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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奴才“的”沦落“

文|Cat

我属狗,可是怕狗,不记得小时候被狗咬过,可记事以来却一直怕狗,

12岁随父母从北方回到南方老家,分的公房没盖好,先租了当地菜农的房子住半年。房东家里养了一只小黄狗,每天放学,他都会摇着尾巴接我100米。有一天,没见小黄,放了学去问房东阿姨,她端出一个盆子,说,尝尝。我问,这是什么?不让养狗,这是小黄。我几乎晕倒。

大学三年级暑假去四川,去王朗,九寨沟的路上经过一个高山镇子,叫王坝楚,海拔3000多米,在那里停车吃饭,当地土菜,还有桌子下跑来跑去的土狗,有一只三条腿儿的特别凶,印象深刻。我胆小,怕狗咬,尤其三条腿儿的狗老大,饭都不敢吃,某人只好专职给我轰狗。

去美国,房东家养猫,猫我喜欢,不怕。95年感恩节房东的儿子带着狗来过节,是一只很大的金毛寻回犬。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宠物狗,在国内现实生活中没见过中华田园犬之外的品种。试着跟Maggie接近,照相,她很友好。第一次知道,原来老美家里的狗都有名字,男女跟人类的叫法一致,从来不用宝盖儿头的它来称呼狗。

美国那么多年,几乎认识的人都养狗。最爱的同事加老师丽莎最神。丽莎是我一进律所就被指定的Mentor,就是师傅,大我9岁,那时我20多,她30多。丽莎身材超好,谁都不吝。她年轻时是职业网球运动员,单打双打都打进世界排名,前5好象,后来受伤改学法律。她爸是业内特别有名一大所创始合伙人,名字是律所一长串死人名字最后一个例外,唯一还健在的。丽莎从来不提她爸,也不靠她爸。她自己客户就很多,因为网球打得好,很多客户最大愿望就是丽莎陪着打一小时网球,按律师收费。她在大所干了些年决定自己单飞,理由我现在才彻底明白。有一次华盛顿出差,她邀请我去她乔治城办公室,说把办公室老房子Townhouse买下来了,除了自己,还有一个同事。我好奇,莫非是哪位帅哥?丽莎因为自己太优秀早已成剩女,我好奇地求介绍,她打开隔壁办公室的大门,里面原来是一只狗狗。啊?狗同事!丽莎大笑,你肯定想错了,自己开业最大的好处,就是每天可以带着狗上班。爱狗爱到如此程度,难怪不需要找个惹麻烦的人类。

美国人爱狗简直不可救药,朋友玛利亚说,她们家的狗明令禁止去楼上主人房间睡觉,结果没养几天,发现女儿改去楼下狗窝里睡觉。想起小时候外宣,骂帝国主义走狗,如果跟美国人说你是RunningDog,估计十有八九不但不生气,反而会开怀大笑,太抬举我啦!人不如狗,怪不得中美打了那么久72年还是恢复了外交关系,夸得人家太受用了。

孩子一个又一个,一直没胆量养宠物,人都忙不过来,哪有精力养别的?妹妹6岁以后动过念头养猫,名字她都起了。可是本地领养机构对我考察半天,说不适格。原因?我出门太多,没有办法给小猫提供一个稳定安全的家!我争辩,家里有阿姨。领养机构负责人非常严肃,我们不能信任阿姨,她是你雇来照顾孩子的,对于宠物是否有爱心不虐待小猫,你无法保证!我张口结舌,按她的标准,我连孩子都不该养!只有爱猫的人才会如此苛刻,猫的福祉大于一切,算了,人家也是一片爱心,这事儿再议。

妹妹一直反对我养狗,闲狗拉臭臭脏,而且我总不在家,照顾狗又扔给阿姨。她从小阿姨一手带大,感情深厚,经常质问,你为什么自己的事不自己做,全找阿姨?!这小臭孩子哪里知道,我要什么都干,阿姨岂不失业?总之,领导不批,养猫可以,养狗?门儿都没有!大哥喜欢狗,二哥中立,三哥喜欢猫狗也不排斥,四哥随妹妹,只要她开心。家里至关重要妹妹的一票否决,养狗这事儿,基本没戏。

红色800跨越江西,湖南,贵州三省,筹备阶段,工作团队就说当地土狗可能比较多,要注意。我最怕的就是跑步遇见狗,乡下的狗都挺凶,怎么办?记得在外蒙古跑追日超马,傍晚山里有狗叫,每个跑手都配了马夫,问为啥?主办方说,这里的狗都是牧羊犬,天黑以后特别凶,以防万一。到了不丹,因为佛教国家不杀生,街上狗成群,庙前更是群狗云集。他们白天睡觉,晚上争地盘。刚到,不懂狗情,出门要去跑步。前台说,这里狗太多,要小心。觉得有外蒙古经验,问,碰到狗,我捡块石头可以防身吗?前台摇头,你会遭到群狗攻击!幸亏来了一帮老外7-8人一同跑,被9-10条狗围堵,他们叫,我们哄,跑出一段距离,人家就不叫了。原来怕我们占了他们的地盘。年初跑香港162,半夜到了新界一个什么小村子,突然前面窜出一只大狗,汪汪猛叫,绿油油的眼睛。吓得我身后两个越野妹子扭头就往回跑,被我高声喝住,别动,越跑,狗越追。我壮大胆儿站定,用头灯照着狗眼睛,自己眼睛也盯着绿眼睛,问后面两个瑟缩发抖的女生,谁会讲广东话,把狗主人吼出来!两个人高声叫,“宾格狗只,带翻屋企!”对峙一会儿,听到噪音的主人出来把狗领了回去。

叫的狗不咬,给了你预警。于是本着这样的认知,开始了红色800。湖南的中华田园犬真多,家家都有,几乎家家狗都叫,看家护院是他们的职责。一路吼了很多只狗,叫的,不叫的。看见狗,放慢脚步,改走路,如果家里有主人,跟主人讲话套近乎,迷惑狗我是自己人;没人在边上,就用中英文冲他喊,语气坚定,目光凶狠,居然镇住不少,后来发现英文比中文更有效,狗没听过,容易胆怯;还不买账的,地上捡起根树枝或竹子,加上凶狠的语句,“闭嘴,shutup!”,几乎再凶的狗也怂了。如此这般,居然不怕狗了,都是纸老虎,你强他弱。

到了贵州,狗明显温顺。不少看见就摇尾巴,我的高声训斥显得无的放矢,明珠投暗。一问,原来这里人吃狗肉,花江狗肉,是否作为生存技能,狗必须可爱友善,否则就被灭了?大哥一进贵州就明确,坚决不吃狗肉。反正我吃素,任何肉都不吃。他肉食动物,对于狗肉仍然下不了嘴,为啥会有分别呢?

冥冥之中,有时不信都不行。第9天从雪峰山下来,在山脚下看到后援补给车队都停在一家农家院子里,原来,所有人都被3个月大的多多迷住了。这是一路上遇到最温顺最可爱的狗狗,我居然停下来跟他自拍了一个。对狗的年龄相貌一窍不通,那么大一只狗,不说3个月,我可猜不出年龄。

上次跟狗自拍,是在世界最北的城市朗伊尔,5月底去跑北纬78度的朗伊尔马拉松,赛后去山上坐了狗拉雪橇,初夏,穿着棉袄上山。拉雪橇的全是哈士奇,一种极地狗,勇猛耐寒又特别温顺。下了雪橇,两只头狗任凭我拥抱,顺手自拍了一张。

遇见多多三周之后,三个月大的Sasa进入我的世界。Sasa8月底从山上跟哥哥一起救回来,哥哥一个礼拜就被人收养了。Sasa留在狗场,因为小,备受欺负,只好把她单独关在笼子里。周六狗场在岛上搞领养活动,我下午5点过去看热闹,一眼相中Sasa,小小的,灰黄相间的毛,怯怯的眼神。我领Sasa回家,几个孩子一下子就爱上这只小狗,妹妹尤甚。从看见,领回家,到收养机构收摊儿,只有一小时,人家打来电话,快把Sasa带回来,我们要回狗场了。三个月的Sasa用小小的身躯立在门口,死活不肯出门,怎么拉也拉不动。妹妹说,这是我的狗了!

半小时后,Sasa改名Biscuit,中文名遛遛,成为我的狗女儿。

叫她遛遛,无反应。一问,原来狗场里讲英文和德文,她从来没听过中文,以后会是三语狗。叫Biscuit,她喜欢,看来这个名字好,三哥起的,妹妹御批。

3个月的小狗,相当于人类4岁,7岁的妹妹荣升姐姐。孩子养了一堆,养狗第一次。奇怪了狗场怎么敢把一只小狗交给我这个无任何经验的人?亏了爱狗的朋友热心,帮着洗澡,剪指甲,拿来狗床,狗笼子,狗厕所。我又大包小包买了尿布狗粮,姐姐买了两个骨头玩具作为见面礼。

5个孩子从医院回家,都没遛遛隆重。

前两晚她睡客厅的笼子,我睡沙发。晚上2点起来一次,4点起来一次带她上厕所,她不喜欢笼子,但看见我在,不吵不闹。贝贝狗的吃喝拉撒跟人类宝宝不一样,后者穿上纸尿裤吃了奶不会出大乱子,可前者可能随地尿随地拉。手忙脚乱了三天,遛遛晚上从笼子里解放出来睡她的小床,我也可以上床睡觉了。

红色800后遗症,每天5点起。如今遛遛一来,每天最晚5点起,人家内急上厕所不等人,起得比鸡早已经成为现实。吃的比狗差?那是我。遛遛喂了两天狗粮开始拉稀,一问,对狗粮不适应。再问,整骨医生戴克也是爱狗之人,说狗粮太垃圾,自己做才健康。没有油盐糖煮了红薯和南瓜,捣碎拌了米饭给遛遛吃;加上牛油果和几片芝麻菜,是我的沙拉。从此,我和遛遛吃的一锅煮。

拉肚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排空,不再增加肠胃负担。一连喂了遛遛两天素,居然好了,消化正常。素狗?大哥开始抗议,妈妈你不会让遛遛跟你一直吃素吧?这是虐待动物。估计在狗场吃饭要抢,遛遛前几天每顿给的两把狗粮,10秒钟就生吞下去。这怎么行?开始训练她MindfulEating,细嚼慢咽。每次不坐不喂,坐好,我再把米饭,南瓜和番薯揉成一小团儿,放在手心儿里让她吃。吃完,表扬一下,坐好了,接着吃第二口。一来二去,喂遛遛成了家里一景,姐姐的最爱,遛遛坐着摇尾巴等待食物的场面,用姐姐的话,“toocutetoresist!”可爱得无法抗拒。

第一次知道狗不能吃牛油果,我的最爱,更不能吃巧克力,妹妹的最爱。巧克力相当于毒药,她现在这个份量吃一个Bar就可能中毒而死。于是三令五申,所有带可可的食物饮料不许让遛遛看见。姐姐因此开始戒巧克力冰激凌,而我每天一大杯有机无糖可可粉热饮还是照喝,只是防着遛遛,怕她误饮

姐姐的洁癖也有所好转,看到遛遛拉臭臭,她会帮我拉着遛遛走开,我用狗屎袋捡起来包好,捡拾过程中还会观察颜色,软硬度,热度。等我把狗屎扔掉,姐姐会过来问,妈妈你刚才用哪只手捡的狗屎?我说这只,那你用那只手领着我。人家找到了心理对策。

遛遛把我当成主人,可是小狗还听不懂人类语言的内容,只能从语气语态上判断。于是,声音经常高8度,她随地尿了,会高喊No,不是这里,是那里!她没事儿咬沙发,我会大叫不行!她咬电脑线,我手上来了,No!姐姐心疼妹妹,小姑奶奶是家里唯一敢跟我叫板的,我吼遛遛,姐姐吼我,“妈妈,你再凶Biscuit,我跟你没完,要不我坐你电脑上?!“

懂狗的朋友说虽然你是遛遛第一主人,但是狗很聪明,她很快就会明了人类之间的关系,尤其谁是老大。果然,从第二天开始,遛遛就对姐姐特好,极尽摇尾巴结之能事,原来她早已看出家里谁是真正的老大。

突然进入狗类世界,发现三观都改了。遛遛每次出门,都特别警惕,因为门前经常有大狗出入,留下的味道估计人家早就觉察,我们愚钝,从来没感觉。刮风下雨黑天,遛遛特别谨慎,不愿出门,对她来讲,外面危机四伏。

带着遛遛转悠,经常可以觉察人类看见她的微笑,爱狗之人。学校门口,会有外国孩子排队等着摸遛遛。校长看见,笑,这主意不错,每天早晨学生摸摸狗再进教室!东方孩子爱小动物的少数,不少西方孩子一伸手,就知道家里养狗。一连几天送姐姐上学,遛遛俨然成为路上的明星,这么小的狗不多见。有时,会有孩子跑过来叫她的名字,说昨天见过。

朋友圈子突然发生巨大变化,跟人见面从聊跑步,聊吃素断食,改聊狗。晚上10点半约会,不是去跑步,是狗友一起遛狗。岛上很多狗狗垃圾桶,从来没注意过,现在哪个在哪里门儿清。路上有人停下来夸遛遛,就跟别人夸自己的孩子一样开心。

遛遛超蒙,她第一次看到阳台玻璃门映出自己的影像,以为是另外一只狗,汪汪大叫,边叫边跳,越跳越叫。好几天,才明白镜子里的狗跟自己的关系。凌晨5天出门,她看到路灯下自己的影子,卯足了劲儿猛追,不知道影子为何物,差点儿撞树上。后来她的影子映在墙上,她凑过去闻,估计才明白不是另外一只狗。这些对我们习以为常的现象,对于3个月的小狗,需要时间适应。狗笼子太大,我把它放到阳台上,姐姐以为我要让遛遛睡阳台,软下来求情:妈妈,please,please,让Biscuit睡客厅。其实,等遛遛大一些,我还真想在阳台上建个狗窝,让它住户外。狗,不能失了狗性。

遛遛就是一只被救回来的土狗,不是纯种,属于灰姑娘类型。香港寸土寸金,本地人一般要养都会养比较逼格的品种。朋友茱莉的名贵犬JP10岁了,象娇滴滴的小姐,有一天路上遇到,遛遛跟她闻来闻去打招呼,真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场景。朋友说,你太宠遛遛,她恐怕会是最幸福的土狗。我不在乎遛遛的出身,她聪明,可爱,不挑食,善于学习,善于奔跑。有一天下大雨,我腿伤没好,母女都没穿雨衣,遛遛突然跑起来,我跟上她,我快,她也快,最后象马儿一样奔腾。我喜出望外,她真的会跑,而且是她在训练我!800之后第一次奔跑,第一次上坡,第一次下坡,都是遛遛领着,帮我逐步恢复腿部肌肉。她下坡会等着我,上坡也会回头,看我能不能跟上。

因为遛遛是从山上获救的,她习惯户外野外,有一颗不羁的心。狗场一再叮嘱,半年之内,出门要牵着,千万别放出去,因为一旦放手,她可能会以为可以走了,真有可能自己上山走失。出门,我一直紧张哪个孩子会不小心放开遛遛。

两周以后,看见大哥远远地让遛遛在草地上跑,没牵着!我心差点儿跳出来,回来质问,你不怕她跑了?老大淡定,Calmdown,遛遛又不傻,她早知道家在哪里。三哥和姐姐凑上来坦白:妈妈,遛遛来的第二天,我们出去没牵住,她就是自己跑回家,我们在后面追了半天,可跑不过她。

周末出门,周一晚上回来,遛遛一晚都很安静,早晨起床,客厅里没找着她,喊了一嗓子,她从哥哥房间出来。问哥哥,她怎么在你房间?半夜冷,她睡我床上暖和,对了,妈妈,你不在,她每天都睡我床上,半夜在我门口哭,没办法。

完了,登堂入室了。看来比我更宠遛遛的大有人在。怪不得短短10几天,我会心甘情愿不折不扣不可救药地“沦落”为“狗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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