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因中风全身瘫痪。他卧在病榻上，不能动、不能言，靠倒食管生活了十几年。他须发皆白、脸颊圆润，要是没有倒食管，他静静地躺在那儿，就像睡着了一般。或许很少有人知道，这位普通平凡的老人竟是位叱咤风云、战功赫赫的英雄，他的名字叫刘成德。

刘成德同志先后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参加过潍县战役、莱芜战役、济南战役等大小战役百十余次，华东地区二级战斗英雄。荣获独立自由勋章一枚(独立自由勋章是1955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毛泽东发布主席令，决定授予中国人名解放军在抗日战争时期著有功勋人员的一种证章)；解放奖章一枚(解放奖章是1955年根据毛泽东的主席令颁布的，授予在解放战争时期参加过中国人民解放军两年以上，或者不满两年但因作战负伤残废的连以下人员)；荣立特等功一次；一等功四次；二等功7次；三等功10次，受表扬更是不计其数。

在济南居住时，他的家里有个从日军处收缴的铁皮木箱，里面满满的奖章，一把手枪和一把军刀，这是他作为英雄的见证。为了拉灯方便，家里电灯绳的下端都坠上一枚奖章，就连孩子们也喜欢在衣服上挂几枚奖章当装饰。文革期间，手枪和军刀都被充公，奖章也失落大半。

自古英雄出少年

刘成德1925年出生于山东省淄博市高青县张道传村。1940年参加游击队，1942在野战军十纵28师84团任营长、团参谋长，1955年受少校军衔。

他出身贫寒，年少时亲历日本鬼子烧杀抢掠、令人发指的暴行。小小年纪的刘成德上房爬树、游泳摔跤、偷袭打架样样精通，他机灵鬼透、野气顽皮、倔头犟脑又聪慧勇敢，在老家那一带小有名气。他仅上了几天学，天天梦想着参加革命，绞尽脑汁想得到一把属于自己的真枪，杀尽小日本。

15岁那年，他眼睁睁看到日本鬼子把80多个乡民扔到火堆里，活活烧死。那惨绝人寰的场景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在六十年后一次采访的视频资料中，说到此事，这位铁血英雄仍几度哽咽，连连摆手，嘴里说着不说这些了，可仍忍不住悲痛。）

回家后，刘成德找到村里几个年轻人商量参军的事，可他们顾虑很多，没人即刻表态。他握紧拳头，提高嗓门说：你们怕小日本，我不怕，你们不去，我一个人去！就这样，少年刘成德孤身去参加游击队。部队的人一见这么个瘦小孩子，年龄实在太小，都劝他回去。可他好话歹话不听，部队走哪他跟到哪。他拍着胸脯说：小又怎么了？我什么都不怕！只要你们给我支枪就行，我能干！

就在此时，发生了两件事，就是这两件事，彻底改变了大家对刘成德的看法。

1941年春，日本鬼子抓走90多名抗属，关进牢房里。刘成德偷听到部队里的人在商量营救计划，他焦急不安，低着头边踢着石子边皱着眉头想办法。忽然，他感觉脚底一阵剧痛，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清脚旁蜷缩着一只刺猬。他心头一喜，有了一个绝妙的计划。他拿起刺猬跑到场部，把自己的想法详细对领导说了一遍。领导拍手称快，赶紧行动起来。领导找来几个人陪同刘成德偷偷潜到敌军营前，刘成德拿出刺猬，使劲揉搓它的脚底，那刺猬便如同婴儿般哭了起来。当时，鬼子头目的媳妇刚生了孩子，她在屋里听到外面有婴儿啼哭，大吃一惊，慌忙出来察看。这时，藏在暗处的刘成德干净利落的把早已准备好的麻袋套在她的头上，迅速把她劫持到我军军营。第二天，我军用她跟鬼子进行了人质交换，90多名抗属顺利被救出。

同年，刘成德所在的游击队侦察敌情时遇到鬼子养的一只狼狗地追击，那只狼狗体型巨大，凶猛无比。我军侦查员多次被它袭击，敌营靠近不得，战士们一筹莫展。刘成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趁着天黑，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到敌营附近，偷偷观察起来。他发现，鬼子换岗期间是个绝好的机会，那只恶犬会放松警惕。更重要的是，他还发现那只狼狗特别爱吃烤地瓜。刘成德回去后，做了充足地准备。他千方百计弄到一个烤地瓜，把毒药小心塞到里面，再把它揣到怀里，伺机埋伏在敌营旁。刘成德趴在草丛中，被蚊虫咬得难受，但他一动不敢动，眼睛死死盯住那只耀武扬威的狼狗。终于，机会来了。一个小日本边吃边从狼狗前经过，狼狗竖起身子讨好地看着他，馋涎滴得老长，但那小日本拿眼斜瞄了它一下，鼻子一哼，手一扬，走了。那狼狗很失望，呜呜咽咽趴在地上。刘成德趁机使出吃奶的气力，把烤地瓜抛到狼狗前。那狼狗一见从天而降的美食，立马狼吞虎咽起来。刘成德心里突突地跳，心里开始计数。一会功夫，那狼狗喉咙里发出凄厉的惨叫，摇晃地倒在地上一命呜呼。刘成德一路狂奔回军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大家。战士们欢呼雀跃，轮番将他抱起，夸他机灵能干。从此，大家对他刮目相看，他也正式跟随部队，从小毛孩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抗日战士。

血色记忆

刘成德18岁就当了连长，别看他年龄小，威望却很高，年龄比他大得多的人都佩服他的胆量和勇气。他带领连队冲锋陷阵，一场战斗下来，连队里人牺牲大半。每到这个时候，他就紧握拳头，眼里喷着怒火，嘴唇都被咬出血来。他年轻的心虽如钢铁般坚硬，但失去战友的痛苦却令他难以承受。

**战役时(记不清了)，刘成德刚满18岁，他的连队和其他部队偷袭了鬼子的骑兵营，把马全部放跑。谁知，这群战马通人性，它们非但没有四散逃跑相反地紧跟在连队后面来了。鬼子气急败坏，他们第一时间封锁道路，准备截击。敌人火力凶猛，我军伤忙惨重。这时，刘成德端起机枪，迎着密集的子弹朝封锁区的两名鬼子射击，两名日军应声倒地。趁着喘息的机会，刘成德独自一人闯入敌军中，回头射杀，鬼子措手不及，死伤无数。敌军被迫撤退，我军剩余部队和那群战马胜利通过封锁线。战后，政委亲自告诉刘成德，为他记特等功一次。

有次在和日军的激战中，刘成德被鬼子的子弹击中肋骨，当即肠子就流了出来。刘成德忍着剧痛把肠子塞回肚子，迅速扯下机枪的垫肩，狠狠摁在伤处。另一手则继续战斗，在这种极其恶劣的作战情况下，他仍打死打伤敌军11人。等收军回营的战士找到他时，他已遍身鲜血昏迷不醒。连队的医护人员流着眼泪为他疗伤，截断坏死的肠子重新缝合，这位铁血汉子咬紧牙关始终未吭一声。这次战役，刘成德记一等功一次。

在另一次战斗中，刘成德营接到破坏日军铁路线、尽可能歼灭敌人的任务。这个营的战士以前曾经打过多次歼灭战，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并已改编为正规军，刘成德任营长。两军相遇，勇者胜。刘成德在大部队的配合下带领一个连的兵力进行了攻坚战，遇到鬼子顽强抵抗。日军车厢内装有大炮，向我军疯狂扫射，同志们纷纷倒在血泊中。刘成德怒火中烧，他从车尾爬到车厢上，朝鬼子装有大炮的车厢内扔手榴弹，炸掉敌军三节车皮。四十分钟后，日军三个团的兵力俘虏的俘虏，打死的打死，最后剩下两个团仓皇逃跑。这次战役，他们不仅消灭了敌军一个团的兵力，收缴了一个团的武器，更重要的是缴获了鬼子两车皮弹药。当时，鬼子用火车运送武器弹药，是想对我军进行扫荡。因这一战，鬼子计划彻底化为了泡影。在此次战役中，刘成德被榴弹击中，陷入昏迷。等清醒过来后，他才知道太阳穴处被子弹流弹侧滑击中，再正一点就没命了，算是又捡了条命。战后，刘成德记一等功一次。

有次在和日军激战中，刘成德被炮弹击中胯部，屁股被打去大半，留下碗口大的疤痕。昏迷不醒的刘成德被当地一名妇女解救，这便有了以后“找干娘”的故事。

1944年，我军在执行任务时遭日军截击，双方展开了激烈地战斗。刘成德时任营长，他的营是主力营，冲锋在最前面。刘成德发下号令，全歼敌人，留一个都不行。日军负隅顽强、双方都损失惨重。在弹药用尽的情况下，双方展开了肉搏战。刘成德碰到一个硬家伙，他用步枪刺刀疯狂向刘成德身上刺杀，刘成德的腰部、腿部多处受伤，血流不止，但他浑然不知。在极度凶险的情况下，刘成德豁出去了，他把生死置之度外，全力拼杀，那名日军体力不支，被刘成德一刀毙命。刘成德早已杀红了眼，他只觉眼前血肉横飞、脑子也不清醒了。待战场恢复宁静，他亲自数了一下，杀死13个日本鬼子，全营共消灭敌人一个中队60多人。汉奸一看情况不妙，连个面也不敢照，跑的藏的，乱成一团。鬼子没帮忙的，立马乱了阵脚，不分东西南北，被赶上来的部队全部消灭。我军收缴了无数枪支弹药，胜利凯旋。刘成德荣立一等功。

告别战场

1948年，刘成德部参加了济南战役。在司令员许世友、政委谭震林同志指挥下，经8昼夜的激烈攻坚战，全歼守军10万余人。据刘成德回忆，当时打得最艰苦的是攻打济南北站。刘成德被编在渤海纵队，他任尖刀连连长。这个连里有很多战士参加过潍县战役，里面有几个突出的爆破手。当时，敌军利用高耸的碉堡作为掩护，火力密集、异常凶猛，我军死伤惨重。解决不掉这个碉堡，部队无法前进。刘成德连里的爆破手利用军毯扎成炸药包，用手榴弹引爆，轰击敌军据点。但不幸的是，爆破手全部牺牲。刘成德狂吼一声，褪去上衣赤膊冲上去，不幸被弹片。身负重伤的刘成德强忍剧痛，利用敌人碉堡的射击死角，将炸药包硬是送了上去，将敌人碉堡炸飞，随后我军立即发起了冲锋。

这次重伤后，刘成德被调去济南警卫营功臣连任连长，从此告别了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战场。

刘成德15岁从军，在战场上拼杀18年，有着丰富的军事经验，他身经百战出生入死，立下大功。他的腿上、胳膊上、肚子上、头上、脸上、手腕上

到处疤痕累累，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被鉴定为二等甲级残废。

找干娘

当年他昏迷在战场上，被路过的一名妇女发现，她把刘成德藏到一处窖井里，可笑的是这处窖井旁边就是敌人的炮楼，炮楼里住满了日军和伪军。在敌人的眼皮底下，最危险的地方反成了最安全的地方。那处窖井不是很深，但特别阴暗潮湿。那位妇女找了些破布杂草捆绑起来盖在井口上，在当时物资严重匮乏的情况下，趁着夜黑她隔三差五就下到井底为刘成德送饭。刘成德在井底躺了十几天，伤口感染化脓，后背、屁股、手臂溃烂的皮肤下长满了蛆虫。刘成德曾说，在战争中，谁也不能保证明天还能活下来，只有自己照顾自己。凭着顽强的毅力和求生的信念，他再一次从死神手中逃了出来。

战争胜利后，刘成德感念那位大娘的救命之恩，多方寻找，甚至在解放初期的大众日报上刊登过寻人启事。但所有努力都石沉大海，音信全无。那位大娘始终没有找到，这也成了刘成德一生的遗憾！

05疑问

看到这里，不禁有人会问，刘成德立下战功无数，为什么没有被提拔重用？这得从他的性格说起。

刘成德性情刚烈、桀骜不驯，有点像电视剧《亮剑》中的李云龙的性格，经常犯个错误。举例说明一下：有年在行军路上，大家都疲惫不堪，饥渴难耐。刘成德当时给首长背着水壶，他偷偷喝了一大口，一股热辣辣的暖流涌上心头，脚底下轻飘起来，疲倦一扫而光。原来，酒有这么大的功效！从此，他爱上了喝酒。喝酒就会误事，因为这个，他受到不少批评。但他仍我行我素，把批评当成耳旁风。他的战友都知道他虽带有一点霸气但却是真性情，在战场上他身先士卒、不畏生死、钢胆勇猛，想别人不敢想的，做别人不敢做的，面对困难他不低头、不退缩、有胆有识，令战友们敬而生畏，威信很高。即便现在，他中风在床，逢年过节孩子们给他用筷子蘸一点酒放在舌头上，他仍然吧嗒吧嗒的吃得香甜。

在一次战斗中，他受伤昏迷，腿部尤为严重，不能伸屈。八路军的一名土医生想把他的腿划开，取出弹片，但后果是腿完全报废。而从国民党俘虏过来的一名军医却想采取保守疗法，为他做牵引。当时麻药很少，刘成德在昏迷中被剧痛弄醒，恍惚中看见眼前站着个国民党，他立马怒目圆睁，挣扎着坐起来，朝那位军官就一个耳光。军官当即摔倒，耳朵失聋，他受到连降两级的处分。像这样的事情，有三四次之多。

06扎根潍北

1959年，因战争致残的刘成德分配到济南生建钢铁厂，曾任科员、副科长。1965年调入潍北农场，起初在一场工作，当时有文化的人并不多，刘成德行伍出身，没上过几天学，但他凭借自己的努力，自学了很多知识。他的字略带倾斜但很工整，和雷锋日记上面的字极其相似。他精彩的演讲报告都是他亲手写成，朴实却令人动容。他平日主要工作就是整理服刑人员档案、评比、减刑、假释材料等，兼职带外工。

刘成德不论是在农业队、生产点还是果园、农科所做的都是最普通的工作。在农业队，他带领服刑人员挖沟排碱、春种秋收、整理材料、下监室、值夜班；在果园，他带领服刑人员修剪果枝、喷洒农药、看场院、摘果子、和服刑人员进行个别谈话；在农科所，他和别人一起耕耘土地、挑水育苗、研发种子、察看庄稼长势。

对于正直能干的人，他尊敬有加；对于偷奸耍滑的，他直言不讳。他从不隐藏自己的个性，坦荡荡地过日子。近二十年的军旅生涯并未使他有所改变，他一直都那么直率、那样充满真性情。

1986年，刘成德离休后，被任命为潍北劳改队驻潍坊市寒亭区离退休干部党支部书记，直到他患病那天。他所在支部每年被评为省市区先进单位，他本人常被评为模范共产党员。

07执子之手

刘成德和妻子是在济南军区认识的，当时他的妻子在军区参谋部当卫生员，两人一见钟情,婚后育有四子一女。其中老大刘军生曾任民兵连连长，老三刘军钢和老四刘军强分别在陆军和海军服役，真可谓是军人之家。

两位老人走过了大半个世纪，从战争年代直至今天，他们历经重重磨难、风雨坎坷，一直相濡以沫、相扶相携，践行了当年初识时“白首不相离”的誓约。

生病前几年，两位老人回到梦魂牵绕的济南故居。老房子仍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位历尽沧桑的老人，它的旁边就是那面满是弹坑的英雄墙。刘成德站在墙前，久久不愿离去，浑浊的泪水滚滚而下，没人知道他想起了什么。

自从刘成德生病，除了不得已，他的妻子就再没跨出家门。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守在老伴床前，喂饭、擦身、像对正常人一样的和他说话。即便家里有孝顺的子女、专职的保姆，她也总是放心不下。刘军钢说：不管何时回家，总是看到母亲牵着父亲的手，眼里满是爱怜；有年，母亲生病住院，父亲在家烦躁不安，嘴里“啊啊”地叫，拒绝喂饭，也不睡觉。母亲康复出院，迫不及待回到家中，紧紧握住父亲的手，絮絮叨叨说她在医院的经历，父亲才安详地睡着了。

刘成德卧病十几年，与儿女们平日的悉心照顾是分不开的，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两位老人之间的感情沟通和精神支撑，这就是爱的力量！

刘成德少年参军，身经百劫，凭借智慧、毅力与幸运，他一次次逃离鬼门关，正因为如此，他对生死看得很淡。他不会奉承、欺骗、耍诡计，只是把一颗心赤裸裸敞开着，依它去明辨是非善恶。

一个人的一生不管多么波澜壮阔，最终总会归于宁静。刘成德，因伤离别战场，在潍北农场做了一名普通民警。这位战场上叱咤风云的铁血英雄，他悲壮传奇的故事鲜活生动却少有人知，但不管怎样，像刘成德这样的时代英雄，人民不会忘记，历史不会忘记！

审核：刘培杰核密：张平

摄制：张振国

编辑：朱秀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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