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外游戏活动是深受儿童喜爱的一类游戏活动,它对于儿童运动、社会交往、情绪情感能力等方面的发展具有重要价值。
然而,一些幼儿园在实际组织开展户外游戏活动时,往往会因为对安全问题的顾虑,采取缩短活动时间、降低活动难度等方式对户外游戏活动加以限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儿童户外活动需求的满足以及户外游戏活动教育功能的实现。
那么,该如何看待幼儿园户外游戏活动中的安全和风险问题?
本文拟结合已有理论和实证研究,对安全、风险及其与儿童发展的关系进行深入辨析,进而对幼儿园如何恰当处理户外游戏活动中的安全与风险问题提出建议。
任何对户外游戏活动中的安全、风险问题的处理都体现着一定的风险观、安全观。我们应当对这两个概念及其关系进行辨析。
1.绝对的安全是不存在的
风险和危险是意思相近但有所不同的两个概念。英国健康安全局(HealthandSafetyExecutive)认为,危险是消极概念,暗示的是一种不可接受的伤害的来源;风险是一个中性概念,指的是不利结果的严重性以及出现的可能性。
从这个意义上说,危险固然是我们不希望遭遇的,但风险却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无论是否发生了危险,危害安全的风险致因(凡是可能引起危险事件发生的因素)都是存在的。
也就是说,任何一个地方,无论是幼儿园还是家里,都不可能营造出完全安全的环境,尤其是对年龄尚小的儿童。由于运动技能等方面发展不完善,儿童出现磕磕碰碰是难免的。从发生的几率上说,儿童游戏伤害事故是“必然”中的“偶然”。
因此,在户外游戏活动中,对于安全的追求和对于风险的控制都是有一定限度的,试图营造一个完全安全、绝无风险的户外游戏活动环境注定是镜花水月。
2.安全或风险是环境与个体交互作用的结果
不管是安全,还是风险,都既受环境因素的影响,也受个体因素的影响,是环境与个体交互作用的结果。以攀爬活动为例。环境因素包括攀爬客体的高度、倾斜程度、活动目标的实现难度、可能摔落到地面的材料、教师的监管等。
个体因素主要包括儿童在游戏中想要攀爬的实际高度、速度、对身体的控制力、活动过程中的专注度以及对于攀爬活动是否具有危险的判断等。
儿童受伤的风险不仅会受到环境因素的影响,也会受到个体因素的影响。即便在相同的环境下,不同个体也会由于自身的差异而面临不同程度的风险。从这个意义上讲,安全具有主体性,是无法完全从外部给予的。试图单纯通过调节外部环境因素保障活动安全,至少是远远不够的。
正如有研究者指出的,安全并非被动的、被禁锢的生理学意义上的安全,而是一种个体自由发展背景下的安全境界,它强调个体通过与环境的相互作用,而获得一种内控的安全意识与能力。
从长远来看,外界给予的安全只能是暂时的,甚至是虚假的,只有个体习得的应对风险的意识、能力和策略等才是永久的、真实的。
3.适当直面风险可能更有益于个体安全
安全和风险事实上并不是相互对立、此消彼长的关系。在某些情况下,适当直面风险可能更有益于儿童个体的安全。
一是遭遇适当的风险能使儿童发现什么是安全的,什么是不安全的,从而获得有关风险的直观体验。
二是遭遇适当风险能使儿童看到冒险的真实后果,从而为儿童日后的风险决策提供依据。
三是在冒险性游戏中遭遇适当风险,是儿童为面对真正的风险和危险做准备的过程,而这恰是一项严肃的风险管理练习。
四是遭遇适当风险能够帮助儿童养成对风险负责任的态度,这种态度不仅有助于儿童在与风险的相互作用中积累经验,更是其独立面对风险的基础。
户外游戏活动中的安全、风险问题离不开人们对安全、风险与儿童发展关系的考量。例如,当人们试图尽力削弱甚至完全排斥风险的时候,其实是认为风险对儿童发展不利。
然而,大量对自愿冒险行为的研究表明,风险对于儿童而言是正常的、普遍的,甚至是发展必需的;而对安全的强调若超过一定限度,反而会对儿童发展产生负作用。
1.适度冒险能够满足儿童的唤醒和情感需要
已有研究证明,儿童普遍偏爱具有一定冒险性的游戏。澳大利亚的一项针对38名4~5岁儿童的研究发现,28名被试表示,当有选择的机会时,他们更愿意在具有更大挑战性的运动器械上玩耍。
儿童为何爱冒险?Trondheim对23名来自挪威的4~5岁儿童的访谈研究表明,儿童参与冒险性游戏的主要动机是因为它能够带来愉悦的情绪,从而获得高水平的唤醒,并掌控他们认为自己不敢接触的风险。
这里面提到了两方面的原因,一是唤醒需要,二是情感需要。动机理论研究表明,唤醒需要,即对身体刺激和认知刺激的持续需求,是人类的一种基本需要。
对个体而言,存在着最佳唤醒水平。从这个角度看,儿童爱冒险,是由于儿童可以通过冒险获得一定的身体和认知刺激,从而满足自身的唤醒需要,而最佳唤醒水平的存在又使得儿童不会追求无止境的冒险,他们会在刺激引发的唤醒程度高于最佳水平时,选择降低活动难度等方式,以规避难以承受的风险。
可见,儿童的冒险活动很可能内在地具有一定的“风险调控机制”。也有研究者从情绪的角度解释儿童的风险偏好,认为冒险性游戏中征服和受伤、愉悦和恐惧、有趣和害怕等情绪的对立为游戏情境增添了快乐和兴奋,这是其他游戏不能提供的,而儿童似乎天生有欲望在游戏中寻求这种对立的感觉。
2.适度冒险能够促进儿童多方面的发展
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冒险不仅是儿童的天性,更是儿童发展所必需的。西方游戏研究中专门有一类对包含风险因素的游戏,如一定的高度、较快的速度、危险的工具(如刀)、在危险元素旁玩耍(如湖边)、激烈的打斗、在可能走失的地方玩耍等,被称为“冒险性游戏”的研究。
研究者发现这类游戏对儿童发展有多方面的益处。
一是冒险性游戏包含大量的身体运动,可以帮助儿童练习并提高运动能力,
如增强肌肉力量,增强耐力,强健骨骼等。研究表明,系统的冒险性游戏能够对儿童的运动能力产生积极影响。
二是冒险性游戏包含着人与人的互动,可以帮助儿童练习社交技能
,尤其当面对超过自身承受范围的风险时,儿童往往会采用协商、操控、重新定义情境等风险管理策略,而这为儿童的社会交往提供了良好的机会。
三是心理学的研究表明,冒险性游戏能够帮助儿童克服恐惧
。Poulton等人在对恐高症的研究中发现,年幼时参与过具有一定高度的冒险性游戏,能够为儿童提供脱敏或者使之适应的经验,从而逐步促进其认知重构,使其在日后的生活中不再那么恐高。
四是冒险作为一种态度和品质,对儿童在其他情境中的学习活动有重要影响。
AlisonStephenson在对教师的访谈中发现,许多教师认为“儿童成功的户外冒险活动和其在其他学习领域冒险的意愿有关”。
在户外活动中发展了冒险精神的儿童,时常会表现出一种面对困难和不确定性依然坚持不懈的优良品质,而这种品质正是许多成人希望儿童获得的。
3.过度保护对儿童的发展不利
尽管儿童有冒险的需要,适度风险也有益于儿童发展,但为儿童营造具有一定安全性的环境仍是必要的。只是如果对安全性的追求过度,则会由于对儿童的过度保护,反而会对儿童的发展不利。美国的一项针对5岁以下儿童意外伤害的研究显示,由过度保护和焦虑的母亲看管的儿童,受伤的几率反而有所增加。
家长过度保护的行为可能会引起儿童的焦虑,从而导致儿童在危险情境下的控制感下降。另有研究表明,家长的过度保护在导致儿童分离焦虑(SAD)中产生了重要作用。
父母的过度保护可能使儿童过高估计环境的危险,过低估计自己应对危险的能力,从而导致焦虑。一项家庭教养方式与儿童感觉统合失调(SID)关系的研究则表明,溺爱型的家庭教养方式(过度满足,过度保护)与儿童感觉统合失调有显著关系,而感统失调会引起学习障碍、心理障碍、社会适应障碍以及社会行为与生活能力障碍等多种不良后果。
这主要是因为家长过度保护,导致儿童奔跑、跳跃、攀爬、翻滚等正常活动的机会被剥夺,从而导致感觉统合能力得不到应有的刺激而产生失调。
1.改变消极防御型的安全风险管理思维
当前部分幼儿园的户外游戏活动安全管理采取的是消极防御型思维方式,要么缩短户外活动时间,剥夺儿童活动机会;要么降低活动难度,减少活动挑战性;要么过度干预活动过程,否定儿童决策能力。
这种思维方式的根本错误在于,“只看到风险的危害,没看到风险内在的机遇,从而把风险管理变成单纯的消极防御,仅限于防止风险发生或减轻风险的危害,未考虑积极利用风险的内在机遇”。这种思维方式高估了风险的负面作用,低估了儿童自身的能力,并且很可能会对儿童的发展产生不利影响。
研究表明,大多数户外冒险游戏带来的身体损伤很轻微,只需要最基本的医疗护理,或者根本不需要。有证据表明,儿童自己有意愿且有能力在一定程度上控制活动中的风险。英国的一项研究显示,儿童认为是他们自己,而不是他们的父母,对自己的安全负有主要责任。
还有一些研究表明,儿童渴望自己做出的关于风险管理和安全的决定能够被认可。新西兰的一项研究发现,被观察的所有儿童似乎都知道自己的能力,以及自身能够掌控的风险等级。
此外,严控幼儿园户外游戏活动中的风险因素有可能导致儿童通过其他途径寻求冒险,即Greenfield所说的风险补偿行为,从而令儿童遭遇更加不可控的风险。
当然,最大的潜在代价或许是失去伴随冒险性户外游戏活动而来的发展与成长机会。就如杜威曾提醒过的,“当我们混淆身体上的结果和教育上的结果时,我们总是失去使一个人参与获得所希望的结果的机会,从而失去了在他身上正确地发展一种内在的和持久的方向的机会”。
凡此种种,无不说明,单纯消极防御型的安全风险管理思维必须改变。
2.实施以主体能力发展为核心的安全风险管理
安全具有主体性,因而无法完全从外部给予,保障安全最为根本的措施乃是发展主体能力,使其能更好地应对环境中的风险变数。因此,当我们试图控制儿童活动中的风险时,眼光不能只局限于从外部减少风险因素,更要关注儿童自身风险应对能力的发展。具体而言,幼儿园应将着眼点放在对儿童风险认知能力、心理应激能力和自我保护能力等方面的培养上,使其能够通过自身发展而逐步达到更加安全的状态,从而从“治标”走向“治本”。
一方面,教师应当帮助儿童了解事故发生机制,深化儿童的安全认知
。可以选择适合不同年龄段儿童思维水平的方式,对事故发生机制(原因、过程和结果)进行科学解释,以此替代单纯的行动禁令,从而提高儿童的风险认知能力。
另一方面,教师应当和儿童共同制订活动规则,以帮助儿童养成良好的行为习惯。
在提高安全认知水平的基础上,教师可以和儿童一起制订活动常规,同时通过共同监督、个别指导、表扬和纠正相结合、随机教育等多种方式,使儿童逐步内化活动规则,养成良好的行为习惯。
教师还应当重视加强儿童的体能训练,增强儿童的身体素质。良好的身体素质是躲避与对抗风险的基础。有研究表明,体能训练对儿童的速度、力量、耐力、平衡性、身体柔韧度、反应灵敏度等各项身体素质的提高均有很大的促进作用。
严格来说,自我保护是通过训练而形成的一种条件反射,方法性的学习与重复性的训练是掌握和提高自我保护技能的有效途径。教师可以通过方法的学习和训练帮助儿童掌握自我保护技能,从而提高儿童应对风险的主体能力。
3.开展科学有序的游戏环境风险评估
实施以主体能力发展为核心的安全风险管理,并不意味着可以忽视户外游戏活动中的环境因素把控。对游戏环境开展科学有序的风险评估和改造,将风险控制在能够促进儿童发展的水平上,仍然是户外游戏活动安全风险管理的重要工作。从上述对安全、风险及其与儿童发展相互关系的辨析看,游戏环境风险评估在内容、标准、程序等方面需要有所改变。
首先,不是评估哪里存在风险,而是注意甄别“好的风险”和“坏的风险”。
风险无法避免,但有好坏之分。所谓“好的风险”,是能够吸引儿童兴趣的,有一定挑战性的,同时能够支持儿童的成长、学习和发展的,几乎不会带来不可掌控性。
例如,游戏设施高度的变化可以帮助儿童克服恐惧,在攀爬中获得满足感。“坏的风险”对于儿童来说是很难或者不可能自行评估的,也没有明显的益处。例如,游戏设备上尖利的边缘、凸起,或者设施本身结构的松动带来的风险。在户外游戏活动风险管理中,应注意甄别这两类风险,区别对待。
其次,对“好的风险”的可接受性进行进一步评估。
能为儿童发展带来益处的风险有很多,是否都能接受?未必。还需对风险的可接受性进行进一步评估,分析风险的伤害性和有益性,对风险的可接受性进行判断。
大体说来,决定风险是否可以接受,主要取决于三个因素:
受伤的可能性、伤害的严重性(有的伤害一旦发生就很严重,但发生的可能性很小)以及风险的益处。
只有风险的益处较高而受伤的可能性、伤害的严重性较低的活动才具有更好的可接受性。
最后,风险评估的程序应全面客观。
风险评估并不是机械的程序,而是受社会文化和心理等因素影响的一个描述性的过程。
具体可以考虑以下问题:一是风险对儿童发展的益处是什么?二是风险是什么,人们是如何看待这些风险的?三是风险管理的可能选择有哪些,每一项选择的优点、缺点和成本是什么?四是有哪些先例可供借鉴?五是有哪些当地的文化态度和信仰等会影响决策的实施?
对于上述问题的回答应当有理有据,从常识和经验、儿童对于设备使用情况的观察、出台的相关标准、相关机构的指导、专家意见、同事和同行意见、国家数据资源、当地数据资源、调查研究资源、地方性知识等方面作出评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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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网络
排版/周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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