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道旁长着一棵苦苣菜，四五十公分高，顶端已经结了黑色的骨朵，绽放后会开出橘黄色的花。不论是叶还是花，苦苣菜都形似蒲公英，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只是味苦，古时曾是穷苦百姓的野菜。

我面前的这株苦苣菜，顶端已经被拦腰折断，但折而未断，伞一样的花骨朵倒垂下来。我将其扶起，片刻的直立后，又倒向了另一侧。

对于一株植物，这是怎样的悲剧。它倾其一生开枝散叶，只为将花朵送上更高的风中，摇曳生姿，刹那繁华。然而，就在生命最骄傲的时候，无端被人打折，只留下黑色未绽的骨朵在风中，静默或呐喊。施暴者已扬长而去，后来者何曾一顾？

生而为人，何尝不像这苦苣菜。

对于植物而言，其生长无非天时、地利。时值仲春，天气和暖，万物萌生，苦苣得其时也。生在道旁，四周无遮蔽，独享雨露阳光，土壤肥沃，苦苣得其地利。天时、地利皆有，长势自然极好。然而，突遭横祸，终令人叹惋。

这横祸看似偶然，仔细想想又有几分必然。苦苣之所以能被拦腰打折，长得高是主要原因。正所谓，树大招风。方圆之内，属苦苣最高，且达人手之所及。这样看来，当初所谓的天时、地利终非善事。如果不是风调雨顺，苦苣或许会矮许多，或免遭毒手；如果苦苣没有生长在平坦开阔的道边，而是长在斜坡或林下，纵然土壤贫瘠、不得天空，起码可换回一生平安。怪就怪，环境太好。

可见，中国道家所谓的阴阳互生，还是很有道理的。就像塞翁失马所昭示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很多年前，我曾写过一篇文章，专门讨论福祸转化的条件。我认为，片面地谈福祸相生，会让人陷入神秘的不可知论，或者削减了人之为人的真情实感。丢了马当然难过，只要不过分；马回来，当然会开心，只要不过分。塞翁则不然，丢了马不难过，马回来不开心，塞翁是人吗？如果生活中有塞翁这样的人，那肯定是圣人。据说，圣人五百年出一个。

在祸福转化之间，总有些因素是我们可以把握的，也有一些因素是我们不可把握的。

把握能把握的，把握不了的就让老天去承担吧。

一个同事说过一句很有哲理的话，把自己手上的牌打好，哪怕是手烂牌。

不过，话说回来，什么叫祸，什么叫福，恐怕也有不同的答案。有些我们所谓的福，却是别人的祸，这样的福还是别求为好。求己之福，损人之利，祸也；求己之福，不损人之利，可也；求己之福，亦人之福，是真福也。难怪孔子说，

“修己以安人”“君子成人之美”，难怪孔子“乐以忘忧”，因为他已经超脱了个人利害得失，失亦可为福。懂得了这个道理，然后谈祸福相倚，才有了根基。否则，终是妄谈。

苦苣生有天时、地利，它顺势而为，长出了春天的气势。突然的一个巴掌，好似晴天霹雳，将它劈折。然而，挂着死去的骨朵，苦苣依然在长。你看每一个枝叶长出的地方都有一个小黑骨朵冒了出来。苦苣只是换了一种形式，迟点开花。

有时，我们应该学学这株苦苣，它不懂阴阳的哲学，不懂福兮祸兮，没有选择，只是在不同的环境里尽力生长。我们懂道理，有选择，难道不能换个形式开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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