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不小心睡了我的竹马。
现在人在床上,并且有点懵。
外边天色刚刚泛亮,躺在我身边的贺熠睡得正香。
男人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鼻梁高挺,唇形完美却微微红肿,肤色极为白皙,更衬得喉结和肩膀处的红痕愈加明显,倒显出几分楚楚动人,勾着人再采撷的味道来了。
想到昨天晚上是我先开始百般撩拨贺熠的,我就觉得自己很禽兽!
美色……啊不……喝酒误人啊!
昨晚上损友肖潇撞破谈了多年的男朋友出轨同校小学妹,怒甩渣男后来酒吧喝酒,没想到正好撞到我男朋友何远和一小白花在酒吧勾肩搭背,赶忙拍照让我过来抓奸。
我急冲冲赶去时,何远那狗东西脸上顶着个巴掌印儿正推搡着顶着一头乱发如鸡窝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肖潇,旁边小白花大概也是挨了一巴掌,捂着脸哭哭啼啼,场面十分混乱,被我过去果断一脚踹得何远四仰八叉单方面宣布分手而结束。
为了庆祝难姐难妹甩掉渣男,我和肖潇果断决定换一家酒吧喝到不醉不归,然后成功喝大之后我靠着仅存的一丝清明去结了帐,然后拖着摇摇晃晃的肖潇准备去附近的酒店将就一晚上,然后刚到房间贺熠这厮就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然后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使劲撩拨他,然后就就……
再然后我现在清醒了我只想穿回去给昨晚的我一个大嘴巴子!
我竟然,竟然睡了贺熠!
好一出狗血情节我只是没想到会狗到自己身上!
现在我只想知道肖潇这臭孩子人在哪!抛弃老娘一个人!果然最佳损友不是白当的!
我小心翼翼且动作迅速地翻身下床,尽量忽视两腿的酸痛,胡乱套上衣服跑到卫生间里,关门掏手机打电话动作一气呵成。
过了一会儿,肖潇明显带着睡意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喂思思,干嘛啊,困着呢……」
我怕吵醒贺熠,压低声音问她:「……臭孩子你在哪睡着呢?我俩不是在一间房吗?你人呢?」
我在D酒店啊,不是你带我来的嘛,思思你喝断片了吧。」她顿了顿,睡意朦胧,「不行了,我还得睡会,回聊啊姐妹……」
……问你等于白问!
挂了肖潇的电话,我蹲在马桶上,薅着我乱得不成样子的头发,怎么也想不通我怎么把贺熠给睡了,这厮不是在M国吗?
从哪冒出来的啊?三年没见面,一见面就把人给睡了,搁谁身上能顶得住啊!
我很苦恼,托着不咋机灵的小脑瓜,揪着我不咋多的头发,只觉得脑子里像一团毛线,越缠越乱。
在我成功揪下一大撮头发后,我果断决定不想了,反正有关贺熠的事儿我就没整明白过,趁现在人还没醒,赶紧跑路才是硬道理!
从马桶上站了起来,抖了抖略麻的双腿,又对着镜子简单打理一下我那犹如纵欲过度而导致气色苍白的脸,尽力遮住脖子上的草莓印,感觉自己终于人模狗样了些,又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个气,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卫生间的门。
本着看不见就可以当作没发生的原则,我低着头,蹑手蹑脚地朝门口挪去,十分渣女且无耻地决定忽视那一床的混乱场景。
在我终于挪动到门口,看到近在咫尺的门把的时候,我轻轻「吁」了一口气,这就是胜利的曙光!
然而在我手握门把的那一瞬间——
——「你要去哪?」
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凉凉响起。
哦豁,完蛋。
我握着门把的手微微颤抖,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得我脊背泛凉,我欲哭无泪地表示很后悔:为什么我妈把我生得如此负责任,我应该一醒就跑路的,白在那思考那么长时间的人生了!
你要去哪,陈,思,思。」贺熠又重复了一遍,说我名字是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我颤颤巍巍地转身,正好对上贺熠一双深深沉沉如点墨的眸子。
要说起我与贺熠的渊源,还得从小开始掰扯。
我六岁那年,初见到贺熠,他和贺阿姨不知道为什么从A市搬来我们这个比较落后的小县城,在我们家旁边空了很久的房子住下,成为我的邻居。
当时也不过六岁多的贺熠,白白嫩嫩安安静静,对人极有礼貌,贺阿姨牵着他来我家拜访时,一身白T黑裤清清爽爽,像一个精致的白团子。
相较之下,冲进家门刚刚打完架一身汗臭味脸上手上黑乎乎不成样子的我简直就是大型灾难现场,我妈登时火冒三丈,拿起鸡毛掸子就想往我身上招呼,被贺熠轻轻巧巧一句话给拦了下来。
小白团子童音稚嫩:「阿姨,可以让着这个妹妹带我出去玩吗?」
萌萌哒的声音再配上贺熠水灵灵的大眼睛,瞬间把我妈的火浇灭。
好好好。」我妈柔声连声应好,又转头看我,声音瞬间暴躁,「带小熠哥哥出去走走玩玩,别去水边!」
我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比我还矮半个头的小熠哥哥就过来扯着我还算干净的衣角,拉着我往外走。
到了外面,又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好看的糖果塞到我手里,软软地问我:「你能带我到处转转吗?」
因为贺熠而免除一顿鸡毛掸子又被塞了俩好看好吃的糖的我果断觉得自己遇到了天使小哥哥,对贺熠有应必求。
不仅带他从街西逛到了街东,又把他介绍给整条街的小伙伴。
并且在贺熠不断投喂之下,整个小学生涯,我以一己之力罩着贺熠,为他挡了不少觉得「他是外来的」「没有爸爸」就想来挑事儿的小崽子们。
我没有问过贺熠爸爸去了哪,贺熠同样也没多过问我爸爸的去向,两个小孩子默契地达成了共识,谁也没提过这茬子事情。
到了初中,我把贺熠当天使的想法被现实彻底粉碎,不为什么,简简单单因为成绩永远第一的贺熠应我妈要求来给我补课。
天知道贺熠有多严格,每天放学后他就坐在我旁边,玩不让吃也不让,死盯着让我把作业完成,还美名其曰为了我的梦想。
?啊喂!别以为我不知道,市一中是你的梦想,不是我的!
我也不是没想过反抗,但看着青春期开始猛窜个头,比我高了快有一头的贺熠还有旁边捋着鸡毛掸子的亲妈,我决定还是再忍一忍。
不过忍耐是有效果的,我的成绩倒是突飞猛进,虽然还是不比贺熠,但终究与贺熠一起顺利考进了市一中。
高中时,贺熠以永远年级第一的成绩加上一张人模狗样的脸成为整个高中的风云人物,人一帅事就开始多,虽然我没有与他在同一个班,但是他与校花徐冉的绯闻总会经过各种途径传到我的耳朵里面。
什么放学后贺熠和徐冉去小树林亲亲,什么周末手拉手一起去游乐园等等,一众流言传得是有鼻子有眼的。
当然,对此,我是嗤之以鼻的。
放学后和周末,因着贺阿姨工作忙,贺熠一般都在我家要么写作业要么给我辅导功课,还小树林和游乐场?他连大门都没怎么出过好吧!
不过这并不影响我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万一这俩人真有什么呢?
贺熠——」我不怀好意地喊他。
嗯?」贺熠正坐在我对面看书,漫不经心地应了我一句。
我跟做贼的一样跑出去左右看了看,确定我妈没在我房间门口晃悠后,又把门插上,才噔噔噔跑回去,一脸八卦地看着面露疑惑的贺熠,兴冲冲地问他:
你跟徐冉是不是在一起了?」
贺熠无视我燃着熊熊八卦之火的星星眼,慢慢地放下书,伸手疲惫地按了按额角,凉凉开口:「陈思思,你是太闲了吗?」
他顿了顿,抬头仔细盯着我:「你很希望我和徐冉在一起?」
?我希不希望跟你和徐冉在不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
不是,全年级都在传,我问问嘛。」我看着他脸色,斟酌着开口,「况且要是你能找到喜欢的人我也会为你高兴嘛。」
高兴?」贺熠语气貌似更凉了些。
我很迷惑:我不应该高兴,那我是应该哭吗?!
贺熠看着我一脸迷茫,也不答话,只是冷着表情拿书敲了一下我的头,撂下一句,「你好好想想!」就走人了。
我揉着被打疼的脑袋,仔仔细细地回味着贺熠说得每一句话,脑海中莫名其妙的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贺熠他不会喜欢我吧?!
想起以前下雨时在外面玩没带伞时是贺熠为我送伞;
早晨起晚来不及吃早饭是贺熠为我在教室备着面包;
晚上辅导我做完题后饿了是贺熠为我热牛奶……
我还总以为贺熠想当我妈,没想到他想当我男朋友!
淦!竟然内心还有点小窃喜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脑补出来再见到贺熠时一脸羞怯的表情以及弥漫在我俩之间的粉红泡泡了!
只是后来我还没来得及对着贺熠羞涩,我见到他的机会就越来越少,因为课业变得越来越繁忙。
贺熠在尖子班需要上自习上到很晚,他放学后再也没来过我家写作业,只是偶尔周末的时候来我家给我复习一下功课,其余的时间忙得跟个陀螺一样。
关于贺熠和徐冉的绯闻还是传得漫天飞,连他们两个一起报了数学竞赛班都被指是暗戳戳地秀恩爱,更别提放学后两个人一起研究题目的身影了,简直成了每个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都说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站在尖子班教室外面看着贺熠和徐冉靠在一起的身影如是想着。
贺熠垂着头讲题,徐冉歪着头听讲,一个皮肤白皙,轮廓棱角分明,一个五官精致,一派娇俏动人,两人在一起,果真是赏心悦目至极。
秋末的凉风吹得我有点冷,我觉得我那个大胆的想法可能有些不靠谱——果然事情不能靠脑补,尤其不能脑补一个男生喜欢你。
但是心里一股说不上来的酸涩密密麻麻弥漫到四肢百骸。
奇怪,我应该高兴才对啊。
我不大想催生这段感情让它成为一段狗血的三角恋,于是转移注意力,开始狂舔数理化生。
放学后和周末,也从家里挪到图书馆去学习。
贺熠可能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过来找了我一次,在图书馆门口看了脸上就差写着「学习是老娘真爱,狗男人闪开」的我半天,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揉了揉我的头,软了声音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算了,思思,高考完之后再和你细说,好好学习,我在E大等你。」
哼!我早就知道不是我想的那样了!你根本就是喜欢徐冉好吧!还故意那样说让我会错意!
而且,谁要跟你考同一所大学,老娘根本考不上E大好吗!
我心中涩涩的,面上却装做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谁要稀罕听你细讲,谁要稀罕你在E大等着我,学习去了再见!」
说罢也不想看贺熠什么表情,赶紧跑进图书馆,奔到自己的座位上,木木地拿起笔捧着书,却总是看不进去,书上繁密的公式交错像是构成了贺熠的脸,身影,耳边也好像传来贺熠的声音,思绪混乱不堪。
淦!贺熠简直是老娘与学习相亲相爱路上的绊脚石!摔笔!
高考结束后,我也没听到贺熠与我细说他和徐冉相知相恋的故事,因为他被确定保送后直接急匆匆地去了A市。
听到这个消息时,徐冉正笑吟吟地坐在我对面。
校花不仅有一个精致美丽的皮囊,还有一副软糯动听的好声音:「贺熠回A市是为了接贺叔叔出狱,但是如今遇到了些问题……」
徐冉一句话没说完也不急,低头慢条斯理地开始喝奶茶。
我被「贺熠爸爸出狱」这个大消息砸得头昏脑胀,下意识接一句:「出什么事了?」
徐冉咽下一口奶茶,驴头不对马嘴地继续说:「我姑父是A市调查局的局长,可以帮贺叔叔顺利出狱。」
我还是不理解,呆呆愣愣:「那你今天找我来干什么?」
徐冉看着我,笑得纯良无害:「陈思思,贺熠不喜欢你,我也不喜欢你,我和贺熠报到了同一所大学。陈思思,你知道要做什么,人要有自知之明。」
说完这句话,徐冉拎着包踩着小高跟朝外走去,走到我身边时,不知道又想起什么,转俯身附耳道:「忘了告诉你了,贺熠爸爸的全名叫贺文风。」
贺文风——
听到这个名字,我一秒清醒,脊背瞬间紧绷,刚举起奶茶的手僵在半路。
徐冉满意地看着我的反应,娇笑一声离开。
这才是她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徐冉心里不放心我与贺熠,故意来敲打我又告诉我贺熠爸爸的姓名,想让我彻底断了与贺熠再联系的可能。
但,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贺熠喜欢的人是徐冉,我也没打算和他们两个报同一个城市,可徐冉对我还有那么大的敌意,甚至不惜去调查我爸爸的死因。
没错,我爸爸因为贺文风而死。
贺文风入狱前是A市的市委书记,我爸爸是建筑设计师。
经贺文风手承建的一栋大楼,由我爸爸设计建造,却由于贺文风中饱私囊,大楼建设不达标,在我爸爸进去巡检时,大楼倒塌,我爸爸和跟着进去的两名工人全部殒命。
因着这件事,贺文风被彻查,真查出了不少贪污受贿的恶性事件,虽然法庭之上,贺文风对其它事情供认不违,只一再申明建造大楼的钱自己并未贪污,可种种证据均指向他一个人,最终被判刑入狱。
我知道贺熠很想他爸爸,我不止一次偷看到贺熠拿着一个相册反复看,嘴里呢喃着,爸爸。
但我也很想我爸爸,想那个会给我举高高,给我讲故事,给我做好吃的爸爸。
可是他再也回不来了。
贺熠懒懒地靠在床边,手抱在胸前,也不说话就那么清清淡淡地看着跟鹌鹑一样缩在门口的我。
气氛比较尴尬。
我有些沉不住气,贺熠一直盯着的视线颇让我怀疑是不是刚刚在卫生间洗脸时没把自己的眼屎洗干净。
我装作不经意地抬手抹了抹眼角,咽下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我是不是眼屎没洗干净」的话,假笑着开口:「三年没见,好巧啊哈哈哈哈哈……」
贺熠一脸我好像欠了他八百万的表情变都没变,整个房间中只有我那由高到低的假笑声回荡着。
气氛好像更尴尬了些。
我低头捂脸,觉得自己貌似不大适合长了张嘴。
三年没见面,见面就让你给睡了,能不巧吗?!关键要是别人也就罢了,睡的人是贺熠!
四年前得知贺文风是贺熠的爸爸后,我连看到贺熠放在我家的杯子都会想起爸爸的死,只恨不得再也见不到贺熠。
大在北方,我就报了沿海最南边的大学,只希望再也不和贺熠有任何交道。
连临近开学,贺熠从A市回来收拾行李的那几天我也是能避则避,整天待在房间里哪儿也不去,虽然知道他爸爸做的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我怕自己见到他还是会忍不住上去一巴掌拍死他。
可是却没想到贺熠竟然趁我妈不在家直接翻窗进来堵我,刚巧与下楼喝水的我对了个正着。
正是最为炎热的时候,连吹来的风都带着滚滚热浪。
我满头冒汗急冲冲跑下楼喝水,却在看到贺熠时霎时手脚冰凉,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僵在那里。
——很想过去给他一巴掌,再大声质问他,你有什么脸面来找我!
但看到少年明显瘦了很多的脸庞和盛满柔柔笑意的眼眸,我又下不去这个手。
贺熠从窗边一步步向我走来,最终停在我面前,我戒备地盯着他,贺熠轻叹一声,伸手把我扯进他的怀里。
……思思,我很想你。」
少年声音微哑,身上特有的好闻气味涌入我的鼻腔,我突然很不想离开这个怀抱,可是这个拥我入怀,说着想我的男生,与我之间隔着一个徐冉还有我爸爸的死。
于是,我推开了他。
贺熠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改去揉我的头,无奈道:「思思,还在同我生气?我和徐冉从来没有什么,前些天我没有过来是去……」
去接你爸爸出狱是吗?」我躲过贺熠的手,冷冷淡淡地打断他。
贺熠的手僵在半空中,眸色罕见的有些困惑。
我只觉得怒火中烧,嘲讽的笑了笑:「你爸爸能出狱你很高兴吧?」
贺熠不知道我的敌意从何而来,可是我却按捺不住愤怒,只想着把心底压着的一切话都说出来。
你知道我爸爸怎么死的吗?你还记得你爸爸怎么入狱的吗?——贺文风贪污枉法,我爸爸死于楼倒墙塌之中」我逼视着贺熠的眼睛,一字一字缓慢道,「你爸爸害死了我爸爸。」
氛围瞬间由见面的欢喜变得紧张起来,贺熠一双手握成拳,垂在身侧紧了紧,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我咬了咬舌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和徐冉之间有什么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想知道,也不屑于了解。」
贺熠,我现在没上去打你一巴掌是看在我们以前还有些情分上,趁着我还记得以前的事情,你赶紧走吧,我怕等下再撕破脸谁都不好看。」
说完我转身上楼,怕看到贺熠眼中的涩意自己会心软。
贺熠被钉在原地,望着我的背影走到楼梯转角处,终于开口唤我:「……思思,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我还是想多说几句。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徐冉,她于我而言只是一个普通同学,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至于我爸爸……」贺熠闭了闭眼,声音颓丧,「我会……」
你做什么我爸爸都已经回不来了。」我打断他的话,回首面无表情地俯视他,「别在让我和妈妈再看到你们一家人。」
……好。」
自那天起,我真的没有再看到贺熠。
开学后,我在T大按部就班地上课,参加活动,没有再听到任何与贺熠和贺文风有关的消息。
大一快结束的一天,我正在寝室赶作业,肖潇突然冲进来奔到我身边,悄咪咪地从怀里套出一封信塞到我手里。
我一脸懵逼,肖潇一脸鸡贼:「楼底下一个帅哥托我给你的,啧,思思你可以啊!认识长那么好看的小哥哥,啧,那皮肤,那轮廓,那小身材……」
我猛然回神,一个健步冲向阳台。
正是期末考试周,宿舍楼下零零散散几个人。一眼看过去,果然看到贺熠还没走远的身影,瘦瘦高高,分外惹人注意。
恰好贺熠也回过头。
阳光热烈,空气花香草香浮动。我看到贺熠眯了眯眼,向我勾起一个浅浅淡淡的笑容,向我摆摆手示意了一下手中的信。
信里面的内容很简短,只是告诉我他这一年之内把当时的案件始末以及各个细节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发现了些纰漏,让我再给他一些时间。
还附赠一条电话号码,让我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联系他。
那是三年前我见他的最后一面,再见,就是现在了。
三年的时间不多不少,足够发生一些翻转形势的事情了。
比如,贺文风翻案成功;再比如,贺阿姨重病,去了M国疗养,贺熠也申请了M国的大学;还比如,在我妈威逼利诱之下,我被迫交了何远这个男朋友。
感觉形势直接由贺熠对不住我变成了我对不起贺熠。
更何况,我现在还睡了人家。
一时之间,我感觉自己就是个薄情寡义,自私自利,脾气暴躁的渣女,哦,还得加一条——不会说人话。
一点也不巧。」贺熠声音冷冽,突然道,「是你把我叫来的。」
我抬头看他,很迷惑。
诬陷谁呢?老娘昨晚忙着手撕渣男,忙着放歌纵酒……啊不是……借酒消愁,哪来的时间叫你?!
贺熠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打开了一个界面,上面清清楚楚地显示着我的电话号码以及42分钟的通话记录。
淦!我不仅给贺熠打了电话,我还拉着他哔哔赖赖了42分钟?
这这这不大符合我渣女人设,我我我可以不承认吗?
贺熠步步向我走来,嗤笑一声:「你想知道你说了什么吗?」
本渣……鹌鹑表示:不想知道!
贺熠却没给我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你说你甩了渣男很高兴,说三年以来是你对不起我,说你每一天都在想我。」
贺熠步步紧逼,我退无可退,紧贴着门,眼睁睁看着他欺身而来,把我束缚在门和他之间,后面是冰凉的门板,前面是泛着热意的胸膛,冷热交织鼻息交缠中,与我相对的是贺熠炙热的眼瞳。
你说,」贺熠偏头,俯身在我耳边如情人呢喃一般,声音带着丝丝滚烫的欲念:「你喜欢我。」
贺熠的气息灼热,密密地洒在我脖颈之间,由天灵盖泛起的一阵酥麻细细蔓延至尾骨。
我脸红得不成样子,腿也软得险些站不住,只能用手死命地抠门框借以支持身体。
贺熠低声闷笑,转过头来看我,眸子里笑意未退,眉梢眼角都染上了情欲的薄红,他勾了勾唇,伸手箍住了我的腰。
怎么……」贺熠与我额心相抵鼻尖相对,低声哑道:「腿软了?」
扶在腰上的手掌心温度高得不容忽视,贺熠这厮的手一刻也不肯老实,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轻轻摩挲。
直整得我心猿马意——
——想把这厮的狗爪子剁掉!
贺熠看出我心不在焉,手上微微用力,竟然张嘴轻咬住我的耳垂,含糊不清道:「想什么呢?」
唔———」
我冷不丁地被咬了敏感的地方,全身软得能瘫成一滩水,整个人挂在贺熠身上,全凭腰上拥着的一双手才勉强立住。
贺熠的眸色深了深。
我感觉有些不妙,两腿之间酸痛犹在,要是再来一次,我怕是今天一天都不能下床了!
我软绵绵地抬起手抵在贺熠的胸膛上,哭丧着脸:「你你你……」
我一个「你」字还没结巴完,门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肖潇暴力拍门声和她的大嗓门同时响起:「思思!快开门!姐妹我来救你……」
满室的旖旎和暧昧被拍得七零八散。
贺熠一张脸霎时黑如锅底。
在听到肖潇声音的瞬间,我直接恢复清明满血复活,顾不上看贺熠一张黑脸,急慌慌地就把他推进卫生间关好门,又把满床的混乱用被子掩住。
废话,肖潇要是知道我睡了别人,那我妈不出三天必知道,我妈知道了那我必挨骂,这种事情要是发生在我和贺熠之间,在她的认知范围里贺熠必是吃亏的一方。
毕竟,肖潇是我妈的真·闺蜜,是我的真·损友。
我整了整衣服,尽可能神态自然地把门开了一个小缝,探个头出去,还没来得及说话,肖潇本应该落在门上的一巴掌「吧唧」打在了我的头上。
微笑脸:今天的我是倒霉本霉了吧?
我深吸一口气,忍住想把她打一顿的欲望,一字一字地问她:「怎,么,了,啊?!」
肖潇满脸歉意,不住地揉着我被打的头:「啊,对不起啊思思,我太着急了,刚刚我快睡着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我俩昨天晚上好像确实是一间房的,我怕你出了什么意外,电话你又没接,就赶紧跑过来找你了。」
又向我示意了一下支棱在旁边的大锤,压低声问我:「你没事吧?」
……姐妹,要是真有啥事,隔了一晚上,我可能已经凉了!别说你拎了个大锤,你就是抱一发导弹来也是给我收尸的好吗!
我扶额:「没事,就是今早醒来没看见你,打电话问问。你不是还困着呢吗,赶紧回去再睡会。」
肖潇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冲着我挤眉弄眼。
???
……眼里进东西了?我给你吹吹?」
肖潇气急败坏:「我是示意你!你焦急忙慌让我回去,我示意着问你身后有没有把刀子抵着威胁你!」
末了又低低地补一句:「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
……我寻思着你可能谍战片看多了。
我默默把门全部打开:「喏,你看吧没人……」
嘶——」肖潇没有如我所想着离开,反而在看见我身后时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继而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思思,你竟然……」
我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僵硬地回过头,果然看到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穿着一身睡袍、笑得温润无害的贺熠。
淦!这厮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啊?!喉结上口红印鲜红鲜红的也不知道擦一擦啊?!
思思,你朋友来了啊。」贺熠语气温和,向肖潇招了招手,「我是贺熠,进来坐。」
这是酒店,进来坐你个大头鬼噢!
我扯住傻傻就要往前走的肖潇,琢磨着一脚把贺熠从三楼踹下去把他摔死的可能性有多大。
贺熠无视我满身的杀气,继续和颜悦色道:「我在楼下订了早餐,你们先去吃吧,我换身衣服。」他顿了顿,又转头看肖潇:「得劳烦你帮我看着点思思,让她多吃些,她昨晚累得不轻。」
我闭了闭眼,这厮是故意这么说的吧?!三楼摔不死你,我下去给你补一刀!
肖潇已是回过来神,了然地笑了笑:「好的好的,包在我身上!」
???虽然你我是损友,但这四年的交情还不如你刚见了一面的陌生人?
不是一面,是两面。」肖潇扯着我到了楼下餐厅,语气轻快地纠正我,「大一给你送信的人就是他嘛,我记得,啧,一点没变哈,还是那么帅。」
我没接茬,默默啃着包子,心里思量着该怎么把这件事在肖潇告诉我妈之前以一个既不会被骂又能让我妈听懂的方式讲给她听。
苦恼,这是什么人间大难题!
思思来了来了。」肖潇突然猛拍我的肩膀,努努嘴示意我往后看。
我举着啃了一半的包子,循着她视线转头看过去。
恰好看见贺熠迎光而来,修身的白衬衫和黑色西服裤衬得整个人俊如修竹,脸上挂着清浅笑意,一双眼眸跨过人群,温柔而专注地看着我。
周围人来人往,我的眼中亦是只看到了他。
肖潇赶在贺熠过来之前飞快地打包好了早饭准备撤离,临了又扯了扯我的衣领,不怀好意地拍了拍我的肩低声道:「年轻人啊,得注意节制一点哈!」
我低头看了看锁骨上将露未露的暧昧红痕,又向上扯了扯衣领,耳根有些发热。
肖潇拎着俩包子朝立在一旁的贺熠摆了摆手,撤了。
贺熠在我对面坐下,看着我微红的耳根,失笑:「思思,害羞了?」又顿了顿,别有深意地勾了勾唇:「放心,我会有所节制的。」
???
好了,请你闭嘴,禁止骚话连篇。
我抬头瞪他,举着包子作威胁状。
贺熠笑了笑,隔着桌子伸手过来,用指腹轻柔地扫了扫我的唇角,手指纤长冰凉,激得我反射性地后仰。
别动,嘴角有饭粒。」贺熠声音沉沉,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扣住了我的肩。
我看着突然靠近的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脊背僵直。
擦……擦好了吗?」我咽了咽口水,磕磕绊绊道。
好了,吃饭吧。」贺熠收回手,又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
我低头啃了口包子,又看了看正在喝粥地贺熠,阳光普照,微风和煦,十分和谐,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贺熠……」我唤他,「你有没有觉得我俩这样怪怪的。」
嗯?」贺熠抬头看我,「哪里怪了?」
我斟酌着开口:「毕竟我们俩……不是可以在一起……睡觉,也不是可以那么和谐地吃早饭的关系……」
为什么?」贺熠挑了挑眉,把粥碗朝前推了推,靠着椅背看我,「因为我爸爸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我急忙摆手。
贺文风已经翻案,又找出了真正的主谋,我爸爸的事情已经翻篇,我又怎会再揪着不放。
贺熠看着我连连否认结结巴巴的样子,突然笑了:「思思,是因为你愧疚于我。」
不是疑问,是肯定的语气。
你愧疚于在翻案之前一直认定我爸爸就是主谋,你愧疚于四年前在那个楼梯道口无视我的表白并以话伤我,你愧疚于三年之间你压抑自己的喜欢与我隔绝两地形如陌路。」贺熠平缓道来,我的头越垂越低。
是,你说得很对。」我抽了下鼻子,「是我对不起你。」
可是,思思,这都是你感觉——你感觉愧疚,感觉对我不起。」贺熠喟叹一声,放软语气,温柔却有力,「我却从来没有想过怪你。」
我猛得抬头,眼前人眸光认真,眉眼柔和如一潭春水,包裹住我甘愿溺毙其中。
贺熠起身走过来,在我面前蹲下,松松地拢住我的手:「那个时候,你恨我爸爸、不想见到我这都是人之常情,你不需要自责愧疚。至于第三点……」
他顿了顿,揉揉我的头继续道,「你压抑也好,释放也罢,总之我已经知道你喜欢我了,我便不会再放过你了。况且,我又何尝不在压抑,三年时间的每一天我都在想着你,却不敢回来看你,每每拿着忙的借口搪塞自己,这是我的错。」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我看着贺熠对我一番深情诉说,拿起那个还没啃完的包子,含泪咬下了一大口。
啧,给老娘整泪目了。
不是,划掉)
滴——」微信界面发来一条消息。
何远:思思,昨晚上是有误会的!你现在在哪?我们见一面,我保证跟你讲清楚!
好家伙,发消息的时间卡得刚刚好。
我还没来及解释,贺熠挑了挑眉,摁灭了手机,转身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好了,我的话讲完了,你也来说说——从这个何远开始吧,第几任啊?」
变脸还挺快。
第一任……啊不是……不算男朋友,我妈逼着我随便处处,随便处处的……」我觑着贺熠的脸色,连连改口。
他真的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妈!何远的事情,咱俩的事情我得寻个机会好好跟我妈说说。」提到我妈,我就有点愁眉苦脸。
反观贺熠,不知道哪里又取悦到他了,眼里又有了笑意。
叮铃铃——」
说到妈,妈必到。
手机刚接通——
陈思思!」我妈震耳欲聋的声音立刻传来。
我把手机拿远了些:「干嘛,老杨!那么大声!」
我听说你踹了何远一脚?」我妈的声音有些不妙。
我……只是轻轻地……」
还轻轻地!!」我妈直接打断我的话,在手机的另一边怒吼,「人家欺负到你头上了!都给你带绿帽子了!!你就轻轻地踹了他一脚!!!你给他挠痒痒呢!踹他个十脚八脚的都算便宜他了好吧!我杨淑芬的女儿就这?!我不要面子的吗?!」
您老还知道自己叫淑芬呐?!
我掏了掏耳朵,自行屏蔽了上一段话,进入下一个话题:「妈,今天我回去给你讲件事。」
好事坏事?」
我看了看贺熠,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喜事!」
没有什么比让我拿鸡毛掸子抽一顿何远更是喜事的事儿了。」
不是,下一个话题了妈!
我妈不欲与我多交流,扔下一句「要回来就赶紧死回来」挂断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看着贺熠,讨好地笑了笑。
贺熠伸手捏了捏我的脸:「好,我陪你一起!」
妈!我回来了!」
哟!宝贝女儿回来了!快,妈妈抱抱!」
杨阿姨好。」
哎!小熠也来了,多好!又长帅了哈,瞧瞧!和思思站在一起简直是天作之合!」
看到这可能大家会很疑惑,毕竟,这样甜腻腻的话从杨淑芬女士口中听到的可能性,大概和母猪能上树的可能性差不多。
确实。
因为,以上是我在车上凭空想象出来的。
真实情况是——
我和贺熠顶着八月份的大太阳,在大门口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也没看见我妈的人影。
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
得,绝对是出门打牌或者玩麻将忘带手机了。
正值夏天,太阳着实毒辣,我冒了满头满身的汗,实在热得不行。反观站在旁边还拿手给我遮太阳的贺熠,脸色只是被晒得微微发白,不仅头上没出汗,连身上的白衬衫也看不出有汗渍的痕迹。
我很好奇,抬手摸了一把他的额头。
触手温热,不仅没有汗,还光滑细嫩,手感好得不得了。
啧,人比人气死人!我妈怎么就没给我生出来一身冰肌玉骨出来!
我酸了。
当我还想无视贺熠幽幽瞥过来的眼神继续多摸几把时,杨淑芬女士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街口。
我仿佛看到凉爽的空调步步向我走来。
妈!我回来了!」我拼命朝我妈招手。
我妈由远及近,阴阳怪气道:「呦,陈大小姐回来了啊。」说着躲过我的熊抱,十分嫌弃地给了我一巴掌,「一身汗臭味,给老娘滚一边去!」
杨阿姨好。」贺熠礼貌道。
哎,小熠也回来了!不错,长高了,长帅了啊。」看到贺熠,我妈慈眉目善,转头看我,一脸恨铁不成钢,「瞧瞧!人家小熠和你站一起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果然,和我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呢。
这才是真正的杨淑芬女士嘛。
行了行了,别在门口说话了,进屋吧。你俩不怕热,人小何拎着那么多东西在大太阳下等着呢!」我妈转头冲后面站着的人道,「小何快把东西提屋里面,这刚买的菜不能晒太长时间!」
我循着我妈的视线朝后看,才发现后面竟然还站着何远。
拎着大包小包的蔬菜水果,一张脸晒得通红,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软趴趴地塌在额头上,身前的衣服大片被汗水沏透,狼狈得完全看不出平时一副斯文模样。
何远冲我讨好地笑了笑:「思思……」
贺熠的气息变得有些危险。
小何啊,快来……」
看着何远进屋的背影,我安抚性地拍拍贺熠的后背,给他顺了顺毛:「这是无关紧要的人啊,可别生气啊,肚子里还揣了个崽呢,气坏了怎么办啊!」
贺熠:……
想打一顿可以吗?
我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笑眯眯道:「当然不行,打我你会心疼的。」
贺熠泄愤似地狠捏了捏我的脸:「陈思思,你就仗着我心疼你!」
行了啊,外面俩孩子别打情骂俏了,赶紧进来吹吹凉风啊!」我妈在屋里大声催促。
啧,一听就知道是说给何远听的。
何远来得也是巧,在我妈最想抽他的时候千里送人头,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
进了屋,我和贺熠挨着我妈坐在一边,何远自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我妈不说话,慢悠悠地喝着茶,时不时地瞟一眼何远,直把孩子看得有些手足无措。
何远捧着茶杯,终是沉不住气:「……杨阿姨,思思,昨晚的事是有误会的……我和几个同事去酒吧喝酒,喝得有点多,然后那个酒吧小姐就先勾引我,我一时迷糊,上手摸了摸她的脸结果正好被肖潇看到,但我们其他的什么也没干,你走后我找了你一晚上……思思我知道错了,你不要在和我生气了好不?」
何远情深切切地盯着我看,仿佛是我在无理取闹。
我心底翻了个白眼,还没说什么,贺熠侧了侧身替我挡住了何远看过来的视线。
酒吧小姐?什么都没干?」我妈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温和一笑:「小何啊,阿姨怎么听说人家是你高中同学来着呢,阿姨怎么又听说人家都怀孕两个月了呢?如果阿姨没记错,两个月前,你跟我们家思思正坐在一起相亲呢吧,小何,怎么解释呢啊?这阿姨虽然也不相信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是你做的,但你总要有证据啊。」
我在心底给我妈鼓掌,不愧是我妈,我都不知道还有这段您都知道!
对面禽兽不如的小何脸色微变,继而委屈巴巴道:「阿姨,我真不认识她,我跟她也真的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对不起思思,我喜欢的人也一直是……」
哗——」
从对面来的一杯水直接打断了何远的话。
我诧异地看向旁边朝何远泼了一杯水的贺熠。
罪魁祸首」面色淡淡:「不好意思,手滑了。」
何远手忙脚乱,脸色更加不好:「没事。」
又顿了顿,继续道,「我听说您是思思的邻居哥哥,我厚着脸皮叫您一声大舅哥吧。」
嗯?你打哪听来的谣言?!我拍了拍贺熠的胳膊害怕他忍不住再泼何远一杯水。
可贺熠半分恼色也没有,甚至还温润有礼地笑了笑:「你确实脸皮够厚,不过你怕是听错了。」
贺熠转头看我,眼里是化不开的情意缱绻,眉梢萦绕柔柔笑意:「思思于我是幼时青梅,如今至爱,我也不是她哥哥,而是她的未婚夫。」
我被贺熠的目光看得面红耳赤,一张脸跟猴的大红屁股一样。
我妈面色激动,对面的何远更激动:「什么时候?!我与思思还没有分手……」
昨天晚上,行了吧。」我打断他的话,不耐烦道,「何远,你自己做的那些事,桩桩件件都有证据,偏你自己还不承认!我是瞎了眼了才会答应和你处处!做尽了渣男的事还要装小白莲,真当我是傻子吗!我奉劝你一句,赶紧滚,别污染我家的空气!」
何远气得脸色发青,却还想说什么。
却见我妈从旁边抄起一把鸡毛掸子,温温柔柔地捋了捋:「小何啊,阿姨这鸡毛掸子长久不用,积了些尘,你介意帮我扫扫尘吗?」
何远被这话题转得有些懵,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我妈抄起鸡毛掸子,劈手便朝自己身上抽,一面还说:「我抽死你个禽兽不如的狗玩意儿!敢欺负我女儿头上了,真能耐啊!还给老娘玩心机,装无辜!老娘不抽得你妈都不认识你我就不叫杨淑芬!」
毕竟是从小抽我得来的经验,我妈一手鸡毛掸子抽得是虎虎生威,直抽得何远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妈,真生猛啊。
我妈赶走了何远,鸡毛掸子也不收,坐在原来何远坐的位置,目光炯炯地扫视着我和贺熠。
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我颤颤巍巍地打算发声,贺熠却先我一步开口。
阿姨。」贺熠郑重开口,眉里眼里俱是恳切,「我离开思思三年想了三年,如今回来也是因为思思,思思于我是心头至爱,请求阿姨能同意我和思思在一起。」
我妈看了贺熠半天,搞得我都快觉得事情要黄的时候,才悠悠叹了一口气:「小熠啊,阿姨从来没有不同意啊,只是……只是我们家思思……唉,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你掉进苦海里面啊!」
???
亲妈?您还是我亲妈吗?
我仰天惆怅,贺熠却转过头来,温柔将我头发别于耳后,语气情意百转:
思思对我而言始终无人能及。」
震惊之后,杨女士表示对我们俩之间的情情爱爱不感兴趣,摆摆手示意我们爱咋咋地,只要不来烦她就成。
对此,我当然是举双手赞成!
毕竟,在贺熠的衬托之下,我妈看我是哪哪都不顺眼,连肤色都要挑一挑毛病,咋的,难道这一身靓丽的古铜色肌肤不是您生下来的?
不过贺熠皮肤确实白,整个人杵在那跟八百瓦白炽灯一样。跟他走在一起,本就不咋白的我更是衬得黯淡无光。
我歪头看贺熠,晚间路灯照耀之下,贺熠皮肤泛着温润的光泽,轮廓也柔和了不少,行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旁边是烧烤大排档,推杯换盏、划拳行令之间一派烟火气息,可是我却觉得旁边人淡然和润如天上皎皎明月,无端令我心跳加速。
温其如玉,乱我心曲。
贺熠。」我开口唤他,踮着脚伸手去捏他的脸,「你怎么长那么好看啊?」
好看得让我那么喜欢你,看着你心里就满是欢喜。
贺熠扒拉下我作乱的手,握在掌心,挑眉看我:「你就喜欢上我的外貌?没别的?」
我叉腰,理直气壮:「对啊!怎么,不行吗?」
贺熠失笑,灯光之下眼里盛满星光碎月:「荣幸之至。」
美色误人。
当我回到家,看着镜子里自己红肿的唇瓣只觉后悔莫及。
我不该没有把持住自己在大街上就亲了贺熠,不该被贺熠冷静自持的外表所欺骗忘了他内里黑的本质,更不该半推半就被贺熠拉到车里被他反客为主!
我反思,我忏悔,我恼恨!
我果断伸手摁掉贺熠打来的电话!
你等着,老娘三十秒之内不想听到你说话,你给我等三十秒!
掐着表,三十秒之后。
干嘛?」我没好气地接通电话。
思思。」贺熠低声闷笑,「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
你错在哪?」
贺熠顿了一会,继而道,「错在忽视街上人来人往,错在没忍住你亲我在前,错在没把持住你的撩拨。」
???
我怎么觉着你在说反话?
好了,我决定今晚不想再听到你说话。
我面无表情地把电话摁掉。
思思。」肖潇朝卫生间探了个头,贼兮兮地看着我,「见家长顺不顺利啊?杨阿姨怎么说?」
我一边擦脸一边回她:「我妈没说啥,不过她自小就喜欢贺熠,知道这事心里估计开心得不得了。」
那见家长这关是过了。」肖潇掰着手指头,琢磨着,「那你们下一步就是订婚,你们准备啥时候啊?我礼物都给你准备好了!然后就是结婚,份子钱我马上也给备上!」
好家伙,一条龙服务,高效率结婚。
我扶额,好笑地看着肖潇:「你想得太远了,我还不知道贺熠的爸妈什么想法来着。更何况没几天我就去E大读研了,贺熠也要工作,真要是订婚之类的也需要个三四年。」
嗯?那你岂不是要与贺熠异地恋?」
不是,贺熠工作地点也在A市。」
哦……」肖潇委屈巴巴,「那你跟你家贺熠在A市相亲相爱去吧,留我一个人在T大孤苦伶仃。」
我上前揉了揉她的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肖潇又振臂一呼:「算了不要来看我,不要让我沾染上爱情的酸臭味,让我一个人来献身学术回馈社会!」
我眨眨眼,默默竖起了大拇指:你还真棒棒呢!
—————
过了几天,我处理完了实习公司的所有事情后便迫不及待地告别我的母上大人和小伙伴们,喜滋滋地踏上了去A市的飞机。
无他,那么急迫只是因为贺熠也在A市而已。
自打见过我妈的第二天,贺熠便被各种事情召唤回了A市,刚上岗忙得不可开交,我处理最后的工作也是整日焦头烂额,两个人见面见不到,视频电话没时间,每日仅靠着简单问候语来维持这段确定还不到一周的情侣关系。
一日不见尚如隔三秋,我与贺熠初在一起,又整整五天没有见面,我思绪早飞到远在千里之外的贺熠身边了。
我坐在座位上托腮看着外面层层白云舒卷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可脑子却转个不停,不断地设想着等下见到贺熠的场景,内心的欢喜不断涌出,眉梢眼角是掩不住的喜意,嘴角也是咧得压都压不住。
然而,在看到贺熠身边站了一个明艳张扬的女孩子时,一切瞬间全部垮掉。
女孩子黑发雪肤红裙,举止优雅地摘掉脸上的墨镜,语气不屑:「你就是陈思思?」
不,我是你爸爸。
贺熠接过我手中的行李,又递了一瓶水,冷冷瞥了小女孩一眼:「安宁,好好说话。」
啧,好名字。
我抬眼看她,学着她的语气不屑道:「你就是安宁?」
十足十的不屑,十足十的嘲讽,十足十的气势。
咋得,谁不会似的?!
你你你……」对面的女孩子被气得面色涨红,偏偏说不出来话,转头冲着贺熠喊:「你怎么不说她?」
贺熠扯着我的手向前走,语气清淡:「我舍不得。」
留着安宁在身后气得原地跺脚。
我被贺熠一句话哄得瞬间转怒为喜,手指头挠了挠他的掌心示意他:「介绍一下?」
安宁,我妈妈主治医生的女儿。」贺熠简单介绍后又转头看我,语气颇为心疼:「几天没见瘦了不少,我带你去补补。」
到了车子跟前,我刚刚伸手,一条白皙纤细的胳膊直接横了过来,安宁神色自然地打开副驾驶的门镇定自若地坐了进去。
???
我一个正牌女友杵在这儿呢?您老当没看见??
贺熠上前拽住将将要关上的门,语气不善:「下来,上后面坐去。」
安宁犹犹豫豫地抬头看贺熠:「不……」
贺熠面色冰冷:「要不坐后面,要不就下去。」
安宁咽了咽口水,整个人怂兮兮地从副驾驶下来,坐到了后座。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真是个小女孩,以为有多大的胆子,没想到那么怕贺熠。
我坐上副驾驶座,转头笑眯眯地看她:「安宁是吧,多大年纪了?」
女孩子扭头不理我,一张小嘴不住地碎碎念。
我笑眯眯指了指贺熠示意了她一下。
安宁转头瞪我,不情不愿开口:「19。」
我戳了戳贺熠,低声问她:「那么怕他?」
我……我才不怕他!」
啧,明显底气不足。
我继续和颜悦色问她:「你害怕他那一点?」
给我补课的时候最吓……」安宁下意识回答,反应过来伸手捂住嘴,「我不怕他!」
补课?贺熠给你补课?
好的嘛,那我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怕他了!
想在初中的时候,贺熠每天给我补课补到我高中三年都有心理阴影。
突然有一种不是情敌是知己的感觉。
我伸爪握住安宁的手,拼命点头,深切同意她的话。
在得知我也被贺熠补过课后,安宁激动地一把反手握住我的爪爪,两个人因为一个神奇的共同之处开始统一战线一起吐槽贺熠。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边嗑边问她:「你那么怕他,还跟着他来?」
安宁摆摆手,撇了撇嘴:「当时上高中年纪小,贺熠长得又好看,给我补课时特别严格,我就寻思着把他追到手,他补课也不会对我那么严了,我还找了一帅男朋友,双赢的事儿。」
又顿了顿,从我手里顺出点瓜子,边嗑边继续说,「结果怎么追都不行,还每每借着机会让我去背书。后来,我在他皮夹子里面偷看到一张你的照片才知道他一直有喜欢的人了。我气不过,想来看看真人长什么样,顺道过来气气他,谁让他天天对我那么严,还白浪费我感情!」
临了又补了一句:「姐姐,我对你没有什么意见哦,刚刚是为了气贺熠的。」
好吧,白兴奋了,还以为可以整一出勾心斗角的二人宫斗大戏来着。
唉,瞎想那么多宫心计里面的怼人桥段了。
我扭着身子靠着椅背有些失望。
贺熠借着红灯停车,伸手把我上身扳正道:「坐好啊,那样坐对腰不好。」
腰确实有点疼,我揉了揉,龇牙咧嘴道:「那你到前面那个路口停一下,我坐后面。」
贺熠眯了眯眼,声音沉沉:「坐好。」
又暗暗伸手捏了捏我腰间软肉:「思思,老实点。」
送走了安宁,本来我是想着直接去E大宿舍,可是贺熠这厮发神经非要让我先陪他去超市买东西,这也就算了,关键他无论买什么东西必得是精挑细选,货比三家。
虽说小情侣一起逛超市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但贺熠过于龟毛,我等得也着实心焦。
生活的重压竟然将本来买东西最是干脆利落的贺熠逼成了这个样子。
心疼他一秒钟。
出于同情,我不再催他,甚至还积极地帮他比对,找出性价比最高的一款。
别说,这样买东西还挺上瘾。
可这比来比去,等当出了超市的门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我拎着大包小包站在亮起的路灯下为我刚刚该死的善良掬一把悔恨的泪水。
我腾不出手,抬脚踢了踢贺熠的鞋:「东西先放车里,你先赶紧送我去E大,我还等着收拾东西。」
贺熠一双手上也是满满当当,艰难地抬手看了看表说:「你确定现在过去?已经六点了,车程最快一个小时,堵车可能再加半小时。」
贺熠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面色清清淡淡,眼里却亮晶晶地盯着我。
???我觉得你还挺高兴的?
一个小时?」我瞪他,「那你来那么远的地方吃饭?」
大那边不是市中心来着吗?!
贺熠摊了摊手,语气十分无辜:「这边饭菜好吃。」
嗯……
是挺好吃的。
那好吧。」我认命地抬脚朝前走,「我去住一晚酒店。」
我不放心。」
嗯?有什么不放心的?
上次你住酒店把我睡了。」贺熠跟在我后面,慢条斯理道,「祸害我就够了,这次我怕你又去祸害别人。」
祸害???
我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回头:「行,那您说我住哪?」
贺熠表情没有任何起伏,一本正经:「住我家。」
我皱了皱眉头,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二十分钟后。
我坐在了贺熠家的沙发上。
贺熠啊。」我朝周围看一圈道,「你这几天是住在这儿的?」
贺熠伸手递来一杯茶:「不是,怎么了?」
那就是了,所有物品都是新的,一看就知道根本没有人用过。
我捧着茶杯:「那还挺干净的,你经常打扫?」
贺熠挑了挑眉:「今天上午刚打扫一遍。」
我撑着头看他,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什么。
贺熠,你是不是害怕自己一个人在这住,所以才让我来这边陪你。」
贺熠靠在沙发上,慵懒舒然,闻言笑得意味深长:「是啊,我害怕。」
我放下茶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心安慰他:「没事,不丢人啊。」
话音刚落,却冷不防被贺熠攥住了手,微微使力将我拽了个满怀,我倒在他的怀里,鼻骨正磕到一片坚实的胸膛,直痛得我差点掉眼泪。
贺熠以手揽上了我的腰,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头顶幽幽传来:「几日不见,思思竟然这么热情。」
我心中觉得贺熠十分不讲理,明明是他扯我入怀,又把我鼻子磕得生疼,我还没说什么,他倒先怪起我来了。
我挣了挣,想要从贺熠怀中起来,却不想贺熠一只手拥着我的腰,死死地将我按在他的怀里。
你……」我挣扎不开,抬头瞪他,却看见贺熠凝着我的一双眸子里笑意沉沉。
我揉了揉鼻子,恍然大悟:「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贺熠手慢慢抚过我湿润的眼睫和泛红的眼角,眼神意味不明地暗了暗:「对啊,我是故意的。故意带你来这边吃饭,故意在超市里挑挑拣拣,故意把你扯进怀里。」
他顿了顿,手下不轻不重地揉捏着我的腰,「思思,你发现得太晚,跑不掉了。」
我感觉气氛愈发不对劲,结结巴巴道:「我……我我还没洗澡。」
贺熠低头吮住了我的唇,含糊道「马上一起洗。」
说着,撬开我合住的牙齿,勾缠住我的唇舌,手掌着我的腰,将我向上举托,一点点加深这个吻。
另一只手也不老实,扯着我已经松散的衣领,不慌不忙地把扣子一粒粒解开。
贺熠手扶着我裸露的肩头,掌心炙热。
离了我的唇,又慢慢向下啃咬,声音低哑诱人:「帮我把衣服解了……」
我被亲得大脑昏昏沉沉,只觉得紧紧贴在一起的两具身体气温不断升高,周围一切都仿若不存在似的,只剩下眼前人指引着我的手一点点解开他的衣服,露出宽肩窄腰,肌理分明。
灰白衬衫与浅粉连衣裙错杂地堆叠在地板上。
贺熠的动作陡然粗暴起来,嘴下重重啃咬厮磨,手下处处揉捏点火。
我无力地攀附着贺熠的脖颈,低吟喘息被撞得支离破碎,意识迷糊之间只觉得自己置身一片浩瀚海洋之中,起起伏伏不知道要漂到哪里。
一夜旖旎,满室欢愉。
阳光正好,外面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一缕日光沿着窗帘缝隙斜斜地打在我的脸上。
虽然人很清醒,但我闭着眼,一点都不想离开软软和和的大床。
我在被窝里翻来覆去,脑子却不住地想着昨晚上的场景,嘴角压不住地上扬,脸也羞得烧红。
那日在酒店睡了贺熠,我喝了酒只记得有百般撩拨过他,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更别提在床上发生的那些事,只醒来的一身酸痛倒是让我记忆深刻,与这次自然不一样。
我突然很能理解古代公主养那一大屋子面首的快乐了。
如果可以,我也想。
我脑子乱七八糟地想着,眼也不睁,听见贺熠步履轻轻地走了进来,停在了床边,身躯遮住了阳光,在我面前落下一片阴影,虽然闭着眼只留了个后脑勺给贺熠,我还是感觉到了旁边人目光欣然正注视着我。
我头埋在枕头里装睡,害怕贺熠看到我烧红的脸。
却听贺熠低声闷笑,抬手揉了揉我的头,语气又是无奈又是宠溺。
好了,醒了就起来吧,早饭准备好了,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拨过眼前碍事的头发坐起来,一双眼亮晶晶地瞅着贺熠:「你怎么发现的?以前我装睡我妈都发现不了。」
贺熠眼里笑意盎然,伸手弹了弹我的耳垂:「耳朵红了。」又递了只手过来,「起来吧。」
我看着面前一只手,垮了脸,并不想起来。
贺熠,等下吃完饭我们去学校吧,你今天还上班吗?」我咬着包子道。
贺熠正给我盛着粥,闻言轻轻地笑道「请了两天假,E大我待过一年,今天我带你逛逛。」
吃完了早饭,贺熠带着我去了E大。
大是个好地方,岸柳成行,波光明净,掩在丛丛绿荫里的飞檐翘角古朴大气,端得是一派好景色。
景好人也美,我抱了杯奶茶坐在花坛旁边喜滋滋地看着人来人往,心里正琢磨着马上吃啥,却看见一个身量纤细,五官精致的大美人直直地向我走来。
我歪了歪头,这美人瞅着有点眼熟。
大美人笑容亲和,在我面前站定,很是惊喜地拍上我的肩:「思思,真的是你啊,我看了半天,没想到真的是你!」
我一口奶茶没咽下去,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惊得差点一口喷出来。
你是挺惊喜,我也是挺惊……
……吓的。
四年没见,脑海里那个眼底毫不掩饰厌憎,恶语相向的徐冉怎么也没办法和这个眉目温婉,面色亲热的大美人重合在一起。
我试探着开口:「……徐冉?」
美人表情更加热切:「没想到思思你还记得我!」
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不仅记得,印象还很深刻。
徐冉揽着我的手臂,十分亲密:「思思,你怎么在这儿啊?你来E大上研究生吗?」
……对。」
那你在坐着干嘛?找不到路了?E大我熟,我带你去转转。」徐冉拉着我的手就要朝前走。
这,美人热情起来实在让我有些招架不住。
我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我在这等人。」
徐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凑近道,「对了,思思,你和贺熠还有联系吗?他前段时间回来了,我朋友昨天看到他和一个女生在超市买东西。」
徐冉满面笑容柔和,眼底的却有恶意和幸灾乐祸毫不掩饰,与四年前如出一辙。
啧,进阶版小白花,换皮未换芯。
我离她远了些,笑了笑并不说话。
徐冉继续道:「听说四年前我与你见过面之后没多久你就和贺熠吵了一架,还跑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大学。」
语气很是惋惜,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样子,「思思,当时是我不好,想着委婉地提醒你一下,没想到你反应那么大,还把贺熠气去了国外。我倒是和他时常联系,放心好了,虽然有误会,但是他不会怪你的。」
???
委婉?我把贺熠气去了国外?时常联系?
真是,要给老娘气笑了。
我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徐冉在一边装腔作势,我却一点都不想陪着她表演。
故而一点也不客气地开口道:「你怕不是对委婉有什么误解吧,你目的就差写脸上了,还委婉?」
我嗤笑一声,「你要是跟贺熠经常联系,也不至于不知道他出国是因为贺阿姨的病,四年没见,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啊。」
徐冉大概没想到我会直接点破或者没想到我竟然知道贺熠出国的原因,一张脸上青紫交加,刚想说什么,却又被我打断。
你要是想告诉我你和贺熠关系好,贺熠有女朋友了你就直接说行不?干嘛拐弯抹角,也怪累的。」
我顿了顿,好整以暇地抱手看着她,「但是你要是和贺熠关系好,他有女朋友你岂不是最难过的那个?」
徐冉听完我这样说,不气反笑:「我难不难过另说,但陈思思你应该会很难过。」
并不。
我就是贺熠女朋友,我难过个毛球。
我不仅不难过,我还觉得很好笑。
可是我不难过。」我弯了弯笑眼,看向徐冉道,「徐冉,你对我那么大的恶意无非是高中时你喜欢贺熠而不得,在我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更况且当时我也没和贺熠在一起,我就搞不懂了,到了现在,你还是费心费力想让我难过,图什么啊?」
徐冉默了默,才道:「不图什么,就是讨厌你。」
讨厌你明明哪里都不如我,贺熠却只喜欢你;讨厌你明明躲着他避着他,而我追着他到国外,却依然没换来他一次笑脸相迎;讨厌现在明明贺熠站在我们两个人身后,可他眼里从没有我。」
身后?
我转头看去,正看见贺熠贺熠站在台阶上,笑望着我。
不是没有你,是只有我。
我心里默默想着,不过虽然这样想着,但到底也没这样说出来,实在是怕再刺激到徐冉的小心脏。
冲贺熠摆了摆手,我回头看着徐冉,却不想她已是恢复了刚刚那副温柔和婉的表情。
好家伙,这进阶版小白花不会是绿茶味的吧?
我瞠目结舌,本来准备好的一腔好心安慰全噎在喉咙里,一时不知道是该拦着徐冉不让她去自取其辱,还是提醒贺熠等下稍微嘴下留情一些。
徐冉目光楚楚地盯着贺熠:「贺熠……」
贺熠拾级而下,立在我身边,看了徐冉一眼便扭头问我:「这是哪位?」
徐冉好不容易恢复的和婉面具有了一丝的裂隙。
……徐冉。」我扯了扯贺熠的袖口,示意他嘴下留情一些,毕竟光天化日之下把人家姑娘弄哭确实不大好看。
贺熠裹住我的手,安抚地冲我笑了笑,抬眸清清冷冷地看着对面人道:「有什么事吗?」
徐冉看着我们交握的双手,笑容微微苦涩:「你们还是在一起了。昨天听说你和一个女孩子在超市买东西,我第一个就想到陈思思,没想到还真是。」
她后退一步,扬首道,「祝你们幸福。」
贺熠语气清淡,眉目却温润下来:「多谢,必会幸福。」
我看着徐冉渐行渐远的背影,内心有些复杂。
四年前,她费尽心思让我与贺熠之间存有隔阂;三年前,她专程去国外寻贺熠;刚刚,亦对我怀有不满,心心念念的还是贺熠。
却在现今看见贺熠与我携手站在她面前时,所有的势在必得与幸灾乐祸都荡然无存,只剩下落寞与妥协。
我侧首看向身边的贺熠,却见他也正含笑注视着我。
我朝着贺熠身边靠近了些,脸抵着他的手臂闷声闷气道,「刚刚徐冉说你出国后她去找过你,是吗?」
贺熠顿了片刻,抬手揉了揉我的头,语气温和:「是,但我和她并没有见过面。」
又听他默了一瞬,再开口时已然是带了笑意:「思思,莫不是吃醋了?」
也不全是。」我在贺熠怀里埋得更深些,抽了抽鼻子道:「我只是觉得很后悔。」
若是我当时果断勇敢一些,也像徐冉一样直接去M国找你,我们是不是也就不会错失那么长时间了。」
我没等贺熠开口,继续道,「可我没有,我胆怯懦弱,总是想很多却不付诸行动,明明是我先以恶言相拒有错在先,却还是不断给自己找理由找借口,就呆在原地等着你回头来找我,全然没考虑过你的感受。」
三年以来,异国他乡,你不仅要上学还要照顾贺阿姨,还要牵挂贺叔叔翻案的事情。就算你从没和我说过你过得怎么样,我也知道你很辛苦。」我抬起头,盯着贺熠的眼睛认认真真道,「贺熠,我心疼你。」
贺熠握着我的手,掌心温热,闻言轻轻地笑开,眉目舒展柔和,声音亦如润泽春雨,一点点化去我心中的难过晦涩。
思思。」贺熠温声唤我,「从不需要你去找我的。」
你在哪,我自然会去寻你。」
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抚过我泛红的眼角,贺熠眸光中情意与笑意百转交织:「好了,不能哭啊,我也是会心疼的。」
我脸面烧红,强自忍住眶中的眼泪,害怕被别人看见,又埋进了贺熠的怀里。
和声细语自头顶传来:「我过得从不辛苦,在M国时你在我心里,现在你又在我身边,三生有幸,谈何辛苦?」
我低低地应了句「嗯」,眼睛鼻头愈发得红,嘴角却是止不住地扬了起来。
遇见你我也是三生有幸。
微风蝉鸣,阳光和煦,来往或行色匆匆,或驻足观景,周遭热闹非凡。我立在花坛旁,埋首在贺熠怀中,被熟悉温暖的清香包裹,只觉万物明朗,生活可爱。
我平复好心情,刚刚站起身,便听见后面有沉厚唤声传来。
小熠。」
我和贺熠回头,是位精气神颇好的古稀老奶奶。
这位就是方才我去看望的王教授。」贺熠小声与我道。
王教授年纪虽不小,但腿脚便利,摆摆手拒绝了我们的搀扶,手扶栏杆一面慢慢地下着阶梯。
一面了然道,「我说小熠你怎么刚刚总跑神,还不住地往楼下瞟,下楼时更是连电梯都不等了,直接奔下来了,原来下面有人等着你呢。」
贺熠耳根罕见的发红,却大大方方地扯着我的手道:「王教授,这是陈思思,我的未婚妻。」
王教授好!」我乖巧地笑着问好。
王教授慈眉目善地看着我,微微点头:「嗯,真好。思思长得真好看,你俩站在一起真是顶配。」又走近两步,悄咪咪道,「告诉你个小熠的小秘密——他皮夹子里放了张你的照片,四年前就有了!」
看我笑弯了眼睛,王教授冲我眨了眨眼,又直起身体,喟叹一声:「唉,尽被你们这些小年轻秀恩爱,不说了,我老头子来了,也给你们秀秀恩爱去!」
说罢摆摆手,慢慢朝不远处站着的一位老爷爷走去,老爷爷撑了把太阳伞,自然地接过王教授手中的包,相互搀扶着在柳荫大道上缓缓行远。
我与贺熠相视一笑。
走吧,带你去吃饭。」
好!」
——————————
生活渐渐回归正轨。
我在E大学业繁重,贺熠也忙于工作,我们并没有太多时间见面,少则三两天,多则一月才能匆匆见一面,好好的同城情侣整得跟异地恋似的。
我哭。
幸而在放假之后,临近年关,我和贺熠终于彻底地闲了下来。
老杨——」彼时我正懒懒散散地卧在贺熠家的大床上,因着昨晚睡得太晚,整个人极其困倦。
一听就还没起床。」手机那端传过来一阵炒菜滋滋啦啦的声音,老杨边炒菜边问道,「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晕晕乎乎地坐起来:「今天下午就回去了。」
成。」老杨顿了顿,又道「贺熠的爸妈回来了。」
周遭似乎全然安静下来,老杨的话一字一句极为清晰地传到我的脑海中,如平地起惊雷,瞬间将我炸得清醒过来。
什么?!」
老杨轻叹一口气:「思思,你知道那件事对吧?高考完那年暑假,我一看你和小熠之间不对劲,就知道你也晓得了。但是人家已经翻案成功了,况且又平白坐了那么长时间的牢,现今不说是我们家对不起人家,但人家也绝不亏欠我们什么!我们做人得讲道理的,对吧?」
又嘱咐我:「今晚回来见着人了,不许冷着脸听到没!」
我扶额叹息,老杨大概不知道我还因为这件事还对着贺熠大吵了一架,不然她应该劝我放平心态,别给自己找尴尬。
向老杨百般保证后,我挂了电话,急急奔下床,刚到门口,便与推门而入的贺熠撞了个正着。
贺熠接了个满怀,抱着我的腰,低声笑道:「怎么了?刚起床就对我投怀送抱的。」
待看清楚,又沉下声,「穿那么少,不怕冻着?」
说着把我打横抱起,塞进了被窝,方才又道:「怎么了,那么着急?」
我露出两个眼睛看他,拍了拍旁边的被子:「你来这边坐着。」
贺熠无奈地摇了摇头,解下身上的围裙,躺在我身边:「怎么了?」
我握住贺熠的手,嗫嚅道:「贺阿姨和贺叔叔回来了……」
贺熠闻言失笑:「担心见到我爸爸?」
……嗯。」
贺熠抬手将垂在我眼前的头发轻轻拨了过去,语气倒是非常肯定:「不用担心,我爸爸肯定会喜欢你的。」
emmmm
虽然我一直知道自己讨人喜欢,但我的人格魅力好像还不至于让初见面的长辈心生好感吧?
我看着贺熠,觉得自己又懂了。
贺熠。」我贼兮兮道,「你是不是见我第一面的时候就喜欢上我了?」
当然不是。」贺熠回答如流。
你这否认得过于干脆了啊!
贺熠刮了刮我皱起的鼻头,好笑道:「别多想了,起床吃饭了。」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起床吃饭收拾行李,又被老杨再一个电话指使着去买各样的年货。
当一切安排好,贺熠带着我行在路上时,我才发现冬日的天色已经暗下来,沿途的路灯相继亮起,老杨的电话也随之而来:「思思啊,快到了吧,马上和小熠直接去他妈妈家,今晚我们家和贺阿姨家一起吃饭。」
有点突然,在线秃头。
等我和贺熠拎了大包小包站在贺家大门口时,我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脑壳发凉了。
贺熠腾出一只手牵着我,安抚地冲我笑了笑:「我们进去吧。」
贺阿姨听到声响,从厨房里出来,一如既往的温柔地迎着我们:「回来啦,东西放地上,快进来休息。」
又把视线转到我和贺熠交握的手,抿嘴一笑:「好了,别牵着了。来,思思,让阿姨好好看看,有个三四年没见,真是越出落得越水灵了,可比贺熠那臭小子看起来讨人喜欢多了!」
我老脸一红,被贺阿姨扯着手,左看看右看看。
老杨笑呵呵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你也别夸她,思思那小丫头一夸就飘,哪有小熠稳重来得好。」
贺阿姨拉着我坐到沙发上,递给我一杯热茶:「别听你妈妈的,女孩子灵动些多好。」
嗯,我听贺阿姨的。」我甜甜一笑,选择性忽略我老妈的话。
贺阿姨亲切地拍拍我的头:「你先在这休息一会,贺阿姨先去厨房帮忙,等下就可以吃饭了啊。」
又转向贺熠:「小熠你陪思思在这儿坐一会啊,茶几上有水果,记得洗给思思吃。」
言罢又匆匆忙忙跑回厨房。
我与贺熠并肩坐在沙发上,一杯热茶的功夫,便听到老杨唤我们:「思思,小熠,你们过来包几个饺子。」
年关时,一家之中每个人都需要包饺子,不在于包多少,但图个吉利,一家人团团圆圆,整整齐齐。
我和贺熠洗了手,进了厨房。
我托着饺皮,熟练地挖馅捻皮,本想在贺熠面前小露一手,然而最后包出来的饺子却还是一如往年那般的丑,歪歪扭扭,里面的馅漏了点出来,墨绿的葱叶还挂在饺子的头顶。
嗯……我真的不适合来厨房做饭。
我默默放下了手上那个丑得让人一看就没有食欲的饺子,倚门看着贺熠,见他神色从容,手下动作却很流畅,指骨分明的手一托一捻,一个精巧好看的饺子便稳稳地立在掌心。
呆住.jpg
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吗??
贺熠看着我呆滞的表情,嘴角微微勾起,拿手背擦掉了我脸上沾的白面,道:「没关系,你先出去休息吧,我来包就可以了。」
贺阿姨在旁边憋着笑看我和贺熠手中截然不同的两个饺子,道:「思思包得也挺……别致可爱的,你们俩不用包了,可以了,小熠你来帮杨阿姨剥个葱,厨房里油烟大,思思你先出去歇着吧。」
哎,好嘞。
我求之不得,喜滋滋地跑出去,恰与刚进来的人对了个正着。
与贺熠极其相像的眉眼,气质儒雅内敛,只是两鬓斑白,略增一丝沧桑。
我低头看了看衣服上面粉和水渍,还有自己张牙舞爪的动作,干笑道:「……贺叔叔好。」
啊,已经开始尴尬了!我的形象还没开始树立,就崩塌了!崩塌了!塌了!了……
贺叔叔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笑得温和慈祥:「你好,你应该就是思思吧。」
我欲哭无泪地点点头,十分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贺叔叔大概看出了我的局促,温声道:「常听小熠提起你,你贺阿姨也很喜欢你,想着肯定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孩子,果然是的。」
说着又递来一份蛋糕,「听小熠说你喜欢吃甜食,刚刚我出去买了蛋糕,你先尝尝,可喜欢吃?」
我心中暖意充盈,双手接过蛋糕,刚道完谢,见贺阿姨也从厨房出来了。
文风啊,你先去收拾一下桌椅。」又转头拉住我的手,「思思来,阿姨给你拿个东西。」
我一脸懵地被贺阿姨拉到卧室,尚没有反应过来,手腕上就被套上了个翡翠玉镯,通体碧绿,通透细腻,一看就很贵重。
我反射性地要将镯子褪下,却被贺阿姨眼疾手快地按住:「思思,我知道你不肯收。但这个镯子不一样,这是贺家代代传给儿媳妇的,你要是不收着,我们家小熠可就没人要了。」
可……」可这镯子一看就很贵啊!
我还犹豫,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却听见后面贺熠声音传来:「收下吧。」
我回头,见贺熠正倚着门淡笑地望着我和贺阿姨。
思思,收下吧,早晚都需要给你,总不会有其他人做我妈的儿媳妇了。」贺熠眼角带笑,握住我的手腕,「下雪了,带你去看看。」
从露台上向下看,万家灯火辉煌一片,有细细碎碎的雪花悠悠地飘下来,片片落在我与贺熠的发上,肩上,化成一滴滴水珠,和着暖黄的灯光,晶莹剔透,好看极了。
我将头靠在贺熠的肩上,望着簌簌而下的飞雪,道:「听说,下初雪时许愿很灵验的。贺熠,你有什么心愿吗?」
贺熠没有一丝犹豫:「没有。」
我坐直了身体,很是惊讶:「没有?为什么?」
只有有所期许的,才会有心愿。」贺熠复将我搂进怀中,「现下极好,我内心亦满足,想不到还有什么心愿可许。」
那永远在一起?你也想不到?」
贺熠低笑一声,扬眉道:「这还需要许愿吗?」
确实不用。
我满心欢喜地靠在贺熠怀中。
内外皆是灯火敞亮,我与贺熠亦是通明澄澈——
——无需许愿,因为自会永远在一起。
六岁那年我遇着一个小姑娘。
初见面时,小姑娘浑身脏兮兮的,汗水和泥巴糊了满身满脸,只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地看过来,明亮非常。
在去拜访杨阿姨的路上,妈妈就和我说了杨阿姨家有个可爱的小姑娘,叫陈思思。
可爱吗?
我又多瞅了两眼。
杨阿姨拿着鸡毛掸子,满屋子追着这小姑娘打,可她竟然还抽出空来对我挤眉弄眼,一双眼睛弯得月牙一般。
就还,还挺可爱的。
我皱了皱眉头,攥紧了口袋中的糖。
算了。
看在她那么可爱的份上,我就小小地勉为其难地帮她一下吧。
我拉住杨阿姨的衣角,仰着头:「杨阿姨,可以让这个妹妹带我出去逛逛吗?」
杨阿姨当然同意了。
拉着陈思思出来,我又给了她两个糖。
她剥开一个,随手扔进嘴里。
真甜!」
她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嘴角翘得高高的,一脸开心满足。
我莫名想起了养过的一只小白猫,太阳底下,我挠它下巴时,它也是这个表情。
陈思思吃完了糖,抬手便在我脸上拧了一把:「你真可爱,像...像童话书里的小天使!」说完,她拉着我的手朝外面走:「走吧,我带你去玩!」
我揉了揉脸,看着掌心黑乎乎的一块,深深地陷入了自我怀疑。
陈思思是自来熟,一个下午,她拽着我的手从街东逛到街西,把我介绍给整条街的小孩子,还拍着胸,豪气万丈地对他们说:「这是我的好朋友,你们都不许欺负他!」
顺带着,她领着我从街东吃到了街西,吃了冰淇淋、串串、炸鸡....还信誓旦旦地告诉我:「我们这边的东西干净实惠又好吃。」
果不其然。
回家后,我和她各自拉了一天的肚子。
......
整个小学生涯,陈思思带着我横行整个学校。
觉得我是新来的,觉得我好欺负,想要来挑事儿的小孩子,全都被陈思思私下里挡了回去。
上了初中,陈思思还是『我是大姐大』的行事作风,打架逃课不做作业,杨阿姨每次一看见陈思思的成绩,就头疼得不得了。
杨阿姨对我妈妈说:「我家思思这成绩,估计高中都考不上!」
我想了想陈思思帮我教训挑事的小孩时的背影,决定帮她一下。
我对杨阿姨说,我来给陈思思补课。
又去找了班主任,把座位调到了陈思思的旁边。
陈思思当然不愿意,威胁讨好撒泼的法子她都用了一遍,可是没有用。
每天上课时,她只能好好听课,放学后,也只能好好完成作业。
陈思思的成绩开始突飞猛进。
离中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杨阿姨给陈思思放了天假。
提前一天,陈思思就特别兴奋地对我说:「贺熠,明天我妈妈给我放了天假!明晚你不要看书了,有灯会,我们一起去玩呀!」
灯盏早就挂好了,从街东到街西,天黑时,陆续亮了起来,一整条街上灯火通明,熙熙攘攘。
我七点钟就出了门,没找到陈思思,便慢腾腾地在街上走着。
街边上有买糖葫芦的摊子,是一条街的邻居,看着我过去,和气地同我打招呼。
张叔叔,给我包一串草莓冰糖葫芦。」
好嘞。」张叔边熟练地包着油纸,边同我唠嗑,「小熠快考试了吧?好长时间都没见着你了。」
嗯。」
思思也要考试了吧?说到思思,那孩子从小最喜欢吃草莓冰糖葫芦了,经常来买....」
我拿着糖葫芦,从街东走到街西,还是没看到陈思思的身影。
七点四十了,糖葫芦上的冰糖化成糖水,滴了几滴到地上。
我突然有些焦躁。
陈思思不会出什么意外吧?不会去和别人打架了吧?就她那细胳膊细腿?
我抬腿便要朝那几个偏僻的巷子跑,突然,有人在后面轻轻地扯住我的衣角。
贺熠。」
我轻舒一口气,回过头。
陈思思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我:「要去哪啊?」
不等我回答,她激动地喊道:「嗯?!草莓糖葫芦!贺熠,你买给我吗??」
我点点头,看到已经流到手上的糖水,又摇摇头:「冰糖化了,再买一根....」
不用!」她就着我的手,直接咬掉一个草莓。
咯嘣几口嚼完了冰糖草莓,她笑得一脸满足:
真甜!」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样子,却因为头顶的灯光泻下,相映成辉,月牙弯弯的眼中流光溢彩。
好看得不得了。
吃完了糖葫芦,陈思思神神秘秘地从背后拿出一盏灯笼,金底座,红灯纸,上面还歪歪扭扭地写了八个大字「平安喜乐,前途光明」。
好看吧?送你!」
我愣住。
她把灯笼塞到我手中,一脸骄傲:「我一下午的成果,做完字都不会写了...」她甩甩手,补充道,「不过,你别嫌弃这字不好看哦,我想了好久想出来的——平安最重要,但是『前途光明』也很关键,你知道为什么吗?」
嗯?」
唉。」她一把揽住我的肩头,「这不是因为我成绩不行吗?还是得依仗兄弟你以后飞黄腾达,然后带带小弟我。」
我抿了抿唇角,盯着正眉飞色舞地讲怎么做灯笼的陈思思。
兄弟?
你确定?
......
中考后,陈思思同我一起考上了市一中,但不在同一个班,两个班的日程安排不一样,我和陈思思待在一起的时间愈发减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班上甚至年级上开始传我和一个叫徐冉的女生的绯闻。
难道是因为班主任安排的活动有几次碰巧和同一个女生撞在一起,就可以传绯闻?
我不在意,可是要命的是,陈思思竟然直接来问我。
她问我的时候,眼神没有一丝异样,只有兴奋。
我按了按额角,压抑住内心的晦涩,问她:「你很希望我和徐冉在一起?」
天知道我多希望她会说,不希望。
但她很是真诚地对我说:「你能找到喜欢的人我也会为你高兴嘛。」
高兴?
我恨铁不成钢地撂下一句话:「你好好想想!」
我不知道陈思思有没有懂我的意思,课程越来越忙,我见她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参加了数学竞赛后,班主任安排我和徐冉在下节数学课上讲题,下了课,那个叫徐冉的女生来找我分配问题。
坐在我旁边的男生拿手肘撞了下我,不怀好意地冲我咧嘴:「哎,贺熠,班花来找你了。」
班花?
我掀了眼皮,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还是陈思思好看。
问题分到一半,我随意朝窗户一瞥,竟然看到了陈思思的背影,在渐起的秋风落叶中,显得有些落寞。
问题你看着分配。」
我匆匆说了句,起身准备去追,却被攥住手腕,低头一看,徐冉笑得端正有礼:「这道数学题我不是很懂,贺熠同学能帮我讲解一下吗?」
我动了动手腕,攥着我的手却愈发用力。
松手。」
数学题...」
明天老师会讲。」我冷下眼神,又重复了一遍,「松手。」
徐冉松了手,我快步跑出教室,陈思思的身影却不见了。
我有心去问她,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好不容易在图书馆门口堵到了人,陈思思眼镜没摘下来,袖口上墨迹未干,满脸写着『有事快说,我还要学习!』几个字,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算了。
我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头:「我在E大等你。」
等你高考完,等我们一起上E大。
......
可现实远不及预期来得美好。
就比如说陈思思的分数可以上E大,但她填写了T大的志愿;再比如说我接爸爸出狱后,满心喜悦未褪,却突然得知当年那座大楼倒塌,殒命的三人中有一人是陈思思的爸爸。
最炎热的夏天,却一瞬间如坠冰窖,浑身血液流动似乎停滞,冷得让人战栗不止。
陈思思站在楼道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我:「别再让我和妈妈看见你们一家人。」
在从A市回来的路上,向陈思思表白的腹稿我打了数十次,我把所有的情况预设了一遍,每种情况出现了应该怎么做,甚至拒绝的情况我也想好了要说什么,这个暑假可以以什么理由继续陪在她身边。
可是却没想到,是这个情况。
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也没有任何可以的理由继续留在她身边。
回到A市,爸爸还很疑惑:「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不是说要去那边待一段时间吗?」
十多年的牢狱生活让这个中年男人不再意气风发,他和我说话的时候脊背弯曲,语气甚至略显谦卑。
他做错了事情,可始终是我的爸爸,我不能也不会看不起他。
我笑着说:「想起来还有些事情,就回来了。」
爸爸局促地搓了搓手,几番犹豫开了口:「小熠啊,你们在那里的邻居是...她们现在过得还好吗?」
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回答:「过得挺好的。」
好好...过得好就行。」
整一个暑假,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疯了一般查找和这个案件有关的所有资料,反反复复翻看了所有证据,任何细节推敲一遍又一遍。
爸爸来劝我,当时就不该多提一嘴,事情过去那么久了,翻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垂头翻看资料,没应声。
大一快结束的时候,妈妈很久之前的毛病犯了,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需要好好修养。
正巧有认识的医生在国外,妈妈便决定去M国好好休养,顺便帮我申请了那边的大学。
离开前夕,我去了趟T大。
大在南方,临着海,一年四季花团锦簇,入目皆是绚丽多姿,是个热烈而极富生机的地方。
和陈思思一样——生机盎然,昂扬恣意,一眼看去就移不开目光,让人忍不住靠近。
像现在,两旁皆是人来人往,可是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陈思思。
她穿着白T黑裤,慢步走在柳荫下,时不时和旁边的女生说说笑笑,眉眼弯弯一如从前。
我站在树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着她笑着同来往的同学打招呼,笑着同宿管阿姨开玩笑,然后走进了宿舍楼。
见到了人,压在心底的思念便如同喷泉一般喷涌而出,只坠得我的双脚如千斤重,半分也动不了。
靠着树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我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双脚,走了出去,正好遇见了刚刚和陈思思一同走着的那个女生。
同学。」我叫住她,「请问,你认识陈思思吗?刚刚看你和她一起。」
认识,你是....」
我是她高中的同学,能托你帮个忙吗?」
我扬了扬手里的信封,「能帮我把这个带给她吗?她知道是谁的。」
女生不怀好意地拉长声线:「好——」
我笑了笑:「麻烦你了。」
女生拿着信封,走几步,又回过头:「帅哥,你喜欢思思啊?」
我颔首:「是。」
思思是个好女孩,追她的人可多了,你得加把劲啊!」
谢谢,我知道。」
隔着七层楼高遥遥一见,是三年前最后一面。
在M国的三年,每一天我除了课业,便是查当年案件的资料,日子单调如一。
安宁问我:「贺老师,你这日子都快过成老干部的生活了,真没考虑出去走走、交个女朋友之类的?」
我一听,就知道了:「我妈又让你来劝我?」
安宁吐了吐舌头:「我也好奇嘛。」
我理好手边一沓资料,抬头看她:「你看起来很闲,昨天布置的作业写完了?今天下午五点我要检查。」
你....」安宁语塞,恼怒道,「我这就去写还不行吗?!」
安宁气急败坏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门口,我突然叫住她:「我有喜欢的人的,劳烦你和我妈讲一声,谢谢。」
安宁回头,惊讶到嘴里可以塞鸡蛋,好一会,她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是你皮夹子里面的那个女孩子?」
我点点头。
那那她是个什么样子的女孩子?你和她怎么认识的?高中同学吗?」
我伸手看了看表,开口提醒:「离下午五点还有四个小时。」
安宁哀嚎一声,夺门而出。
陈思思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大抵是我心之所向,万世以往的那个女孩子。
.......
回到Z国,我婉拒了别的企业的录取通知,只投了A市和T市的两家公司。
接到T市公司的面试通知时,我已经到了T大旁边的一家酒店。而陈思思一通电话打过来时,我刚刚洗完澡。
屏幕显示的是陌生来电,我随手接通:「你好。」
是....是是,,,那个..贺熠吗?」
含糊不清、断断续续,可声音却很熟悉,熟悉到让我不经大脑,脱口而出:「陈思思?」
嘿嘿嘿,」陈思思对着电话傻笑,「贺熠,你你....你还记得我呢..我跟你说哦.....嗝!」
我皱眉:「你怎么了?喝酒了?人现在在哪?」
你不许打断我!」她喊道,「我跟你说哦,我....我今晚就喝一点点点酒呀,那什么来着....酒壮怂人胆!我壮胆跟你告白来着!」
贺熠,我早就喜欢上你啦!嘿嘿嘿,你不知道吧...嗝!」
你自己在国外...在国外那么长长长时间...我感觉好对不起你啊....」
我单手穿上衣服,越听越皱眉:「你喝了多少酒?有人陪着吗?在哪呢?」
不多,就一点点点,肖潇陪着我呢....哎,她人呢...她比我醉得还厉害呢,小菜鸡!不对....我没醉!」
肖潇?女生?两个喝醉酒的女生?
我头疼不已:「是是,你没醉,你人在哪里呢?」
不要,我才不要跟你讲我在哪里.....」顿了顿,她又笑起来,「嘿嘿嘿,骗你的,我现在在D酒店啊,306房间,贺熠,你要来找我喝酒吗....」
酒店就在不远,在一旁药店买了醒酒药,我直接快跑了过去。
到了306,还没敲门,门一下开了,陈思思从门后跳出来:「贺熠!」
她两颊潮红,眼眸亮晶晶的:「嘿嘿,我从猫眼里面看到你啦!」
我按了按额角,把她拉进房间里。
房间里没有别人,我蹲在陈思思面前:「你那个朋友呢?」
肖潇吗?她在隔壁呀。」顿了顿,她小声道,「我们俩要办事啊,她不能在这里的~」
我好笑地看着她:「办什么事?」
什么事?」陈思思拽着我的领口,突然把我拉近,「当然是男欢女爱的事啊~」
喷洒在脖颈的气息酥酥麻麻,我眉心狠狠一跳。
男欢女爱?
真是醉得不轻。
我拿了桌子上的座机,打到前台,让人去隔壁看看。
陈思思老老实实地在一边坐着,看我打完了电话,她凑过来:「你的事情做完了吗,我们可以开始办事了吗?」
我舒了一口气,蹲下握住她的手:「陈思思,你喝醉了。」
她满脸委屈:「....我没醉....嗝!」
好好好,你没醉。」我转身泡了醒酒汤,递过去,「把这个喝了,好吧?」
陈思思就着我的手,喝了一小口后,鼻子皱巴在一起:「我不喝!太难喝了!」
喝一半好吧?」
不要.....」
我说:「这样,你喝一半,我可以满足你一个小要求。」
陈思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办事不行。」
噢.....」
陈思思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又在我肩头闻了闻,黑瞳孔滴溜转了两圈:「你去洗个澡吧!你身上有汗味。」
我淡淡地看着她。
陈思思单手发誓:「我保证不和你一起洗,不偷看你洗澡。」
好。」我把醒酒汤向前递了递,「你喝完一半,我就去洗澡。」
陈思思豪气地干了大半杯,笑眯眯地看着我:「你去洗澡吧,我在这儿乖乖地等你呀。」
担心着外面的陈思思,我洗了两分钟便赶紧出来了,没成想就这两分钟,在外面的人已经把自己衣服褪得只剩了个小吊带还有超短裤。
修长的脖颈,单薄的肩背,暖黄灯光下,裸露的肌肤泛着温润的光泽。陈思思眼眸澄澈,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看着我。
无一不让我喉头发紧。
我闭了闭眼,上前拿浴袍裹住了她:「思思,不可以。」
可以!我说可以就可以!贺熠,我就要和你办事!」
陈思思一摆手,浴袍散开,风光无限。
她凑近,幽幽香气扑面而来,随即一抹温热落在我的唇上,轻轻地咬了下我的唇瓣。
黑瞳孔似笼了层薄雾,湿漉漉地望过来:「贺熠...」
思思,你醉了。」
你怎么不信呢?我没醉...」
我按住在衣服中作乱的手,眸色渐深:「没醉?」
没醉,醒酒汤我都喝完了...」陈思思朝我耳边轻吹一口气,软软地靠过来。
一双手不停地游走,最后点在我的喉结上,她轻笑:「我都这样了,贺熠你....是不是不行啊?」
真没醉?」
真的啊....」
好。」我揽着陈思思的腰,把她抱到床上。
我曲肘支在床上,看着身下的女孩子,嗓音不自觉沙哑:「陈思思,不后悔?」
不后悔。」
她懒懒地攀上我的腰,笑得妩媚动人:「绝不后悔。」
我低下头去,额头、鼻尖、最后停在了唇瓣之上,辗转厮磨,怀中的躯体香软得不像话,直教我分寸不想离开,只想继续深入探寻。
唔...贺熠,轻点....」
手下拢着两团浑圆,我停下动作,轻笑:「这样?」
陈思思睁开眼,眼角潮红蕴着春色,似快要哭出来:「贺熠,你....嗯...」
剩下的话尽数被吞回肚中。
满床汹涌直至凌晨方歇,陈思思累极,在我怀中拱了拱,呢喃:「贺熠,可别走了啊...」
我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
你在这里,我又会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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