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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小花“排”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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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小花“排”馒头

文:杨福华(芳草湖总场二分场)

最近不知怎么,儿时芳草湖人家特制的小花“排”馒头,总是不时在脑中闪现。

特别是参加了某位老人的葬礼,看到灵堂前小小的贡桌上,摆满各种饼干、蛋糕之类的袋装食品,前来吊唁的亲朋手里提的,也都是从商店里买来的大相径庭的包装食品,那小花“排”馒头就不自觉的跃入了脑海。

小时,无论谁家老人去世,母亲都要精心蒸一副又圆又暄又白的小馒头,馒头出锅后趁热剥掉皮,然后用小木棒蘸上提前泡好的各种颜色,画上各式各样的花,一副十五个小花排馒头便做成了。

为了保持花的原样不受损坏,小馒头不被挤扁,等晾干定形后,母亲小心翼翼地把十五个小馒头摆在父亲精心编制的小柳条框里,父亲提着小筐前去吊唁。

磕头烧纸前,父亲揭开盖在筐上的白纱布,虔诚地一个一个取出小馒头献在逝者棺材前的小贡桌上。

人群中立刻引起躁动,人们围着小桌议论纷纷:“杨大妈这排馍蒸的好啊,看这花画的太好看了!”于是,我妈“花把式”的名号就此传开了。

自此,有些讲究的人家,遇上德高望重的老人去世,前去吊唁就要过来请我妈去他家为小馒头画花。

据说小馒头由来已久,一般只有小茶碗那么大。

芳草湖人叫它“排”,是专门用来祭奠老人葬礼用的。从设立灵堂开始贡,直到三天后出殡时才收“排”。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里,老人去世能收到一副“排”是很长脸面的事情。

记得小时候,姑爷去世,母亲泡了发面,在和面、醒面的空隙,就去给族里的其他亲戚们画花,画了这家画那家,族里的十多人提着我妈画的“排”一溜排开献在姑爷灵位前,留下了很好的口碑,也为我们这个大家族赢得了荣誉,长了脸。

姑奶觉得脸上有光,娘家人为长脸面,给每个人都回馈几个“排”馒头,特别嘱咐父亲拿回家要让奶奶尝尝。

父亲捧回家郑重其事的交给奶奶。在那个青黄不接的年代里,要蒸十五个白面馒头,往往刮尽家底子都凑不够。而能回馈几个“排”馒头,就像寒冬里送给你一个火盆一样温暖了。

各家捧着“排”馒头舍不得下口,个个夸赞姑奶奶贤惠大方心地善良。

在我们芳草湖,以前一直流传着回馈小“排”馒头的习俗。老人去世了前来吊唁的亲朋不能空手回去,烧过纸祭拜过,被主人请进屋,茶水、饭、酒菜早已端上桌,这叫“流水席”。为答谢前来吊唁的亲朋,逝者出殡后还有正席。

那时,流水席、正席全在家里请来炒菜师傅操办。炒几样菜,就着“排”馒头吃,算是一顿不错的大餐了。

客人走时主人捡几个好看的精致的小“排”馒头作为答谢,亲情、乡情就这样简单的让人们互相温暖着。

那时,谁家老人去世了,生前人情交往如何全看去世这三天里,收到的“排”多少了。

收的排越多,说明逝者的名望越高,主家的人气越旺。相反收得少,灵堂前冷冷清清,无论是主人还是客人心情都十分沮丧,都觉得愧对逝者,心神不宁,总想着我们家谁得罪了亲邻,咋连个献“排”的人都没有?

如今,小花“排”馒头已在芳草湖成为历史,将要消失,会做小花馒头的人越来越少了。

母亲那代人在世的都已年过八十,许多人已经离开了人世。后人对于小花“排”馒头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了。

可留存在记忆里的小花馒头,却总在不经意间出现。和母亲聊起小花“排”馒头,聊起过往,本以为母亲大约不记得了,没想母亲仍然记忆犹新,说起我们看着雪白的小馒头流口水,老是忍不住想伸手摸馒头的样子,嘴角含着微笑,却又像是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久久都不说话……

今年七月,婶婶突然去世。族人们觉得婶婶生前总是尽己所能为他人操办丧事,此刻,咋能让婶冷冷清清离去?于是,婶灵堂前赫然献上一副小花“排”馒头。

再次看到怀念已久的小花“排”馒头,心情异常激动,母亲蒸排画花的情景又在眼前。

族人收“排”时我赶紧讨要几个,打算写文章时用。之前早就有写此类文章的意愿,但总怕笔拙不敢轻易下笔,生怕写不好那段历史,无法还原那段记忆。

堂姐夫看到我捧在手里的小花“排”馒头戏笑我:“头发都白了还没个正行,偷了‘排’还想生儿子啊?”

姐夫的话倒叫我想起儿时芳草湖流传着一个美丽的传说:说是谁家娶了媳妇如果多年没生个儿子,等到有老人去世时,去逝者灵堂“偷”几个“排”回来,来年定会生个儿子。

当然这里的“偷”并不是真正意义的偷了,这个“偷”是要事先跟主人家商量好后,等去“偷”时,主人只是假装没看见。

我拿了小花排馒头回家,生怕不小心挤坏了,压扁了,就放在盘子里搁在阳台上最显眼的地方。

友人来玩看见后,惊奇不已:“这个多年不见了,你从哪里弄来的?”没等我回答,她急吼吼地笑问:“难不成你还想生个儿子呀,依我看儿子你就别想了,兴许你还能给儿媳妇偷个儿子回来呢,给你偷个孙子也不错呀。”

我哭笑不得,一时无语。她见我不语,又调侃我:“总之你可是把财神爷请进家啦,说不定来年孙子也得了,大作家也当了,两全其美呀。”

通过友人的聊天大家不难看出,我们那代人对“排”的敬仰之心!人们把美好的心愿,求子发财的愿望都寄予一副“排”上,准确地说是寄予在德高望重的逝者身上。

因为,怀着敬仰的心对待逝者,才滋生了这样美好的意愿。

今天写下这段文字,只为记住芳草湖的一段历史。

也想借此文把这副小花“排”馒头献给所有逝去的芳草湖父辈们以及在地下的亲朋好友们。

愿您们在地下安息,愿活着的人们好好活着,健康快乐地活着。

编后语

杨大姐写这篇文章,是在母亲离世的第二天,是大姐的有心之作,是大姐以她方式,祭奠我的母亲,在此深表感谢。

同时对大姐对我们公众平台的大力支持,表示深深的感谢!大姐对待生活的态度,和对文学的执着与追求也深感钦佩!

“排”馒头,几乎已经深藏于记忆,若不是大姐提及恐怕是真的忘记了。当然对于排馒头的真正意义,我是断然没有大姐了解的深刻。

只是记得母亲也是画排馒头的高手,那刚出锅的热乎乎的精致的小馒头,剥了皮,然后母亲就会蘸了食品色(可食用),只是用一根缠了棉花的竹签,就笔走龙蛇,画出漂亮的排馒头,我却和弟弟嘴巴里嚼着馒头皮看的目瞪口呆。

母亲有个习惯,做精细的活时,会不自觉的抿嘴,舌尖会伸出轻轻的舔嘴唇。不曾想我也有了这个习惯,一直到现在都是。而且家中兄弟姐妹五个,唯有我遗传了母亲画画的基因。

小时会和母亲合作,画了花草小动物等,用蓝色的复写纸印到衣服的口袋上衣襟上,母亲就会用各色漂亮的丝线绣了。

至今依旧记得一件衣服上锈的梅花鹿,还有一件衣服上绣的椰树海滩的图案。还有用废布头拼的我们五个挨个背过来的书包,父亲唱眉户戏戴的公子帽。

母亲极是心灵手巧。用一把梳子就能在锅盔上做出漂亮且变化多端的几何图案;用竹棉签让小小的馒头变成精致的祭奠逝者的“排”;在布鞋鞋面上绣出贴切美丽的花儿。

我打小爱画蝴蝶和鱼,母亲就让我画各种各样的蝴蝶和鱼,然后这些蝴蝶和鱼儿,就飞到或者游到鞋子上,小朋友的衣服上,枕巾上……

想来,母亲是爱美的,也是极富想象力的,我所有对美的认识与感知,皆来自于母亲。母亲用一枚小小的绣花针和丝丝绕绕的绣花线,编织了我七彩的人生。

今天是母亲的头七。总是忍不住想母亲,想时就会不觉潸然泪下。对母亲的离世,其实思念大于伤心。

以为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可以挑得起日月乾坤,可以面对世间所有艰难险阻,却不曾想母亲的走,会让自己感觉那么的无助,如同流浪的小孩找不到家,亦如同水面无根的浮萍般漂……

我知道,母亲走了是和父亲弟弟团聚了。有欣慰,也有温暖。这些亲人,其实是没有离开我们的,因为他们在我们的心里,何曾离开过一天?只是以另外一种方式陪伴着我们。

我希望我的家人们,我的亲朋好友们能够微笑着去面对生活。想起已经逝去的亲人,多一些微笑,少一些泪水。我们好好的,他们才能放心。

逝者安息,生者如斯。惟愿活着的人们,健康快乐的活着。这夜空里的星,晨起的微风,午后清凉的雨,夕阳里飘落的雪,都是他们最美的陪伴……

审校:士君

1975年生于新疆芳草湖,喜好爬格子,笔耕不辍,坚持梦想,以文字创造世间种种美好。士君微信号:lsj158990836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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