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哥与诗歌(七) 法哥与诗歌(七)法哥与诗歌(七)

法哥与诗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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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诗人名录之(六)

郭力家篇(作者: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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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秀诗人必读书目

郭力家推荐

苏历铭,《崛起的诗群》

万夏,《与神语》

艾略特,《荒原》

《佛经》

《圣经》

《古兰经》

郭力家

撰写名录,我需使出浑身解数,还不一定写的好。他的经历倒不复杂,然而,这个

“远东汉子”很“特种兵”。这个人兼有南国的柔情,北国的奔放,血性绝对塞北,头脑绝

对湘江。骨子里的高傲,以及行事和写诗的套路绝对美不坚联合国。由此,写郭力家的名录

,就不得不采用

“天、地、人、神”大宇宙、大写意和碎屏链接的方式。

郭力家

,生于

1958

年,现世隶属于

后,居东北长春,史称第三代诗歌代表人物

毕业于

东北师范大学,(

1978--1982

)所以当下人称吉林诗歌教父

绝对根底深厚,所称不虚。

1987

年参加诗刊社第七届“青春诗会”,当年“青春实惠”的牌子可是“大名顶顶”,其作

品曾在国内多家刊物发表。现为时代文艺出版社总编辑。代表作品

《特种兵》、《再度孤独》、《第三色块·致刘索拉》、

《有这么一种分手》、

《我习惯白山松水一样坚持写作》、《春来约我》。

郭力家

一个浪漫的理想完美主义和现实汉语蹂躏主义者,这注定了他与人世和传统汉语的格格不入。他不是理论中人,但对于中国

诗坛现状的认知与透析绝不亚于一线专业的理论家与批评家。却又绝无枯燥、繁琐、空洞的教

义式的范式,甚至更保有本源与真实的属性。其作品亦呈现出表达上的灵动、鲜活、机敏、

锋刃与睿智,更近黑土、黄土、红土的所有地气。

“他是郭力家,在需各尽其责的男人与职业之外,他是诗人。我的并不多么偏宠诗歌的祖

国似乎没有流传他的文字,我且不知,究竟有多少人读过他写的诗歌和认识他。

”(李速随

是的,对此,我颇具同感。说一句并不偏颇的话,中国(吉林)诗坛对于郭力家的确存在着

选择性的亏欠。用一句体制内的话来表述应该叫做:职业性失职。(严重的是,这种

“职业

性的失职

”并不单单体现在郭力家一个人的身上。)做为出版社总编辑的他至今尚无一本诗

集出版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

我揣测是他不甘于灵魂的被肢解。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个桀骜不逊的才子--天生的优越感和贵族气

这一点倒与“太阳”的创建者那个“真正的

邵春光

(徐敬亚语)大有一比,二人均出身于大院

邵出身与军官大院,郭出身于高

知大院。一个集

“才、优、贵气”于一身的郭力家竟然还是一个兼有侠骨柔肠的汉子,(他

终是南国湘人的后裔啊)。这里就要牵涉一下吕贵品先生了。

“十数年以前,吕老师在一场

意外的本与己无关的街头事故里被持刀的歹徒刺成足以致命的重伤,在得知自己多年的兄弟

生命垂危的情况下,这个或许早年在吕老师印象里形象较之单薄与片面的大兵(郭力家),

在他的意料之外,以特种兵般行事的速度连夜坐长途火车从长春赶到山水之城通化,一直守

在吕老师的身边,且在陪伴他度过了危险期之后,大兵放下了自己的一切工作,又继续陪伴

着与照顾需要在病榻上修养数日的他一个多星期。

”事后“吕贵品老师很动容地说这是属于

他生命里的感动,人在一种特定的时候更能见真情。

”(李速)。当有人问起这件事时,郭

力家却一句调侃带过,

“嘿嘿,等待他恢复的那个期间,我们老哥俩儿,就是成天一起躺在炕

上唠嗑聊女人呗。

读到上面这一段文字时,我怦然心动

在这里我找到了我在开篇里的那句话

南国的柔情

的实据。南国的柔情的这句话,可是我在读到上面有关他远赴通化实施侠骨柔肠那段文字之

前就已经写在那里的了。

“大兵(郭力家)是诗人,是一个将此生不忍离别的孩子永久性寄居或者共居在大人身体里

的人。

”岂止郭力家如此,这一点是诗人们的共性。不

应该是那些真正的诗人们的共性。

而那些每时每刻都铠甲在身,戴着面具,时刻不忘保护自己的伪诗人必须排除在外。

他自称是一只

“在朝圣的路上磨断了腿的羔羊”“终生都欠缺一种安居感的羔羊,他的内心

总是孤独绝望与易怒

......

”他时刻以一种不信任的目光注视着眼前这个世界。而这一点,

正是一个诗人的天职啊!由此,可以断定,他一定是一个上帝遣送下界以实施

“督察院”职

责的诗人。

有人说:

“本质上讲,郭力家是一个愤世嫉恶又玩世不恭的人。他迄今为止的一生似乎都是

悖论:知识分子家庭背景、中文系出身、短暂的劳教委员会干警、出版社编辑、下海的书商

“收编”或者“招降”的出版社总编辑。这些互相矛盾的履历或许正折射出今日中国社

会光怪陆离的万千气象、万般可能。

谈到他对

“语法的破坏”和他的“解析诗歌”有人这样说:

“如果东北有诗坛,诗坛上有诗,有诗人,那么,这厮这诗算什么呢?这厮这诗写得太突然

,太莫名其妙,你不知这厮这诗在什么时候,什么心情下冒出来,长短不一,飘忽不定,有

组织没纪律的,不讲汉语江湖规矩甚至不顾规律且妄议除了中文中央以外的种种及其它的针

鼻针眼,有微言大义有鸡零狗碎有春秋笔法有一地鸡毛有步步走心的随心所欲等等等等。这

厮这诗有时像个富二代

·官二代似的无限任性,严肃的太不正经,直白的曲曲弯弯,高尚的

很没文化,骄傲的很像农民,曖昧得像民进党的台独,一厢情愿的又像国民党和共产党的九

二共识。也就是当代汉语才有如此弹性叫这厮这诗反复蹂躏。对这厮这诗,你除了实施双规

然后绳之以法你还有什么更好的点赞和打压的方式方法吗?反正一切都是文字,一切皆为游

戏,一切都做歌哭,反正这厮就是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反正这厮这诗也不想登大雅之

上,入府拜相了,反正庙堂正能量满满就正不压邪了,反正郡县之内邪就扶正了,反正各教

遍野就不普渡众生了,反正这厮这诗身在江湖,心终由己了。

这厮这是在写诗吗?还是在以诗捣蛋?捣千年汉语的蛋?但我还是喜欢这厮这诗中那些操蛋

的文字和那些并不那么操蛋的诗意。

”(巴山夜雨)

而郭力家亦如是说:直觉。成语,词语都是非常懒惰,和人们的本能本性都不对等,其实应

该被活化。但是汉语本身的惰性,再加上人们的从众心理,脱离自己的直觉,使其感到安全

,导致集体懒惰。这是对个体生命的高度不负责任和放弃

...

还说:语言解放代表感觉解放,在诗这一方面可以得到一些实现,这是存在可能性的,这种

可能性能产生新意

......

唯有破坏,才是创新,有生命力的破坏,才有新生命的复

......

又说:...这种重生是自己经历痛苦挣扎,进行破坏,打破自己。甘冒天下之陌生感,也就

是冒天下之大不违

...

其人在挑战人类,挑战自我,挑战汉语底线的自信,和孤独的勇气!

我没有什么诗歌上的理论定见。就像我经常没有什么世界观。在人的生命历程中,语言始终

是一个骗局。

写诗是为了自得其乐,美、欢喜、天真,这个东西造不了假。平民写作自己发声,自在天真

自由,这个是诗歌最基本的东西。人的活法、态度、取向都可以通过诗歌表达出来。

凡此言论种种无不呈现出他于诗歌的洞见,亦可看做是他行走于世精神意识乃至于生命与灵

魂的宣言。谈到后期的创作,尤其是他对于诗歌词语的颠覆和解析有人这样评价他:

“对于

世俗的、来自诗歌的功名,他或许已经看淡或看轻。寄身这一片苍茫大地的混沌,一个

”字大概可以写尽他内心的茫然。

...

”(那汉,那诗——郭力家其人其诗程宝林)

“郭力家近十年的诗歌创作,不得不说已经形成了极具特色的新诗风:诗人通过诗意解

放了诗歌的意象、语言、情感,甚至解放了生活。在解放诗人本身的同时,也解放了所有读

”(诗意解放,出词入意——论郭力家近十年

(2006

2017)

的诗歌创作

长春师范大学

刘利凤

李文杰)

郭力家的词语颠覆和解析,是建立在寻求汉语诗歌的解放和突围,以创造汉语诗歌的再度辉

煌的出发点上,对于他的努力,我们没有理由不给以点赞和掌声。但我们不会把我们的期望

建立在他的英雄业绩的实现之上

,而是应当建立在他的一种“天赋”人格和决绝以战的英

雄气概之上。其实我们都很明白,无论我们赞赏与否,郭力家都会义无反顾地独自前行。正

如唐晓渡所指出那样:

“郭力家复活英雄的企图决不是那种单纯的少年意气,那种或多或少

麻木不仁的热血冲动,而是建立在对自身处境有着深刻了解的基础上的。显而易见,苦难深

重的体验提供了这一切的背景。

纵观郭力家四十余年的诗歌创作,历经沙场久经磨砺的

他已然创造出了一种独特的

“郭体诗歌”

,“那是一种

俏皮话

甚至俳句

的杂交或杂糅”。他的语词或意象的

搭配看似“离经叛道、不合规矩”却在带给读者以“

峰突起”

的阅读刺激的同时,

调侃、智性,幽默、睿智,

蕴含着深邃的于世与人与诗的洞见和道理,亦呈现出一

种生命直觉的经验和力道的烈焰与光辉。

我对我的诗歌从未感到满意,

诗歌对我的挑战是总是写不好所以总是要写

是让我继续写下去的动力

”郭力家依然如是说,但这绝不是他在已然获得的炫目成绩面前的有意淡化和谦虚,而

是他在诗歌的道路上决心诗意栖居和

“玩”到底的决绝和勇气的宣示。

至此,笔者遍观用汉语铸造了一个别样人生的郭力家,从头到脚,从肉到骨,横五竖六、颠世倒山地看了个够,怎么看他都不大像是一个庙堂

之人,扭回头看他与民间达人老邵(春光)及民间诗人们的渊源,

“读书期间(七十年代末)

认识了长春的拜伦邵春光,在他的诗里,才看到人正常的直觉和个性语言,可惜他还是一位

先天小儿麻痹的瘸子。他边上一帮喜欢写诗的人,他拉我一起办了个名叫【太阳】的油印诗

歌刊物;

...

当时各地诗人基本用这种形式进行诗歌交流,好多人没谋面,也冥冥之间感觉

成了朋友。

”另外,笔者在为邵春光编撰诗集收集文本资料时,发现了几张订在一起皱皱巴巴的泛

黄纸张,细看之下,竟然是一本只有不足

页的油印诗集,正面是邵春光的诗歌《远东好汉》,背

面却是当下大名鼎鼎的时代文艺出版社总编辑郭力家的大作

赫然印着三首诗歌《特种兵》

、《远东爵士》、《远东女子》时间是:二十世纪八十六年三月。这渊源足够深吧。再看

他挂着响器匆匆地在捕快的营垒里逛了一圈立马走人的足迹,终于认定,这个吃官家饭、说

草莽话、干绿林事的好汉,绝对是一个彻头彻尾民间的特种兵。我这个老邵钦封的民间诗歌

不是别的大,是年龄大。有诗为证:王法是吉林民间诗人的龙头老大哥

现在不计报酬

地成了我开的

小酒馆“小烤大炒”的大厨

我按道上的规矩称他师傅

我老婆是小酒馆兼职

的老板娘

按江湖的规矩称呼他大哥

...

)是该掏出东北大红萝卜印章,沾上东北红高粱老酒

,在郭力家的前胸脯子上重重地戳上一个鲜红大印

是该让这个闯荡江湖,宁肯脚下的路

...

猛然成了脚镣

哗哗作响”,也要横刀立马与风厮杀了大半生的《自由射手》和游侠

认祖归宗,正式归队了。

然而,我们的队伍又在哪嘎达呢?其实,郭力家就是一股自然之风,时而飓,时而微。他和他的诗歌既

不属于民间,又不属于庙堂,仅仅属于自然,属于天赋权人,属于神。

2019/1/24

本文参考文献:

(一)那汉,那诗

——郭力家其人其诗(程宝林)

(二)最硬的血,最诗的汉(赵郁飞)

(三)第一滴血:冒充的英雄和本真的自我

——读郭力家的诗(唐晓渡)

(四)郭力家:力图以

“陌生化”形式“诗意的栖居”(张白桦)

(五)他用岁月诗意他

—现世人文郭力家

(六)诗意解放,出词入意

——论郭力家近十年

(2006

2017)

的诗歌创作

长春师范大学

刘利凤

李文杰

(七)诗人郭力家讲座实录(张天宇记录)

(八)答《

年代大学生诗歌运动访谈录》

(九)印象之诗人郭力家

——李速

郭力家代表作

(注:前三首为前期,后三首为后期)

特种兵

——《第一滴血》印象

房架弹簧门玻璃窗一齐轰然大笑

少女的大眼球半裸照噼呖叭啦

摔得乱七八糟

泥土纷纷子弹纷纷

厄运又派遣一个特种兵来

调戏厄运

杀死他们这些不为国民的国民警卫队

杀死直升飞机

谁也别怪我为什么

偏要在祖国本土

重建前沿阵地

什么阳光之州加利福尼亚

什么他妈的哥伦比亚特区

枪声才配统帅士兵前进

早就该抹掉这帮狗娘养的奶油灵魂

上帝啊

上帝扼杀一个孩子

简直像吃掉一块点心

而我是人心的特种部队

我是士兵里的特种兵

肌肉隆起的每一块化石里

都有我童年的梦大大方方

咧着开裆裤

有小巷树丛阴影下少女闭上眼睛

交出的爱情

有电影院有越南战争

流血了

用大号针自己缝上翻卷的血肉

缝上嘴唇以外

身上所有部位开放的笑容

特种兵

特种兵只有一个念头

到对手的身后去用

匕首捅响生命的最后一道门铃

捅响《纽约世界报》的头版新闻

占领高地

采取有利地形

展开《性战》丛林战最后宁可

独立作战也他妈的不交出子弹

第一滴血

第一滴血母亲就让我发觉

自己的哭声也是一个英雄

以后总有人想偷走

我身上的骨头

以后总有人逼我

泪往上流

呜呜呜呜呜呜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一个人了

——我说汉子

你别他妈的一哭就像条狗

现在呵到时候了朋友

谁让我的生命不断给人让路

我就用手提式汤姆告诉你个清清楚楚

世界来不及把我当人看

我就把世界先变成一头野兽

过来亚马逊河你这瓶散装啤酒

帮我把两岸的教堂方尖碑

连同传奇里的美国西部

全都塞进我的酒壶

再用星条旗国徽总统那小子的头颅

止住我的第一滴血吧

像缝好上帝的伤口岁月的伤心事

或什么来不及发生的时代阴谋

特种兵

特种兵生来就是一场冲突

特种兵生来就是节奏以外的节奏

特种兵特种兵

再度孤独

又见秋叶寒枝树

又是孤舟启征程

青青子衿谁在唱

谁在唱

悠悠我心

再度孤独

记得不风清清漫过所有时辰

时辰若雪片片低吟爱你恨你

问君知否

知否知否

情到深处人孤独

知否知否我们相情千载

却无一席相别处

那个没有明天的早晨

那幅没有面貌的天空

那些没有目光的眼睛

就是你生活的最后领土

活着那会儿你用所有心思

保护自己的苦楚

死去以后你用所有疼爱

安抚我的面容

任由止不住的岁月刀斧凿错

也不曾有过一刻你

离开了我

纵然雾起黄昏

纵然雾起黄昏不再是你

衣履飘扬

啜饮月光不再有你的

芬芳入骨

纵然纵然纵然呵

曾经曾经借取了你太多的少年人泪

才慢慢擦亮了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亮了

你人却走了

冷雨落红传来最后一语

久违了

这是世界上最冷的一句

多少个世纪过去了

我还没有感到什么是阳光

我记着一位少女的性命

旋即成了一笺遗嘱

逼人珍重

你让我亲眼目击是谁把

没有设防的心愿撕开一道血口

是谁把血口当作孩子们

非份的笑声

握住你的手你的手恳求我

去吧永远不减赴难的热情

可出忘却我像

可出忘却自己的名字

然而不要辜负我的

一捧坟土

坟土青青

坟土青青是你为我

绝世不变的年龄

所有年龄都在杀人然而

我的情人是个勇士

她善于用死亡对付死亡

她懂得用爱情征服生命

她生来就是艺术

从头到脚都在反抗人生

干得漂亮我的好姐妹

现在你死了我就更要用心记住

不是少年人的忧伤

总是等于零

不是我们太过年轻

世界就可出随便摆弄他们的姓名

不是你人去楼空物是人非两茫茫

我就真的允许你死去

我不习惯你这次出走

我拒绝接受你的死亡

因为因为还因为什么呢

在路上还是在你胸口上我真的

不敢细想

这事儿你死了以后心里当然更清楚

又是灵台心设祭君日

又是孤舟启征程

相信今冬北国无从落雪

相信你眸底的思念

早已蔚然成冰

相信优美的生命

就是一曲无字的挽歌

时起时伏

相信你的黑发只能飘逝

谁也无法挽留

那么也请你记住

我的面孔

再度孤独

再度孤独

第三色块·致刘索拉

道路纷纷逼向脚步

你无法选择

连怀疑都值得怀疑的时刻

你无法选择

潮水涌出手臂

目光急于出走

微笑只十几岁就暗布伤口

相对一声轻喟

夜就深了深深如秋

岔路张扬

呼声如土

走吧朋友

反正情感的领地上

你除了干涸自己的哭声

就是以右手征服遗世孤独

问谁人曲线追逐

迫我身影血流

谁人唤我止不住

离家出走

生活不断示我以错觉

错觉断不了像一件床上的尤物

一生玩笑得空前残忍

还好说点什么呢

尤其荒凉的面庞一转念

历史已预先出卖了同谋

是否岁月落寞如风

人就不散冒充英雄

生活走样了

人才走样了

雕梁画栋千番抚我

心止如水

命运自若常引人幽怨于衷

弄不清楚

我是时代的哪一件心事

可能为情爱的第几个俘虏

大齿交错

衔不住一缕破碎的时辰

相思嶙峋

真不愿想我如何泪流如注

纪念碑已交给

最沉默的人

泥土依旧离不开脚步

明知一个人涉不过记忆的河流

轻抚双眸

目光理解我的眼睛

只能这样转动

河水告诉我

船长大了

难免要失踪

自动充电的爱情暗示我

也能完成暗礁的念头

又怎么样

对选择都该选择的时候

断不了冬雪重重

屡违秋日初衷

千百次企图

委身于命

难呵朋友

灵魂是块越长越大的石头

这一局

我他妈就是懒得服输

有这么一种分手

春天是树木长叶子的时候

你却落了下来

这一次你落得深刻

时间从此都没有用了

我们是在地上认识的

你却把自己连人带梦的一起弄到天上去了

我们是在课堂认识的

你却把下学期给全扔了

一缕转身

时间完全解放了你

一叶轻笑

你从根本上解放了往事

你的武器与生俱来

就是一大堆来路不明的笑声

再加上一把没有中心思想的笑容

你跟我还没握过手哪

你却用了一生在和我分手

我还没见过你流眼泪的样子呢

天边已挂满了黑压压的树

有这么一种分手

我在书里从来都没有看过

有这么一个眼看着从女孩变成女人的哥们儿

她能把你逼成一个没着没落的孤儿

你却拿她一点招儿都没有

这一次上帝安排的真好

完全超出了我的战略部署

这一种分手真的好过分

把挺好的一篇作文

直接改成了一个病句

这一剑真他妈的好疼

无法容忍

你一剑

超越了我一生的聪明程度

我习惯白山松水一样坚持写诗

到东北去

到祖国最需要

把人冻回人的地方去

唯我独诗

冰天雪意

到东北去

到上帝不把你当外人的地方去

到上帝喜欢给诗意做主的地方去

到天使和你心领神会的地方去

到东北去

到郭力家愿意出生的地方去

一座长白山人格了所有生命

一条松花江天使了所有女人

长白山一生废话很少

松花江一辈子有浪无声

他们是上帝放在地上的一部很具体的诗集

读几页就足够你消化一生

他的情爱丰乳肥臀

他的天空空得干干净净

时光和浮云一样

很难在他身上发挥什么雾霾一类的小聪明

到东北去

开始和最后只有一个问题

诗怎么也写不透

人怎么也活不够

要么你写诗

要么诗画你

白山松水

一丝不挂

童话浩浩荡荡

请君入乡随神

又是东北雪夜

又是白山松水

刀锋冷冷的

切出半拉月亮

你我冷冷的

爱情也发不出一丝长发的声音

上天驻守在郭官邸的多种鸟儿

全面低调

全部闭经

这群上天儿女们仰望着窗外的来路

小脑袋拧来拧去

祈祷的心语

断断续续

她们故意让我听不清

好过分的天和夜啊

诗可忍

我一个诗人惯了的男人

也咬了咬牙

学习天鸟好榜样

一忍而诗了

我习惯冰雪交加一样

坚持写诗

为了防范比天使更具体的天

弱弱地落进我怀里

为了不让你一身的鸟语花香

坐化我梦里的重中之重

我和我团结紧紧的

试看明天能怎的

爱不如想

色不如空

天不如亮

你不如我

一个人的冬夜多么价廉物美

我还不知道吗

一梦欢喜

誓言满地

一苗入土

寸绿春辉

一方水土养一方你

冰河铁树大步来到人间

主要是迎接我的忠贞不渝

白山松水了爹娘的梦

上天入地了窗前的你

我用手指头细数了数

每一款冰天雪地

不开春

什么也干不了

春天了

指不定你会飞成一只什么鸟

天要变天

人要嫁人

让地球接着转去吧

我习惯严寒锁国一样写诗

诗一写出来就冻了

一碰面就够了

天天喜迎多少痛感的消息

才能在一锅乱炖里

挑肥拣瘦

欢欢喜喜

遇见的都是天意

到手了再分拣垃圾

坚持白山松水一样写诗

和各种不能当饭吃的主义

保持距离

和无法变现的江湖经典

保持谦谦君子

和雨后春笋的英雄儿女

保持量体裁衣

和越冬复活的草木初心

学习一尘不染

生死不欠的好习惯

跟着长白山长大的人

心容易大

喝过松花江水的人

眼睛里很难放进沙子

一清二白的长白山

从一而欢的松花江

爱得没黑没白

爱得不管不顾

爱得天衣合缝

爱得不行不行

出生决定了你的家乡

初恋决定了我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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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松水一样

揭竿而我

立地成诗

春来约我

春来人间

刷新了三六九等的我

春色约我

遍撒全国的大街小巷和饮食男女之间

祖国为我祖

人民为我人

悲催为你悲

喜乐为你喜

家国国家上千年

文化化人好多人

谁是生活的敌人

谁是生命的朋友

谁在今生找到了谁

风来解雾

春天是检验诗意大地的唯一情人

二月里来鸟寻我

声声不变古往声

句句顺耳还顺路

一丝一缕净眼睛

三月里来我赴京

人民两会国家两会政府两会

在天安门一带

时代文艺出版社北京编创中心一会

在宣武门椿树园小区一带

一路上红衣妇女红得犹如儿童团

一团团黑衣男子黑得像是出直拳

中华民族到了什么时候了

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

三月十号

我得抓紧买火车票了

回长春

人民有信仰

国家有力量

民族有希望

诗道尊言好

还是诗道尊天好

我一直拿不准我的诗集用什么名字好

春天大兴土木看我

春鸟苦口婆心劝我

春姑入乡随佛禅我

春心不言自诗抚我

----

你也是

年代的大学生

看看人家多像样儿

----78

中文纯种汉语人生

力主让别人出神入鬼而不悔

一笑了诗天未迟

----

老搭档要和你分手了

心情不好吧

----

分手比握手更过瘾

春临城下

我的慈悲已经供不应求

诗临春上

我的欢喜再度荒漠甘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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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件一:

那汉,那诗

——郭力家其人其诗

程宝林

半年多前,郭力家在网上,请我写一篇其人其诗的印象记。我随口答应了,却以为他只是戏

言,所以,一直拖着没有复命。他应该知道我弃绝诗歌已经多年,既不读诗,也鲜少和诗人

有联系

——苏历铭等少数老友除外。我不写诗,当然是江郎才尽;我不读诗,盖因“奥尔维

辛之后,写诗已经迹近自怜。

”这句名言经过了我的“篡改”,而“奥尔维辛”在当代中国

所指为何,人们也心知肚明。

郭力家被野夫推崇为他敬重的三个中国男人之一。因为深度认同野夫的思想和文字,也让我

不免对郭力家其人其诗作一番深度打量。这一打量不打紧,打量出了一个我或许完全认错了

的郭力家。

我与郭力家并不相熟,迄今仅有三次见面:

1987

届“青春诗会”,同处

多天;

2003

年初夏,北京某娱乐场所(特此声明:不是“天上人间”),在昂贵的包

厢里边唱歌边聊诗;

2009

年岁末,在北京“老故事”餐厅,一众文友围座说话,印象深刻的

是满墙都是毛老人家的照片。这一切都显得有些荒谬和不真实。

本质上讲,郭力家是一个愤世嫉恶又玩世不恭的人。他迄今为止的一生似乎都是悖论:知识

分子家庭背景、中文系出身、短暂的劳教委员会干警、出版社编辑、下海的书商、被

“收编

”或者“招降”的出版社总编辑。这些互相矛盾的履历或许正折射出今日中国社会光怪陆离

的万千气象、万般可能。

据我所知,他是一个迄今没有出版任何个人著作的前书商和现

任出版社总编辑。作为一种弥补,他将自己或他人写的任何一篇东西,都冠以

“著”字。我

知道,他纯然是出于恶作剧的心理。对于世俗的、来自诗歌的功名,他或许已经看淡或看轻

。寄身这一片苍茫大地的混沌,一个

“玩”字大概可以写尽他内心的茫然。当年在办公室打

扫卫生的、自嘲兼讽世的小青年,一晃竟当了爷爷。在可爱的孙女的统治下,这匹桀骜不驯

的野马如今已经规规矩矩,重新做人。

近年来,在他的所有涉及或不涉及诗歌的文字中,反复出现的只有两个关键词:

“汉语”

“诗意”。热爱汉语,盖因他并不懂汉语之外的任何语言——没有汉语或失去汉语,他

在世界上将哑口无言;

追寻诗意,盖因斯时斯世,他的国绝无,或者说,鲜有诗意。这一

切都更像是反讽,而最大的反讽却是,他阴差阳错摇身一变成为他当书商时或许要竭力勾兑

的出版社总编辑,如今且看他苦苦思索如何婉拒书商的勾兑。

他也创造出了一种“郭体

”,那是一种警句、格言、对偶、俏皮话、甚至俳句的杂交或杂糅。他的语词或意象的

搭配都是离经叛道、不合规矩的。在带给读者以新奇、峭拔、异峰突起的阅读刺激的同时,

也造成了阅读习惯的不适。在我这个漂泊海外的汉语教师看来,他是汉语的捣乱分子、破坏

者、汉语的敌人

——但愿他叛逆的,是汉语数千年血脉相传中那些负面的甚至有毒的元素和

因子。

中国需要,而且正在迎来一个新启蒙时代。在这场即将展开的大变局中,中国的诗人群体,

整体性缺席了。我们多见自杀的诗人,却少有扑火的诗人

——当年青春诗会时,我和郭总的

另一个室友力虹(已故)那样的诗人少而又少。当雾霾铺天盖地的时候,一盏灯,一卷书,

或许就能让不惮前行的人看见鲁迅所说的

“生之希望”。郭总编,勉乎哉!

2015

日,美国德克萨斯州某城

******

附件二:

第一滴血:冒充的英雄和本真的自我

——读郭力家的诗

唐晓渡

毫无疑问,郭力家属于那种气质型的诗人,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可以把他的诗归结于他的

气质。如果我愿意,我可以指出他的诗归结于他的气质。如果我愿意,我可以指出他的素质

与传奇中的关东汉子或草莽英雄的血缘联系;然而我更想强调的是他作为现代中国的个人通

过诗所作的选择与追求。

并不是任何时候都可以谈论所谓

“个人的选择与追求”的。事实上,在过往的大多岁月

中,这一点不是显得微不足道,就是从根本上缺少可能,即便在今天,也不能说已为大多数

人所明确意识,更谈不上诉诸行为实践了。在诗歌乃至整个文学领域内所司空见惯的那种大

轰大嗡,群起效尤,东奔西突地趋炎附势的风气,正是缺少这种能力或许准确一些。

但情势毕竟已经有了很大改观。在所谓

“朦胧诗”造成的巨大冲击已经平息下来之后已

经不难看出,其独特的魅力正在于它率先开始了当代诗歌的个人化历程。而对于继起的一代

——我不是在一般意义上指为眼下人们所津津乐道的所谓“第二次浪潮”或“第三代诗

”,而是指其中为数不多的优秀分子——来说,“个人化”已历史地成为他们的现实起点

我意味着对

“自我”的再一次发现,意味着“自我意识”的再一次高扬。在这种发现和

高扬中,不是抽象的

“人”的观念,抽象的人的尊严、价值等等,而是现实的个人——他的

真实境遇,他的历史命运,他基于其生命的一次性体验而对这些作出的种种反应和对待等等

,将成为诗所关注的核心。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诗走向

“个人化”,从一开始就具有社会学

和美学的双重含义。现代意义上

“个人”的新生和传统意义上“群体”的瓦解,也许构成了

我们这一时代最重要的精神事件。在现实中如此,在审美中亦复如此。

诚然,

“个人化”给诗带来了新的危险。诗有可能再次沦为工具。当然不是政治和社会

的工具,而是个人的工具。事实上,个人化对于现代诗,至少对西文现代诗,从来就不是一

个褒词,但我们宁可不要抽象地讨论这一命题。说到底,诗并不存在于

“人”的彼岸,而就

存在于他现实的精神历程之中。中国现代

诗人把

“个人化”作为一个无可超越的精神发展

环节而加以普遍认同,与西方现代诗人将其作为一个浪漫主义的浅薄口号加以普遍抛弃,也

许同样出于必然。关于这一点我们在此不可能说得过多,至少可以把

“个人化”认作中国现

代诗发展的一个阶段和基本动力。它不可避免地会导致混乱和虚妄,导致鱼龙混杂和泥沙俱

下,但新的可能性亦即蕴涵其中。在它的饱和点上,也有在它的饱和点上,如今正在被人们

所热情谈论的

“多元化”才不再是一种一厢情愿的向往,而是一种无可更移的事实,不再是

一个更多地致力于自我维护的诗歌运动,而是一个获具了整体再生能力的诗歌格局。我不知

道还要走多远才能达到所谓的饱和点,

但我确信我们正在走向它。

在这样一个总体背景下再回过头来看郭力家的诗,就会发现比那表面的英雄气质多得多

的东西,反过来,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所谓

“反英雄”被认为是现代诗歌的一大特征,

或者说,一大时尚的情况下,他却惮心竭虑地致力于某种英雄,这一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不能接受

“世无英雄”这一贫血黯淡的现实:

宁愿天下推动纷纷泥土

受不了地上没有铁骨英雄

《远东男子》

在另一首诗中他又不无悲怆地问道:

是否岁月寂寞如风

人就不敢冒充英雄

《第三色块·致刘索拉》

“应该告诫所有告诫者:

每一份虚荣心都有理由冒充一回英雄。

《特种兵郭

力家宣言》

。至于应该由郭力家还是别的人来执行这种“冒充”,是把这种“冒充”诉诸

于现实还是诉诸于诗,那只仅仅事关个人的选择。而冒充就是选择。

尽管进行了事先道破的自我调侃,我们仍然可以感觉到这里所多多少少具有的荒诞意味

,你可以选择一切

——诸如职业、信仰、商品、女朋友什么的,包括选择是不是当一个诗人

——但就是不能选择英雄,即使冒充的英雄也罢。事实上,几乎所有的英雄,包括那些冒牌

的英雄,与其说是选择的结果,不如说是被选择的结果。然而这样一来,我们所感到的荒诞

也就和个人的素质无关,而仅仅是个人与社会及时代处于某种无可奈何的游离关系的确证。

在这种关系中,个人被迫作出非此即彼的选择,包括对自身英雄冲动的选择。他当然不会因

为这种选择就真的成了英雄,却可能将其证明为某种英雄式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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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人类最

原始也是最古老的冲动之一,英雄的欲望是普遍存在的

我们可以在童年经验中深刻体验到

这一点

;成为英雄的可能性也永远不会消失,问题只是在于,你所被抛入的那个社会和时

代是否需要和接受你所理想的那种英雄,以及是否需要和接受你所理想的那种英雄,以及是

否为此提供了必要的条件?或者换句话说,你所理想的那种英雄是否为你所置身其中的社会

与时代所需要,你是否适合它为它所需要和接受的英雄所提供的必要条件?当我这样提出问

题时,我肯定不是在鼓吹宿命论,即便是那些已然的英雄也往往不能逃脱这一法则的支配。

我们所熟悉的拿破仑,丘吉尔和巴顿都是很好的例子。而这种欲望在非常的历史条件下,就

成为普通人所一再经历的精神事件。这意味着绝大多数人始终只是生活在他的英雄梦想之外

,而且越是在现代条件下就越如此。工业文明最大的特点就是整一化和标准化。它要求个人

真正成为它这部机器上的齿轮和螺丝钉。它几乎是不动声色,冷酷无情地一再提醒人类注意

这一点。而当这为现代理性在反思中越来越深地把握到以后,英雄的追求就变成了英雄的衰

对现代人来说,对本真的自我的寻求更为重要。但这决不是说他们已经消失了英雄的冲

动;恰恰相反,这两个方面有时是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的,即如乔伊斯笔下的尤里西斯这

种对人类英雄梦想的无情嘲讽,不也同时浸透了浓重的伤悼情绪吗?另一方面,在诸如海明

威笔下的桑提亚哥身上,对本真自我的追求和对英雄的追求并行不悖,桑提亚哥一再梦见那

只狮子,表明海明威对人类英雄梦想的高度尊重。它同样是本真的。然而需要指出的是,海

明威式的英雄与传统的英雄相比已经发生了某种根本的变化。它不再建立在英雄业绩的实现

诸如赫拉克利特的十二件大事、拿破仑的征服欧洲,或者梁山的好汉们“替天行道”

,而是建立在英雄人格的完成之上。“人生来总不是为了被打败”。海明威的这段话

相当典型地体现了这种新的英雄观,桑提亚哥从海上拖回来的只是一副鱼的骨架。可以说他

作为英雄不是经由鱼的获得,而是经由鱼的丧失来体现的。他唯一的收获是他的人格。这样

的英雄从一开始就染上一种悲壮乃至悲凉的色彩,然而却可能被证明是现代条件下真正的英

当郭力家决定在诗中冒充一下英雄时,他似乎是在故意无视乔伊斯式的英雄反讽,而试

图接近海明威式的英雄境界。当然这种说法是相当外在的,既没有涉及问题的实质,也不足

以成为价值标准。我不过是想借此表明,郭力家复活英雄的企图决不是那种单纯的少年意气

,那种或多或少麻木不仁的热血冲动,而是建立在对自身处境有着深刻了解的基础上的。显

而易见,苦难深重的体验提供了这一切的背景:

远东男子站起来,就是一棵千年铁树/习惯了/以微笑轻嘘致命的酸楚

《远东男子》

这里打动我们的与其是那

“微笑”着的“轻嘘”,不如说是深藏其下的“致命的酸楚

“千年铁树”这一意象的蕴涵是双重的,既指向蔑视命运的主体应对

这时我们更多地注

意到它的音义

又指向沉重冰凉的命运本身

这时我们更多地注意到它的本义

,而后者的

分量显然恰恰深化了那

“致命的酸楚”,它不仅使我们想起站立前的匍匐,而且通过紧接的

“千年铁树”,提示出站起后的两难处境,还有什么比站着而又不能开花更令人尬尴和沉痛

既然铁树千年开一次花

因此,郭力家的英雄追求注定是一首悲歌而非一首颂歌;

注定是种灵魂的流浪而非一

种灵魂的归宿。这一点甚至在出生前就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了:

我活着以前

就是一句无字的箴言泪滴成血

血溅成河

《我们再也用不着说什么》

这种命运被事先安排的预感已为

“朦胧诗”以来的青年诗人所反复吟咏,其中蕴涵着中

国现代诗独特的经验和情感深度;另一方面,并非是郭力家率先以某种英雄方式对此作出应

对。他的独到之处仅仅在于,他突出表现了一个孤独的个人在作出这种应对时的种种心态。

我们不知道江河宣告“在英雄倒下的地方

我站起来

歌唱”

时,心中是否足够饱满充实;

但他毕竟愿意意识到他背后站着的人民,

毕竟愿意“从我今天的历史开始

从亿万个死去的

活着的普通人的愿望开始

从诞生前就通过我激动地呼出的名字开始”。而这一切在郭力家

是不存在的。既然在他看来,

“我的历史比我还要弱不禁风”,他事实上就已抛弃了它;而

当他强调他

“玩了一会就和世界吵翻了

和人生一定也不和睦”

时,他又几乎是断然否认了

从现实人生中汲取力量的可能。母亲、爱情和友谊于此是不多的例外。他在这些方面所一再

注以的深情使我们反复感受到他内心的炽热和纯真。但即便在这里,

不也留下了他作为孤

独的个人的投影吗?

“我一生下来妈妈就老了

妈妈你白发飞扬如骤”,这一详谬的象征表

现并非仅仅是在对母亲的不幸表以同情,它同时深藏着一段无以言传的少年悲哀;

“走出童

话就觉得

没有路了

弱水三千流尽了我

亘古冤情”

也决不只是对远东女子载沉载浮的历史

命运的一般提示,它同时成为

“远东男子”飘泊无助的环境证明:

叹一口气天就黑了,黑夜深深能不能载动我一叶流浪的孤舟

《远东男子》

同样的语意句式在《远东女子》中被再一次使用。但

“一叶流浪的孤舟”被改写成“一

叶离我而去的孤舟

”。我们看到的是一种对称的孤独。

已经很难说得清,究竟是这种孤独使现代生活中的人格因素大大凸出了,还是由于人格

因素的凸出导致了孤独的现代生活。无论如何,此情此景之下,

“你除了干涸自己的哭声

就是以右手征服遗世孤独。

”新的英雄追求就是这样产生的。支撑他的不再是崇高的社会

理想,不再是建功立业的雄图大志,而是对孤独个人的无条件承担和勇猛征服。而且他是孤

独地进行这种承担和征服的!毫不奇怪,在这种致命的自我相关中,他除了一件漏风的旧衣

衫及其包裹下的赤诚肝胆外别无所恃,除了在

“从容人生”中达到某种人格的完成外别无所

获。与苦难命运相应的是双重的贫困。这就足以消失了一切明晰的既定目标,或者说,使其

变得微不足道了:

风衣弄掉了所有的钮扣路上我的胸口就是方向

《上路》

在与厄运的较量中,郭力家似乎是本能地选择了兰博式的

‘特种兵“作为自己的形象,

尽管有更多的理由证明,他和后者一样,是在被迫地扮演一个有违初衷的角色。不管怎么说

,通过这一选择他流出了自己的第一滴血。而只要这血还在流,他就有足够的力量自信地宣

特种兵只有一个念头

到对手的身后用

匕首捅响生命的最后一道门铃

《特种兵》

但这种选择所具有的英雄性质及其魅力也只到此为止。事实上他的诗中更能打动我们的

并不是那种充满英雄气概的自诩或自励,而是那些被无名的悲哀所深深浸透的自伤。诸如: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呼声我的哭声悄然落地

全成了

夜深深忍不住让星星纷纷陨落

们再也用不着说什么》

或者:

打开口

我的滚滚热泪

流/也不说为了什么

《相思》

这里有另一个郭力家。他与前一个郭力家互为表里,却令人觉得更接近本真状态。

然而,只有当我们透过

“铁血军士”那既慷慨悲烈又倜傥风流的生命节奏,而发现那个

强烈恐惧着,并竭力反抗着自身迟暮的郭力家时,我们才真正为之震撼。不无讽刺意味的是

,这种迟暮感在他的诗中是通过反复指明早就到了

“这样的时候”而无意识地流露出来的。

无论所谓

“这样的时候”是指“宁愿天下失去纷纷泥土

受不了地上没有铁骨英雄”

;是指

“把梦还给传统

把脆弱交给母亲

干干净净”,是指“宁愿请求牺牲

也不愿看到又一个夜

空下边

泥土上的一切都在重复”

;还是指“我们早就是

下一个世纪的人”,我们都可以

认出那种被掩盖了的同一的内在焦灼。它与前面所分析的那种义无反顾的英雄追求成了郭力

家诗中最致命的悖谬,从而使我们更深地意识到在他身上潜藏的命运冲突。《老水手》

那老水手在桅杆倾斜的刹那间

“猛然站起来

他要站立着接纳一次大海惩罚”,然而,他除

了站立起来

这使我们又一次想到那棵“千年铁树”,

又做了些什么,又能够做些什么呢

?这一点与桑提亚哥历经苦难,而终于驾船回到港湾正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却与江河的一句

同样有感于英雄迟暮,而令人思绪万端的诗恰成呼应:

上路的那天他已经老了否则他不会去追赶太阳

青春就是太阳

《太阳和它的反光·夸父》

我不认为郭力家诗中的这种冲突是什么缺陷。恰恰相反,是一种更深刻的本真提示,

尽管它同样不为作者所自觉。相比之下,类似

“扔出我的双臂

石碑也龟裂得血水倒流”、

“何况我年幼得如火如荼”或者“所有女子,都他妈藏到我们身后去”,就不免显得过于外

在和注重表面效果,甚至有点矫揉造作。在所有的这些场合,郭力家都表明他的英雄追求还

更多地停留于某种个人气质,而未能达到真正的人格高度。因为后者较之前者具有远为深厚

博大而又深藏不露的性质。其区别有如涌和浪。涌抛弃了浪那种表面的喧嚣,却显示出是一

种被从更深处发动起来,更富于整体悲剧的力。它同样永远不能登上陆地,却能造成更剧烈

的冲击和震撼。

这正是郭力家的矛盾所在。在创作谈中他声言他自己较之诗

“更自然优美”,并表示“

随时准备从写诗这档子活儿中退役以便活得安全,

”我相信这并非完全是故作惊人的戏语。

事实上他的诗只是他自我实现的不得已的方式而已

在另一场合,他将其称为一幢人生的避

他总是试图使自己凌驾于诗之上并使后者服从于也。他诗中的个人形象确实也比他的

诗本身更令人印象深刻。他竭力追求诗句

“震碎人心”的效果,为此他付出了缺少整体结构

和一再自我重复的代价。有关这些我希望能有机会在一个更为广泛的范围内论及。因为我注

意到,中国的精神现实似乎使人与诗一直处于某种复杂微妙,有时甚至也是两难的关系中。

为了成全一方,另一方就必定要付出某种牺牲。其结果却又每每有违初衷。在

“个人化”成

为一种有务的风尚时尤其如此。而对于郭力家本人,我只想在遥遥致意的同时表达某种微不

足道的祈愿,祈愿命运的纽带能将他与诗联接得更紧密些。也许最后他终将发现,诗是他精

神孤独的浪迹生涯中唯一可靠的伴侣,比他更是英雄,并且肯定不是冒充的英雄。他既然已

经为此流出了第一滴血,那么这血就注定要流下去。

1987

年新年,北京。

******

附件三:

郭力家:力图以

“陌生化”形式“诗意的栖居”

张白桦

“陌生化”理论是西方诸多文艺理论的源头,俄国形式主义文论家维克多·鲍里索维奇·什

克洛夫斯基于

1916

年在《作为手法的艺术》

[i]

等文章中指出,“艺术的手法就是使对象“

陌生化

остранение

,使形式变得困难,增加感觉的难度和时间长度,因为感

觉过程本身就是审美目的,必须设法延长。

”“陌生化”就是语言不走寻常路,冲破自动化

语言的藩篱,给读者带来前所未有的阅读体验,从而帮助读者摆脱麻木无感的生存状态,艺

术家也因此获得存在的意义。

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在《诗

·语言·思》

[ii]

一书“艺术作品的起源”一文中说,所谓“

”是指人的生存状态,所谓“诗意”是指通过诗歌获得心灵的解放与自由,而“诗意的

”就是寻找人的精神家园。

根据人的本质和世界的本质自身的规定性,人惟有诗意的栖居才可以成为栖居,惟有栖居的

人才能体悟存在的诗意。中国第三代诗歌代表人物,时代文艺出版社总编辑郭力家

1958.12.8

——)就是这样践行着他的诗意人生。他的创作形式自成一家,力图表现人的

主观心灵,在语音、词汇、句法、书写层面全方位表达

“陌生化”的文学追求,以“陌生化

”形式“诗意的栖居”在人间。下面我们以卞之琳、萧乾编撰的,

1999

年作家出版社出版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五十年文学名作文库新诗卷》里的郭氏诗歌为语料,逐一进行探讨。

“陌生化”的语音

诗歌不仅是有阅读功能,还有吟诵功能,诗歌语言是具有音乐特质的艺术。诗歌的音乐特质

主要表现在节奏和韵律上。正因为有了节奏,诗歌才会强弱有度,抑扬顿挫;正是因为有了

韵律,诗歌才会朗朗上口,产生动人的乐感和美感。在郭力家的诗歌中,语音

“陌生化”的

主要方式有省略、特异发音、重音变化等。他采用这种

“陌生化”形式的目的,也是为了节

奏和押韵,力图收到非同寻常的语音和语义作用。例如:

特种兵

特种兵生来就是一场冲突

特种兵生来就是节奏以外的节奏

特种兵

特种兵

这里的

“节奏以外的节奏”、“特特”、“兵兵”都在语音和语义上可听可诵,加强了摇

曳的语义效果,律动明显。

你没炒过手下鱿鱼吧。

我没手下,全掌上明猪。

幸福猪。

这里巧妙地利用了

“手下”的字面语义,与“掌上”相映成趣,并将错就错,将“掌上明珠

”谐音异化成“掌上明猪”,令人不禁莞尔。

“陌生化”的词汇

日常生活用语和一般性书面语都要求一目了然,而诗歌语言与科学语言不同,诗歌语言是艺

术语言。诗歌中词汇的

“陌生化”是指诗人在诗歌的遣词用字上打破规范语言固有的规范。

郭力家为了实现特殊的文学目的,力图对词语进行超常规的运用,这种词汇的

“陌生化”主

要表现在

“陌生化”的意象创造、词性变异、语词的异常组合上。

“陌生化”的意象创造

读郭力家的诗,扑面而来的就是他原创的特异意象,这些意象或长获短,意味悠远,意同象

异,各异其趣。而他专有的界定定义,顽强地冲击着读者的身心。不仅将作者的难抒之情,

难言之理得以代抒代言,同时具有取象而避的作用,令人唏嘘感叹。例如:

树上春树废话说:世上存在着不能流泪的悲哀;

汉语老家如是道:只有过来人,才敏锐发觉谁的青春供水不足!

这里的

“汉语”指的是“中国人”,而“老家”则是夫子自道。

羔羊人生真如铁,喋血我梦春已软

这里的

“羔羊”指的是“黎民百姓”。

我的天空

反复收获着丰乳肥臀的白云

而我是人心的特种部队

我是士兵里的特种兵

这里的

“特种兵”指的是诗人对自己人生定位的期许。

.“陌生化”的词性变异

在诗歌语言中,为了增强词语的内涵、增强诗意,对于词汇性质的进行变异处理,从而达到

凝练的艺术效果。在郭力家的诗歌中,词汇词性的

“陌生化”主要表现为词性的千变万化。

经他进行词类转换后的词往往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令人耳目一新,引发了读者别样的想象

,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作用。

清明办点清明事

放牧春天

俺替逝者种棵树

面朝小树

双手合诗

我上了回帝

一棵窗外的树

静出了光芒万丈

天安的门

比人生的人

还是厉害

儿童节也没节出去

悲欣交集

这里的

“清明事”、“人生的人”是名词形容词化,“上了回帝”“儿童的节也没节出去”

是名词动化,

“天安的门”是名词形容词化。

互联网了汉语什么

互联网了诗意什么

互联网了儿女什么

互联网了以后什么

互联网了碎片什么

互联网了生活什么

互联网了生死什么

互联网了牛逼什么

互联网了尼马什么

互联网了豆比什么

互联网了祖国什么

互联网了诗意什么

互联网了失眠什么

互联网了失联什么

互联网了文学什么

互联网了你我什么

“互联网了”是名词动化。

.“陌生化”的语词超常组合

诗歌用词的变异性无疑是各种文体中最大的,它用变异的词语来准确地表达客观世界和人们

对客观世界的真实感情和特定心态。无论是词性变异还是语词的超常组合,一方面增加了语

词和语义的内在张力,另一方面也能够使读者在鉴赏他的诗歌作的过程中,浮想联翩,千回

百转,乐趣多多。郭力家在诗歌创作中,有意对语言打破常规,不拘一格,力图把逻辑上风

马牛不相及的甚至是完全对立的词语组合在一起,以发挥特定的

“陌生化”作用。例如:

不到大理

不知道什么叫人生诗短

来日太多

从善如树

上善若风

对我当歌

恩典几何

这里的

“人生诗短”分明就是“人生苦短”,“来日太多”是“来日苦多”,“从善如树”

“从善如流”“上善若风”就是“上善若水”,“对我当歌”就是“对酒当歌”“恩典

”就是“人生几何”的“陌生化”组合,

“陌生化”的句法

郭力家在创作中出于格律的需要,往往别出心裁,刻意违背正常的句法规则,从而造成语序

前后倒装、句子成分删减及名词意象并列等违背句法规则等现象,亦即句法

“陌生化”。例

“陌生化”的语序颠倒

郭力家为强调某种情思或根据分行、押韵、节奏的需要,往往天马行空地调整语序,将语序

有意倒装。而他倒装后的语序往往反而更符合汉语诗歌的节奏与韵律,内容上更加情真意切

。读起来更具有节奏感和流动美,形式上更加赏心悦目。例如:

感恩天光

呵护並关照汉语的上海地区

出生和成长一头默默这样

少年忧国忧诗

青春以身试神

中年纸上布道

老年尚不知会茁壮成什么模样的

上乘羔羊

这里的正常语序应该是:

“上乘羔羊

出生和成长一头默默这样

少年忧国忧诗

青春以身试

中年纸上布道

老年不知茁壮成长成什么模样的。

我活下去

用你的鲜血

我写下字

用你转身散漫的缕缕天香

这里的常规语序应该是:

“用你的鲜血

我活下去

用你转身散漫的缕缕天香

我写下字。

.“陌生化”的成分删减

郭力家为了达到高度的简约与凝练,往往把日常语言中不可省略的成分省略掉,使诗句语言

凝练简约,显得更紧凑精准,抑扬顿挫,琅琅上口。他力图删减的形式很多,有主语、谓语

、状语、介词或者关联词。删减后,诗句显得凝练简约,对意义的传达没有任何负面阻滞,

语句更加诗情画意。相比之下,如果硬性添加的话,句子反而显得画蛇添足,味同嚼蜡,毫

无情致。他以这种删减手法,以诗歌尺幅之间

“螺蛳壳里做道场”的功夫,引发了读者海阔

天空的联想。例如:

草婴先生正住医院

草婴先生翻译的托尔斯泰先生的作品

几十年了

一直很健康

这里的

“草婴先生正住医院”前面应该是省略了状语和关联词“因为他的身体一直很不健康

”,以此来对应后文的草婴的翻译“一直很健康”。

雪上雪下

安静的房子

不动的白桦

私语的行人

“雪上雪下”后面省略了谓语“有”。

.“陌生化”的名词意象并列

从句子的角度看,一个完整的句子需要有名词和动词。而在郭力家的一些诗歌中,却仅仅有

名词构成的原创意象并列,打破了常规的句子构成原则。这些纯意象组合的诗句,在词与词

、句与句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中介有序排列组合,使得诗歌的内涵更加含蓄隽永,那样的跌宕

起伏,一箭双雕,避免叙事般的平铺直叙,令人喜出望外。

羔羊和汉语水深火热之前

我种下了一棵树苗

国策国梦化

诗意职业化

是一个对付当下汉语部落的好办法

这里的

“羔羊和汉语”、“国梦国策”、“汉语部落”就写都是郭氏意象的直接而纯粹的组

这个人间四月天

上海让我们在座的每一个兄弟组妹

人魂同济

诗意共天

举目见证天意在人间,

是可以很具体的一个中心思想

一个人的爱、神往

一个人的诗意生命

放在路上

与梦俱享

是美好和值得的

此处应该有掌声

这里的

“诗意生命”也是无衔接的“陌生化”排列。

“陌生化”的书写

除却音乐美之外,诗歌还具有建筑美或者造型美。而书写变异是实现建筑美或者造型美的主

要手段,书写的

“陌生化”主要是排列形式的“陌生化”。郭力家力图借超常规或反常规的

排列组合来表现常规语言手段无法表达出来的内涵和外延,诗歌常规中本无特殊含义的符号

排列形式那错落有致的组合,成为诗歌意义系统不可或缺的自身复合体,从而消弭了意义与

形式之间的不可通约力,加深了读者的审美愉悦。

你放心

你也逃不到哪去

中华民族一直在人性的刀锋上孤单行走

汉语救不了汉语

上帝弃管你多年了

从神为天

天天向真

一生一世

羔羊不已

且悯且修行

这首诗的形状是一个钝角三角形。

我也是一个喜欢写诗的人

白天还种了几棵树

晚上了自己在想

出不出书呢

纠结中

这首诗的形状是一个锐角三角形。

孙女告诉我

活着是值得的

活着的爷爷可以给孙子当马骑

孙子开心了可以给爷爷指点神迹

这首诗的形状是一个直角三角形。

,他不用攒劲儿写,他活着就是诗。

张白桦,女,1963年,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上海外国语大学硕士,专业为英国语言文学、

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

附件四:

诗人郭力家讲座实录

创意写作工作坊第二讲

——诗人郭力家讲座实录

时间:

2018

地点:逸夫教学楼

301

主讲人:郭力家

参加人员:创意写作工作坊全体人员

记录人:张天宇

讲座内容:

你们大部分是独生子女,是孤单的一代。你们乃至所有人的人生都面临着一个共同的问题

—怎么放下和打开自己封闭性的孤独。这种孤独从形而上的意义上来说带有普适性,不分国

别、民族,也不分社会制度类型。来到人间,怎么活的起码正常。改革开放带来的物化过程

把各个家庭的经济关系打乱了。当今社会的经济关系是很复杂的,已经不是简单的层次问题

。而经济决定了人的基本精神和心态。在此意义上如何能让自己内心欢喜,能给别人带来阳

光的同时提取对方的阳光?

写诗不能给自己带来名利,有时还会误事,那么我为什么会爱上写诗?写诗是自己与自己对

话,找一个伴。每个人都有两个自己:基于社会的各种关系人会产生一种为应付生存而产生

的社会表情,同时内心深处还存在着一个更真实的自己。最早能介入书面语也最方便表现自

己的文学样式则是诗歌。我将诗歌变相当作日记来对待,我对生活有所感,便主动地将其写

成诗歌,因此诗歌首先是写给自己看。这样诗就完成了它的第一使命

——诗人自己记下了自

己的一个瞬间。

马克思认为,人生命的本质是要求对象化

——一个人的意志、审美、愿望要求有对象以确证

,留下痕迹。人对所有的事物都应有反应,文学院学生的使命、宿命在于对语言应该格外敏

感,对语言应该有判断

生活中很多语言都有语病,交流中的词不达意、隔靴搔痒即是对文学院的学生提出的第一道

考验。

诗歌最简洁,是所有文学样式中最精炼的形式。诗歌中能够提取的营养、方式和手段非常丰

富,能够锻炼人在造句意义上反复推翻自己的能力。在欣赏别人的语言时一定要有质疑和批

判意识。

我在师大上学时,师大有手书诗歌小说、手书的良好风气,激发了大家高涨的创作热情。那

一代人生活有色彩。大学实际上跟社会生活是很紧密的。学中文的人平常一定要看新闻联播

,要清楚自己在哪个时政年代的刻度,才能走在中正的路上,少犯一些低级错误。文学院的

学生要多看诗歌,培养自己的审美能力与对诗意的判断能力。

我以前总误以为诗歌是青春期、青年的事情,现在发现,一个人如果只写过一首诗,一生便

再也没离开过诗,内心的

气质变会与众不同。但凡写过诗歌的人转为写作散文、小说,其

语言样式上的灵动一定会超过没写过诗歌直接写小说的人。

人在写诗歌时对语言判断的苛求会让自己得到成长,让自己敢推翻自己和他人。文本意义上

的创新是科幻,是独到,也是人的生命本源,也是社会发展的本源。所以成语都变成约定俗

成后,有些如果不被赋予新意,这些成语便

“死”了。成语里充满创新的空间,但这种创新

必含有人的感悟。比如

“实事求是”便可创新为“实事求神”,“上善若水”在恋爱人的中

可以说是

“上善若你”,“天道酬勤”的“勤”太抽象,如改成“天道酬我”则更有亲密感

。所以,当感到生活中充满破碎感、找不到自己时,就写诗吧。

我诗歌中的口语化从何而来?我的父母是湖南人,但我出生在东北,我在两种语言中不自觉

地在进行翻译,并对发声语言有着敏感。

人们推崇的诗歌文本不外乎西方诗歌和唐诗宋词元曲,这些跟东北的关联度并不高。作为活

在东北的

“我们”那代人对此产生了本能的逆反。

东北人的魅力则是东北语言的魅力,东北的发声语言极其美,但作为书面语言有时就失去了

其魅力。在此意义上我尝试将东北最

“老土”的话创作为诗歌,不失绅士之“格”又带有了

东北独有的地域色彩。

文艺创作不带地域特征则不接地气,不接地气则不鲜活。而每个生命个体都有它鲜活的、极

其真实的一面。很多作品优美得让人无从下手,而文学首先要完成人间的真、善、美。高尔

基说文学是人学,我认为文学同时又是神学,让人探究不出它的真正所在,正是其这种魔力

让人孜孜以求。

我对我的诗歌从未感到满意,诗歌对我的挑战是总是写不好所以总是要写,这是让我继续写

下去的动力。

美的东西都是不能够到的,够到的就意味着其生命的结束。

诗歌让我感到我与人间离得很近,我内心有首强大的诗歌,只有那首诗歌能够满足我、征服

我;我永远写不好,则要永远写下去。

坚持自我、不要苛求别人的欣赏是自我的一种成长。大学生要勤于动笔,在此时留下些笔墨

、够记录下自己的成长历程。想保持童心、想与天真为伍,就写诗吧。

没有美感的人生一定是走向犯罪的人生。人应阳光,自己做的事敢和自己、朋友交待,敢与

人分享自己的生命。当今的社会非常阳光,但又遍地是陷阱。走向陷阱的人内心一定缺乏内

容。要想越过犯罪的界线就一定要认识基本的美,了解基本的常识。

在这个社会保持一个正常的心态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同学们要珍惜现在生命共同体的样式

,将生命共同体搞成诗意共同体。诗歌对人有益处,至少让自己记住了自己。

提问环节:

生:如何在口语化的诗中表达神一样的追求?

郭:我尚在尝试,在尝试中努力创新,在写作中

“虐别人的心”。我创作完感到很满意便不

追求别人的高评价

——诗歌能给人内心带来暗喜,自得其乐。很多人拿诗请教实际上是求人

赞美。

生:您在很多诗中用了自己的名字,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名字切入诗歌中?如果是为了真实感

,那么为何不用

“我”?

郭:在诗中加入自己的名字也是自己的尝试,是有意引入以求创新。

生:口语化的词汇使用如何能达到诗的意境?

郭:诗歌可以口语化,但要带有美的感受,可供人欣赏。无论写何种语言,形式都是外在,

关键仍在于文本本身的意味、意境、灵性有没有呈现出来,这永远是诗歌奋斗的一个尺度。

我发现身边一些东北诗人的创作意象虽美,却失去了东北的味道,极其缺乏一种地域的

”感。我认为优秀的外国作品一定是带有地域感的,带有本国的风味与色彩。作为东北人

,我力图为家乡发声。我的诗歌中常提及我的太太和我身边的人,我也常为自己的亲人写诗

,力避失真。这是我的个人风格。

生:我不认同

“东北有种文化的自卑倾向”这一说法。东北语言尤其是词汇的运用已在网络

上具有侵占性。东北话有特点且诙谐幽默,可与人民群众打成一片。东北文化正朝着通俗化

、流行化方向发展。

郭:我的观点和你的看法本质上是一致的。我的意思是东北历史较短,原住民很少,在文本

意义上的创作较弱。但东北人性格和发声语言的感染性极强。闯关东等原因导致了东北的外

来人很多,地广人稀的特点造就了东北人的热情好客,而且东北地大物博,很好生存。这种

生活环境决定了东北人的性格。因此东北人写诗要沾点东北人的气。

******

附件五:

他用岁月诗意他

—现世人文郭力家

曾经读到格致的文章,幽默讲述她为报知遇之恩,

“勉为其难”、“搜索枯肠”评论郭诗人

的一段往事,不禁掩口偷笑。写郭力家又有何难,他身边随便哪个人,就是扫地大妈,恐怕

也能说个三五十行,这人的孤绝可不会让人

“理屈词穷”。可若真想写到妙笔生花,既照顾

他的精神高度又不落下吹捧之嫌,真的很难。因为某个时刻他可能会以耶稣的眼神告诉你,

他内心完满。而你又不能以赞美诗的腔调歌颂他,那就等于拿他当神,赞誉过分,

他自给自足的精神世界会催眠你手中的笔,你不由自主地猜画他的思想轨迹:这么短斤少两

的社会,什么二百五的人才能感觉完满?可是他却说

“心,跟刚刚出炉似滴,看啥都新鲜,

瞅什么都想笑

”;忽而他撂下狠话“我从来没让生活等过我,我要让生活等死我”;忽而他

又喜形于色,

“君临草木吾皆喜,智仁安泰女生辉”;忽而他又清风明月,淡泊如水,“留

住眼睛、剩下天真;心挂清月、痛饮东风

”。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让这个人如此没心没肺地吆

喝,谁给他天赋特权让他对现世人生如此狂妄,又是什么力量让他低下不羁的头,对自然草

木生灵俯首帖耳,谦卑服侍,慈心牵挂?

郭力家到底是谁?

我抚摸着身上

国家走过的弯路

一边喝酒

一边散步

然后主说

汉语宿命

你有权承受病句之苦

------

《你是谁》

这是个身负重荷、无以排遣的男子,历史、国家、人生、语言都遭病魔侵袭,

“病句”变成

一个时代的隐喻,宿命难逃被

“改来改去”,弯路之苦除了“我”,无人知晓。独自承受或

“主”的恩赐。无论如何,人被抛入时间,充满无奈与惶惑,未发生的事无法驾驭,已

发生的事又可能面对不起。

“我”默然扛住,仿佛被授予特权和荣耀。

因为哥们儿是个

自由射手

拣来各军兵种所有番号对对付付

缝上我这件浑身

龇牙咧嘴的破衣裳

拒绝加入正规部队是

我的本性逼我对自己要

终生难忘

------

《自由射手》

这是一个游侠,默然扛起的责任还没压痛肩头,

“我”的个人意志忍不住粉墨登场。一个“

拒绝加入正规部队

”的自由人怎么可能默默接受纪律制度的摆弄,他有鱼死网破的冲动,即

“这条路猛然成了脚镣

哗哗作响”。这种渗透郭力家早期诗歌的英雄范式,是他的刻意

营造还是一种偶然翻上水面、无法掩盖的真实

“特种兵”性格?

活着那会儿你用所有心思

保护自己的苦楚

死去以后你用所有疼爱

安抚我的面容

任由止不住的岁月刀斧凿错

也不曾有过一刻你

离开了我

------

《再度孤独》

这是一个痴心的失爱情人,剑胆琴心,铁骨柔情,肝肠寸断之后自劝从容。独啜孤独的无奈

与凛然:凝视超越生死,必然能够超越时间,时间不过是爱展开的和收拢的过程,如花朵,

没人能否定它于天空和大地之间的维度里灿烂过。无论长短,这种存在永远伴随

“我”,即

使身处异度空间,我似乎淡忘了,你仍守候。

一字一退

繁花雪落

一步一念

眉上终生

一句一喃

大木心空

梦里恍然风在动

亦或树枝三两声

谁在身前

谁走身后

何必懂

------

《梦上冰河》

这是一个大智若空的隐士,世界花团锦簇与我何干,世界繁华落尽断我尘缘。我把心事植入

梦中,此梦彼梦接连不断,现实反成虚幻;风吹自然树动心未动,万物因果,万缘牵缠,与

隐士的时间没有交点。梦即为空,

“空”就是存在着的虚无,大智者懂得于虚无中体会空之

“我”在截然相反的角色间转换,亦正亦邪,亦凡亦仙,飘忽无定。郭力家游走于明显的二

重性,不执着于任何一端,或许他生性鄙视执著。他在

“穿越”中流连忘返,像一个勤奋敬

业、整装待发的演员,不论什么剧本,什么角色都倾情包揽,绝不敷衍。他一面沉醉于台下

的掌声,一面沉醉于镁光灯下的荒诞。或许历史经验教会他,人总是陷于外表与内心分裂身

不由己,他喜欢叙述中两个

“我”(我和郭力家)的距离感。扮演使他亢奋,一方面他竭力

打动观众,激发怜悯与恐惧的悲戚;另一方面,他又想在诗歌里告诫,演员和观众要保持疏

离,没有谁是谁的旗帜,荒唐的眼泪来自于杜撰。他一边建立,一边打破,制造两极跳的欢

乐,陶醉于郭力家标志性的二重世界。

精神气质上,他既传统又狂野。无论哪个时间段,他的表现都是双重的,矛盾的。青年郭力

家深藏传统于内,放浪形骸于外,他的叛逆或许是淘气男孩对父母

“真善美大牢笼”的示威

,在母亲面前,他

“慢慢学会了创新一种双重人格、双重脸谱的实用美学”,他习惯于报喜

不报忧。书香门第反逼出他的乐观和戏剧感,

“为了保佑我心目中的母亲,我一生在诗意的

路上孤独不起来。这,让我天天如生

”。可是,凡是“情到深处”,“孤独”不也是他诗中

的常客,屡屡用来衬托男子汉的决绝?后来,兜兜转转,中年的郭力家又回归少年美学,再

一次把野性和匪性,一股脑儿托给平静包裹起来,从衣着到表情均中规中矩,有人说他老了

。其实,在心灵深处,人人都渴望

“返乡”,“树叶一张一张翻过

我一步一步懂事着

”。他要回到起点,开始就意味着结束,结束是另一段开始。

赢获救赎的路上,他既朝向人,又朝向神。一向人群,欢喜人间;又向众神,

“实事求神”

。他没打算过消极遁世或逃避炎凉世态,他把人生起伏当作财富,千方百计以诗意化解内心

痛苦的感受。其实,朝向人群也是摆脱不掉的选择,

“地上的辛苦和地上的幸福

只能游戏

只有重复

地上只有这么活着

才能长成离不开地的房子和大树”。他也出世般仰望苍穹,“

什么人

生命生不了你

科学科不了你

祖训祖不了你

常识常不了你

……我看到了

神”。

郭力家的后期言说几乎都带有

“神”的色彩。他的神指“天”,并非狭义的天空,而是宇宙

自然中某种神秘、不可琢磨、令人敬畏的力量,具有宗教意味。其实,

“上善若你”和“上

善若天

”就是这种二重性的变体。伦理人生,要功名,争态度,所谓智慧已经演变成利益操

控下工具理性,除了把自己交给天,诗人何处安身?你善,

“视天下儿女为己出”,脚踏实

“视天下无路之处皆为路”;天善,春风化雨,泽被万物。从“你”到“天”的艰难

历程只能靠

“诗意”去缩短,“诗意的家

应该是从天上往地上看

我天坐化”。诗人通过作

诗去接近神,或者说,在诗性语言的构筑活动中,神无限邻近。这种邻近即把精神带向救赎

审美旨趣上,既文雅唯美,又俚俗幽默。他写的唯美情诗,感天动地,字句古风悠悠,情感

时而浓酽甘醇,时而素洁清新。忽然,风向骤变,方言土语泥沙聚下,打得人蒙头转向,乐

得人前仰后合,有人称之为

“冷幽默”或“黑色幽默”,其实这两种说法都不准确。源于美

国小说的

“黑色幽默”是“绝望的幽默”,它以滑稽的手法将现实的阴暗面放大,突出社会

制度对人的压迫,以小人物的无辜引发观者

“含泪的微笑”。冷幽默,带有一点黑色幽默的

成分,不仅要幽默,还要冷。可是郭力家的语言让人发笑,要么是爽朗大笑,要么是偷偷坏

笑,但绝不是一怔,酸楚地笑不出来。仅仅按呵痒、斗嘴一般的搞笑去理解就埋没了他的真

“正派,常常比扛麻袋还容易累坏人的心情”,谁能说这是“黑”还是“冷”?冷幽默

是一种专侍逗笑的沟通手段,反讽却有深刻的社会、伦理或政治意图,它是鞭挞和批判的利

器。反讽给囚禁于窄仄社会环境中的良心提供了唯一出口,在这里高蹈田园和浪漫抒情均不

能产生有责任感的诗歌。环境越荒谬,主体思维受到荒谬机制的激励越强,反讽的空间越开

阔,力度越大。

美学理念上,既有现代性的建构,又有后现代的解构。他藏身密林野舍,时常策马闯入汉语

贵族的庄园,不图珠宝美色,只为昭示他的豪侠气概和游戏精神,彰显他独到的破坏创意,

享受破坏带来的乐趣,以及乐趣过后的超然。这种游戏性正是后现代诗学的一个基本特征。

郭力家不执著于权威之言,摒弃偏见和唯我独大,真诚为不同流派喝彩,时时流露出边缘化

的民间倾向。然而,他的诗歌看似章节散碎,缺乏统一的杂语狂欢,其实是多声部交汇的合

唱,他骨子里仍然追求整体,追求宏大叙事,追求理性。也许,认识到失去所指的文本符号

游戏不可行,诗歌不可能脱离社会现实和意识形态批判,他从来没有摒弃历史意识和价值关

怀。这一点在他的诗评中表现得尤为明显。解构并不意味着不计后果的全盘颠覆,它不过是

要在传统的语言中心掀起革命,唤醒人们对差异性、断裂性的思考,唤醒人们对民间诗歌创

造力的审视。

诗学追求上,他既平白浅俗又渊深奥博,时而带有强烈的哲学意味。幽默的东北口语是他独

有的条形码,只要懂诗的眼睛一扫,就能看出诗品的出处、质地、价值等丰富信息,这些特

色让人过目不忘。

“素白”似乎一直是他的理想所在,“去深刻化”、“反理论”也是他曲

不离口的表白。深度,或许是即兴人生的郭力家最讨厌的字眼儿。有趣的是,他的语言偏偏

饱含哲理和批判(

“上善若爱

分手若守

从命安心

无离无去”;“面朝广泛失去性别的人

祖国只好经常把自己

办成了一个汉语维持会”),这种矛盾所带来的反差恐怕也能让他

乐不可支,毕竟,欲擒故纵是他的一贯打法。只要结局是戏剧性冲突,情节手段都可以不必

追究。他故意放弃个人意志,放弃内心深处的品味高墙,像赌徒一样干脆利落。他赌博的成

败感早在上场之前已经照全收,最终赌博的种子开出游戏的花儿。他学会用散步的心情打发

人生过度重复的单调。愿赌服输他输出美感,算下来,世界借走他的东西他都采用一种再生

天真的欢喜收了回来。

人生戏剧性调转的郭力家,最终花落何处?岁月说:从理想到现实,从高空飘飞落降尘埃。

或许他还有一点欲言又止的谜要解开。天天跟诗文打交道,可郭力家却说父亲是他一直不敢

用文字触碰的人。为什么?是特殊年代备受摧残的人性伤疤摸起来仍旧隐隐作痛,无力面对

?还是辜负父辈期望,任家族衣钵在青天白曰里飘荡成碎片,心中有愧?他没说。文革的往

事回忆在他诗里赫然可见,没必要躲闪,只有那些明摆着又不愿承认的事才真正虐心。诗人

郭力家念叨着无政府主义经文,蹓蹓跶跶晃进了知天命之年,其难免偶尔自纠自察自省自责

,难免睡不着觉眼前晃动老爹古典文学的高大身影,老爹交游于公木等文学巨擘,显赫学门

却冒出自己这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不肖子孙。即便也著名了,也当官了,也踩上耶稣的

脚后跟,却总觉得老爹高度遥不可及,高不可攀。清明雨天孝悌之心袅袅飘出,终归无法交

待。这解释比较合理的吧,诗人?若错,请驳斥,若对,请抄起

“诗意”快快把话题叉开。

“有机植物”这个譬喻用给郭力家最合适,他的世界就是花草的摇篮,他把幼苗轻轻安置

在大地的角落,给残树轮回,助老树重生。这本诗集,就是郭力家的精神花园,他培植多年

的草木盆栽终于可以全面彻底深刻地曝露给世人观瞻。

“一棵树实事求是种下我

我一叶一

叶明白

世界上没有一棵无缘无故的树”,世界上哪会无缘无故冒出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

故宣告爱

那是神意划给羔羊的时间抛物线,必交融于某一点,爱诗的人与爱诗的人被“主

”放牧,相视一笑,岁月了了。

郭力家一直在存在与救赎的道路上奔跑,他的存在体验和生命认识十分独特:

“对死亡一直

欢喜着迷

……事情躲不过,干脆迎着走,死了以后才能验证你另一种活着”。也许因为看到

了神,他胸怀坦然,才能以

“即兴人生”的态度“现世修行”,天下的事“一颗童心对付足

”。他活着的方式就是诗意栖居。“诗意如婴,发出所有岁月神经上的天真颤音”,他要

用诗意栖居挽救非诗意的劳苦,诗意方式唤醒并解放了被物质现实囚禁的灵魂。诗意筑造才

是人本真的筑造,因为它与心灵发生关系,最能揭示人的本质。

“立足诗意人生,政治、经

济、文化、宗教、组织、爱情、诗歌等等现实高山流水很容易变为平地,变为具体的孩子

—即像工人,农民兄弟,邻家一只宠物狗,一样的亲切;你完成了‘世界是平的’这一现实

任务。

”诗意对意识形态的调侃与涂抹使诗歌具有了潜宗教作用,因为人越是诗意,所言

越自由开放,越具有天空一样的开阔澄明,具有神性。

“神”是郭力家后期话语里频繁出现的词汇,与其一同出现的,还有“羔羊”。“羔羊”蕴

藏着烈性炸药般的政治反讽力。羔羊的隐喻多与政治、伦理批评相关。羔羊泣血劳作,羔羊

无辜受难,羔羊忍辱负重,羔羊不知何时何地如何解脱。郭力家是一只诗意路上虔诚求索的

羔羊,他是青春放牧者,乐于与他一起吟游的人,隐约感受到他身上的道德凝聚力。这种力

量源于他苏格拉底式的知识反讽。他对诗歌知识的谦逊,对自我膨胀的抑制,和对渺小的欣

然承担,反衬出众多

“炫诗者”荒蛮的文化心态与幼稚的世俗执念,从而在更高层次上衬托

和放大了他的生存觉悟。这种反讽,是人的智性发展到成熟阶段才能展现的魅力,是阅尽苦

难、历尽沧桑之后的表面逍遥。只有具有同等精神和道德诉求的成熟心灵才乐于在那里驻足

在创作上,郭力家对自身有两次超越。一是从《特种兵》《远东男子》这样的浪漫主义抒情

(虚、飘、酷、硬)过渡到后期的面向现实的反讽(老、辣、精、深),二是从诗意上升到

神意,即领悟出了人性存在的最高值。前者是风格的转变,后者是存在认识的深化。郭力家

不是理论中人,对于时代发展、诗歌走向,他完全依赖直觉去把脉,却也能下意识地嗅出并

顺应潮流的发展方向,并不断超越自我。他的诗艺之路并非顺畅的直线,他曾是个

“气质型

”(唐晓渡语),在硬汉大兵的自我复制中显得声嘶力竭,那种呐喊缺乏持久的社会支

撑,缺乏因果交代和持续存在的土壤环境。他的英雄诗和侠客诗多少都有点儿

“朦胧派”高

大上的回光返照。度过了这个阶段,郭力家才真正走向平庸而琐碎的

“个人”意识,使“人

”有了具体的量度和鲜活气息,并呈现一种从气质型到内涵型的转变。如果仅停留于浪漫的

抒情冲动,他够不到诗艺的天花板。但他知道,

“第一滴血哪能滴个没完”,诗歌应该不断

打破窠臼,释放精美绝伦的个性化焰火。他渴望跑在潮流前沿,以他开放、嬉戏、无序的结

构和独特语汇婉转应和后现代诗学的不确定性。他能创造性运思,独辟蹊径写诗就归因于这

种不同寻常的本能。

他的诗意手段渗透生活各个角落,

“对着干”、“决不屈从”也是他性格中潜伏很深的、通

达诗意的另一条幽径。这些表现本身就是一种美学诉求

——我要以郭氏方法揭晓答案,你要

唯我马首是瞻(循这思路,爱对郭本人说不的人,也是在表达其美学意愿)。加谬认为西西

弗斯的意义恰在于其对荒谬性的坚持,郭力家给荒谬找到了出口

——人保持人性离不开“诗

”,人接近神性离不开“神意”,神意才是赢获最终救赎的地方。诗意是人生态度,是生

存方式,是达到神意的途径;诗意安身立命,关照生,神意普度众生,关照死。了却人生疾

苦的药方就是因

“诗”近“神”。

近神何所由?除了诗歌,他还发现了

“自然”。自然在他的眼里是有神性的,泛神的。一花

一草是刻意安排(可能是上帝、真主、或天),投身土地,最大限度地摆脱世俗纠缠,也能

最大限度地感受神的超验存在。由此,

“人从人身上找出路”的“反动”人生注定了失败。

新世纪开篇十数年,

“类诗”文字如同中国雾霾,遮天蔽日,无所不在。诗语渗入生活的各

个缝隙(鸡汤或鸡肋的,美丽或丑陋的),被冠以

“诗人”称号的人更是恒河沙数。“诗”

“好诗”的区分和追问,被物欲逼进了死地,更类于精神病人的呓语。才华横溢的良知诗

人所剩不多,他们殚精竭虑,痛苦挣扎,又恋恋难弃。

郭力家不得不学武林高手,腾挪躲闪,苦心孤诣。他能赢得人们的喜爱,恐怕要归因于时代

的推助;诗歌是心灵对时代状况的心理折射,这里的

“时代状况”意指历史现实诸多因素,

也意指语言因素本身即推动了诗歌流派的探索与兴替。诗歌,除了直接或间接表达情感与现

实的关系,它仿佛主体性(

“我”与“非我”反复登场)在进行语言风尚轮回中的拉锯。

五十岁出诗集,可谓把诗意美学演绎到极致。时势造英雄,风尚的左轮手枪推他上膛,这一

枪会发出多大多久的回响?

反正历史记不住那么多的人名,在这点上,历史最擅长失忆。

“郭力家”不过是一个名字,

河床泥沙会被一层层覆盖,对于这一点他深深认同并欣然接受:

“守望关注、神交心许、无

求而求、不得而得

这,才是他最本真的个性所在,也是他距神最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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