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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豆子

文\击弦

辞书记载，苦豆子分布在我国新疆、西藏和华北地区，俄罗斯中亚西亚和西伯利亚西部也有生长。不知这是不是一种宿命，名为苦豆子，就注定了身世的卑微和地位的低下，与喧闹繁华无关，必然地生长在偏僻边远的地方。

农场的春天充满生机，树木发芽了，麦苗破土了，棉花苗显行了，玉米苗成垅了，各种蔬菜也开始抽枝扯蔓。这个时候，苦豆子也不会错过时令，种子萌动，拱破碱土，以灰绿色的、帚状的身姿现身的田边地头、埂旁渠中，以及荒原沙地之上。或许是因为低贱命硬，苦豆子要比粮棉蔬菜生得快，长得旺，一出苗就显示出十足的生命力，生长得茂盛蓬勃，没几日，就高出其它作物一大截。因为是一蓬野草，苦豆子的健壮生长，也成了一种错误，生长在庄稼地之外的，倒可以不予理睬，但要是生长在庄稼地里，与庄稼抢水抢肥，是不允许的，必须尽快除掉。所以，生在庄稼地里的苦豆子，生命是短暂的，还没能完全领略到生命的快乐，就被连根拔起，走到路的尽头。

生在庄稼地之外的，就幸运多了，因为不妨碍什么，苦豆子就可以无所顾虑地生长了，拔节伸枝，催发新叶，要不了多久，就可以长到半人高。苦豆子开花是在夏雨的启发开始绽放的，一簇簇，一串串，鲜黄的花朵集在一起，在绿色的田野上格外醒目，鲜艳无比，常常引得野蜂绕花翻飞，蜂的嗡嗡振翅声，像是在唱一首恋曲。

尽管苦豆子枝繁叶茂，花开艳丽，但依旧不会引起关注，得到重视。牛羊以草为食，遇到一片好草，它们都满心欢喜，把头深深地低下去，不停地啃咀，青幽的稗子让它们满嘴香甜，鲜嫩的苇尖让它们回味无穷，吃得惬意时，它们还会伸长脖颈，向着远方叫上几声，伴着牛羊的叫声，一阵微风吹来，拂动草丛，苦豆子盛开的黄花十分显眼。看到苦豆子花摇曳，牛羊的心情一下子坏了。之前，牛羊肯定误食过苦豆子，那种苦不堪言的滋味，让他们记忆深刻，于是停下了脚步，又长叫一声，仿佛是在诅咒，或掉头而去或饶道而行，像躲避瘟神一样躲开了苦豆子。

牛羊走不到的地方，草们都正常的生长着，长得茂密旺盛，在休息的时候，农工们就会拿上镰刀绳子，赶上牛车，来到草长得好的地方，割草，为牛羊储备过冬饲草，要是选择的地方没有杂草，割得就很快，一上午或是一下午，就能割上满满一车，哼着丰收的小曲回家去。要是碰到一片苦豆子丛生的地方，农工们就会叫苦不迭，在心里埋怨自己没成色，选错了地方，可已经来到了这里，重新选择又会浪费时间，只能在这里割了。因为苦豆子的生长，割草的时候，须挑挑捡捡，让过苦豆子，专割稗子和芦苇，这样工效就不会很高，割了整整一天，还没有把车割满，只好回家，家里人见一整天只割了这么一点草，还会埋怨，这一整天都干啥去了，咋就割这么一点？因为收获少，人就心虑气短，只好长叹一声，倒霉，碰到了一片苦豆子。

最终，不论是牛羊啃食的地方，还是牛羊走不到的地方，都出现了一个独特的景观，被人畜认为的好草，都短了下去矮了去，而不被人畜看好的苦豆子，却长了起来高了起来。因此，苦豆子才能顺利地从春走到秋，开花结果，自然枯萎，就苦豆子自身而言，没有留下生命短缺。但是，这种茂盛与高拔，并不是荣耀，而是被冷落歧视的结果。

一句话，因为苦豆子的技叶、种子的苦涩，始终被人畜看不上，瞧不起，本身和生命都失去了价值。

这种情况曾得以改变。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传言，割下苦豆子，像追肥一样，把苦豆子埋到西瓜地里，西瓜会变得更甜。于是，苦豆子在人们眼里，不再是百无一用的野草，有心的种西瓜的农工，会把苦豆子割回来，埋在瓜垅里。西瓜秧苗，因为有了苦豆子的帮衬和支撑，长得很旺，蔓长叶肥，开花了，结瓜了，长大了，满地都是滚圆的花皮瓜，喜煞个人。终于，在七月骄阳的抚慰下，西瓜成熟了。农工们吃瓜时，都会啧啧而赞，今年这瓜，真甜。种瓜的农工是热心人，看到有人从瓜地旁走过，会张扬着手招呼人家，大热的天，咋还在赶路，过来喘口气，歇歇。被招呼的人领了种瓜农工的好意，停下了脚步，走进瓜地。种瓜的农工就忙不迭地下地去，摘下一个瓜来，切成小块，递过去一块，说，今年的瓜上了苦豆子，你尝尝。被招呼的人感激地接过来，咬一口，果然清凉爽甜，夸道，甜，这上了苦豆的瓜，还真是很甜。

这几年，每到苦豆子结籽时，我母亲都会像收获稻菽一样，采些苦豆子回家。七八月份，天很热，田头渠边，也没啥遮拦，采苦豆子要头顶烈日，虽然不用出大力，但对于一个七十多岁的人来说，还是很辛苦。虽然辛苦，母亲却乐此不疲，只要有时间，她都要出门去，采一些苦豆子回来。母亲之所以这样不辞辛苦，去采苦豆子，是听说苦豆子有药用价值，传言长期服用苦豆子，可以降低血压和血脂。父亲老早就患上了高血压，我们姐弟几人也有三人血压、血脂偏高，一家人中有这么多人血压、血脂不正常，这些年，可急环了母亲，凡是听说有降压降脂的偏方，他都会想方设法寻找偏方所用的东西，让家人使用，以求得安康。在农场，苦豆子到处都是，且不用花钱，母亲对采苦豆子表现的更为积极。母亲把苦豆子采回家后，把籽粒剥下来，晾干，用簸箕簸干净，装到一个小袋中，等我们回家时，分给我们，再留一些给父亲。每次接过母亲分给我们的苦豆子，看到她被太阳晒黑的满是皱纹的脸，我们都心痛，对她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以后再不要去割苦豆子了，再说，降脂降压的药很多，不一定非要吃苦豆子。母亲听了我们的话，并不理会我们，每年，到苦豆子结籽时，他依旧会顶着烈日去采苦豆子。

苦豆子不讨人畜喜欢，其实也没啥，这个世界上，不讨人喜欢的东西多了，更何况是一蓬苦涩的野草。不论是草还是其它，别人怎么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要看重自己，就像苦豆子，不去过多考虑人畜的看法，也不去迎合什么，坚守自身的生存方式，谱就生命欢歌，到也自在。更何况，人们终究发现了它的好处，用苦涩催生甘甜，用苦涩减缓病患，一个生命活到这个程度，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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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孙京京

责任编辑|刘春华李海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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