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艺术练习|深夜食堂之吃客老秦（一）

文=秦汧图=网络

写在前面

最近这几期都是深夜食堂系列。

关于吃的情感，是融入在生活中的各种温情和深爱。

人说唯有美食和爱不可辜负，我深以为然。

老秦对生活的热情因为食物而变得丰富起来。

从小受他影响，觉得只有家里自己做的吃的，才够温暖。

老秦是吃客，早已超出吃货的级别，为什么呢，因为老秦嘴巴刁得很，从16岁做学徒的时候开始就对吃有了特殊的癖好，而且吃东西往往会吃出个门道，连做法用料都摸得清清楚楚。

很多次和老秦去饭店，吃到有新意有特色的菜，他都会苦思冥想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哈哈，说笑了，老秦喜欢猜味道，放了多少酒，放了多少糖，用什么做法几乎猜得八九不离十，小时候饭店的厨师都很淳朴，老秦会叫厨师过来讨教做法，更厨师聊久了就相见恨晚了。

后来厨师都开始搞创新留一手不肯透露做法了，老秦如在某家饭店遇到喜欢吃的菜就一次次的去那家店，点同一道菜，吃完了回家做，做失败了再去吃，材料有限、工具有限的时候老秦也能用其他东西代替做得像模像样的。

不过毕竟不是新东方毕业的，可是做家常菜的手艺绝对能够开家私房菜馆，凡是来我家尝过老秦手艺的人，都喜欢有事没事过来蹭饭。

可是老秦一般不下厨，他说秦夫人做的东西他吃着已经很好了，懒得做。只有我回家，他才会系着围裙屁颠屁颠倒腾。

对他来说，最尊贵的客人一定是请到家里来亲自下厨款待，一般般的客人就去饭店，有面子又不麻烦，秦夫人还不用刷碗洗锅，方便。

说起老秦的吃货到吃客的演变史，我都能替他写本书，因为平常时候他总是念叨他小时候是个怎么样的吃货。

老秦16岁就参加工作了，那时候他在新安江水电站，跟着师傅学变电，每个月十几块工资，有七八块是用来吃的，他不抽烟不喝酒（现在烟酒全沾了）不出工的时候就变着法儿的找好吃的。

倒车七八次去山里背一头羊回来，蒸羊排，烤羊腿，水煮羊腰，片儿羊肉，油炸羊皮，羊鞭泡酒，羊蹄子煲汤，羊杂放汤，羊油拌饭，羊骨头剁碎了用酒糟腌制。

5分钱一杯螺蛳，买一脸盆，分成二十分，糖腌、酒腌、醋腌、酱油腌、水煮、红烧、酱爆、吃了个遍，每次说到当时吃螺蛳就眼睛放光。

和师兄去临安做活，扛了一麻袋的小核桃和香榧子，在回城的拖拉机上磕了一晚上，剩下用油纸包起来装进蛇皮袋再装进铁皮箱，天气好了没活做就晒太阳咬胡桃，老秦剥的胡桃颗颗完整，很少有碎末子。

我不像他，我咬的胡桃没几颗完整的，还沾满口水，小时候总被他嫌弃，可他会一边嫌弃一边把我咬不出肉的核桃拣出来，重新咬，掰出肉就塞我嘴里。

老秦说年轻的时候没东西吃，吃到好吃的东西那种味道现在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时候的青蟹都是野生的，这种蟹很难抓，不是钻泥里就是被钳住（老秦手上现在还有夹痕），除非泡水里不然螃蟹是不会松钳的。但这种蟹出了名的好吃，蟹黄不像大闸蟹硬硬的膏脂一大块儿，而是软软的呈糊状，掰开放嘴里大吸一口，又鲜又香，蟹肉一丝丝的，酱油醋不沾，放嘴里能嚼出甜味。

用老秦的话说，这辈子再也感受不到这种幸福了。

他总是半夜偷偷跑到泥塘里挖青蟹，带着泥就扔进塑料桶了，拿回去用刷子刷干净，养一晚上，第二天趁师傅干活去了生火起灶只为蒸两个螃蟹，和师兄偷了师傅的番薯烧酒，一边剥螃蟹一边对饮。没喝多少他们俩已经醉过去了，等到师傅回来还没醒，螃蟹没吃完，酒倒是喝了不少，被师傅拎起来一顿打。

老秦一个激灵醒了，第一反应是抓了半只没吃完的蟹悄悄塞裤兜。

在我出生之后，青蟹已经很贵了，可我很喜欢吃蟹，刚刚能喂食的时候，老秦下班回家会顺道去菜场挑只结实的青蟹。

螃蟹洗干净放锅里，葱姜蒜切成末子和酱油拌在一起，倒进小碟子也放进锅里，和蟹一起蒸，厨房里弥漫着熟蟹特有的香味还有拌料浓郁的蒜香。螃蟹熟了之后趁热剥开，老秦把蟹黄刮下来拌在粥里，又把一丝丝的蟹肉从蟹壳里挑出来，拨进调料碟，拌匀了也一起拌在粥里。

我虽没牙齿却也能“呱哒呱哒”呡完很大一碗蟹肉拌粥。老秦指着我说，这货也是吃客，净挑好吃的，闷声不响就吃完了。

老秦剥蟹的本事一流，剥剩的壳不留一丝蟹肉，就连蟹钳也挑的干干净净，秦夫人戏称，乞丐要是想捡个漏还不得饿死。

他剥的螃蟹连蟹钳的肉都是一股股的，蟹壳干干净净不留一丝蟹肉，我小时候吃螃蟹啃得一塌糊涂，老秦看到了就会把我没咬干净的都夹到自己碗里，重新咬干净了再吐掉。后来学着他的样子，也会把螃蟹吃得干干净净了。有时候心情好，老秦就回去菜场挑两三只很肥的螃蟹，回家洗干净蒸了。老秦吃螃蟹的时候喜欢喝黄酒，通常他会煮一壶绍兴黄酒，拿出两个瓷杯子，拉着我陪他一起吃着螃蟹喝酒聊天，聊着聊着就过了一个下午，酒意上来了，我和他都各自钻进被窝美美的睡到大半夜起来吃宵夜。

秦夫人看到桌上的残骸就不会叫我们起来，任我们睡得开心，其实每次回家的时候，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和老秦坐在一起吃饭聊天，什么都聊，大到国家政策、房产局势，小到发型指甲，我瞎臭美的打扮，絮絮叨叨，扯到什么说什么。

当然说的最多的仍然是好吃的，老秦就好这口，每次我回家他就会挖空心思给我倒腾好吃的，秦夫人说，平时他都没这个热情。我嘟哝着说我想吃猪肝了，第二天就会有猪肝宴，猪肝炒蒜苗，鸭血猪肝汤，五香猪肝·····炒猪肝裹芡粉，爆炒之后嫩的狠，这猪肝掌握不好火候就容易炒老，老了入口就没有弹性，咬下去就实顿顿的，同时也缺少了猪肝特有的香味；鸭血猪肝也是以鲜嫩为主，过水即捞，决不能久煮，他做的鸭血猪肝汤汤汁浓稠，肝、血极嫩，咬下去会有弹性，鸭血受牙齿的挤压分裂成块儿，猪肝第一口是软脆，接下来几口却是粘舌头，慢慢搅动细腻润滑；

我尤爱老秦做的五香猪肝，满口丰腻。老秦锅里突突

突的炖着猪肝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偷几块大快朵颐了，可是经常还没叼进嘴里就被他一巴掌拍掉了，老秦总是说，最好吃的要先饿一饿再给我吃。等加完所有香料，一大把葱闷成细丝之后，老秦才会动锅铲把他们盛出来，这时候的我已被香味馋的不行了，顾不得拿筷子，伸手就挑一大块儿沾着浓汁塞进嘴里，迫不及待的咬下去，然后被一堆嚼碎的五香猪肝粘得张不开嘴，我呲牙咧嘴大叹好吃。老秦会不紧不慢的把猪肝切成小片，薄得像叶子，一排排放整齐，挑几根葱盖上，浇上卤汁端上桌。

吃饭动筷，老秦用细头的竹筷夹起薄薄的一片，沾好卤汁，塞进嘴里，慢慢嚼着，嘬一口老酒，眯着眼，睇着碟子里的猪肝再夹一片。他吃东西的时候慢条斯理，动筷前会先把筷子拿整齐，菜入口前会抿抿嘴巴咽掉唾沫。菜入口后慢慢咀嚼，眼神放空，捕捉菜在嘴里的所有的味道。他吃东西不会砸吧嘴巴，可是尝完第一口后会啧几下回味，确定味道后挥筷驰骋。

当然做猪肝以上都不是老秦的必杀秘技，就像少林寺扫地的和尚永远都是武功高深的桥段一样，最见老秦功力的是猪肝粥。我生病的时候，只要他煮一碗猪肝粥给我，我的病就全好了，再也不会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老秦猪肝粥里的猪肝，不是一块块儿，也不是一条条，而是完完全全和粥混在一起的猪肝泥，更令我赞叹的是，这些猪肝泥，都是老秦拿刀剁出来的。砧板上笃笃笃的碰撞声，让我心里安定极了，就像小时候趴在桌角等待老秦端来的一叠叠好菜一样，幸福的感觉让刚刚还是快死了一般瘫在床上的我活力倍增，病已经好了大半了。

猪肝粥软软糯糯，是放在高压锅里压的，猪肝剁碎了和粥一起压，压完之后放上鸡汤，小火慢慢熬，熬到粥滚开冒泡都有粘稠的样子，就可以盛起来了，这时猪肝已经化了差不多了，和粥混在一起，呈糊状，入口又糯又棉，唇齿留香。

我可以吃两大碗，吃完心满意足窝进被子睡觉，出一身汗。

感冒发烧也就通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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