叙述了一下病情,他说:天太热,火大,打几针吧。
给我听听,摸摸脉吧”
“不用听,有啥可摸的,胃肠感冒引起的头晕头疼,火气上扬,打针就好了”
没办法,来了打就打吧,不过我得问问打啥药。
“点啥药呢?”
“头孢加双黄连,消炎撤火的”
还是这药,一两针点不好也点不坏。点吧,试试吧。
我躺在点滴床上刚扎上针,他媳妇进来啦。
他媳妇叫白英,是我小学同学,虽然长的瓜子脸双眼皮,乍一看挺好看,细品,没有女人味。不过线条还可以。说起话来破破家家的。嗓门大快嘴快舌。也会打针。
她一眼看见我,眉开眼笑的说:“哎呀,这不老同学吗,大帅哥又病了,咋地啦?哪难受啊?”
嘿,都这话茬。
我说:“头晕头疼呢。”
我俩就聊了起来,我无意的问:“怎么没人来打针呢?”
这一问是彻底把她话匣子打开了。
这不是吗,前几天,西屯的大刘骑着摩托来打针,两瓶药没点完呢,就不会动弹了,胳膊腿不好使了,家里来人抬回去的。这事还不知道咋整呢,大伙都说我们给打错药打的,没人敢来了,你说说……”
坐在椅子上的司马大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蹭的一下站起来说:“瞎了了啥呢,你在这吧,我出去溜达了,”说完气呼呼的摔门走了。
她仍然继续唠叨着,像没听见司马的话。我就跟着哼哈的应答着,不好多说什么。
点了三天没啥效果。
第四天我说:“大夫,要不加点药吧,没啥效果呢”
他说:“也行,加点啥呢,再加点通络的,抗病毒的,利尿的,开胃的”
这可好,试验性的治疗。我琢磨了一下这些药然后说:“把头孢撤了吧,这广谱抗菌药不能多点了”
“行,”说完乒乓一阵对兑了大小八瓶。
从早上一直点到下午。
第五天起早5点就开始点,到11点的时候还有两瓶呢。
白英呼的一下开门进来就说:今天中午在这吃吧,你不打针还不能在这端饭碗,我特意炖的鱼和鸡爪子。
这一梭子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呢,嗖的脚下一阵风又出去了。
几分钟功夫端着两样菜放在了诊桌上,又帮我把点滴架子挪过来。这阵势没法谦让了,吃吧。
司马大夫,拿来了啤酒,我说打针不能喝,他俩说今天没打头孢少喝没事。
我挂着点滴瓶子和他俩口子就推杯换盏喝上了。
两瓶啤酒下肚,觉得头不疼了。我就顺嘴开河了:我说,老同学你俩看病不能只是问病,中医讲望闻问切,不能谁来了都咋的了,哪难受啊,显着不专业。对吧?你看,望,就是观察五官的五色,因为五官是五脏的外在表现。
心外映于舌,
肝外映于眼,
脾外映于唇,
肺外映于鼻,
肾外映于耳。
五色是青赤黄白黑,五官的不同颜色表示不同的病症。你再根据五行金木水火土的生克,进行辩证施治。
闻,就是听,不光是用听诊器,还包括扣诊,听远炮音、近炮音、空坛音、半坛音、实坛音等等,不同部位不同声音表示不同病症。
问,不能问咋的了?比如问问饮食方面,睡眠了,女性的月经是否正常了等等。
切,你得摸脉啊,不说用遍诊法――三部九候,也得腕诊――寸关尺啊,脉决常看看,比如常人常脉――春弦、夏洪、秋毛、冬实。你得整出个一二,人家一看有两把刷子。
再一个《汤头歌》、《四百味》、《十九畏》、《十八反》你必须掌握,家有中药你得用啊?配好了有冲墙倒壁的功效,弄也不好也要命。比如《四百味》第一味,人参,知道吧?
人参味甘,
大补元气,
止渴生津,
调营养卫。
最常用的是啥?甘草,
甘草甘温,
调和诸药,
炙则温中,
生则泻火。
他俩也不吃不喝,一愣一愣的听我白话。酒也喝高了,药也点完了。
回到家中,第二天好多了。就不去点滴了。
后来几天偶尔也头晕,喝点酒就好。自己也纳闷。什么怪毛病呢!
没两天,就听大伙说司马大夫自从给我治完病,他就病了,似乎精神不正常了。不管谁去看病买药,他都直钩的看人家半天,看够了才说,咋的了?哪难受啊?
大伙都知道他不会摸脉,这回一夜之间,谁去看病都必须摸脉,不摸都不行。摸半天又问,都脚(觉)着咋地呀?哪难受啊?
不少人就说,这司马大夫可能精神不好了,摸完脉还问咋的了,是不是有病吧。
我这病不好不赖的,喝酒就好,觉得有必要去找平先生看看。
一天午饭后,来到平先生家。和平先生寒暄几句,我描述了一下病情。
他摸摸脉,看看舌头,又看看眼睛之后,拿出听诊器,听了听胸腔,腹腔,又试试血压。这才慢条斯理额说:没大碍,血压60――100,低些。多休息,注意睡眠,去县里做个血糖,没事。
我说;“怪不得怎么喝点酒就好呢,血压低了,”
“嗯,酒活血,升血压”
知道没啥大病了,我就和平先生就聊了起来。
从看病说到当大夫,从大夫说到当年成份论,从成份说到历史和现实,又说到社会、金钱、权势、理想、人生、命运等等。
乱七八糟的说一下午。
回到家中,我到园子摘些柿子,弄些白糖。大吃一顿,连吃三天,病好了。
没两天,平先生侄子我的同学平原雪,找我来了,他说:
自从你找我二叔看病和他唠一下午之后,他就病了。总说活着没意思,拿着小绳总要去上吊,家里人换班看着。昨天我姐领着去县里看了大仙,大仙说,几天前他给一个人看病,这人命带紫微星克着他了。大仙描述的样子正是你,他说还得你能帮他好病。你去看看吧,要不咋整。
我一听顿时下了一跳,我去看病我好了大夫病了,真是邪门,咋办?当天我带着简单的礼物,去平大夫家看看他,平大夫与那天判若两人,面无表情,目光呆滞,俩手总是相互擦拳,也不说话。
第二天,我早早来到县城找到自家妹妹,说明来意,妹妹把我一顿埋怨之后,就急忙去请她朋友,据说叫林甸第一大仙――济姐。
几人坐车回到屯里,经过大仙的一顿说唱,还有妹妹的心里疏通。我想再开示开示,妹妹给眼色不让我说话。好歹舞着半小天,平大夫有了点面容了。
平大夫虽然不去上吊了,可是从此落下个毛病,总是不敢见人,没事自己站在自家房后发呆,总是闷闷不乐。看见大道上有人走来,就急忙转身回屋。看上去很是郁闷。
多年来,看到平大夫的样子,我心里刀扎一样的难受。细想想,何止一个平大夫这样啊。
至今,因为给我看病,疯了两个大夫。我深感内疚!
常常夜不能寐!
作者简介:陈洪波,林甸诗词协会会员,出生于黑龙江省林甸县。爱好摄影,国画,与诗人刘远臣,丁真等创刊《黑土》诗报。部分作品散见于在《齐齐哈尔日报》、《大庆日报》、《大庆晚报》、《农村报》、《生活报》、《岁月》、《群众创作》等报刊。近期《叶家窑》系列小说、散文、诗歌散见于《林甸往事》、《东南文艺》、《冰洁诗刊》、《实力诗人诗选》。多首诗被选入《中国当代真情诗典》、《中国实力诗人诗选2018》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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